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父亲戏言全家遭难
作品名称:金凤凰 作者:永铭家珍 发布时间:2018-03-02 10:04:12 字数:3065
一九五九年深秋的一天夜晚,南方c城的一个小镇,西北风中夹着雾状一样或有或无飘忽不定的雨丝,冷气逼人。
小镇东边一间临街的茅草屋里,睡在铺着稻草地上的翠莹兄妹四个,还有小脚奶奶,不知是被呜呜的风声吵醒了,还是被一板之隔传过来的嘤嘤哭声同时给惊醒了。
几个人凝神一听,原来是母亲李妍在低低地哭泣。小脚奶奶立刻坐了起来,侧耳细听,翠莹揉了揉眼睛:“奶奶,谁在哭啊?”
小脚奶奶摇了摇手做了个制止说话的表情:“嘘!”
只听传来爸爸妈妈地吵架声。
“你不想当干部也就罢了,胡言乱语干嘛?看看,这下惹祸了吧?你图嘴巴快活,我们一大家子可怎么办?这么多张嘴都要吃饭……呜呜呜……”
“我还是那句话,我要是能当干部,那大红小红(豆腐店拉磨盘磨豆子的驴子母子)都能当干部,我没那个能力,根本就不是当干部的料,也不想当干部,你看看有些干部,尽讲假话、漂亮话,可干事情呢却缩在后面,这样的干部不当也罢。怎么啦?我哪里说错了?”
“你个冤家,还说,也不怕被人听见罪加一等。你就不想好了是吧?呜呜……你不想好了,我也不想活了,呜呜呜呜……”
“好了好了,算我说错了行吧?好在翠雅(大女儿)被安置了工作,也省了我一块心思。”
“现在知道错了?跟我说错了有什么用?那天让你去承认一下说漏了嘴,你梗着脖子偏不去,充大头,现在知道错已经迟了,也不知道翠雅在d城工作得怎样了?十九岁的大姑娘一人出门在外,我很是担心。你现在又这样,我的心都被你们撕碎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噢?呜呜……”
“你就别嚎了行不?我哪知道开玩笑的话会惹上麻烦?你以为我不烦吗?本来我说的也是实话嘛!”周建言声音比之前提高了一些,看来发火了。
“你这一进去就是三年,除了老大翠雅,这四个孩子,还有妈,我一个妇道人家可怎么办?”李妍也提高了声音。
“你就在门前摆个小菜摊,让翠莹帮帮你,进年和进平都不小了,让进年带着进平捞点鱼虾补贴补贴,三年一晃,我很快就回家来了,……”周建言自知理亏,声音小了些,也显得柔软了许多。
“你说得跟嗑瓜子一样简单,我们这六、七张嘴是那么好容易填的吗?我在哪里弄钱买粮食……”
“那你让我怎么办?已经判了不进去呆三年,他们能放过我吗?走一步看一步吧,但愿我能活着回来。”
“你,你你,你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嘴臭?总改不掉胡话乱讲的臭毛病,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我让你嘴臭,我让你瞎说……”
“爸爸怎么嘴臭啦?他嘴不臭啊。”翠莹自问自答,不禁想起有一次爸爸亲自己脸庞的时候,感觉是那么的甜蜜,妈妈怎么说爸爸嘴臭呢?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又听到“咚咚……”闷闷地却很单调的声音传了过来,估计是母亲用拳头擂在父亲的背上……
次日清晨,朦胧细雨变成了霏霏小雨,父亲被两个公安带走了。望着父亲的背影,母亲和奶奶都忍不住哭出声来,但看的出两人都尽力地压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让别人听见,因为尽管下着雨,也有好几个人驻足围观。小小的翠莹上前两步,喊了声:“爸爸你去哪?”爸爸回头看了一眼,没说话,就这样走向雨林的深处,走向远方,离家越来越远。
奶奶望着爸爸走进雨帘里的背影,对着李妍一声长叹:“唉!我这儿子的这张嘴,吃的亏真不少,可就是管不住,恨不能给他贴上封条才好哦。”
李妍流着泪说道:“就是,那一次要不是我们大家求情,他的命早就没了。可他还是管不住他那张嘴。”
“是的哟,我儿子的这张嘴不仅害了他自己,也连累了你,害了我们一大家子人哦,让你吃苦了。”
奶奶微闭着眼睛,强忍着眼泪。脑海中,那段由于周建言图嘴巴爽快而遭遇的情景,又清晰地在脑海中回放着。
那是解放前夕,溃不成军的国民党,黎明前大肆地屠杀着我党被俘的共产党员。刑场上,围观的人山人海为英雄们送行着。面对枪口,英雄们振臂高呼:“共产党万岁!”悲壮的场面气吞山河。
