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2005年8月下旬的一天，也就是胡志新与三江谈完话的第三天，他把三个重要的客人请到了一家酒楼的贵宾房里。
这三个客人，都是化学方面的专家。一个姓李，一个姓杨，一个姓王，他此前一直称他们为教授。
寒暄过后，李教授问胡志新：
“胡总，你今天找我们几个来，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吧？”
“李教授说对了，我今天请你们来，确实是有事让各位帮忙。”
胡志新说着，从包里掏出几只水性书写笔，给每个专家发了一只，然后指着他带来的一块白板说：
“各位都试试，看这种书写笔怎么样。”
杨教授愣了一下，他问胡志新：
“胡总，你这是搞什么名堂啊？你不是搞人才租赁的吗，怎么对这种书写笔发生了兴趣？”
胡志新笑了起来：
“杨教授，你此前见过这种书写笔没有？”
“怎么没有见过？我给学生上课的时候还用过呐！”
“你觉得怎么样？”
“胡总啊，恕我直言，这种书写笔才开始用的时候确实不错，可是，要不了多久，问题就出来了：颜色褪色，笔头堵塞。”
“就是就是，我也用过这种笔。”王教授附和道。
胡志新问：“那是什么原因呢？”
“这个嘛，可不是个简单的问题呀，不仔细研究，不敢妄下结论啊！”
至此，胡志新把他的想法全盘托出。说完之后，又把张老师的那封信让几个教授逐一过目，几个正直善良的教授无不为之动容。胡志新说：
“各位，我想把你们几个‘租赁’下来，研发出可以取代这种书写笔的产品，不知我这个小庙能不能容下你们几个大仙？”
几个教授几乎异口同声：“没问题，这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我们何乐而不为呐？”
胡志新没想到几个专家如此爽快，酒菜上桌后，他给每人连敬三杯，以表达他对他们的感激之心。趁着几个教授高兴，胡志新问他们都有什么要求，需要多少研发经费。李教授想了想说，其它要求都是次要的，一套研发设备是少不了的。胡志新问一套设备需要多少钱，张教授说，据他了解，没有三五十万是不行的。胡志新当即表态，让教授们提供一个账号，三天之内打六十万进账。
饭局结束的时候，胡志新又提出一个问题：大约需要多长时间。李教授说，也许一个月两个月，也许一年两年，甚至更长时间。胡志新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可表面上却未流露出丝毫惊讶。李教授叮咛胡志新，他们在没有给他消息之前，不许给他们打电话催问结果，更不许登门拜访。他心里又是“咯噔“一下，但还是点头答应。
一天晚上，胡志新正在冲凉，他的手机响了，春娣本来没有替老公接听电话的习惯，可她一看是公司的一个员工打来的，便顺手按了接听键。
“胡总，你这几天怎么一直没有来公司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手机里传来那个员工关切的声音。
“我是胡总他老婆，他正在冲凉呐……”
“你是温姐？温姐，胡总这几天怎么呐？”
“……他、他在忙别的事情，阿武，公司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有，就是好几天没见胡总了，大伙儿都惦记他呐。”
“阿武，胡总挺好的，他明天一早就去公司。”
“谢谢温姐！”
挂了手机，温春娣感到莫名其妙：难道老公真的这段时间没去公司？可是，晚上吃饭，她问他公司的事情时，他还说一切都很顺利。
温春娣糊涂了。在她的心目中，老公是个不会在她面前撒谎的人。有几次，天下大雨，她打电话让他开车去接她，除了一次外，他都准时地把车开到医院楼下等着她。那一次，她也是在下班前给了他电话，他答应得好好的，可是，她在雨中苦苦等了四十分钟，还没有看见他的影子。她只好打出租车回去。一进家门，就用家里电话打他的手机，他的手机居然关机了。那天晚上，他回来得很晚，她问他为什么不去接她，为什么关机时，他的回答令她更加气愤。他说，他刚准备去接她，就遇到一个朋友死缠着他去喝酒，他给她值班室打电话时，对方说她刚刚下班。他说，他喝酒的时候一直拨打家里的电话，朋友见他分心走神，把他的手机给关了。
她为此一连几天不给他好脸。有天在单位吃午饭的时候，一帮姐妹们聊起了男人。从姐妹们的说笑中，她才知道现在的不少男人对老婆撒谎有多么可恨：明明怀里搂着别的女人，却对老婆说正在开会；明明在与一帮人打麻将，却说正在向领导汇报工作。一个离婚了的护士对她说，她把老公和一个女的都堵在酒店房间了，老公还在电话说在香港没回到广州。
听了姐妹们这番话，温春娣想笑却笑不出来。她在心里痛骂那些欺骗老婆的男人的同时，开始反思老公对老她的“触犯”，她想，老公要是告诉他公司临时决定开会，或者说要向什么领导汇报工作，她会生这么大气吗？难怪社会上有人说，如果十个老板要卖他们的老婆，恐怕九个老婆还帮着数钱呐！
她对老公怨气消除了。
这时，胡志新从冲凉房出来了。她看着客厅那盆君子兰说：
“老公，你看那盆花长得多好啊！哎，你办公室的那盆怎么样？”
“挺好的。”
“你什么时间浇的水？”
“……今天，对，就是今天下午。”
“……”她咽下了想说的话。把目光从老公的脸上移到那盆君子兰上。它呆呆坐了一会儿，见他打开电视后，说她困了就进了卧室。
第二天中午，她打电话问他在不在公司，他说在。她说，别忘了给花浇水，他说了句“知道”就挂了手机。
她就在朝日公司楼下给他打的手机。走进公司大门，文员小李急忙起身向她打招呼，她问小李，你们胡总在没在办公室，小李说，听李总说，胡总最近在外地出差。小李说到这儿突然瞪大了眼睛，心想温姐你难道还不知道胡总去了哪儿？
