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鸿山受伤危旦夕，春香德平来求医

　　回到了大沙河的周鸿山，由于肩膀里的子弹没有取出来，感染发炎了。他高烧不退，几近昏迷。游击队员们都非常着急，但是又没有别的办法。渤海军分区的战地医院远在二百多里的利津县,路途遥远。商河县城倒是有鬼子开办的医院,可也是不能去的。游击队员们请来过几个土医生，可是都不是外科医生，没有开过刀做过手术，只能是摇头叹息。
　　在周鸿山奄奄一息、昏迷不醒的时候，他梦到了春香。
　　他和春香最近的那次见面，是在年前的腊月二十五，那一天是周家集。快到年关的人们,都来赶集，置办简单的年货，很多年轻人也来逛集。因为是年前最后一个大集了，这里的人们都管年前最后的集市叫做花花集。集市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物品，有卖炮仗的，有卖肉的，有卖鱼的，有买布的等等。周鸿山想到集上称些肉，给大姨家送去，在集上看到了正在逛集的春香。
　　春香没有因为周鸿山杀了他爹而怨恨他。她也知道爹是个非常恶毒的人，不该那样对待长工们。但她当时也是非常痛恨周鸿山的,觉得周鸿山不该杀了爹，毕竟那是自己的父亲。期间，周鸿山找过春香，给她说明了当时的情况。她了解了周鸿山当时的处境后，觉得确实是爹的不对，便原谅了他。现在遇到了春香，周鸿山很想和她聊聊，就把她叫到了村边的大沙河边。
　　春香已经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现在更加清秀俊秀。她已经知道了周鸿山参加了抗日游击队。她对日本人干的杀人放火、丧尽天良的坏事早有耳闻，对那些日本鬼子深恶痛绝。现在,她觉得周鸿山更加高大英俊，也觉得现在的周鸿山,参加游击队杀鬼子，更是一个堂堂的男子汉，从心眼里透出喜欢和爱意。她边走边对周鸿山说：“鸿山哥，你今年20了吧？”
　　“是啊，你今年都19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你现在当了游击队的队长了，有没有喜欢你的人啊？”
　　“当然有啊，很多人都喜欢我呢！”
　　“什么呀，我是说喜欢你的女人。”
　　“女人啊?女人——女人只有一个。”
　　“啊！那是谁？你有了女人了吗？”
　　“是你啊，傻丫头。”
　　“去你的，谁说我喜欢你了？”
　　“呵呵，我心里猜的，因为我喜欢你。”周鸿山嘿嘿地傻笑着。
　　“真的吗？鸿山哥。”
　　“当然是真的，我一直都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说着，春香羞涩地跑向大沙河。
　　周鸿山紧跟着追了过去。“春香，你慢点。”
　　春香在芦苇荡里跑着，突然被一簇倒伏的芦苇拌了一下，整个人跌倒了。周鸿山跑过去,赶紧去扶春香，春香把周鸿山拉坐到地上。春香说：“鸿山哥,陪我坐坐吧，最近我非常烦。”
　　周鸿山坐到春香旁边，捡起一根芦苇杆，掰扯着上面的叶子。“你烦啥？”
　　春香若有所思，脸色难看起来。“我哥哥张老十,想把我许配到德平城里,一个叫白玉停的警察局长。听说那个人非常狠毒，有时都吃人。”
　　“我听说过那个人，是个回民，是个无恶不作的土匪。”
　　“是啊，我哥哥经常把我接到德平县城去。有一次,那个警察局长来了，回去后就托人跟我哥哥提亲,说喜欢上了我，非要我嫁给他。”
　　“你哥同意了吗？”
　　“他开始不愿意，可是他可能有什么把柄,落在白玉停的手里。所以哥哥很怕他,就逼我同意。”
　　“啊？你同意了？”
　　“没有，我才不愿意呢，因为我心里只装着你。所以我逃回老家来了。”
　　“可是，可是你哥哥能放过你吗？”
　　“他如果逼我，我就跳进大沙河！”
　　“别，千万别，你好好跟他说说，也许他不会逼你，我知道他最疼你的。”
　　“鸿山哥，要不我跟你跑吧，我不想在那个家里呆了。”春香俊秀的大眼睛盯着周鸿山说。
　　“我现在正在打鬼子，非常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命就没了。”
