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百年大都一朝平 扩廓被卖冀宁城

　　明军进展顺利，朱元璋甚喜，同陶安、刘基等谋臣到汴梁，商议下一步进兵事宜。
　　常遇春道，“当聚盛兵直击大都，元都既失，元廷则亡，四方之兵必归附。”
　　陶安则道，“山西境内元军尚在相互混战，当趁机先攻山西。大都无险可据，山西既下，取大都如探囊取物。若不然，大都虽下，元军据守山西险境，倘若众将一心，随时可夺大都。”
　　朱元璋道，“倘若兵分两路如何？”
　　曹良臣道，“圣上勿效刘福通之失。今可先取彰德、卫辉两路，以一部兵力牵制山西之军，主力直趋大都。”
　　朱元璋从其计，令山东之军集结于东昌，河南之军集结于河阴。月余，明军攻克彰德、卫辉两路。徐达统明军主力二十万北上直攻大都。冯国胜、汤和统兵十万，镇守彰德、卫辉，并分兵佯攻山西，以牵制境内之军。
　　七月，明军攻入河间路，州县守将纷纷告急。
　　妥欢帖木儿大惊，令也速及哈刺章率十五万军拒敌，同时诏令关宝、貊高停止围攻扩廓帖木儿，率军入援大都。
　　关宝、貊高不从，继续攻扩廓帖木儿所控之境。二人合兵，一起驻扎于祁县。
　　这日，扩廓帖木儿探知二将分兵攻打附近州县，遂亲统军至祁县境内，突袭了二将大寨。扩廓帖木儿一马当先，突入寨中，直奔中军帅帐。
　　貊高趁乱出寨北逃。伏兵早已久侯，貊高至，拽起绊马索，绊倒了马匹，将貊高生擒了去。
　　扩廓帖木儿在寨中撞见关宝，心中愤恨异常，挺枪直奔过去。
　　关宝舞刀力战，斗五十回合，心力皆怯，荡开阵脚，策马就逃。扩廓帖木儿拨正马头，随后追赶。披风马快，不多时便追到，两人斗十余合，关宝择机再逃，但很快又被追上。两人追追打打，又斗五六十合，关宝被扩廓帖木儿一枪刺中肩头，挑下马来。
　　二人被擒回寨，扩廓帖木儿道，“你二人坏我大事，当初若不相叛，国事何至于此，今罪责难逃。”
　　关宝道，“我二人乃朝廷将官，你抗旨，乃叛将，我二人如何相随！”
　　扩廓帖木儿大怒，道，“你二人忠奸不分，却相随作乱。本欲将你二人碎尸万段，念你二人也曾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今便留你二人全尸。”言罢，欲下令诛杀。
　　时完哲带兵士押萧信至，扩廓帖木儿问道，“他是何人？”
　　完哲回道，“此人自称是貊高部将潘诚的亲戚，属下甚疑，待从其身上搜到一封信，方知此人乃明军细作。”
　　扩廓帖木儿大惊，道，“你二人竟暗通贼军！怪不得贼军将至大都，你二人依然催兵相攻。”
　　貊高亦惊，大叫道，“某实不知此事，部将误我。”
　　扩廓帖木儿又问，“哪个是潘诚？”
　　貊高遍识遭擒众将，未能发现潘诚踪影。
　　蔡子英道，“王爷今可书信一封，同此细作一起送往大都，且听朝廷如何处置二人。”
　　貊高惊呼道，“请王爷准许某亲赴朝廷辩清白。纵然难逃一死，某亦想死得清白。”
　　孙翥道，“不可，此二人若到大都，倘若不死，恐再为乱。王爷暂且将二人监在军中。”
　　扩廓帖木儿遂遣人押萧信至大都，言说军中之事。
　　妥欢帖木儿闻言大惊。帖木儿不花道，“今扩廓忠心可见，圣上当下诏洗雪扩廓冤屈，复其官职，令其统辖山西境内诸军，率师入援大都。”
　　妥欢帖木儿从其言，诏罢大抚军院，以误国罪诛杀李国凤、伯颜帖木儿等人，以通贼叛国之罪令诛杀关宝、貊高，恢复扩廓帖木儿王爵兵权，令其统兵入援大都。
　　扩廓帖木儿得诏，于关宝、貊高面前传示诏意，而后令兵士将二人处斩。
　　扩廓帖木儿遂亲提大军八万，由太原经大同，欲出居庸关援大都。
　　孙翥问道，“王爷既是率师入援大都，当出井陉口，经真定路，与河间路也速军汇合，以抗贼军，今何故绕远奔大都？”
　　扩廓帖木儿道，“官军相互厮杀数年，父子兄弟或死于彼此之手，军心甚是不一，今若与贼军决战，恐无胜算；大都无险可据，倘若困守孤城，终将败退。某之实意欲弃大都保山西，令诸军坚守关隘，待贼军久疲，某那时正好聚拢众心，以逸待劳，必破贼军，大都随时可复。”
　　孙翥道，“既如此，丞相何不上书朝廷，尽言心中韬略，令大军屯于山西境内便是，如此却令兵士白受疲乏。”
　　扩廓帖木儿道，“倘若圣上不在大都，某自不会出援。今天子使者就在跟前，某若不出兵入援，既要面对圣上猜忌，又要面对部将非议。”
　　也速率军与明军决战于河间路沧州，大败，率残军逃回大都。明军攻城如归家，元军降书如奏折。
　　七月底，明军前锋到达大都城外三十里处。
