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港（二十一）

　　度假村动工的这一天，正是天地万物苏醒更生的春天。春回大地，大自然一派热闹，蓓蕾绽放，鲜花盛开，田野新绿，小鸟婉啭，清水港，朝着光辉灿烂的道路迈出了第一步。
　　在这万物更新、欢欣跃动的时刻，清水港老老少少也全部欢欣出动，那闹忙与欢庆场面在沉寂的清水港史无前例。清水港人再也忘不了2015年3月18这个日子，他们多么想把这个有着历史性意义的日子，刻在石碑上，让清水港人代代铭记。
　　那天来了不少主要领导人和电视台记者，程少楠自然成了记者们追逐的人物。很多领导非要见一见度假村的设计师，孟小麦应付不了这种场面，程少楠也舍不得她抛头露面，就对领导说度假村的设计师去上海农垦植物园参加鲜花的培育方式去了。
　　这么喜庆的日子，没有响起一声鞭炮声，在清澈无尘的清水港，再喜热闹的人都把鞭炮拒之门外，人们小心地呵护着清水港的安静和清好。
　　下午四点多，程少楠和沈晓光陪同领导去了清水镇，领导一走，记者也跟着走了，清水港这才恢复往日的波澜不惊。
　　沈家小院只剩下四个女人，俩人临走关照她们不许离开清水港一步。
　　小麦想去清水港走走，李月、兰玉、李丽便随她一起去。自小在这里成长的四个女人，今天走在这块土地上，如久别重逢，觉得每一寸土地都在向她们诉说情怀，都在感恩，都在准备一场即将开始的美丽盛宴。
　　明天的清水港，除了原有的云深雾浓，清秀淡雅，将更添情调，更见风骨，岁月都将为之低眉。
　　她们沉醉地坐在原野上，回忆着从前，憧憬着未来，直到黄昏降临，才回到沈家小院。
　　随便弄了些吃的，一边打一百六十分一边等程少楠和沈晓光。
　　八点过一点儿，他们就回来了，李丽笑：“好像没有作陪到底吧？”
　　“程少楠说这种应酬带有几分官僚气息，令人感到无聊，还是和知心的朋友们一起轻松，所以，他装兴奋大杯大杯地喝，一会儿功夫就醉意朦胧浑身瘫软。我主动揽过这份差使，就这样逃了回来。”
　　兰玉瞄了一眼李月，说道：“我们这儿也有人浑身瘫软想逃出去。”
　　程少楠看一眼李月，笑道：“你现在的表情像是找不到人出气。”
　　李月气鼓鼓地说：“知道就别来惹我。”
　　“怎么回事？”晓光凑了过来笑道：“是不是让小麦气的？”
　　“她们俩贼精，刚摆好桌子就坐了个对面，我只好和小麦搭挡，我就搞不懂老教她怎么就是不长进，小时候的毛病都要被她气出来了。她们一看就明白我手里什么牌没有什么牌有，就她不知道，专挑我有的打，轮到她做庄更惨，提醒她要灭断一种，她来个斩草除根，连主都不要，说说她还强字夺理，说我太较真，说我心态差。”
　　程少楠安慰李月道：“这样，我来教她，把她俩杀个人仰马翻报你委曲之罪。”
　　小麦哼了一声：“你委屈我就不委屈了？你就没有出错牌的时候？自己出错吱都不吱一声，我一出错大呼小叫把我骂个狗血淋头，兰玉，平时陪她玩也真难为你们了。”
　　“可不？都顺着她呗。”兰玉火上浇油。
　　“我要疯了。”
　　兰玉道：“你疯？我把你白天的行为说出来程少楠才要疯。”
　　“怎么啦？”
　　“就一祥林嫂，逢人就说程少楠是我同学，我是程少楠同学。“
　　李月笑：“我就是以程少楠为荣，难道你们不是？”
　　“也不至于一个不漏喋喋不休呀，干脆开个新闻发布会。”
　　“我怎么没想到？早说呀。”
　　“受不了你。”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李丽问道。
　　“哪里人多哪里就有麻将，为了咱们有缘相聚，为了慰藉我受伤的小心灵，今晚我必须打场麻将，一则陪陪即将变样的清水港，二则消消我心头气。”
　　“陪陪即将变样的清水港，主意不错，同意！”
　　见程少楠点头同意，李月乐不可支，“晓光，快快把桌子摆好。”