　　“我不准你胡说，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现在不能带着你走，等我打完鬼子，一定娶你。”周鸿山看着春香说。
　　“可是什么时候,你才能打完鬼子啊？”
　　“快了，鬼子就像秋天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那好，我等你，等你打完了鬼子，我就嫁给你。”春香把头歪到周鸿山的怀里，亲昵地说。
　　周鸿山搂住了春香，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周鸿山躺在大姨家的大炕上，烧得昏迷不醒，嘴里不停地叫着：“春香，春香！”
　　大姨一家人和游击队的政委，还有几个游击队的队员，都围着周鸿山。大家都很着急，心里也非常难过。林子突然说：“也许有一个人能救鸿山哥！”
　　“谁？”大家都问。
　　“春香，她哥哥在德平县里是个团长，一定有办法的。”
　　“算了吧，鸿山把张有财给宰了，张老十会给杀父的仇人看病？”大姨一听就泄了气。
　　“我们不是没有办法了吗，春香是喜欢鸿山哥的。死马当作活马医吧，现在只有她能有办法。”
　　“那好吧，你去张家看看，问问春香有没有办法。”政委说。
　　林子向张太华村跑去。
　　得到周鸿山受伤昏迷的情况后,春香简直急坏了，他跟着林子来到了周集。看到躺在炕上的周鸿山，眼泪立刻就挂满了脸颊。她摸着周鸿山的手不停地喊着：“鸿山哥，你怎么了？你醒醒，你醒醒啊！”
　　政委等春香止住了哭声，对她说：“春香姑娘，鸿山现在急需治疗，子弹还在他的身体里，如果不尽快取出来，将会有生命危险的。”
　　“那赶紧送去医院啊！”春香脸上带着泪痕,焦急地说。
　　“他是枪伤，现在商河城里的鬼子,正在全力搜捕抗日游击队，他是不能去那里的。”政委为难地说。
　　“那去德平吧，那里有医院,到那里我哥有办法。”
　　“可他是你们的杀父仇人，你哥哥能饶了他？”
　　“没事的，我会用生命来保护他的。”春香坚定地说。
　　“那好吧，我们也只能冒一次险了。事不宜迟，我们赶紧送他去德平。”政委下了决心说。
　　德平县城，自古以来就是以土匪多而臭名昭著。自从张老十在德平当了兵后，借助父辈们的关系，被身居国民党军高位的老乡上官云相提拔，当了一个团长。日本人来德平后，原本属于国民党的张老十，摇身一变，又成了德平城里,手握兵权的汉奸伪军团长，他正值年轻有为，春风得意。但此时在德平境内,能与他抗衡的还有几股人马，其一就是白集的白玉停。
　　白玉停是个回民，十五岁时，因为杀人越货逃到德平的华楼的孔镇，加入孔镇的土匪团伙，成为一名土匪。白玉停心狠手辣，见利忘义，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他很会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很快就得到了土匪头目的喜爱。在一次打家劫舍时，他在背后捅刀子，把土匪头子杀掉了。几个土匪头子手下的小头目,见他太过歹毒辛辣，不敢惹他，于是，他便被推举成了土匪的大头目。
　　由于他杀人不眨眼,又很会钻营，他的土匪队伍很快就发展到一百多人枪。几年来，他带领土匪，打家劫舍，绑票勒索，强抢民女，无恶不作。在日本鬼子进占德平后，他很快投靠了日本人，摇身一变，成了德平城里的二号人物，警察局长。
　　还有一股人马，那就是电视剧,《大刀记》中的谢老六和谢老七弟兄俩。他们原本是宁津县柴火店人，靠偷盗为生的小偷，后来偷了一个财主的一坛子金元宝，发了横财。于是他们招兵买马，很快在宁津县拉起杆子，成为那里的一帮人员众多的土匪。可是由于大刀侠梁永生的打击，谢氏兄弟在宁津再也无法立身，只好逃到了德平县城。经过几年的经营，谢氏兄弟成为德平城里的一大帮派。日本人来了后，谢师兄弟摇身一变,成为德平县的汉奸保安团的,团长和副团长。
　　另外还有几股土匪，人马不多，但也被日本人收入汉奸伪军中，做了营长、连长等。
