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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文

作品名称:闺女      作者:三步祺      发布时间:2018-01-22 14:21:23      字数:6776

  长篇原生态乡土小说
  
  闺女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太深。
  ——摘自王晓星日记
  
  
  序1
  
  闺女名叫王晓星,娘生她时赶在一个大清早,这一时辰,天麻麻亮,几只犯困似的残星,在高处若隐若现。
  这孩子出生的地方叫后河村,家里人祖祖辈辈,都是跟土坷垃打交道的种地人,到了他爹这一辈,仍是种地人。她娘怀着她时下地掰棒子,不小心被畦沿绊倒,血流了一片;幸好她爹在场,咬着牙把她娘背到乡卫生所打了两针,医生说再晚来一会会,这孩子能否保住就很难说了。她爹听了心生后怕,我的天,真(这么)厉害嘞?此后再不叫女人下地干活,怕她再出事。她娘说:“俺没你说的恁娇气,在家俺闷得慌咋办。”她爹说:“在家闷得慌了,你就拿碗放到肚子上,用筷子敲,当当当,当当当,多好听。”她娘以为男人跟她开玩笑,说:“你把俺当小孩哄呀,就不。”她爹说:“这你就不懂了,这叫胎教。”她娘没文化,当然不懂胎教。他爹解释说:“你想想啊,你这当当当的一敲,咱的孩子在肚子里听到了,说不定多高兴嘞。”女人听了笑,不信:“肚里的孩子还没长成呢,你净瞎说吧。”他爹说:“你别笑,照我说的做,将来咱的孩子生下来,肯定嗓子好、会唱歌,你现在让他高兴了,孩子大了唱歌好听,也会让你高兴。”
  不管她娘信不信,但这话听了,心里的确甜丝丝的。往后在家闷得慌了,真拿个小瓷碗放到肚子上,“当当当”地敲起来。这孩子长大成人后,嗓子果然好听。王晓星不到三岁,就会唱歌了,唱《小小的我》,唱《春天的故事》,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只是可惜得很,她娘没这个福气,闺女唱得再好听,当娘的也不能听到了。
  她娘生她时难产,管接生的医生说,得赶快动手术,但两条命都保住医生没把握,叫他爹签字,快点决定看想保住哪一个。她爹“扑通”就给医生跪下了,头在地上磕破三层皮,求医生让他去死,老婆孩子他都想要。医生急得嚷他:“老王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不用你说医生也会尽最大的努力,争取最好的结果。但谁也不敢给你打保票,这字你必须签,这是规定!”
  有些事有时就这么怪,女人在产房疼得“嗷嗷”叫,心里却十分清楚,意识到的竟跟男人遇到的难题惊人的一致。喊叫着:“让我死,让我去死,俺孩子的命保不住,我也不活了。”喊着抓过去一把剪子,不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她就死着出去。她爹这才把字签了,然后就昏过去了。结果是,孩子保住了,孩子的亲娘却离开了。
  生下来就没了娘,孩子没奶吃,饿得整天哭。当爹的名叫王运昌,却运而不昌,一个三十大几的男人,不知道该咋办,急得嘴上起了泡。邻居们看这孩子可怜,都帮着到处去找奶。花芹娘就把嫁到外村的闺女给叫来了,她闺女刚生了孩子,奶水足,两只奶一只喂自己的孩子,一只喂王晓星。花芹娘一边看,一边跟还是吃奶婴儿的王晓星说话:“小星星,姑姑的奶好吃不好吃,等你长大有本事了,可别忘了你姑姑啊。”王运昌眼含热泪,说:“婶子你就放心吧,晓星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她姑姑。”
  这之后,见王运昌翻箱倒柜,把家里值钱的不值钱的,比如他孩子娘的嫁妆、梳妆匣子、他儿子爱不释手的玩具望远镜,还有他过冬离不开的羊皮裤、以及碎铜烂铁、破铺衬烂套子,等等等等,装了多半车,拉到村供销社废品站给卖了。之后就见他趟过村北的后河,到前河村去赶会。回来的时候,王运昌牵着一头羊。路过酸枣岭时,王运昌停下来,让羊去岭上吃草。岭上不但有草,还长满了圪针、树棵子,羊吃草,还吃树叶,吃干硬的圪针。王运昌一边看着羊吃,一边掏出烟叶,捏一撮,用纸搓成喇叭卷,抽着。等羊吃饱了,天也黑了,才牵着羊回家。
  从这一天起,就再没听到生下来还不满半个月的小闺女的啼哭了。花芹娘感到奇怪,跑到王运昌家来看,见王运昌正在挤羊奶,屋里火炉上熬着大米粥。王运昌把熬至半熟的米汤逼出来,然后加入羊奶、白糖,接着熬。花芹娘看傻了,问:“你叫孩子吃这个?”王运昌说:“这个咋了?”花芹娘说:“人家都吃炼乳,牛奶,谁吃这个。”王运昌笑笑:“婶子,这个你就不懂了,羊奶比牛奶好。”花芹娘说:“没听说过。”王运昌就给婶子做解释,说:“羊奶跟人奶差不多,容易吸收,孩子喝这个长得结实,还不发胖;再说羊奶的钙,维生素含量也比牛奶高,小孩还是喝这个好。”花芹娘听不懂:“你听谁说的?”王运昌说:“医生啊,书上也真的(这么)说。”花芹娘就不吭了。
  王运昌还有个小儿子,叫王喜子,才六七岁;家里还有老娘,快八十岁了,也得靠他养。好在她娘手脚还能动,王运昌下地干活,他娘就在家里看孙女,儿子也很懂事,放了学常去地里替他爹放羊。一家人从早忙到晚,都在围着小闺女王晓星转。
  王晓星喝了两年羊奶,王喜子放了两年羊,开春他把羊牵到地里啃麦青,春秋天又牵到岭上吃圪针。放羊时觉得闷,王喜子对着天,喊他娘教他的顺口溜:
  麻野雀,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把娘背到山后头,把媳妇背到炕头上。
  喊了一遍不过瘾,再接着喊第二遍、第三遍:
  麻野雀,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把娘背到山后头,把媳妇背到炕头上。
  
