【海蓝·连载】《寻石三十梦》（5）

却说马员外心里琢磨了半天，终于有个主意。他想，但凡珍禽异兽，必出山中，我何不到山中寻找它去，如若见了那些不认识的动物必然是“犴”了。于是他带着三个儿子，上高山、下深谷寻找了半天，歇了一会儿又寻找了半天，还是没有发现异兽。马员外心里很着急，这时，但见夕阳斜照崖松，暮临风多，周围更觉增添了几分凄凉。自想为了这个金戒指，失了许多钱财，费了许多心思，闹成这个样子。想到这，他半含哭声地向着对面山崖大声呼喊：“犴啊！你在那儿？你就叫唤一声吧！”真是“无巧不成书”，这时山崖上忽然传来“阿耳”，“阿耳”的声音，一连叫了七声方停。员外想，“犴”大概就是蛤蚧的别名吧，天下物类别名多的是呢！不防试一试吧。
第二天，他叫人上街买了一条大蛤蚧，用绳子拴住其脚，绳头钉在墙上，并将金环儿挂在蛤蚧面前，由它镇守。说也奇怪，那蛤蚧从来就没有眨过眼，它眼睁睁地直瞪着那金环儿，好像真的是在紧紧地盯着监视，俨然一个忠诚的哨兵。金环儿望而生畏，不敢逃走。原来这“蛤蚧”与“克戒”谐音，冥冥之中镇住了金戒指。马员外见此法果然生效，十分钟爱蛤蚧。每当吃饭时，他总忘不了要找一些蟑螂什么的虫子来喂那蛤蚧，那蛤蚧倒也过得下去，只是不自由而已。如此又过了将近一年之久。
眼看又要过年了，屯里各家各户自然要做准备过年的活儿。却说年初一那天，马员外家像往年一样大放炮竹，而且他家的炮竹特别大个，声音也特别的响。这天早上，他叫三个儿子放炮，大儿子拿出一个一斤多重的炮竹出来，在门口点了。火引子冒了一下烟之后“轰隆”一声巨响，山摇地动。这下子可就出事啦，原来那蛤蚧历来住在山顶之上，不曾在这么近的听大炮声音，这下子可把它吓坏了。它一受惊吓，便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绳子，“叭”的从墙上落了下来，一着地它竟没命地冲出屋外逃之夭夭了。这样一来，金环儿见无看守，知是机会难得，顿生逃念。于是它“哧”的一声变成一个火圈儿，烧断了束缚它的绳子，滚下地来。它立刻向门外滚环子般地逃了出去。正在这时，在门口放大炮的三位公子看见了，立即呼爹喊娘：“金环儿逃跑了金环儿逃跑了！快追啊！快追！”员外一听，知是出事了，赶紧命令三个公子备四匹马，他和三个儿子紧紧追踪金环儿。但见四马奔腾，环儿滚滚，尘烟飞扬。春节村里人都放假闲着，闻得啸啸马嘶，都跑出屋外观看。正在这时，忽然村北角银光一闪，从塄水洞里飞出一条银蛇来，降落在金环儿前边，说声“你跟我走！”这金环儿一听，好像磁石遇到了铁一般，银蛇在前面引路，金环儿在后面紧跟。后边四马紧追不舍，煞是轰动。银蛇把金环引到“塄水洞”边，望水中一跳，化为一条白鲤鱼，悠悠荡荡。金环儿也随之纵身一跳跳入水中，也变为一条红鲤鱼，尾随着白鲤鱼在水里一同悠哉游哉。马员外与三个儿子站在塄水洞边望之良久，父子商量钓鱼之计。他们挖了一壶蚯蚓，拿来四杆钓竿，一齐伏在塄水洞边钓鱼。只见金银二鱼在水里游来游去，好不自在。
