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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作品名称:彩迷心窍      作者:彬之彬      发布时间:2018-02-24 21:00:24      字数:7952

  从此过后,大财连媳妇的影子,也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见过一个。
  当然,到目前为止,造成大财依然单身的原因,在人们看来,最主要的,恐怕还是女方大多数嫌大财家穷,要人人材没人材,要房子没房子,加上家中有一个年近七十岁的老妈妈,不是咳咳吐吐,就是唠唠叨叨。
  所以说,金钱对他们一家来说,还是特别重要,至少可以让他贾大财早一点安家,娶一房贤惠、善良、老实、能干的好媳妇,并能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好让贾家的老祖先人,在天堂里知道自己后继有人,逢年过节有香火可传。
  所以,大财的老妈妈,有时候还是鼓足勇气,厚着脸皮,逢人便讲,请求村子里的大爷大妈,多加留意,多加照顾。要是大财一天不结婚,瞎子老妈妈始终坚信自己的人生任务就一直没有完成。
  每次说完,她都会用洁白的毛巾帕子,擦干自己那双湿润的眼眶,生怕别人会用怪异的目光,来灼伤她那颗暗藏在心里极其脆弱的心,更害怕有人趁此说些风凉话,说她王金凤白活了几十年,居然没有芝麻大点的本事,白养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儿子,一天到晚只晓得吃白米干饭,人到中年连媳妇的影子,都还没有捕捉到一个。尽管村子里,过去有不少单身汉,可现在,除了他贾大财,其他人早已娶妻生子了。
  想起这些,大财妈就心痛,有时痛得彻夜难眠。其实,这些事情大桂花村的人们早就知道。
  可是,人的命运,有时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年过古稀的老村长贾正直,经常戴着一顶青色的鸭嘴壳帽子。喜欢坐在村口的那颗大桂花树下的老石凳上,裹着自己亲手栽种的,亲手收割的、黄灿灿的叶子烟,然后。静静地看着村子门前那条名叫金竹林的小河,发呆。
  他不明白,金竹林静静的河水,为什么自古以来都是不知疲倦地向东流淌?
  他更想不通的是,一个人的生命,为什么那么短?甚至,短得几乎无法形容。就拿他自己来说吧,自己一生都是匆匆忙忙的。几十年的时间,一眨眼的功夫,说过去就过去了。儿时的诸多往事,皆历历在目,就连自己当兵时,在巴颜喀拉山修青藏公路时,热火朝天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
  再说。大财的爸爸贾旺财,在大桂花村也算最有名的彪形大汉,农闲时,曾经赤手空拳打倒过七八个庄稼汉。他的年龄跟正直村长的年龄一样大,都是在十七岁那年,报名参加了中国人民志愿军。他们一起到桂花镇武装部报名,一起去西山县人们医院体检,一起步入军营的大门。
  在长达六年的军旅生涯中,尽管他们把抗美援朝的战歌,唱得耳熟能详,可没有一丝机会踏上鸭绿江对岸朝鲜的半寸土地,一场声势浩大的保家卫国的抗美援朝战争,就奏响了胜利的凯歌。于是,他们二人就跟着大多数志愿军战士一样,光荣地复原退伍。回到了离别多年的大桂花村。贾正直凭借老婆大人紫金花是村子里的妇女主任的威望,在当年的民主选举中,轻轻松松地当上了一村之长,在吃大锅饭的年代,他不辞劳苦地带领广大村民,在万山丛中,修建了气势恢宏的八一水库,在金竹林附近的荒山野岭上,修建了不少喷灌池,自从土地下户后,他又带领广大村民走一起,义无反顾地扛起锄头共同奔向致富之路,农闲时,村民们中,有的挖池子做榨菜,有的外出打工,有的喂猪,有的喂牛,还有的在金竹林的河边喂鸭子,在绿波荡漾的八一水库里喂胡子鱼,在林荫深深的斑竹林里喂野山鸡、养敞放猪……说句大实话,村子里大多家庭的日子,现在都过得异常轻松。虽然小康生活还谈不上,但可以大胆地说,在现实生活上中,绝大多数村民早已解决了温饱问题。