  喊着,玩着,羊就吃饱了,太阳也快落山了。晚霞燃烧,云彩火红,王喜子赶着羊回家,心里喜洋洋的,到家让他爹挤羊奶。
  
  序2
  
  转眼间就到了上学的年龄,王晓星渐渐长大了。经常见她扎着小辫,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去上学,能走一路唱一路:小小的我,噢,小小的我,不要问我姓什么,噢,叫什么,我是山间一滴水,也有生命的浪波,我是地上一棵小草,也有生命的绿色,啊,小小的我,小小的我,投入激流就是大河,小小的我,小小的我,拥抱大地就是春……
  李街的人见了,问:“这是谁家的闺女?”旁人答:“人家王街王运昌家的,谁都知道,就你不知道。”那人知道了,“嗯”一声,说:“小孩嗓子真好,咱李街咋就不出个这样的孩子?”听话听音,像是眼气得不行。
  吃饭时,邻居们端着碗坐在,或蹲在老槐树下,七零八落一大片。见王晓星也出来吃,就乱逗她:“晓星给爷爷唱一段行不行?”“晓星会唱《朝阳沟》,唱一段晓星。”小闺女一笑,也不吃饭了,就唱:“朝阳沟好地方名不虚传,在这里,在这里一辈子我也心不烦哪,我也不心烦。”只唱了两句不唱了,爷爷叔叔们还想听,小闺女说:“俺正吃饭嘞。”转身跑了。有人在后边说:“想不到咱村出了个小香玉,这孩子大了肯定有出息。”大伙一怔,不约而同想到了常香玉。
  见王运昌也在场,村戏班子的头头老不理就对他说:“运昌,叫晓星跟我唱戏你看咋样?”王运昌说:“小孩子家她瞎唱的,不怕砸你饭碗?”老不理说:“我看这孩子行,有点天分。小香玉,好,叫得好。”王运昌说:“你唱的是西调,她不会。”老不理说:“咋,西调豫剧就不能同台唱?会唱豫剧咋就不能唱西调?”后来老不理见了王晓星,就问她会不会唱西调,没料这小闺女张口就唱了两句,老不理深感惊讶。这豫剧《朝阳沟》叫这孩子用西调一唱,也怪有味嘞,这孩子谁教她的,咋啥都会。
  打小王晓星就爱唱,不但爱唱,还爱笑,一对小酒窝,一双杏仁眼,一笑尤其好看。村里的人不管大人小孩,没一个不喜欢她的。村里人喜欢她,学校的老师也都喜欢她,所以不管上几年级,老师都叫她当班长。小闺女学习好,作文在班里数第一,常常被老师当作范文在课堂上念。比如有一道作文题叫《我的家乡》。别的小孩只管一味地用形容词去赞美,王晓星却写得很具体、很细致,并且有重点;描写村后酸枣岭:秋天,酸枣熟了,像红珠珠,挂满了绿枝;描写河及沙滩:沙滩在阳光照射下,闪着一片金光,小河从中穿过去,唱着歌,哗啦啦,哗啦啦,奔向远方。
  老师问学生:“谁知道王晓星同学为啥写得这么好?”李小军第一个站起来说:“她会编呗。”学生们就乱笑。老师说:“这说明王晓星同学平时爱观察,更说明她对自己的家乡有感情。”要求学生写作文都向王晓星学习,要具体,不能空洞无物。
  王晓星不但学习好,并且生性好动、活泼。上学总是她来得最早,下学又总是她回去得最晚,她是班长,不打扫完教室卫生她不走。李小军跟王晓星是同桌,在班里调皮捣蛋出了名,连老师也管不了他,他却怕王晓星。