　　为了安全起见，政委和游击队员们都化了妆,进入德平县城，进行暗中保护。只有林子和春香陪着周鸿山,进了德平的医院里。开始,春香并没有告诉哥哥张老十,自己已经和周鸿山来德平的事。她也怕哥哥会见到杀父仇人,而对周鸿山痛下杀手。她想依靠自己的力量，用钱就可以为周鸿山治愈枪伤。
　　一切都很顺利，春香有一个同学，在德平城医院里做护士。通过这个同学的关系，医院的医生,收了春香的一百块现大洋后，给周鸿山做了开刀手术，取出了那颗弹头。周鸿山到了第三天，就醒了过来，他知道了是春香救了自己后，非常感动。春香给周鸿山炖了鸡汤，用勺子喂他。周鸿山望着春香，觉得自己欠她太多了，眼里便有了泪花。他还非常虚弱，不能动弹，只能地看着春香,他微弱地说：“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为什么要说谢谢呢？你不是也救过我的命吗？”春香眼里透露出无限的柔情。
　　“你对我真好！”周鸿山发自内心地说。
　　“我愿意，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只要你能好好的。”春香说着,给周鸿山擦掉嘴角的汤汁。
　　“谢谢你，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忘了你的好。我以后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周鸿山语无伦次地说。
　　春香捂住了周鸿山的嘴说：“我不准你说死这个字，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政委来看过周鸿山后，对周鸿山说：“看你恢复得很好，我就放心了，你再恢复一段时间后再回去。县委书记李一民派人捎信来，问了问你的情况，并要我立刻回去,参加重要会议。我现在要赶回去，这里由林子和其他队员暗中保护你。”
　　“好，你快回去吧，我已经没事了，回去代我向领导们问好！”
　　“好，那我走了，你安心养伤，过段时间我就回来接你。”
　　为了给周鸿山增加营养，春香每天都给周鸿山变着花样做好吃的。她去街上买来鸡鱼，回来亲自给周鸿山炖汤。看着周鸿山的气色越来越好，春香心里多提有多高兴了。可是春香这些天忙前忙后的，又吃不好睡不安，变得很憔悴。周鸿山看着眼圈都有点黑的春香说：“你别再去给我买东西了，我现在已经能起来了，我今天要下床走走，应该差不多。”
　　“为了你能快些好起来，我多跑几趟没事的。你还是多休息吧，医生建议你尽量别动，不然才愈合的伤口会开裂的。”
　　“好吧，你也要多休息，看把你累的！”周鸿山爱怜地说。
　　这天早上，春香又去街上买鱼。德平县城有一条东西走向的主街，两旁店铺林立，街上车水马龙，很是繁华。在街的东面，是鱼肉市场，很多小贩在街上摆上大木盆，里面盛放着各种鲜鱼。街的南边有几个肉杠，上面挂着猪肉、猪头猪蹄下货。北面也有几个肉杠，还有几张小桌，杠上挂着羊头、羊筒子;肉杠前面的小桌上,摆放着煮熟的羊肉羊下货，牛肉牛下货等。这是回民经营的摊位。
　　春香挑了一条红尾巴的大鲤鱼，让小贩称。小贩拿根草绳子,从鱼嘴里穿进去，又从鱼鳃里穿出来，结了个扣，然后用秤称重。这时，街上走过来一帮子人，为首的是一个秃头顶的矮胖子。此人身穿丝质黑缎子袄，丝质灯笼裤，腰里别着一把王八盒子枪，走路晃来晃去，很多人都躲着他走，有认识他的人，向他鞠躬说：“七爷！您来了。”
　　矮胖子嘴角一撇：“来了。”他来到熟牛肉的案子前面，拿起一只熟牛尾巴就啃。
　　卖牛肉的回民,带着一顶白色小帽，留着几根山羊胡子，满脸的凶肉。见到他后,脸上挤出勉强的笑容说：“哎呦！这不是七爷吗，谢大团长啊，您最近发财。”
　　“马掌柜啊，最近买卖可好？”谢团长啃着牛尾巴，嘴里含糊不清地问。
　　“唉！别提了，自打日本人来了，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每天也卖不了多少肉，难啊！”
　　“说啥呢？日本人来了,不是更太平了吗!以后日本把那些土八路都打光，咱们就有更好日子过了，哈哈！”