  当年,大财父亲贾旺财回乡之后,堂堂皇皇地当上了村子里的民兵连长,在热火朝天的大抓钢铁的年代,他继续翻唱着那首“雄纠纠,气昂昂”的战歌。并带头拆掉了老祖先人,遗留下来的十多间木头椽脚房子,气得大财的爷爷奶奶大病一场。尤其是,十几口的一大家人,在经历了一九五九年的特大自然饥荒之后,就孤零零地剩下了大财的爸爸妈妈。再到了后来,家里条件稍有好转时,可又时运不佳,贾旺财偏偏患上了食道癌,患病期间,大财赤着脚,跟着全家人一起,走南闯北,八方求医,四方求药,可贾旺财的病,一天都不见好转。直到最后,想吃点红糖水,润润心,却偏偏吃不下,在饱受人间苦难之后,便匆匆地撒手人寰。到现在,已经有十多个年头。
  有时,人的命运总是喜欢捉弄老实人,咱们贾大财的命苦,是众所周知的,多少年来就是这样,这些年来,生活的苦,他可没比别人少吃,下力的活,也没有比别人少干,可为啥就是命运不济?而今眼目下,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在四处游荡,就连老祖先人为他留下的两间黄泥巴房子,早已裂开了几个巴掌大的缝,屋顶上的丝茅草,前不久,被十二级大风已经吹掉了好大几片,可人高马大的贾大财,就是不爱理事,从来不亲自动手翻盖一下,嘴皮厚,脸皮薄,加上他的嘴巴既不甜,又死要面子。自己盖不成房子,就是盖不成房子。说句良心话,只要他大财的嘴巴张一下,村子里还是有不少好心人,愿意为他伸出一双双温暖的手。
  俗话说得好,众人拾柴火焰高,人多力量大。
  人心齐,泰山移。
  
  只要村子里男女老少齐动手,而且,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他家的烂草房,翻盖一新,也会帮他把巴掌大的土地坝,帮忙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最让贾村长想不通的是,他们家的大儿子贾长生,早已从部队专业,并得到了自己当兵时的老首长关照,顺利地进入了西山市的公安系统,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在很多年前就已成家立业,就连其貌不扬的小儿子贾傻傻,也结婚生子,孩子的名字叫薇薇。更何况傻傻比大财还小好几岁呢。只是苦了自己心爱的妻子紫金花,不到四十岁,就患上乳腺癌,匆匆了此一生,无福消受眼前的美好生活。
  
  很多时候,正直村长看着静静流淌的小河,总是阴沉着脸,沉默不语。
  究其原因,不外乎有两个,一个是众所周知的当年贾长生当兵的事。当年,长生明明听见体检医生说,他有一项身体指标不合格,同去的黄麻杆当时也在场。可到了那年冬天,从西山市来桂花镇的接兵团女首长,先笑嘻嘻地对黄麻杆说,非常感谢黄麻杆这个有志青年,只是由于他的家庭出生不好,失去了参军机会。随后,漂亮的女首长把两朵鲜艳的大红花,都挂在了贾长生的胸前。由此,人们也记得,一直梦想当兵的黄麻杆却为此伤透了心,一个人跑到八一水库的附近的土窑子边上,伤心伤肠地哭了好几回。
  另一个原因是,关于自己小儿子贾傻傻的婚事。当年,全村子的人也知道,从山那边嫁到村子来的贾驼背,原本是想把紫依姑娘,介绍给旺财家当儿媳妇的,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贾驼背的老婆大人紫心灵,跟傻傻的妈妈紫金花串通一气,又悄悄地把紫依姑娘,介绍给了自家的傻傻!