父子四人从初二钓到初八，一连钓了五六天，也没有见鱼上钩，心中好不恼火。马员外叫全家人出动，把所有的打鱼工具尽皆拿出，全家人一齐到塄水洞边舞弄折腾。马员外手执长杆鱼叉；柳叶青手拿射鱼枪管；李月红拿着竹篾鱼篓；马雄手执三股钢叉；马飞操起砍鱼大刀；马杰张开捞鱼大网；马尚英举起擒鱼网袋；马雪梅拿着穿鱼青藤，一家八口齐在塄水洞边，翻波搅浪，推水作涛。他们忙了整整一天，总见那两条鱼来来往往，上上下下，只是捞不着它们。员外万般无奈，只好率众回家。众村人都劝马员外就此罢休，不要为了一个不祥之物费尽了心机。村人的话马楼听不进去，他岂肯罢休，不服气地说：“这绝不是一般的金戒指，它有一股灵气，能千变万化，我正需要这等非凡之物作为镇宅之宝呢！我为这个宝贝不知花了多少银两财物、费了多少心机了、经过多少辛苦了，今不把它弄个结果，誓不罢休。”众人听如此说，都不再说什么了，他们互使眼色，示意不理他们，由他们折腾胡闹去吧。
正月十五晚上，月明如昼，正是元宵佳节。夜待将深，马家正要关门，忽然从门外走来一个老婆婆，自称“胡立大仙”，特来献策。“你家住哪里？”马楼问。
“哎哎！我就住在本村东山脚下的‘冷笑洞’里，你若要那两条鱼啊，必须到我家去，借我那把“如意三叉”来，便可成功，到时我教你使用方法！你只依我之计而行，自然成功。”员外要请“胡立大仙”进门共宴，可他不敢进门，因为门上悬挂着镇邪除妖的桃木剑，门外更有“钟馗”图像，自思入内只怕会死的。他只好推说：“不必了，不必了。”接着又说：“要得‘如意三叉’，须在今夜，员外速跟我去吧！”员外对家人道：“我外出一下，你们自吃夜宵便了。”说完与胡立飘然而去。他们半云半雾的，只一刻工夫便到了东山脚下。员外问：“冷笑洞在何处？”胡立指了指山脚下一个大石沟说：“里面便是。”员外定神一看，这个大石沟也曾来过，只是不曾走入里面去。只见洞里面，光滑滑的并无一毛一草，冷清清阴风隐约，白惨惨几处鸡犬骨骸，“哧喳喳”似有众语。他看望四周，只觉阴风寒月，怪石嶙峋，好像进入世外魔境，着实胆寒。于是问大仙：“你洞府里好像还有许多位哩！”胡立答道：“我们家族众多，只是不能全部出逰。我们有规矩，一夜出来一个寻找供养，轮流交换的。”只见“胡立大仙”化作一缕青烟钻入石缝里去，片刻拿出一柄黑铁三叉来。
员外觉得那柄黑铁三叉不过是寻常之物，怀疑“胡立大仙”忽悠于他。因问道：“大仙，请问这柄黑铁三叉能有多大用处？”
“莫怪你生疑，你是不知道这宝贝的来历呢！”“胡立大仙”用玄秘的神情说：“这‘如意三叉’与当年孙大圣的‘如意金箍棒’有缘哩！”
员外听如此说，有些吃惊，睁大眼睛端详那铁叉，用不解眼神问大仙：“这是怎么回事啊？愿闻其祥。”
胡立大仙道：“话说当年孙悟空出世，在花果山为王之时潜入东海龙宫，向东海龙王索取兵器。老龙王所献诸种均不中美猴王之意，最后竟将“定海神珍铁”相送。那硕大的神铁到了那猴王之手竟成了‘如意金箍棒’。那“定海神珍铁”本是大禹所造，乃是镇海之宝。大禹锻造此棒时，遗弃不少边角铁料，是那天产精灵‘六耳猕猴’偷偷收集了去，它自锻造了另一条‘如意金箍棒’，与孙悟空手上的那条差不多，也能随意变化。”
胡立大仙又道：“后来那美猴王被诓到天宫当了“弼马温”，因嫌官小又回来。几经周折，再次被骗离开花果山，上天庭去受封那徒有虚名的“齐天大圣”。那大圣不知上当，甘心在天宫闲守蟠桃园，不知蹉跎了多少岁月。就在那段时间里，‘六耳猕猴’变做孙悟空，占了花果山，做个假的美猴王，那些猴子猴孙们哪里知道，百般地服侍于他。又不知有多少母猴以身相许，那假猴王自有享受不尽的欢乐自在。有一天，天上的“齐天大圣”偶回花果山探视，发现了假的美猴王，他气得九窍生烟，便与那假猴王殊死拼斗，直打得天昏地暗，不分胜负。“齐天大圣”告到天庭，要玉皇大帝作主。那两个猴王身形、面相、口音、神态、装束、兵器完全一样，玉皇大帝难分真假。