　　“是，是，是，以后会有好日子过！”马掌柜应承道。看谢老七转过身走向对面后，马掌柜低声骂道，“狗汉奸，以后八路来了，会有你的好日子过的。”
　　谢老七的眼睛定在了春香的身上。春香此时穿一件丝绒蓝底白花小袄，绿色紧身裤子围着白色围巾，齐耳的短发，脸上红扑扑的，显得就像是出水芙蓉般美丽。谢老七走到春香身边，丢掉手里的牛尾，抹了把嘴上的油，笑嘻嘻地对春香说：“姑娘，买鱼啊！”
　　春香付完钱，提了鱼回过身，看到这个人嘻皮笑脸的样子，不是好人，转身就走。可是谢老七却拦住了她，笑嘻嘻地说：“姑娘，别走啊，跟我去喝一杯怎么样？”
　　“我不认识你!要干什么？”春香喝问谢老七。
　　旁边谢老七的几个弟兄,歪脖子瞪眼地说：“这可是俺们德平县里的保安团长！”
　　“我不管你是什么团长旅长，赶紧让开，我要回家。”
　　“小姑娘，哪里也别去了，还是跟我走吧，我会让你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享福。”谢老七说着就来摸春香的脸。
　　“滚开！再耍流氓，我要喊人了！”春香骂道。
　　“你喊啊，你就是喊破天，也没有人敢来管七爷的事儿。”谢老七淫笑道。几个喽啰也跟着笑。
　　春香本想说出自己是张老十的妹妹，但是转念一想，现在还不能让哥哥知道周鸿山在这里治伤，不然会对周鸿山不利。她看看这伙流氓都在西边堵着，转身就向东跑。
　　谢老七一看，对手下的喽啰说：“赶紧追，把美人儿给我抓回去，我重重有赏。”于是，几个流氓向春香追去。
　　春香拼命地跑，见一条胡同，就拐了进去。胡同很深，她三拐两拐，跑到几座很破旧的小院前面，见一家的院门没有关，闪身躲了进去。小院有三间土屋，两间放杂物的偏房，她看看没有人注意，就躲进了一间放柴火的屋里。她累坏了，也吓坏了，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眼泪都流下来了。此时她真想大哭一场，可是又怕那帮流氓听见，只能忍着。
　　外面的人追到了小院前，谢老七喘息着说：“这个小娘们还挺能跑，哎呀，累死我了。”
　　“七爷，怎么没人了？”
　　“不会跑远的，这个胡同北头是不通的，她可能就在这几家里，大家给我搜。”
　　“是！”几个流氓答应着，向几个院子里搜去。
　　春香听见后，更加害怕，赶紧躲进一堆玉米杆里。一个流氓进了这个院子后，首先去了北屋，看见一家三口正在吃早饭，就问：“院里进来一个姑娘了吗？”
　　“没有哇，我们都在吃饭，没有看见啊。”这家的主人回答。
　　那个流氓不相信，在屋里来回翻找着。另一个人紧跟进院子后，进到了偏房里，看了看那堆柴火，正要向前来查看，春香吓得快要哭出声了。突然，一只猫在房梁上跳下来，跑了。一片灰尘顿时撒落下来，正好落在那个流氓的头上，呛得他直咳嗽，他骂了句：“他娘的，真倒霉！”拍拍身上、头上的尘土，走了。
　　几个人都向谢老七报告，没有找到。谢老七骂道：“真他娘的邪性，小娘们还能飞了不成？算了吧，咱们走。”然后带着一伙人走了。
　　春香听到那伙人走远了，没有了动静，轻轻拍着胸脯，吐出一口气。这是什么世道啊，光天化日之下，这些人竟然如此大胆，都是日本鬼子来了后,这些土匪才这样无法无天的。春香心想。
　　她又等了一会儿，才从那家里出来。那家人看见,从他们的柴火屋里,走出去一个仙女般的姑娘，都大张着嘴，很久都闭不上。
　　看看胡同里没有人，春香快步走向胡同口，她的鱼还没有拿呢。刚出来胡同口，突然在旁边传出一阵大笑：“哈哈，果然不出我所料，你终于出来了！”
　　春香大惊，原来谢老七早就预料到她还会出来，就在胡同口等着她了。她转身又想跑，可是一个流氓早已挡在她面前。谢老七一步三摇地走过来，伸出他那武大郎似的胖嘟嘟的手说：“走吧，跟我回去吧，美人儿！”
　　“放开我，你们这些流氓，强盗！”春香挣扎着，大声骂着。
　　“对，我本来就是强盗，这次我又抢到了一个宝贝，哈哈。给我带走！”谢老七得意忘形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