  可贾傻傻就是不争气,一天除了三顿饭,啥事都不干!并且,三天两头去镇上的粮站附近的茶楼里打牌,喝酒,常常气得整天在家里累得要死要活的紫依,抱着三岁大的女儿薇薇,在大财家门口的那颗苍老的拐枣树下,偷偷地哭……说她的命比黄连还苦,从小没爹没妈,嫁个男人立不起骨不说,真是不知道心疼自己……几个人的庄稼地也是靠她一个人没日没夜地种……因此,紫金花和紫心灵两姐妹逢年过节回娘家时,在山那边的三亲六戚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面对贫困的生活,我们周围的许多人都会选择认命。可我们憨厚老实的贾大财,偏偏不这样想,生活中的苦,是暂时的,一个人的穷,也是暂时的。每个人的苦难命远,也是暂时的。最重要的一点,他跟他的老爸一样,从来就是,善良诚实,既不相信鬼,也不相信神,更不相信万能的上帝,真的能左右人,他认为,一个人的命运,不是上帝赐予的,永远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1-3
  因此,大财常在自己瞎子母亲面前,夸下海口,说尽大话。
  “瞎子老妈妈,要是你的宝贝儿子,在将来的某年某月某一天,时来运转,发洋财了,或者说,我买福利彩票中大奖了,嘿嘿,那才叫安逸,舒服,好耍。”
  “买彩票,中奖?大财,我的老幺儿,你倒想得美!我不相信你们贾家的祖坟包包埋得那么好。”
  “嘿嘿,换句话说,不需要金锁舅舅帮助,我们就能快速地脱贫致富。妈妈,你说,有什么不好?”
  “好,自力更生,用自己的双手,开垦一片天,当然好!”
  “如果我们家有钱了,我是说如果,妈妈!我们一定要离开大桂花村,搬到西山市去住,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要得不?我的好妈妈!”
  “哦,要得,要得,说实话我做梦都想去西山市,因为,西山市繁华无比不说,风光也很优美无限,依我看,还是我们家的大财靠得住,有孝心,不像村子里有些人,发了财,富了家,每天想到的只有自己,生怕七老八十的父母双亲,把他们那张俊俏的脸,弄得没了面子,通常把那些行动不便的老家伙,孤零零地丢在家里,一年半载不闻不问,一年四季,还要他们像犁田的老黄牛一样,在庄稼地里忙个不停,自己则是穿戴整齐地呆在西山市里,翘起二郎腿,如同,大成都里的富二代生的富小姐、阔少爷一般,天天进茶馆、夜夜打麻将、坐享清福。”
  “妈妈,要是有机会的话,我还要带你去西山市的五星级国际酒店喝上一杯印度热咖啡,吃上一碗意大利的番茄煎蛋面,还要去成都的锦江宾馆住上一晚,对了,我们要住总统套房,在里面宽大的浴缸里,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澡!嘿嘿,保证叫你身心愉快。到时候,我们先去香格里拉湿地,享受享受最圣洁的田园生活,然后乘飞机去繁华无比的北京,看看金碧辉煌的故宫和雄伟的万里长城,最后去祖国的宝岛——台湾旅游,看看风景秀丽的钓鱼岛、景色宜人的阿里山、以及美不胜收的日月潭……还要在台湾岛上寻找世界上最年长的、听说已经活了三千多岁的香樟树……哈哈哈,最……最后,顺便找一找跟咱们失去联系多年的,在台南发大财的亲舅舅王金锁,看他心里到底有没有装着我们?还认不认我们这些大桂花村的穷亲戚,好不好?”
  “好,好得很,好得再好不过了!有钱了,我们要去的地方真不少,不过,说句大实话,我这一辈子过的是比黄连还苦日子,什么名山大川,绝世风景?就连西山市人山人海的人民公园,我都有好长时间没去过了!”
  “嘿嘿,只要你说好,就是了,亲爱的妈妈!”