  起初,每次轮到李小军值日,地也扫不净,黑板擦得像华丽虎。王晓星开始不吭声,李小军一走,王晓星就在他后边替他擦屁股,重新打扫一遍。一次、两次、三次,李小军觉得王晓星好欺负,更为猖狂,动不动就搞恶作剧;不是悄悄地往王晓星的凳子上放图钉,就是往她的课桌里放虫子。却没料有一天王晓星突然就变厉害了,不但不再替李小军扫地擦黑板,还把他的名字写在了黑板上:请同学们看看李小军擦的黑板,叫大家说该咋办?
  大多数学生看不惯李小军,有的要求他返工,有的要求罚他站墙根。但李小军仍不怕,王晓星说:“你要再不改我就给你爹说。”李小军爹是村支书,对李小军管的严,不听话就打屁股。李小军怕他爹知道,不得不低头认错,不敢再偷懒了,从此对王晓星言听计从。老师知道了这件事,也对王晓星很钦佩,说:“这孩子有领导才能,大了会当官。”
  后河村是乡政府所在地,村里有小学,也有中学;小学归村管,中学归乡管。从小学到初中,王晓星一直在村里上。因此在学校能见到她,在地里也常见到她。她家种着六亩地,村南两亩,是水浇地;村北四亩,是沙土地,其中有三亩是别人家的。那家人加工熟肉制品,可能钱挣多了,看不上那点沙土地了,地就经常慌着。王运昌觉得地慌了太可惜,别人不种他种。
  王运昌不会做买卖,也没想过做买卖,家里有老娘、孩子,再种种地,就够他忙的了。好在他懂一点兽医,会给猪鸡等家禽看病,就在沙土地上誊出一块空地,搭了个棚子,养了点鸡,也算多了份收入。会跑后,王晓星见她爹下地干活,就撵着他爹到地里玩;后来长大了,上学了,一有空,她就到地里帮他爹干农活。开春在地头点豆子,她爹在前边刨坑,她跟在后边点豆种;秋后,她爹在前边刨红薯,她编着裤腿,光着小脚丫,在后边往筐子里拾。干完活,趟过一片沙地,爬到酸枣岭上玩。
  酸枣岭是后河村的风景,蜿蜒着向左右相邻的村子延伸,这道岭不但能防洪,还能防风防沙。春天一到,岭上的草绿了,树绿了,花也开了,蓬蓬勃勃变成一条绿色的长龙,甚是壮观。岭南是麦地,岭北一条河,村里称北为后,管这条河叫后河。河边长满蒲草、荆棘。趟过河,再往北是一片槐树林,当洋槐花盛开的时候,槐树林就成了白色的海洋。
  每年这个季节,王晓星会叫上几个村里的孩子,结伴趟过河去槐树林里勾槐花。雪白的槐花又甜又脆,不用洗,抓一把就能吃,吃够了,装满筐子,背着回家喂羊喂兔子。到了秋天,最不能忘记的是岭上的那棵豆梨树,王晓星会爬到树上,小心翼翼地采摘一串串的野豆梨。刚摘的豆梨果涩得不能吃,回家后要找些旧棉絮,捂上个把月才能吃。回去时从地里走过,偶尔会发现草丛里有野生的甜瓜,还有酥瓜,就高兴得摘进跨篓里,小的自己吃,大的留给奶奶吃。
  街门上的人见这小闺女学习好(她的奖状贴满了墙),又懂事,羡慕得不行。每当自己的孩子不听话时,就拿王晓星做比较,说:“看人家晓星多有出息,你就知道傻哭。”王运昌听了,心里虽高兴,却只笑笑,说:“一个小闺女家,能有啥出息。”
  
