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陷入沉思的时候，抽根烟，简直是绝配。象征着虚幻的烟雾，居然有一种能够令思想更为真实化、清晰化的神奇魔力。我真的应该向上帝求问，香烟究竟是谁发明创造出来的。然而上帝是不会搭理我的，我把宇宙都当成了虚幻般的存在，那么创造出宇宙的上帝，岂非一同被我定性为虚幻了吗。
　　时间过得可真快，此刻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我也累了，我也很想像姨夫那样倒头酣睡，但我却睡不着。善于胡思乱想的我，脑子里总会储存着许多连我自己都觉得稀奇古怪，又可有可无的东西。我真的不知道它们究竟有什么用，可能只是在维系着我脑细胞的运作，不于令它们死掉吧。
　　通过回忆，时间还不算久远的回忆，把我曾几何时对保险行业的认知彻底颠覆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我也在怀疑，只是在怀疑的过程中，对保险的肯定愈发强烈，而曾几何时对保险的认知却愈发微弱。
　　想到这里，我便稀里糊涂睡下了。然而在睡觉之前，我还要做最后一件事，那就是把今天或沉闷单调、或开卷有益、或热闹非常的丰富多彩的生活记在日记里。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我就醒了。并非失眠，实在是我在昨天的课程上没少睡。早起的我有个习惯，务必得痛痛快快洗个澡，涤尽全身疲惫，满心隳惰，从而更轻松、更清醒地面对新一天的生活。
　　对此，后起的姨夫显得颇不高兴，说我昨天晚上洗了澡，今天早上却还要洗澡，纯粹是浪费水资源。
　　我只是笑笑，也不言语。其实要我说呀，并非我浪费水资源，而是我把他洗脸用的热水都给用没啦。
　　吃过早饭，我俩来到教室，今天由于我俩来得特别早，以至于偌大的教室里只是零零散散地或坐或站着五六个人，想必其他人仍在睡梦中兴奋异常地回味着昨天的晚会吧。
　　杨雪，她可真是个勤学苦练、敏而好学的好学生。每天她都第一个到教室，每堂课她也是第一拨起立鼓掌的。而且她跟我不一样，我不喜欢的课，只管睡觉。她不介，每堂课都认真听讲，并且她的保险手册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称之为心得也好，称之为温故而知新也罢。总之，我挺佩服她的，因为她的认真、她的努力、她的毅力、她的坚持，我一样也没有。
　　“好啊，姐姐。”我慢悠悠地走到她的座位，笑谑地同她打起招呼来。“天天见你来这么早，真够勤快的。”
　　“啥呀，根本就不是这回事。”杨雪苦笑着自谦说。
　　“夸你咋还不好意思了呢。再不好意思的话，那就不是谦虚啦，而叫自大。”
　　“真不是我不好意思，是我真的没你想的那么勤快。”说着，她看了眼坐在她身后的那位阿姨，又与我说，“还不是耿姨她起得早，便把我喊醒啦。”
　　我看了看坐在杨雪身后的这位耿姓阿姨，并向她问候一声。
　　她也看了看我，随即淡淡地回了句对我的问候。
　　“你昨天那首《大海》唱得可真棒啊！”杨雪忽然说道，像是在有意缓和我与耿姓阿姨之间沉闷的尴尬。
　　“必须地，咱水平搁那儿摆着呢。”我毫不客气地自夸说。
　　“是啊，要不然的话，也不至于高音喊不上去呀。”那位耿姓阿姨冲着我冷冷地说，算是给往我脑袋上浇了盆冷水。
　　我横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不跟女人一般见识，更不跟岁数大的女人一般见识，这是我的原则，我可受不了她们那股泼妇一般的劲头。
　　“耿姨，您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多难听啊。”杨雪轻声责备了耿姓阿姨一句。
　　“难听啥呀，本来就是这回事嘛。高音拔不上去，还说自己唱得多好，我还是头一次见着这种人，可真好意思。”耿姓阿姨冷言冷语地说。
　　看得出来，这个耿姓阿姨对我一贯自持的高傲态度很是不满。其实我也没觉得自己哪里高傲了呀，就是难免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难不成她把我的自信当成自傲了？可能是这样，不然她也不可能横竖看我不顺眼呀。
　　杨雪夹在我们中间，左右为难。我能看得出来，她很想劝耿姓阿姨少说两句，但又不好当着我的面明说。她先是瞅了耿姓阿姨一眼，之后又瞅了我一眼，眉头微蹙，半晌无语，只管垂低着头，复习着保险手册上的知识。
　　我本想跟杨雪再聊些什么，反正上课时间还早，可当看到耿姓阿姨那张冷漠肃杀的脸，只得作罢。
　　当我回到座位之后，不免若有所思，却也瞥见那边杨雪正在跟耿姓阿姨私语倾谈，想必是杨雪在跟耿姓阿姨晓之以理，不该对我态度如此冷诮。可耿姓阿姨并不打算沉默聆听，以至于俩人好一阵子掰扯，最终还是归于平静，且彼此并无丝毫气恼之色。