　　于是李月、李丽、兰玉、程少楠打麻将，晓光负责烧开水，小麦负责倒茶。程少楠的麻将功底虽然没有三个女人深，手气却特别好，一个小时下来已经赢了不少钱，他看看面前的一叠钞票说：“看起来清水港的风水对我很有利，连你们的老祖宗都在拍我马屁。”
　　李月道：“你前世一定救过国，做什么事运气都好。”
　　兰玉接着说，“说不定就是个王，举手投足都有王者风范。”
　　“存心想晕我赢我钱？门都没有。”程少楠把李月出的二饼抓过来，“糊了。”
　　李月斜了他一眼，“你什么庄不好做偏要做夹二饼？色鬼。”
　　桌上几个都大笑，小麦不解，问晓光，“二饼怎么啦？”
　　李月没好气地说道：“你说他抓在手里想怎么它？”
　　李丽跟兰玉笑得滚来滚去，小麦还是一脸迷糊，晓光拍拍她道，“你别弄懂了。”
　　“什么嘛？”小麦见她们几个眼泪都笑出来，十分好奇，这下连程少楠都忍俊不禁：
　　“这李月从脑到嘴是直通的，再胡言乱语我可真怎么它了。”
　　“她巴不得呢。”兰玉更是笑，又凑在小麦耳边道：“我们把二饼比喻乳房。”
　　小麦脸涨得通红，想到在两个男人面前无知发问，更是羞得不知如何是好，讪讪提个水壶去厨房间加水。
　　李月笑道：“她就是个外星人，不过还真无知得可爱。”
　　程少楠望着她单纯的背影，用眼神阻止住了她们的笑。
　　等小麦重新在一旁坐下，程少楠对她招招手道：“你来替我打，我跟晓光出去抽支烟。”
　　“我不会，还是安份一点吧，省得一会又有人疯掉。”
　　李月一听非要小麦打：“打麻将没有关系，你打得越烂我就越灿烂。”
　　程少楠说：“来吧，我教你，老头老太都会打可见很容易学。”说完他把位置让给小麦。
　　小麦一直弄不清这麻将到底有什么魔力，会让老少着迷，有心想体验一番，就在程少楠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程少楠坐在她身边，手把手的教她如何理牌，如何挑没用的牌出，如何成牌，几副下来小麦有了眉目，但程少楠好像早忘了抽烟一事，他和小麦的默契反而赢得更多，李丽输得最惨，因为她最心不在焉。程少楠周身洋溢的幸福，闪闪发光的脸庞，及众目睽睽之下对小麦毫不掩饰的温柔，让她目瞪口呆，她身上所有的忌妒和恨意都被搅了起来，而在程少楠没回来之前这些东西本都处在沉睡状态的，由于这样的心态就常常出冲给小麦。
　　李月看小麦越打越成熟心里就越高兴，“以后打麻将不用叫别人了，我们四人就是最佳拍档。”
　　“我才不高兴打这玩意，毫不利人专门利己，没意思。”
　　“也是，孟小麦坐在麻将台上怎么看都不像样，她的位置是书桌前或电脑前。”程少楠笑。
　　“什么意思，我们一看就是赌徒？”李月斜视程少楠。
　　“前些日子不知谁在说一个人在家呆着，简直是一种酷刑。双休日要是没人搓麻将，便感到惶惑无依。”
　　大家一听都笑。
　　“记性这么好，是赌徒又怎样？你必须在度假村给我一间麻将室，以后在开着野花的泥房子里打麻将，这将是人间最美妙的麻将室了，而我，将是人间最美丽的赌徒。”
　　大家又笑。
　　麻将结束，程少楠把赢来的钱又如数退还给了大家，兰玉坐到程少楠车里，小麦和李月夫妇一起走，李丽独自开着她的红色宝马。
　　一路上，程少楠看着兰玉欲言又止的神态，道：“想说什么说，想问什么问。”
　　兰玉迟疑了一下，说：“今天这样的日子，你怎么不把你老婆请过来？也好让我们认识认识。“
　　“有这个必要？“
　　“有啊。“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传闻你们分居了，真的假的？“
　　“真的。“
　　“说说呗，我也好帮你。“
　　“是个错误你也帮？”
　　“错误就帮你改正，不过，我想知道是个什么样的错误。”