  序3
  
  在村里上完初中后,王晓星考上了县一中,就离开村子,到县城去读高中。
  县一中是县重点高中,升学率全县拔尖,能够考上这所学校的学生,都被看成准大学生。要想上大学,就考县一中,别人这样想,王晓星也是这样想。
  三年高中就像眨了眨眼,不觉着王晓星长成大闺女了,这一年该考大学了。临考前学校放了假,王晓星回家去复习。王运昌跟儿子从堂屋里搬出来,挤到四面透风的厨房睡,不让闺女再跟奶奶挤在一张床,怕影响她复习。
  王晓星单独占一个大屋子,常常一熬就是大半夜。白天见爹干活辛苦,这几年腰都弯了,要帮他爹去干活。王运昌对闺女说:“只要你能考上大学,你爹我就是累死,也能闭上眼了。”王晓星听后叫了一声“爹”,眼圈就红了。
  农家的孩子有出息,只是这世道不公平,吃着种地人种出来的粮食的人,反倒就是瞧不起种地人,可以说有史以来,农民的身份,就是卑微、弱小的代名词。这就难怪那些成辈子跟土坷垃打交道的老农民们,受苦倒是不怕,怕就怕在人前抬不起头,见人总觉得低三分,就好像人一生下来,命就注定了。
  不过总是有人不甘心,比如去当兵的,复员后便能进城进厂,稳吃皇粮;偶尔有来乡下招工的,指标也就那么几个,找关系、托门子,说不定也能进城进厂,吃上皇粮。当然了,这说的是过去的老黄历,如今想做城里人的,路子就更多了。比如说吧,后河村考上大学的已有好几个,大学毕业后有当老师的,有当公务员的,有的成了工程技术人员,还有的进了外交部,到国外工作去了。谁家的孩子在外边有出息,村里的父母就会觉得脸上很光彩,人前人后就会觉得很体面;如此,有谁不承望自家的孩子出人头地,耀祖光宗呢?
  王运昌也曾做过大学梦。还在上小学四年级时,老师叫写作文,题目是:我的理想。王运昌那时才十二岁,别的小孩有的想当兵,有的想开拖拉机,他却只想上大学,至于大学以后干什么,却并不去想。但他运气不好,小学一毕业,动乱开始了,大学梦也就泡了汤。后来儿子大了,他又盼着儿子上大学,但儿子不争气,高中时跟一个女生好上了,整日像掉了魂,成绩就拉了下来;后来干脆就不上了,俩人合伙做起小买卖、摆地摊、开饭馆,净想着挣钱攒钱,攒够了俩人好成亲。当爹的管不住儿子,只得由他去踢腾。
  闺女却跟儿子不一样,一心只想考大学,王运昌觉得,当年他想考大学不能考,如今闺女要给他圆梦了。
  录取是在预料之中的事,接到入取通知书时,王晓星跟他爹一起,正在地里浇棒子。父女俩停下来,看着没有目标的前方,老半天一动不动,爹流泪了,闺女也流泪了。
  与王晓星同时被大学入取的村里还有两三个,其中就有李小军,不过彼此都不在一个学校,专业也不一样,李小军是林业大学,王晓星是师范大学。入取的事说定之后,李树魁,也就是李小军爹,就开始四处张扬,通知村里的、乡里的,都到他家去喝酒。明眼人一看便知,喝酒只是做样子,其实是想捞一把。人家是村支书,别说有求与人的巴不得逮住一个巴结奉承的好机会,即便是碍于情面不得不去的,谁也不会空着手去白吃。但那场酒支书究竟收了多少礼其实不重要,因为他小子上学的学费根本就用不着别人来可怜。