  “只不过呀,我还是要舀几盆金竹林的凉水泼醒你,你说这话,我亲爱的儿子,你觉得羞不羞人?你是一个挖地球的,真是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天天想发财?是不是想钱想疯了?你为什么不往自己的脸上抹上一把锅烟墨呢?不,你去地坝边的灰屋里,舀一碗桐壳灰,抹在脸上也行!你摸摸看,在衣服口袋里,现在是一分钱都没有,你还想坐飞机?我看,你只有坐纸飞机吧!要不?你再去拐枣树下的大石缸里,睡上一觉,好好做一个美梦吧!说不定呀,将来某年某月某一天,在高高大大的拐枣树上,真的会接二连三地掉下一个又一个的大拐枣呢,嘿嘿……嘿嘿。”满身疲惫的王大娘,刚好洗完几件破破烂烂的衣服,坐在平时切猪草的、只有半尺高的烂木头上,一边不停地捶着自己酸胀的膝盖,笑嘻嘻地说。
  “你想发财?宝贝儿子,你可能要等到下辈子了!你的老妈妈,皮包骨头的老妈妈,如今牙齿早就掉光了,所以,今生今世,我恐怕是没得多少时间,跟你一起去享清福了。你不知道吗?在咱们大桂花村,咱们的祖宗八代都挖了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地球,挖出了什么名堂?你看,金竹林依旧是金竹林,清清的河水,从来就是不分白日夜晚地向东流淌;八一水库依旧是八一水库,要是再次遇到一九五七、八年的特大自然干旱,我看它照样也是一个干死打渔仔的死水凼凼,有些事,我们这些贫下中农,不,我们这些黄泥巴脚杆,永远想改,却一点也不能更改的事实,你想,你一个长年累月挖泥拌土的,你倒想得美,天老爷长了眼睛,让你发了财,你到天边边做梦去吧!什么锦江宾馆的总统套房哟?我看,你每天能有两块青菜萝卜,加上半袋清脆爽口的涪陵榨菜,做下饭菜,多好。在青黄不接之时,能有几个红心心、白皮子的梁平红苕,外加一碗玉米糊糊,能把你干瘪的肚皮将就填饱,就算不错了。我苦命的儿子呀,贾大财,你醒醒吧!你早就是吃饭不长的人了,你就认命吧!一个人呀,要知足,俗话说得好,知足常乐!命中只带八角米,横走天下不满升,一个人永远不能单靠梦想生活。因为靠梦想生活的人,是傻子,疯子,说不定呀,到时候还会被饿死!”
  “知足?谁不知足?难道你不知道?有梦想,才有将来吗?妈妈,再说,你说不行就不行?你又不是天皇老子?我说,行,一定行,我们一定能发家致富,一定能当上万元户,嘿嘿,一定能住得上像村长家的三层楼高的红砖瓦房。一切都是事在人为,你不知道吗?一个人只要努力,一切皆有可能。”
  “是的,一切皆有可能,天生吹牛的人,我见多了?可像你这种吹牛不脸红的人,真是少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看人家贾大黑,黄麻杆,贾强强,风丫头,他们同样是乡下人,你说,他们有什么超人的梦想?难道人家不是人吗?人家没有钱,不就照样打发日子?没有钱不就照样结婚生子?人家从来就是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地干农活,哪像你?一天到晚都在想发财,发财,发大财,你说,我们一个挖田种地的,到哪里去发财呀?再比如贾村长家的二少爷贾傻傻,人家也很知足,喜欢打点小麻将,喝点烂红苕酒,尽管手脚有时不干净,可从来没在大桂花村,里里外外起过歹猫心肠,下过黑手,也没有人对他说过不三不四的话,我问你,你为啥就不知足呢?几十岁的人了,还像一个幼儿园的娃娃,整天还把儿时的梦想挂在嘴边。当画家,当书法家,你以为真的有那么好当么?”大财妈妈说完,发出了一长串爽朗的笑声。只不过,此时细心的大财,居然发现有一滴亮晶晶的眼泪,挂在妈妈长满皱纹的眼角上。
  “妈妈,请你不要灰心,也不要失望!一个人要是没有梦想,即使有一双强健的脚,我看他也是走不了多远,我也想象不出,那种没有理想的人,一辈子靠什么去支撑起生活?”