　　“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地出现。”程少楠思绪飘忽，“好在，在年轻的时间，年轻的地点，也曾美好的出现过。”
　　“到底是错误还是美好？听糊涂了。”
　　“先美好，后错误，再美好。”
　　“还是糊涂。”
　　“我先说错误的，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不满半年，这个错误大不大？“
　　“大，大到残忍。“
　　“我也觉得，不过没办法，心里有了喜欢的女人，也就不愿意再把自己奉献给别的女人，我到深圳去就是为了逃避她。周围的朋友都说我任性，其实，喜欢一个人或讨厌一个人还真是一件很任性的事，由不得你作主。“
　　“那为何不离婚？呸呸呸，宁拆十座庙不拆一门婚，我怎么说出这种话来——对不起程少楠，对不起，算我没说。”
　　“没有爱的婚姻是不道德的，你不是在拆一门婚，你是在阻止我这种不道德的行为再继续下去。所以你不需说对不起，我的行为确实很不道德，甚至还很残酷。”
　　“对你自己也很残酷。“
　　一个如此高贵优雅的男人，应该天生有拥红偎绿的资格啊！他在外面呼风唤雨，感情生活却是空白一片。
　　“怎么会这样。“兰玉很是心疼。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很多家庭都是在凑合着过，我却怎么也凑合不了。和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比独自一个人时更孤独，我痛苦她也痛苦，我提出离婚，她不肯，所以就这么耗着。有她跟我耗倒也让我省心不少，至少不会出啥绯闻。我呢也没碰到能让我不顾一切的女人，她愿意耗就耗吧，某一天这个女人出现了，我不可能再陪她耗了。”
　　“那……这个女人出现了？”兰玉望着他轮廓英俊的脸，试探道。
　　程少楠对她笑了笑，“这就是接下来的美好。”
　　“说说你的美好。”
　　“还没到时机。”
　　“那……你想改正错误，迎接美好了？”
　　程少楠坚定地点点头。
　　程少楠的DVD里正放着一首很忧伤的音乐，至少在兰玉听起来是很忧伤的，在这样忧伤的音乐声中，连程少楠在她眼里也成了一个忧伤的男人。
　　兰玉轻声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舒伯特小夜曲。”
　　“这就是舒伯特小夜曲？很忧伤。”
　　小夜曲是很忧伤，但他喜欢。舒伯特那忧伤的音符会让他的心变得极其的柔软，感觉和舒伯特忧伤的灵魂在彼此遥望，感觉和心爱的人在互相思念，互相倾慕。让他不再孤独，不再悲哀，甚至感受莫名的感动……
　　在它感伤的旋律里面藏着他多少一言难尽的心情啊！那段牵了牵手，然后擦肩而去的爱情……
　　细看神情忧郁的程少楠，他其实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只不过他把这种感情约束在思想的深处，变成了一种深深的思念罢了。每次看小麦，他的眼睛变得那样明亮迷人，兰玉觉得自己能淹没在那双眼睛里。
　　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兰玉心里那块石头可以放下了，小麦这些年始终让她放不下心来，看着她孤独又忧伤的背影她的心就痛，每到节假日，他们都是成双成对风风光光回清水港，而小麦，只能和儿子相伴，那一份凄凉谁见了都会心生怜惜，她要是真能和程少楠结合，那一份幸福是他们无人能比的啊。
　　为小麦，为程少楠，她必须帮他们改正这个错误，迎接一份美好，做个推波助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