  为孩子上学发愁的只有王运昌,闺女上学少说也得几万块,叫他一下拿出来他的确做不到。能不愁吗?曾打算靠养鸡攒些钱,以备将来之用。当爹的并非没准备,岂知突然遭遇禽流感,一下就连老本都赔进去了,正好赶上闺女上学要用钱。再说家里的老娘年事已高,这几年又患上了糖尿病,连带着腿肿、脚疼,走路都困难,打针吃药花钱像流水。情急之下王运昌不能不想到儿子王喜子。
  打从退学后这父子俩各干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就像分了家。但这孩子也算有志气,曾跟他爹有言在先,立誓说他挣不够盖房子、娶媳妇的钱宁可一辈子打光棍,也绝不花老子一份钱,这就把村里的老规矩正好给翻过来。但几年过去了,王运昌只知道他干啥啥赔,鞋没卖成,饭馆子也关门了,近两年又回到村里,倒卖化肥种子和农药,盖房子的打算一点动静也没有,自然媳妇也没影。
  闺女知道爹的难处,要去附近的镇子上打零工,哥哥知道后,不叫妹妹去,二话不说,甩给他爹两万五千块,叫妹妹上学用。王运昌愣住了:“你盖房的钱够了?”儿子说:“爹,这你别管,先叫晓星上学再说。”当爹的不由老泪纵横,儿子的这一举动叫他做梦也没想到。王晓星叫了一声“哥”,眼泪就流出来了;更为神奇的是,奶奶知道了孙女上学急用钱,突然药也不用吃了,腿也不疼了,颤颤巍巍地满村子转着去捡废纸被子,废塑料瓶子,一天也捡不到几块钱。孙女拉着奶奶不让奶奶去,奶奶拍拍腿,笑声朗朗:“奶奶没事,还走得动,你就别管我。”
  上学临走之前,王运昌叫闺女必做两件事,一是得去给她娘上上坟;二是得去给街门上帮助过他家的长辈们磕几个头。闺女一一照办,先去给娘上坟,想到娘是为了生她而死的,王晓星趴在娘的坟头,不由痛哭失声;然后又挨门挨户,给爷爷奶奶,叔叔婶子们磕了头。第二天天不亮,就背着包上路了。
  王运昌送闺女出了村,又过了村北酸枣岭,闺女叫爹回去,爹就是不回去,一直跟着闺女走。走着走着,王晓星停下来,朝四外看,不动了。爹正要催她,闺女却问她爹说:“这后河咋成这个样了?”王运昌一时没有听明白。而闺女的心里,是面对就要离开的家乡,勾起了她童年的记忆。
  这几年只顾上学了,却不知童年记忆里的家乡已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变化,王晓星眼里所看到的,已完全是另一种样子了:河道不知何时早已干涸,遍布其中的成了一个个数不清的沙坑,拉沙的拖拉机、红翻斗车排着长队,冒出的黑烟把蓝天都给遮住了;还有那绿油油的蒲草不见了,清粼粼的河水不见了,青翠的酸枣岭光秃秃的了;尤其是那一片片茂盛的槐树林,早被砍伐得精光,已被七零八落的废品站、养猪的猪圈、养鸡的棚子所代替。王晓星童年对这快土地的美好记忆,已变成一个乱七八糟的垃圾场。
  王运昌催闺女快走,走过后河,就是通往县城的公路,走到公路上就能坐车了。在父亲反复催促下,王晓星才收住四望的目光,朝前走去。只是闺女的眼神,是留恋的,又是惋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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