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章 难得孕育

　　历史在不断翻篇，转眼过去了六十多年。认真回忆起来，一生中经历的故事历历在目，就像电影一样在马志仁脑际闪现。
　　佛宝山北面山下的村落是他祖辈生存的地方，这里山明水秀，气候适宜。他的祖宗从什么年代迁来已无从考证，但他们早已用勤劳的智慧依山建宅、建楼，造就了一栋栋独具特色的土家“吊脚楼”。马家居住地处岭岗公社岭岗山下，是一幢三间两横屋的“吊脚楼”。这楼里的故事虽然不是惊心动魄，但他的质朴与善良永远不会消逝。
　　迷信虽然是虚幻的，但传说的故事中，按风水先生的说法讲“岭岗山山形似白虎，虎身坐北南向，虎头转西向东似金字形，使吊脚楼西北依山而建成为转角形，这块地方避风向阳。前面视野开阔，庄前一汪明镜似的水田足有三四百亩，一条小河沿着对面的山脚由西向东流入清江；再远点便是佛宝山，山脊上那笔架似的、火焰似山峰正与这三间吊脚楼隔山相望。按风水学说：山主人、水主财。这里修宅院应是发家发人的好风水”。
　　吊脚楼左边前方是一块水竹林，竹林中有三四人合抱不交的米桑树与白果树；桂花树生在东边竹林中形成木字形，便是与吊脚楼相匹配的风水树，这些树树龄大约都在两三百年之上了；屋后的白虎山脊梁上有七株双人合抱不交的枫香树，高约三十米，带着它的子子孙孙每年到秋天便红叶满山，使院落也变成了金红色的。周围林木掩映，将整个院落形成了东木南火西金北水中土的格局。
　　那三间吊脚楼是民国之前就有的，什么年代修成已无从考证。但从它受烟尘熏染的程度推测，至少属百年老宅。可见吊脚楼修建的设计造型在极早年代就已形成。这栋吊脚楼虽然被尘烟熏染得黑不溜秋，但仍能看得出木工装修时的匠心独具。那楼栏翘檐、窗花雕格依然明晰亮眼，茶盘似的亭壁仍无破损缝隙漏风，只是屋顶的瓦片似乎添了一批又一批，无数的半截、半边瓦片与新添的布瓦混合撘配着继续为吊脚楼遮风挡雨。
　　本故事虽不讲吊脚楼如何装修与来龙去脉，但他几经易主不知经历了多少代楼主人。不过，在国民时期轮到一户姓章名金海的地主所有，有史以来就是富得流油之家。直到1949年解放时，岭岗村和别的地方一样，打土豪分田地的运动不断深入，地主的财产被贫雇农变相地物归原主了。
　　马万福是章家的长工，原本就租住在这三间吊脚楼旁的横屋中。不过，解放前他租住地主的屋总是提心吊胆的，说不定哪一年地主就会将他从吊脚楼中赶出去，所以他做梦都想有自己的房屋。
　　天亮了，解放了，土改了。马万福与唐良树两户共分得了章地主这栋吊脚楼，从此他们两户由佃农厢房搬到了正屋。有人说他是由“糠箩兜跳进了米箩筐”里，由一无所有的贫雇农成为了当家作主的公社社员，翻了个大身。从此他马万福真的有了自己的吊脚楼和田土。解放后他翻了身，成了新时代的主人，整天兴致勃勃、劲头十足地忙碌在田地里。
　　晩秋的天气还很温和，佛宝山上朝着岭岗村这一面坡已呈现桔红或杏黄的秋色，天气秋高气爽。田野的庄稼已收割完毕，田里只剩下谷桩还须打滚子（碾压谷桩）。马万福正赶着大水牯牛在田里打滚子，突然家里老父亲匆匆走来：“马万福！让给我来打滚子吧，你媳妇就要生娃儿了，快点回去找接生婆去。”
　　平时就没多话说的马万福二话不说，把赶牛的竹鞕交给了父亲手中，便洗净了腿上的泥巴急急忙忙去请接生婆去了。
　　他－路小跑，还一边想着这四年的往事：解放以后翻了身，马家的农家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不足的是结婚四年多还没有孩子。自己早在四年前与邻村姑娘袁梦祝结婚，她至今还没有怀上他的孩子。要说这栋吊脚楼风水恁们好，谁坐上这地方都应该人丁兴旺、财源滚滚，可马家却偏偏不发人。唐家与马家一道搬进这座吊脚楼中，唐家却三年前就生了个儿子取名唐玉刚，如今都有桌子高了。每当看到唐家的孩子玉刚，马万福就喜欢得不得了。
　　说也怪，马万福与梦祝俩人并不是没有感情，也不是夫妻都不懂男女之事，俩人是属于先结婚后恋爱的那种。在最初那年，俩人虽然都有点腼腼腆腆，平素很少在公开场合语言交流，但眼神却是常常送去媚人秋波。上坡干活男人总怕女人累着，有关挑抬的活儿全都揽给自己干；女人知道男人心疼自己，她不忍心男人一个人受累，要拿过扁担扛在自己肩上，男人便一把拿过扁担来自己扛着。
　　按说来二人也算是恩恩爱爱，夜晩二人的世界也还缠缠绵绵，而且初期还很投入，可马万福下了许多种子就是不发芽，无论怎样努力女人就怀不上，俩人恩爱常缠绵，男女各使千般意。可就是干的空活儿，无论怎么勤劳都造不出人来。
