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高三那一年54

　　桥两边的人行道上，熙熙攘攘：有双双对对的情侣，也有三五成群结伴的好友，更有携家带口的一家人……
　　我和李佳兴奋地走在前面，易峰一声不吭地跟着，不过看上去他似乎也被外面的节日气氛感染了，满脸喜庆。
　　“云丫，就这里吧，好吗？”走到一个人稍少的中间地段，李佳插了进去，转身问我。
　　“嗯。不然呢？”我点点头，望着人头攒动的大桥，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追风少年、一个妙龄少女、一人拎着一个孔明灯，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这样的桥上，也是这样的繁华热闹。只是而今物是人非，心中顿时平添了几许沧桑。
　　“你们女生真麻烦。”易峰笑着嘟哝了句，也跟着挤了过来。
　　“你说什么？嫌我们麻烦走开啊！”我和李佳异口同声说出了同样的话。
　　然后，我们相互看看，一起开心地笑了。
　　年轻真好，我深呼吸了一下。
　　什么于春，什么秦风，都是过往的烟，连云都不是！
　　因为，我就是云，云就是我！
　　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易峰和李佳几乎也在同时，和我一样做了个几乎相同的动作：深呼吸。看来我们三个新人，还蛮有默契的嘛！
　　相信他们也和我一样的想法：告别过去，重新开始！
　　扶着桥栏杆，触目所见，远天上繁星点点，街市里霓虹闪烁，不时从各处“嗖”地一声射出几个冲天炮，或者喷出绚丽多彩的烟花。
　　江面，孔明灯、气球、风筝共享着，大有“倚天不出，谁与争锋”之威武气势。
　　“云丫，你快点啊！再不放飞就快跟不上我的了！”秦风看着他的孔明灯越飞越高，而我还在傻乎乎地和他一样望着他的孔明灯发呆，急了，催促我。
　　“急什么，追不上就追不上呗！天空那么大，地面那么宽，人海那么广……它爱去哪去哪。”记得当时我就故意这么气他的。
　　没想到，一语成谶，当时无心的一句话，而今却完全应验了。
　　“云丫，我要早认识你就好了。”李佳也扶着栏杆感叹道，“你知道吗？我们有多羡慕你们96班……”
　　“你能保证你进了96班就不会打架闹事了？切！我看你这丑脾气，在哪里都一样。”易峰撇了撇嘴。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在哪都一样。”我唯有将眼睛瞪得老大，不让小溪有流出来的机会。
　　我已经让很多人扫兴了，可不能再扫他们的兴了。
　　唯有失去，方知珍惜。
　　终于明白，为什么叶子做不了李伟的女朋友，宁可从此绝交。
　　李佳之所以如此隐忍，是因为她对易峰还心怀希望。
　　如果想要促成他俩，绝不能操之过急，先要尝试做他们共同的好朋友，让他们有机会相处、相知，直至相爱。
　　待功成方能身退，对！就这么决定了。
　　“还有一句话‘事在人为’。”易峰若有所思地说，“我收回刚才那句话，换成：同感。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自己能和云丫在同一个班级成长、学习、交友，这样，我就有机会时刻保护你，不让你受伤……”
　　“易峰，我都道歉了！”李佳内疚地吼道。
　　“好了，谁也没有时光机，可以让时间倒退。”我感觉这个话题太沉重了，不愿意深究，“放灯吧，或许它能改变我们的命运。”
　　懊悔去年寒假那一次放灯，没有听某人的，与他同时；果不其然，就有了今年的天灾人祸、分崩离析。
　　看看左边的李佳、右边的易峰，心中顿时有了一个主意。
　　“万能的孔明灯啊，请你点化易峰，让他慢慢发现李佳的好，让李佳走进他的心吧！”我闭上双眼，虔诚地许愿，“同时也教诲李佳，让她学会如何去爱、如何去珍惜。”
　　许愿完毕，我接过李佳手中的打火机，点燃孔明灯。
　　手一松，孔明灯冉冉升起。
　　我心中的明灯，也随之明亮，闪着柔和的光，在微风轻拂下缓缓细舞着，载着我的希望与祝福。
　　很快，它融入浩瀚无垠的夜空，越来越小，就像是天上的星星。
　　“好了，轮你们了。”我凑近李佳的耳朵，悄悄说，“佳佳，你一定要和易峰同时放飞孔明灯，然后同时许愿。”
　　“嗯。”李佳羞涩地点点头，又有点犹豫，“可是我只带一个打火机啊！”
　　“那不现成的吗？”我笑着下巴翘了翘，示意她看旁边。
　　一对青年男女，双手合十，口里念念有词，然后睁开眼睛，点燃孔明灯，同时放开灯。
　　“飞了，飞了！”他们开心地拍着手然后拥抱在一起转着圈圈。
　　借用他们的打火机，一定能带来好运，我感觉。
　　“知道了。”李佳会意，大方地走了过去，“你们好，可以把你们的打火机卖给我么？”
　　“不卖。”女孩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李佳。正当我们尴尬之际，女孩又把打火机塞到李佳手里，“送你了！祝你好运哦，小妹妹！”
　　“谢谢！谢谢！”李佳欢喜得像个孩子，那个打火机被她宝贝得攥在手心，好比得到了开启她幸福之门的钥匙。