　　妥欢帖木儿大惊，召集群臣商议计策。有言坚守者，有言逃离者，百官争执不下。这时，皇宫外传来震天的呼声。
　　妥欢帖木儿大惊，令人出宫查看。使者出城来，只见街上挤满了百姓，尽皆头戴绿巾，高呼“保卫社稷”。使者慌忙回报。
　　淮王帖木儿不花道，“民意不可违，愿圣上坚守大都。今可令兵部大开器械库，发放兵器钱粮，军民共抗南贼。”
　　妥欢帖木儿正待答应，只听先前的呼声变成了躁乱，急忙又使人出宫查看。
　　只见游街百姓越来越多，但要加入队伍，先得去头巾店买条绿头巾。时队伍行至一头巾店，那店家只有红头巾卖，有人高呼道，“卖红巾，必是暗通红巾贼，打。”
　　言语一出，百姓蜂拥而上。那家店被砸了个稀巴烂，店主人跟店里伙计被拖到街上，打得动弹不得，被千万人踏过。队伍行至一布店，见有红布料，亦蜂拥而上，砸烂布店，打趴店家。
　　恰有一娶亲队伍从街上过，也遭了殃，吹号敲锣的伙计，抬轿的轿夫，一身喜庆的媒婆，个个被打得满地翻滚。身穿大红衣的新娘子被从花轿里拉出来，扒了个精光，新郎官被打得满身发青发绿。
　　躁乱几乎失去控制。妥欢帖木儿急令警巡院派兵镇抚。前去镇抚的正是将官新贵。新贵带军兵来至队伍跟前，本待言语劝阻，可巧百姓见了新贵头上的红色盔婴，立时便打了鸡血一般，高呼道，“保卫社稷，打红巾贼。”
　　新贵被冲上来的百姓打了一回合，亏得左右将官拼命救下。这可恼了新贵，只见新贵拔出刀来，叫道，“连老子也敢打！给我杀。”
　　新贵带头舞刀冲向人群，兵士砍杀数十人。百姓见了血，方才老实下来。
　　警巡院调了数千军兵，从游街百姓中寻了数十领头的，一起拿到衙门来审问，又传被打的店家来指证，却找出了第一个喊打喊砸的人来。
　　那闹事百姓跪倒在地，哆嗦道，“都是城西那卖绿头巾的雌老爷雇佣小的。雌老爷平日尽卖些绿头巾，那颜色谁喜欢呀，戴在头上像戴了绿帽子，得知红巾军打了来，却生出了一个主意，让我几个到街上戴着绿巾高呼‘保卫社稷’，谁曾想竟有那般多的人来买，后来经过卖红头巾的熊大官人店前，那雌老爷平日多瞅着他不顺眼，妒恨他生意好，却借机鼓动我们砸了熊大官人的店，打了熊大官人，到后来却是见红的就砸。”
　　新贵怒道，“什么雌老爷，熊大官人的，指使你们的人唤做什么？”
　　那人回道，“是城西的雌干。”
　　不久，雌干被抓来。史院长道，“你这奸商，大发国难财不说，还挑唆百姓打砸抢。”言罢，令人先将雌干打了一顿板子，而后推出去斩首示众。
　　史院长道，“圣上听闻众等保卫社稷之心，甚感欣慰，已诏令兵部打开兵械库，发放赏银，官民共守大都。圣上还说，凡头戴绿巾入伍者，军饷尽皆翻倍。”
　　傍晚，妥欢帖木儿宣兵部侍郎进宫，询问募兵事宜。兵部侍郎如实回报，仅募得一百零八人。
　　妥欢帖木儿闻言，吃惊道，“众卿不是说有数十万百姓上街，人人高呼‘保卫社稷’，怎会只募到一百零八人？有没有说凡带绿巾入伍者，军饷翻倍？”
　　兵部侍郎道，“说了，那戴绿巾去的仅有八个，另外一百个都是不戴绿巾的。”
　　妥欢帖木儿吃惊道，“怎么会这样？”
　　帖木儿不花道，“怎么喊是一回事，关键时候还要看怎么做。”
　　妥欢帖木儿道，“如今看来，大都不可保。”
　　当夜，妥欢帖木儿带领三宫后妃、太子爱猷识理答腊及随从官员，率十万精锐禁军出建德门，北奔上都。路上，妥欢帖木儿内心感慨万千，彼情彼境写下了一首诗歌，诗歌曰：
　　诸色珍宝修成的我那宝贵宏伟的大都城哟，
　　惬意消夏而居的我那上都开平库儿都城哟，
　　古时诸圣的夏营地我那上都的失喇塔喇哟，
　　在那万物枯黄的戊申年，我误失了大国哟！
　　九色珍宝装修成的我那宏伟的大都哟，
　　可执缚九十九匹白马的我那上都开平哟，
　　广受众惠的我那政教二道的福乐哟，
　　称为天下之主我那可惜的美名哟，
　　起早登高举目远望，烟霞缭绕，前后眺望观赏，景色悦目，
　　不分冬夏，居住无忧快活，
　　是我自在薛禅皇帝建立的宝城大都！
　　先祖享乐的我那宽广宏伟的大都哟，
　　有缘相聚的我那众王侯、宰相和属民万众哟，
　　不听亦剌忽丞相明谏之言，是我的遗恨，
　　听信反叛而去的朱哥官人，是我的昏昧！
　　误杀具足智慧的脱脱太师，
　　逐回大德上师，是我的罪过。
　　可惜我万众之主的皇帝的名声！
　　可惜我那尽情享受的快乐！
　　具有神力的薛禅皇帝多方营建的，
　　福禄汇集的我那大都城哟！
　　被汉人朱哥官人收占去了！
　　恶名落到我妥欢帖睦尔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