  “靠什么生活?我告诉你,人家靠手,靠手,知道了吗?人家靠的是一双勤劳的手!”
  “妈妈,我希望你不要灰心,不要失望!”
  “要得!我亲爱的孩子,天下的妈妈,有谁不是一辈子在期待自己的孩子,健康成长?有谁不是期待自己的孩子,长大之后有所出息?有谁不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所以,你的瞎子老妈妈,从来也没灰心、也不失望、也从不服输!”
  “对,只要我们好好地活着,希望总是有的。而且,希望还是大大的有!嘿嘿,说不定呀,我们真有发财的那一天呢?我的老妈妈,我的好妈妈,我一定要让你好好地活着,好好地享受幸福快乐的时光,让你整天呆在家里,照照镜子,梳梳头发,看看花,浇浇水,享享清福就行了。”
  老实憨厚的贾大财,生怕年老多病的瞎子老母亲,在自己没有发达之前,有个三长两短。到时侯,自己不好向贾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享福?可能是八辈子以后的事情了,我的好儿子,如果我真有那么一天,我敢说,真是苍天有眼,谢天谢地。过年的时候,我一定去山那边的观音菩萨面前,连磕三个响头,再给他挂上一根三尺三寸长的红绸子,多放几串震耳欲聋的大鞭炮,当然,还是要谢谢在天堂保佑你发财的死老头,那个满脸长满胡子的,印堂发亮的,满脸皱纹的,没心没肝没肺的老死鬼——贾旺财,提前了十多年,就独自去天国报道的死家伙,一天到晚,在天边边没有白耍,嘿嘿,到那时,我也要挖手板心的二两肉给你吃,我的老幺儿,你信不信?”大财妈妈慢慢起身,感觉膝盖处异常酸胀,刚走了几步,又快速地坐了回去,因为她的小腿也感到十分麻木。
  “幺儿,我的亲妈妈,你好久就没有这么叫了。突然听到,感得特别亲切,特别舒服,妈妈,不过时候到了,我却真的好心疼,心疼你那双早已被岁月风化了的手,你说,要是你那双灵巧的手,受伤了,有谁来帮我煮干饭呢?”
  “你这个坏小子,老大不小了,亏你还说得出来,到那个时候,我的手,早就被无情的岁月,风化成了掏火棍了,哪还算灵巧呢?你跟天堂的死老头一样,满嘴的油嘴滑舌,再说,你要我给你煮干饭?呸,呸,呸,你高楼大夏都住得起,还差几个小钱,请一个年轻的、漂亮的、能干的小保姆吗?我想,世上再吝啬的大老板,谁都不会吝啬成你这等模样?你比高玉宝遇到的周扒皮还周扒皮,让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妈妈,整天为你抹屋扫地,端茶递水,烧火煮饭。你再睁大你的细眼睛看看,我早就是风烛残年之人了,故乡的黄泥巴,早已埋成颈子了,就连头顶上的白头发,快没剩几根了,你看你,我的老幺儿,你这个没良心的背时娃娃,居然还不肯放过我?哄你的这个瞎子老娘开心,穷开心?”
  “谁说不是呢?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老祖先人们都喜欢这么讲,一个人只要有良心好,就会好人一生平安,俗话也说得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大财即使闭上眼睛,讲得也是头头是道。
  “只要有了机会,再小的鲤鱼,也会跳出龙门,来一个彻彻底底的大翻身。”今天,瞎子老妈妈果断地打断了,从大财嘴巴里冒出来的一串流利的话。
  “咦?我的老妈妈,看不出来你真是聪明,我今天还没有讲完,你就知道后面的了。”
  “傻瓜,不是你妈妈聪明,妈妈也是从聪明的人群中,捡出来的,也是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天天不求上进,只晓得在世人面前,吹死牛皮,吹得我的耳根子呀,早已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茧。”
  “哎哟哟,妈妈,我问你,我爸年轻时,有我会吹牛吗?嘿嘿!”