　　“易峰，今天过后，也许你和她就分道扬镳了。别扫她的兴，就满足下女生小小的虚荣心吧，好吗？”我决定先用缓兵之计、迂回战术，稳定易峰的心。
　　诱峰深入，再用侠女柔情，一把将他拿下。
　　简单来说，就是让易峰和李佳从互相不排斥的普通朋友做起，让他们习惯了彼此的存在、陪伴、付出，到最后彼此离不开了，我的妙计就得逞了。
　　我就不信，他们不会日久生情。
　　一念及此，颇有几分得意，不由得嘴角上扬，压根就忘了自己刚刚从情场上败下阵来，俨然那个得胜还朝的木兰将军。
　　“云丫，你是在做化学实验吗？你就是那催化剂？”易峰不答反问，语气间颇有点嗤之以鼻，“幼稚！”
　　“你！”我没想到他这么快看穿了我的把戏，一时间脸上颇有些挂不住，不由也不耐烦起来，“真是狗咬吕洞宾——”
　　“你是好人吗？哪儿写了？我看看、看看……”易峰调侃着绕着我转起圈圈来，好像我的脸是一张地图，他在找图标。
　　“你是好人，我是心！”我没好气地回道，却忍不住终于笑了。
　　这家伙，还真有本事，能把一颗忧伤的心逗乐，不得不服他了。
　　闹够了，停下来，才发现一旁的李佳挂着僵化的笑容，一脸的落寞，好像千年的寒冰，看得我直哆嗦。
　　“对、对不起，你们、你们快放孔明灯吧。”我这才想起正事。
　　“说得对，放灯。”易峰这小子，也不知是我刚才的那番话起了神效，还是吃错了什么药，这会反乖了；蹲下来，接过李佳手里的打火机，认真地打着火，点燃了专属于他的那盏神灯。
　　李佳沉默不语，却默契地配合着易峰的一举一动，几乎与他同时点灯、放灯，一气呵成。
　　看着两盏孔明灯，就像两个大头娃娃一样趔趄着，却稳稳地飞上了夜空，我们再一次做了个深呼吸，仿佛也卸下了一个重重的包袱。
　　不管了，未来谁和谁，成不成，反正我们都交给了老天。
　　“糟了，我忘记许愿了！”当两盏灯在我们的视野里越来越小，小得成了两颗星星时，易峰突然一拍脑袋惊呼道。
　　“噗嗤”我再一次被超级学霸的黑色幽默逗得刚喝下的一口饮料都喷了出来。
　　“没关系，我替你包了。”李佳淡淡地道。
　　“哈哈”我再次喷出一口饮料，感觉，这两人简直绝配，要不成一对，天理都难容。
　　再一抬头，我也傻眼了：哪两盏神灯才是刚才李佳和易峰放的啊？
　　原来，我也神经了：忘记观察这两盏灯刚才是不是比翼双飞的了！
　　闭上眼回想，愣是想不起来：它们之间的物理距离是多少？是一高一低，还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不过，也许唯其如此，青春才更令人难忘吧？
　　“这是我有生以来度过的最难忘的一个国庆节。云丫、易峰，谢谢你们！失恋也是一种成长，你们放心吧，我不会再那么傻了。一厢情愿地把自己的感情强加在一个不怎么喜欢自己的男生身上，且美其名曰真爱，实则是一种禁锢、枷锁，对别人是一种折磨，对自己也是一种残忍。刚刚，就在孔明灯飞起的一刹那，我突然想明白了：我一定也要活出自己的灿烂，而不是借别人的光来炫耀自己。过去的我真的好好笑！易峰，怪不得连你都不愿意再和我做学友；云丫，谢谢你对我的包容……”
　　我和易峰都静静地听着，谁也没有打断李佳的意思。
　　因为，我们都听出来了：李佳，这一次是真的成长了，犹如蝉的蜕变，蛾的破茧成蝶。
　　第一次发现，原来李佳这么高大，我须仰视，方能看到她的全部面容。
　　再看易峰，也是一脸的肃然起敬。
　　真正自尊自爱的女生，即使爱得卑微，也是值得众生敬重的，李佳，就是这样的女生。
　　“再见了，一中；再见了，春江；再见了，我年少的荒唐。”李佳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我和易峰、桥下潺潺的江水说，“愿来年春天，我们再次欢聚在这里。那时，你一身桃李的芬芳，为我们青春洗礼，好吗？”
　　“好！”我和易峰不约而同道，内心被她说得激情沸腾。
　　“来，为我们从此天各一方干杯！也为我们的热血青春喝彩！”此刻的李佳，宛如一个现代李清照，字字珠玑。
　　“yes！”我。
　　“好！”易峰。
　　然后，三只手，叠在一起。
　　三个人，相视而笑。
　　这个夜晚，真是意外的收获。
　　我的目的，似乎没有达到，但又似乎超额完成了任务。
　　李佳，走出了那个禁锢自己的牢笼。
　　她，不是不喜欢易峰了，而是升华了自己的灵魂，重塑了“距离产生美”的真谛。
　　“佳丫头，行啊你！好样的！”易峰忽然伸出一只手，在李佳的秀发上搓了搓，半是戏弄半是赞赏。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家伙的另一只爪子又落在了我的头顶上，也一样随意抓了抓，半是玩味半是留恋地：“还有你，云丫头，现在，你得向佳丫头学习了。记住，人活的高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活得开心。这样，才会不让关心你的大家担心和心疼，知道吗？”
　　“嗯。”我的小溪，又蠢蠢欲动了。
　　不过，它的旋律不再是忧伤。
　　听，知了在唱歌：知了，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