玉皇大帝为了维护天庭的尊严和不丢他的面子，便对两个猴王道：“尔等自去南海普陀山，找观音菩萨申诉去，哪个不去便是假的！”两个猴王闹到普陀山，观音菩萨分辨不了；闹到幽冥地府，十殿阎君也分辨不了。后来两个猴王直闹到天竺灵山如来佛祖那里去。那如来用金钵盂将其中一个猴王罩住，被另一个猴王打死了。众位神仙都听如来解释，说被打死的是假的。尔时，众神仙只顾称颂如来功德，谁也没在意被打死的猴王的金箍棒哪里去了。是那条金箍棒落到了人间，摔在顽石之上，一端裂成三叉了。那被打死的猴王阴魂不散，转化成鼯鼠。鼯鼠没有多少本事了，只能从上到下滑翔，再也不能飞上天去闹事了。那鼯鼠下落凡间之后，隐居在此石洞中，每天发出声声冷笑，故当地人管此洞叫‘冷笑洞’。鼯鼠寻到它的那柄三叉铁棒，把它变小，收藏于此洞中。不知过了多少年头，鼯鼠一去不归，不知下落。它留下的此洞和此宝，被我等占了，不，是接管了。”
员外正听得出神，却见“胡立大仙”将那铁叉晃了一晃说声“长！”那东西即有丈来长，杯口粗细。接着又连叫三声“长！长！长！”那铁三叉即有百丈多高，直抵天云，碗口粗细，约重万钧。胡立笑道：“此物，如意三叉也！你拿去吧，到时自有用处。”员外面有难色，不知如何搬得动它。胡立会意，连念“短！短！短！小！小！小！”只见那铁三叉随声应变，变成只有手杖长短，只有数斤之重，非常好带。胡立又把捉鱼之法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传教了一番，员外牢记心里。员外正要告辞，胡立又说：“你不谢我吗？”员外抱歉的说：“哎哎，对不起，我得此宝，高兴之甚，一时忘了谢了，还请大仙原谅，请问大仙需要什么样的谢礼呢？”胡立道：“我也不苛求，只要你将三百六十五只鸡，十二只羊，三十碗糯米饭，于明天夜晚，即正月十六日夜晚丢进我洞中来就是了！”员外听罢，不敢说这礼是多了一点的话，只好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夜里，员外家全部出动，将礼物如数抬到冷笑洞口，一齐往洞内丢下。这时却不见胡立大仙，只见一阵阴风呼号，冒起白烟一团，“嗤溜”一声，所有礼物全部不见了。众人吓得战战兢兢，争先恐后奔回家去，唯有员外老成有胆，还在洞口鞠了一个躬才往回走。
却说员外回到家后，第二天就依照胡立大仙之计，请了十二个木匠，用上好的红檀木造船，前前后后用了三天三夜船方造成。众木匠帮员外把船拖到塄水洞里，然后回来找员外领了工钱，各自辞别回家不提。
却说正月二十那天，员外依胡立大仙之计，全家人出动，全部坐到塄水洞里的木船之上。员外把如意三叉往水底一指，大叫三声“长！长！长！”那三叉顿时撑破水底。塄水洞破了底，漏了水，水哗哗地渗入地下河中去了。眼看水越来越少，水位越来越低，船与水一同往下沉降，不须半刻，水面与船已深降地面一百二十三丈。船里的公子、小姐、夫人，一齐乱喊：“不好了！救命啊！不好了！救命啊！”员外喝道：“慌什么，等水干了，鱼就跑不了了。待船到塄水洞底，我们捉了那两条鱼，然后再叫水出来，水涨船高不就可以上得去、回得家了吗？”众家人听此一说，都不再害怕了。眼看着水落千丈，塄口只有一枚银币那么小了，员外高兴的说：“水要完了，水要干了，船要到底了，鱼儿就要捉住了。”他非常得意，夫人、小姐和公子由于恐怖心重，担心不能回家，满脸愁容，高兴不起来。正在这时，洞口小如针尖，船终于到底了。员外大叫一声：“捉鱼！”大家下了船，在黑暗的洞底胡乱摸索。他们人多手脚多，果然捉住了红鲤鱼，可是白鲤鱼却不知哪儿去了。