站在人群前,刚结婚不久的周建言,看着他们即将慷慨就义,心潮激涌,豪情奔放,情不自禁地振臂高呼:“好汉们一路走好,二十年后你们又是一条条好汉!”愤怒的人群在周建言地带动下,也纷纷高呼着为英雄们壮胆送行的口号。穷凶极恶的国民党,疯狂杀害共产党,一是杀鸡儆猴,二是打压人民的士气,没想到还有人竟然当着他们的面为共产党送行壮胆,气急败坏中,将带头喊口号的周建言抓了起来。大家冒着生命危险,一起涌向国民党政府,在母亲、妻子和众多群众的强烈呼声中,国民党不得不放了周建言,为了起到惩戒效果,硬是让周建言在隆冬之际的北风呼啸中,罚他扫街三天三夜为条件,周建言这才算侥幸保全性命。
每每想起这段遭遇,母亲即为儿子的一身正气而自豪,同时也为他不计后果的敢说话而担忧。
自从周建言进了号子之后,母亲李妍就和生了病的奶奶睡在一起。不久,奶奶终于抵不过病魔地摧残,口中喊着建言的名字与世长辞了。
远在d城的翠雅回来了,帮母亲将奶奶的丧事办完之后,李妍拉着拉着翠雅悄悄问道:“听说你讲了个男朋友,他是哪家的?告诉我。”
“他是d城的,目前还没工作。”
“这次你去d城上班,我跟你去一趟,顺便打听一下。”
“嗯,也好,我总觉得他哪里不对劲。”
来到d城,李妍到街道了解到,追求翠雅的这小伙子就是一个混角,好吃懒做。当即,李妍叮嘱女儿不要再与他交往了,翠雅点头答应。
那小伙子见李妍来了一趟之后,翠雅就对他不理不睬了,心知肚明中,顿生恨意和报复之心。
果然,李妍回到c城没几天,就接到派出所的通知:“晚上来派出所有事情要调查。”
此时不管是乡村城镇,都开始吃大锅饭。每个社区设立了一个粥棚。一天三餐大家都来排队领饭,开头还有干饭吃,后来就只有三顿稀粥。随着饥荒的日渐严重,连三顿稀粥也改成了两顿,两顿稀粥有时还不够供应。这是后话。
在凛冽的寒风中,李妍在粥棚好不容易排队打到稀粥,分着给孩子们喝完,吩咐进年进平睡觉,就带着五岁的翠艳,七岁的翠莹来到派出所。
一个中等个子的警员说道:“把你的问题交代清楚,不要藏着掖着,既然敢说,就要敢当!”
李妍听完警员的话之后,露出迷惘的眼神:“我不明白我说错了什么话,更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问题。要说问题,那就是我是右派分子家属。可我……”
“别狡辩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要仅仅是右派家属这么简单,我们还找你来干嘛?你自己说了什么出格的话难道不记得了?是不是你丈夫打成右派,你对政府对党对人民心存敌意?好好想想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早点交代早点解决。”
“我说错什么话了?我没说什么错话呀。”
“哼!……”警员的态度显得不耐烦了,意思是,你不说,那就慢慢磨吧!哼了一声,一边烤火去了。
李妍娘三个蹲在一边,在嘀嗒嘀嗒的钟声中不知不觉“抵抗”到了夜里12点多了。
“我真的没说什么,你们让我交代什么呢?”李妍忍不住说到。
那个警员见李妍还是不愿交代,将大手在桌子上猛地一拍:“看不出你一个妇道人还挺会装的,要不要我给你提个醒,但我给你提醒的话,就不算你主动交代了。”
“我真的没说什么反动的话,你叫我怎么主动交代?”李妍很是无奈。
“那好,我问你,你女婿说你在家说反动话,你怎么解释?”
“我女婿?哦!”李妍恍然大悟,顿时热血上涌,一股怒气涌上心头。本来冻得瑟瑟发抖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她镇定了一下情绪问道:“我的女儿都没出嫁,哪来的女婿。我因为不同意他们两继续谈恋爱,因此他就无中生有,你们怎么就不调查调查?”
“哦?”那警员似乎感到问题的严重性。李妍接着说:“不信你们去调查一下,因为他是个小混混,所以我没同意,一定是他怀恨在心,造我的谣言。”
“那——这样吧,你先回去,明天晚上不用来了,是真是假待我们调查清楚再说。”
李妍含着泪水离开派出所,所幸的是派出所再也没喊李妍去调查了,这事就这样悄悄的,无声无息地融揉在那个特别严寒的冬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