　　头两年，婆婆几次三番带着媳妇梦祝去观音庙里拜菩萨求子，诚心诚意地承诺许愿，菩萨却无动于衷硬是没让梦祝怀上孩子。
　　这一晃过去了四年，女人不生娃儿自己都觉不好意思了：我这样努力让他……那肚子怎么就不能隆起来？平日里生怕落别人的口实，怕背后有人指指点点。的确，自己听到过传言，曾有好事的人说过：“那梦祝模样倒挺标致，就是被马家喂公了……”于是，梦祝整天只好埋头在地里干活儿，连过去最喜欢上街赶集做生意卖菜的活儿全都打了俭省，需要点麻线针头的都让婆婆去代办。
　　女人的娘家也很着急，自家的女儿不给马家生孩子总觉得对不住马氏那门亲戚。老丈人指着女儿的母亲说道：“你养的女儿在马家四年不生娃儿，是麻雀子都会下三个蛋，怎么她就那么不中用？”
　　梦祝他妈伸头看了看外面无人时说道：“她怀不上与我这当娘的有么子关系嘛，怀不上娃儿是男人不中用，男人不会下种这能怪谁？”
　　“你少给我啰嗦，听说镇医院最近新调来了个医生，原来是个军医，传说他很高明。今天你么子事都放下别干了，去马万福家把女儿带去医院作个检查，不然，再不添个外孙子我跟你没完！”
　　当娘的只好带着女儿来到镇卫生院。门诊那医生外穿白大褂、内里穿着中国人民解放军军装，只是刚摘去了帽徽领章，看样子是刚从部队转业到镇医院，而且是男军医。马家女人前来作生育检査害羞犹豫着不肯上前，还是娘出面给医生介绍了女儿的详细问题。医生想了一下，知道土家族的女人下身是不能随便让人看的，弄不好会惹出麻烦来。于是眉头一皱想了一下，便去住院部叫来妇产科医生，在耳边如此这般布置了一阵。于是，在妇产科女医生的观察后，她来到男医师耳边说了一阵。男医生便开了一纸处方，中药、西药各包了几包，让马家女人带回家中，在医嘱下开始了长达三个月的服药疗程。
　　两个月之后的夜晩，女人例行的周期终于来了，从未开过的蕊儿渐渐地开出艳艳的花儿只差蜂蝶前来传花送粉了。
　　好久不曾挨过女人的男人因女人不生小孩，早就对那男女之事没了信心，不想空耗精力，对女人的突然梳装打扮也毫不在意，也不理解，但也没说什么。
　　于是，有那好心的女人在梦祝的耳边悄悄介绍了让男人壮阳的土方，梦祝决心一试。在娘家要了一只公鸡回家麻利地宰了，再在街上狗肉摊上买了几条公狗的生殖器，又上岭岗山采摘了一筐茅草菌、挖了些党参一同与公鸡炖了满满一锅，脸上挂着十分的笑容将公鸡最好的部分让给男人享用。婆婆非常理解，知道她是心疼男人，让他吃好点造人也是娘期盼的目标，也帮媳妇劝儿子要多吃点。
　　男人在女人强大的进攻下终于忍不住，男欢女爱的浪漫蜜月过程又开始了，女人这次也作了很好的配合。实质性播种实践两个月过去了，可惜预兆又没有了。女人开始怀疑起医生，恐怕传说那军医技术高明是假的吧？动用了两个月功夫，喝了这么长时间的药，吃了这么多苦，自己肚子连－点动静都没有。
　　梦祝不甘心两个月来所花的精力，只好回娘家让娘陪着又一次上医院检查去。依然是那位男军医，让她去妇产科作了检查，最后男军医告诉道：“恭喜了！有毛毛了……”然后开了些孕期所需药物，并如此这般地嘱咐了一番。
　　全家人知道了媳妇怀孕的事都一改常态，从此马家全家小心地不再让梦祝干粗活儿了。可农村人没那么骄贵，吃过午饭后，梦祝脱下鞋袜依然扛起锄头下水田铲田坎去了。被公公看见对老婆婆一阵埋怨骂出了声：“现在是新社会了，不兴像解放前那样虐待媳妇了，人家怀身大器的还让人家下冷水田！你手段真狠！有像你这么当婆婆妈的人吗？赶快去把媳妇叫回来，没了孙子我找你算账！”
　　“你这老东西德性一点都没改，还像解放前一样，欺压在妇女身上，有事无事拿女人家出气！出了什么事都是女人的错，她去铲田坎你这公公老汉就没有一点责任了？”
　　吵归吵，老婆子掂着尖尖小脚连忙追到田坝里叫梦祝去了。梦祝刚下田不久，就听见隔壁唐伯娘在大声喊着：“梦祝！梦祝！你婆婆掉进水田里了，快回来送她上医院去！”还是马万福与爹将老婆子送上了医院，花了好几块钱才出院回到家里。马万福对梦祝道：“要不是因为你怀身大器去铲田埂妈也不会去住院。你以后别再固执了，在家好好待着，从此要以生下儿子为首要活路；不然，你怀儿子去干重活老爹又要拿娘撒气。”又花去了好几块人民币，乡下人有个钱不容易。只要大家高兴，从此梦祝再没上坡干过重活了。
　　不觉一晃十月怀胎就到了分娩的时间，马万福一边走一边想着一桩桩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