原来在员外截穿洞底的时候，塄水一个劲的往下渗，水沿着三叉穿出的三个洞眼“咕嘟咕嘟”直往下漏，卷起了三个簸箕大的漩涡，白鲤鱼不知这是什么玩意儿，就顺着漩涡下到水底去看个究竟，谁知一下子就被吸入地下河里去了。从此它被长期独住地下河，经过几年，它才寻得出路，此是后话，暂且不提。却说红鲤鱼不知白鲤鱼哪里去了，正在着急寻找，突然水干船到底，它无法再游动，终于被员外捉住，它再挣扎也是无济于事了。
却说员外捉得红鱼之后，很是高兴。夫人、公子和小姐催他赶快回水涨船上去。于是员外按胡立大仙之计，大喊三声：“出水回船罗——！出水回船罗——！出水回船罗——！”只是不灵验，总不见水再出来。这时众人才真正着急了，都齐声跟着大喊“出水回船罗——！”还是毫无灵验。八人一起喊了九十九声，喉咙都快喊破了，也不见有任何反应，只好都埋怨员外老头。员外自知有过，一声不语，呆呆的拿住红鱼，一言不发，浑身是汗。
这时天慢慢黑了，洞里面黑不隆冬的，什么也看不见。胡立大仙来到塄水洞口，只见空洞洞的，一点水儿也没有。胡立大仙自己也抽了一口冷气，喝声“如意三叉，宝贝还我！”一连喊三声，也不灵验，三叉总是不飞上来。
再说员外一家人在洞下听到胡立的声音，就一起大喊“救命啊！胡立大仙！发发慈悲之心吧！”胡立大仙一连冷笑三声，便回冷笑洞去，不理他们了，因为他失去了如意三叉宝贝，心中闷闷不乐。员外一家八人，在洞里饿了三天，渴了三天，哭了三天，都先后死在深不见底的塄水洞里面。马员外是最后一个死的，红鲤鱼觉得员外手松了些，一挣扎脱了出来。红鲤鱼化作一个面盆大小的火圈儿，熠熠的冒着火花，产生几丈光芒，飞出洞口，然后在洞口上空盘旋了三下，一直往员外的家飞去。火圈儿飞进了员外的家，往厨房里一钻，厨房就着火了；又往书房一钻，书房也着火了；再往仓库一钻，仓库又着火了。一时间把个员外占地十多亩的庄园，烧得熊熊大火，不稍一天就烧个精光。可连无数珍宝，万贯家财，朱楼画廊毁于一旦。只因马员外贪心不足，为占有一只金戒指，平添多少烦恼，害了多少性命，连自己也逃不了毁灭的下场。可怜员外一家妻小，一朝尽赴黄泉。那火圈儿烧完了火，便腾空而起，带着闪闪火光，向西方的庙山飞去。它在庙山上空盘旋了三圈，最后寻得一处泉水，遂化为一条小小的金鱼，住在水里。那眼泉水通达山崖里面百十丈远，金鱼在此生活最为自在逍遥。白天它出泉水外边观景游玩，高兴时或化美女，或变樵夫，或变鸟雀小兽出游，夜晚又回泉水洞里休息。就这样一直过了几年，才重见白鲤鱼，并结为夫妇，此是后话。
看官，那后世之人只看到当年的塄洞遗址，却不知此事如此的曲折。塄洞在村的北面，空洞洞的，深不可测，只是无水。那洞现叫“无底洞”，是当年被马楼用如意三叉穿破了底的。如今还可以看到东山脚下的“冷笑洞”遗址，只不知胡立大仙一伙哪里去了。那马员外的庄园遗址，数百年前被一座山塌下来埋了，如今是不可见的了。那庙山的泉水洞，是金鱼原住之所，叫“金鱼泉”至今犹在。至于韦乐天和他父母三人之坟，现已化为三块圆石。传说当年神仙吕纯阳曾过此地，他听人说了这段旧事，无限感慨，逐作诗二首，一曰：员外庄园本繁华，三妇六儿富贵家，哪知心贪金戒指，致使人亡无底洼。二曰：娇儿爱女于何处，深渊地狱把身杀，家破自取心不正，满门绝后实堪嗟。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