　　忽然，我的脑子里泛起一念灵光，“别是那个耿姓阿姨把我当成对杨雪心怀不轨之人了吧？”
　　想到这里，我不禁摇头苦笑，“这又怎么可能呢”？我只是喜欢与人聊天，但并不意味跟女人聊天就代表着我有那种想法呀。难道世风日下，当今社会上的男人对女人的想法只有肉欲这么一种形式吗？倘真如此，我除了对杨雪深感抱歉自己不谙世故之外，还有就是喟叹自己这副老旧到早该埋进历史的酸腐思想了。
　　不多时，班主任陈一楠来了，其他学生也已陆陆续续进入教室。我呢，只能跟随上课音乐同姨夫、耿姓阿姨、杨雪他们一起站立鼓掌，并在同学们尽已归座时，又在新音乐的刺激下跳起了那段像是抓星星，其实却是象征着抓钱之动作的舞蹈。
　　这两样仪式是我最最讨厌的，比之组训还要令我讨厌。但今天我做起来却一点儿也不感到别扭，相反极其配合，掌声变得热烈，舞姿变得曼妙，呵，真是奇哉怪也。究其原因，可能这是最后一次这么鼓掌，这么跳舞了吧。
　　音乐停止，大家入座，陈一楠手拿麦克风，面带着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跟我们说：“真没想到，今天同学们会这么开心，我本以为昨天的晚会会让同学们感到疲惫呢，想不到是我想错了，同学们精神十足，兴致高涨，比前两天还要兴奋异常。想必，我们的课程选得很合同学们的口味，我们的讲师也是非常非常的专业，同学们更是越听越爱学啦……”
　　“因为今天是最后一天。”
　　也不晓得是哪个同学，竟敢明目张胆、直言不讳地打断陈一楠可能早已准备好草稿的夸夸其谈，讲出这么一句诚实的话来。
　　“咳，咳！”陈一楠干咳两声，像是在收集措辞：“这位同学说得一点不错，因为今天是这一期学习的最后一天，所以同学们有理由高兴。放假了嘛，同学们当然非常高兴啦。但是呢，我相信我和同学们之间的情谊是不会断的，而且我坚信同学们在明白了保险知识的前提下，一定会为自己做好打算，那就是跟我们一样，成为泰康人寿的一员，我们一起共事，共同创造、构建彼此的美好蓝图！”
　　班主任就是班主任，讲起话来的确有一套，主要是当面对质疑之声时，并未心慌意乱，乱了自己的方寸，该怎么说还怎么说，该怎么动情还怎么动情。
　　我们之中再无人打断陈一楠的话，这也能够令他稍微喘息一会儿。
　　之后他又讲了许多，但无非是关于今天之课程的介绍，直到宣布让我们用热烈地掌声有请出非常专业的，非常幽默的，非常帅气的（男的就说帅气，女的就说靓丽）某某老师，为我们讲解接下来的课程，大家热烈欢迎。
　　哎，这一套乍听起来冠冕堂皇、不知其谓的开场白，由于一连听了三天，耳膜备受煎熬，熬得我都能背下来了。这么一来，我是不是也能像陈一楠一样，当班主任了？
　　一节课程就在我瘫痪颓然般的死睡下过去了。我都不晓得自己是怎么醒来的，哦，想起来了，是课间的时候被人拍醒的，被那个耿姓阿姨拍醒的。
　　我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缓启睡眼，但见是她，立时便清醒了，连冷水都省去了。
　　“什么事啊，你找我？”我冷冷地说。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耿姓阿姨回我的话更冷。
　　“这话说的，没事找我干啥。”
　　“我呢，是来跟你道歉的。”耿姓阿姨左右环顾，见我周围无人，这才说道。
　　“道歉？为啥呀？”我很是奇怪。
　　“还能为啥，错怪你了呗。”
　　她倒也坦诚。可能东北女人都这样吧，就这么实在，对也对得实在，错也错得实在，从来不扯那些弯弯绕，只管开诚布公便是啦。
　　“错怪我？”我有点儿懵，“错怪我啥呀？我咋没听明白呢。”
　　“我可跟你说啊，你小子少跟我俩装蒜啊！”
　　要说这耿姓阿姨的脾气可是够大的，人家算命，不是五行缺水，就是五行缺金，她可倒好，五行中缺了四样，光剩火了，可是够旺的，一碰就着。
　　“我可没胆量跟你装蒜，我怕着了。”
　　“着了？什么着了？”耿姓阿姨大奇。
　　“当然是被你烧着了呗。你这脾气，妈呀，吓人。”我佯装恐惧地瑟瑟发抖。
　　“一边去！这小子，说话可真损。”
　　我笑了笑，她呢，也笑了笑，彼此大笑，便再无芥蒂。
　　后来我才知道，她叫耿英华，是杨雪家的邻居，跟杨雪家关系非常好。
　　还真就被我猜中了，她认定我对杨雪不怀好意，所以才像个守护神似的无时无刻守护着杨雪，尽量不让杨雪跟我说话，同时也不让我主动跟杨雪说话。
　　我呢，也把我的想法照实跟她说了。我压根就没有那种想法，我只是想尽量开开心心地度过这种鬼见愁的枯燥日子，所以才想找个人聊天。恰好杨雪的性格与我一般无二，开朗活泼，十分健谈，况且年纪也跟我差不多，可能她也是这些学生里面唯一一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