  大财找来一根矮小的破旧的,还残缺了一条腿的梨子木小凳子,坐在妈妈旁边,破天荒地学着电视上的按摩大师的手法,装模作样地为年迈的妈妈捏了捏高耸的肩膀。
  “嘿嘿,他那个死鬼,哪有你这等本事?论吹牛,他连你的半个幺手指母就抵不上,幺儿,你爸爸是天生的笨嘴笨舌,要是不同村长一起去巴颜喀拉山当几年兵么?他早在大灾荒那年,就上了天,入了地,当起了快乐的神仙。”
  “是呀,村子里人们都说,老头子算个好人,可是,好人真是命不长呀!”
  儿子的一句俏皮话,勾起了王金凤的对丈夫无限的思念。
  “对的,我的大胡子旺财哥,多好啊!他最喜欢他的金凤了,为人刚正不阿,刚退伍那几年,他的老战友在西山市开了一个老兵搬家公司,他本可以去城里帮忙,可是为了咱们俩娘母,只好留在了大桂花村,你看他高大帅气不说,既不抽烟,也不喝酒,整天在贫瘠的土地上忙个不停,就算逢年过节,他也不顾劳累,扛着锄头在田边地头修桥补路,即使再苦再累的日子,他总是乐呵呵的。自己农活干完了,还要主动去帮老须胡一家,种地种菜,锄锄草,风信子妈妈生病了,他还带头跑上跑下。说实话,要怪就该怪他自己的命不好。没有好吃的时候,他想吃也吃不了,有了好东西吃的时候,他想吃,却偏偏吃不下,一天到晚都喊饿!临走的前几个月,他肚皮里的肝脏就硬得像一块棱角分明的大石头……他叫我摸,我摸着就流泪,因为心痛……其实,这就怪他的命不好,好好的一个老实人,在有吃有穿的时代,居然却变成了一个饿死鬼!”
  “妈妈,你看,当神仙多好啊!当神仙可以在天空上自由自在地飞!一年四季不愁吃,不愁穿,飞累了,还可以坐在彩虹边上,静静地等待夜晚来临,轻轻地数从头顶上划过的颗颗流星。”
  “一天都想飞,飞你个头,不是我说你,贾大财,你跟老老实实的死老头相比,你娃娃还嫩了一点,至少还差八竿子那么远呢。你现在都三十岁多岁的人了,还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子!你说。你不是一个油嘴滑舌的家伙,是啥东西?”
  “我才不是东西呢?妈妈,谁叫死老头,他那么老实?把自家好好的大房子带头拆了,拿去炼钢,钢没有炼好,好好的木头房子,却变成了黄泥巴房子,七大间变成了三小间。哼哼,聪明,老爸耶是从聪明人中捡出来的。”大财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怨恨。
  “呸呸呸,我们真是白养了你这个,不认爹妈的家伙。”大财妈妈生气了。扬起没有肉的拳头。
  “难道不是么?”大财嘟起嘴巴,头轻轻一偏,躲过了妈妈快速飞来的拳头,并提高了十二分贝的音量,大声反驳,同时,又用力地捏了捏妈妈瘦弱的肩膀。
  “哎哟,我的老幺儿,睁大你的细眼睛瞧瞧,我这个没长肉的肩膀,一把快进棺材的老骨头,差点被你这个背时崽儿,捏得快散架了。好了,好了,妈妈不想跟你一起磨嘴皮子、乱嚼舌根了,我要去……我要去给这个贾少爷煮饭了,饭吃了,肚皮饱了,我才有气力洗碗,扫地,帮你清理烂东烂西。”瞎子妈妈笑嘻嘻地说完,快速地起了身,理了理耳边的几根银白色的长发,轻轻揉了揉自己十分臃肿的腰杆,然后朝着低矮的用黄篾丝编成的灶房屋里的小门,慢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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