她和小李聊了几句就下楼走了。
她的脑子乱急了。
整整一个下午，她都在慌乱中度过。
她下班回到家里时，发现他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她真想上前抓过报纸将其揉成一团，可是，一看老公的脸色，她忍住了。
“春娣，我已经做好饭了，我这段时间收集了这些资料，你先看看，我去炒菜。”
温春娣一看，那是从电脑上下载和报纸上剪下来的一叠什么资料，她翻开瞥了一眼，原来是关于教师健康状况的调查报告。她只看了几页就不想看了，可是，这份东西既然花了老公一两个月的时间，她还是耐着性子看完了。
作为一个长年在医院与病人打交道的护士，温春娣看到这份对教师健康状况的调查感到非常惊讶；作为胡志新的妻子，她觉得这份报纸与自己或者说是与老公没什么关系。
吃饭的时候，她一直默不作声，等着老公告诉她实情。
“那个调查报告你看完没有？”老公问她。
“看完了。”她冷冷地说。
“你有什么感受？”老公的筷子停在了空中。
“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啊？”她禁不住提高了嗓门。
胡志新一字一顿地说：
“有关系。”
温春娣的嗓门提得更高：
“有什么关系？”
胡志新觉得不能再隐瞒温春娣了。于是，他将他的所有想法如实地说了出来。
令胡志新感到意外的是，温春娣并没有表现出他想象的那样惊讶。她静静地听着，听得那么认真，那么投入。他从见到张老师写给媒体的那封信，讲到他怎样萌生出研发环保教学用品，直到他和三江的君子协议，在将近半个小时里，温春娣没有插半句话。
“春娣，我需要你的理解和支持。”他说的很真诚。
“志新，你知不知道，现在市场上已经有了环保型粉笔？前几天，还有人跑到我们医院推销白板和那种水写笔呐！”
“我当然知道。春娣，我们国内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就有人开始研发这种产品，如“中原牌”无尘液体粉笔，“海岛牌”水性粉笔，直止近几年来出现的“金华牌”水写笔等等，可是，这些产品并未被市场完全接受。”
胡志新说到这儿，放下碗筷，起身从他公文包里掏出一支在市面上常见的水性笔，继续对温春娣说道：
“就是这种水性书写笔，归纳起来，有不少缺陷：第一，字迹显色不清晰，坐在后排的学生很难看清楚；第二、退色较严重。刚写上去时字迹还很鲜亮，可一分钟之后，颜色会逐渐变淡；第三、会产生沉淀物。放置二三天如不使用，再书写时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才书写时，字迹颜色暗淡，过一会儿，因颜料沉淀物导致出水困难。因此，以上几种产品并不能适应市场的需要。而国外，如日本、韩国、德国等一些发达国家，一直还在研究同类无尘液体粉笔产品，也是因以上难关不能攻破，所以欧美等许多先进国家一直还是在无奈的使用着有尘粉笔。”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信息的？”
“我这几天一直在查阅资料。”
“志新，你让我好好想想吧？”
“你到底担心什么？”
“你在这方面是门外汉。”
“什么事情不是从外行变成内行的？”
“你到哪儿去寻找专家？”
“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实话告诉你春娣，我聘请的专家已经开始研发了。对了，有件事情我不该事前隐瞒你：上前天，我给三个教授打了一笔六十万购买设备的费用……”
温春娣浑身一颤，脸上的肌肉就僵住了。
胡志新见状，心里一下子慌乱起来，可他表面上仍显得镇静的样子，笑着说道：
“春娣，干嘛那么紧张啊？”
温春娣脸上的肌肉松动了一下，她缓缓放下碗筷，起身进了卧室。
望着温春娣抽动的肩膀，胡志新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本想跟进卧室好好安慰一下妻子，转念一想，还是让春娣独自一人待会儿吧，想哭想闹想骂，让她宣泄出来吧。
温春娣没哭没闹也没骂，一连三天，她一下班就把自己裹进被窝里，不吃不喝不说话，这可把胡志新给急坏了。
第四天的晚上，躺在床上的温春娣终于开口了：
“你想过没想过，从研发到生产，要花多少钱？”
胡志新没有想到温春娣会问出这样的话，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胡志新哪里想到，温春娣这几天利用工作之余，给几个当老师的朋友和做教育产业的熟人频频电话联系。她问几个当老师的朋友：假如有一种书写流利、容易擦拭、无尘无染的环保书写笔，你们当老师的喜不喜欢？几个朋友的回答都惊人的一致：肯定喜欢啦！她又问做教育用品的熟人：假如有一种真正低碳环保的书写笔，能不能打开市场销路？熟人马上问她：哪里有这种产品呀？如果有，凭我们的社会资源，做几个省的总经销是没有问题的。
至此，温春娣心里的天平开始慢慢想胡志新倾斜。
“志新，你听见没有，从研发到生产，到底要花多少钱？”温春娣又重复了一句。
“这个，现在还说不准。”
“志新，我们的家底你是知道的。每一分钱，都是我们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啊！”
“春娣，这些我知道。我会给你一份比较详细的市场调研，只要有市场，你还担心什么？”
温春娣静静地看着胡志新，她这才注意到，几天的时间，老公一下子憔悴了许多，她本想反过来安慰安慰老公，可是，话到嘴边又了咽下去。只轻轻地说了句：
“睡吧，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