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黄富武血溅大水门，师首长悲泣祭英烈

　　各路捷报纷纷传至已移驻浙江丽水的第十八军军部，使得军长罗卓英仿佛注射了一支兴奋剂。尤其是得悉共匪地方上的三位头面人物卢子敬、陈丹山、陈凤生先后被抓获并处决，他兴奋得夜里都睡不着觉。
　　“共匪留在浙西南的头面人物基本上已经落网并处决，我们该考虑撤兵的事情了吧？”说话的是副军长刘绍先。
　　“暂时还不能撤兵。”
　　“为什么？”
　　“还有最大的一条鱼没有抓到。”
　　“你是说红军挺进师政治部主任、中共浙西南特委书记黄富武吧？”
　　“正是此人。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啊！”
　　“我马上给四个师的师长打电话，让他们乘胜追击，务将共匪首脑黄富武生擒。”
　　“你去办吧！”
　　十八军在布置漫天撒网捕捉黄富武的时候，黄富武正隐藏在遂昌县圩头乡外方岭村的一户农民家里养伤。由于此地远离浙西南革命根据地，消息闭塞，他无从知道外面发生的情况，心里还感到奇怪：陈凤生将我转移到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为什么不来看我呢？
　　革命斗争的残酷性，使得黄富武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陈凤生可能已经出事了！
　　这天早上一起来，他就觉得左眼皮老是跳。俗话说，右眼皮跳是有福，左眼皮跳是有祸。尽管他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不相信封建迷信那一套。但在这个特定的时期、特定的环境下，他又不得不相信这种“左眼皮跳是有祸”的说法。他的眼前经常幻出陈凤生、陈丹山、卢子敬三个人来，他们浑身淌着血，就站在自己的面前。想到当初自己介绍他们入党时，他们那生龙活虎的样子，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它同眼前幻出的他们联系起来。
　　这几天，经常有保安团的人在村里出现，挨家挨户地盘查有没有住进陌生的人。按照陈凤生将人送来时交代，发现情况不妙，要马上将人转移到地洞里。这家的主人可忙坏了。保安团来时，将人搀扶进入地洞；保安团走了，又将人从地洞里搀扶出来。使得黄富武很过意不去。
　　“你就让我呆在地洞里好了。这样搀来扶去的，够麻烦的。”黄富武对主人说。
　　“那怎么行？地洞里面潮湿，人会被住坏的。何况你还有伤在身呢？”
　　“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你们打仗，还不是为了我们穷人？你们流血受伤，我们做这么一点事，也是应该的，就不要说感谢什么的了。”
　　这一天，保安团的人又来了，不过这次他们没穿军服，而是装扮成农民的样子。主人也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直到一群人涌进屋，他还蒙在鼓里。
　　“你们是那个村的，找我有什么事？”他惊奇地问道。
　　“家里有陌生人吗？”一个人劈头问道。
　　“没有。”
　　“给我搜！”于是，一帮人开始在屋里搜了起来。躺在床上养伤的黄富武，被搜了出来。
　　“这个人是谁？”
　　“我的一个远房亲戚。”
　　“他的伤是怎么回事？”
　　“前段时间上山砍柴，被毒蛇咬了一口。”
　　“我们是浙保二团的，你不要对我们撒谎。”
　　“我说的全是真话。”
　　一个士兵解开了缠在黄富武小腿上的绷带，抹去敷在上面的草药，一个伤口出现在人们眼前。
　　“你说他是被毒蛇咬伤，可我看到的明明是枪伤。你再不说实话，就治你一个通匪的罪。”
　　黄富武看隐瞒不住了，为了不连累别人，主动坦白说：“我是黄富武。我跟你们走，你们不要为难他。”
　　“你就是那个红军的政治部主任、共党的特委书记？”保安团的人做梦也没有想到，竟然抓住了共匪的大官。
　　“赶快把他送到丽水去！罗军长急着要这个人呢！”
　　“你们千万不要为难他，有什么事情我一人承担。”黄富武指着那家主人说。
　　“依你还不成吗？”网到了大鱼，保安团的人对小鱼已经失去了兴趣。
　　保安团的人找来了一扇门板，上面铺上稻草和棉被，让黄富武躺在上面，士兵们轮流抬着他，到丽水报功领赏去了。
　　在罗卓英的印象中，担任共军挺进师政治部主任的人，应该是一个老成持重的人。看到躺在门板上的人，年龄三十尚且不到，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你就是黄富武？”他试探着问。
　　“难道你觉得我不像吗？”黄富武反问道。
　　“因为你太年轻了。三十岁还不到吧？”
　　“虚岁二十八。”
　　“真是年轻有为。可惜选错了道路。”
　　“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对此我毫不后悔。”
　　“粟裕和刘英，真的撤走了？”
　　“没错。今天的撤退，是为了明天的进攻。我相信他们会回头来收拾你们的。”
　　“他们撤走了，为什么要将你抛弃呢？”
　　“不是他们不带我走，是我自己要留下来的。”
　　“难道你不知道，凭你们留下的那一点人手，根本就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这点我们已经考虑到了。为了制造挺进师主力仍在浙西南的假象，拖住你们，掩护主力突围出去，我们觉得做出局部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根据我们的法律，你很有可能以叛乱罪被处死。在临死之前，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黄富武一生光明磊落，胸怀坦荡，为了我所信仰的共产主义理想，而献出自己的生命，我既无怨，也无悔。”
　　谈话不欢而散。罗卓英马上给蒋介石发去电报，报告粟裕、刘英遁逃，黄富武被擒的消息，并请示对黄富武的处置和十八军撤军等事宜。蒋介石回电：1、将黄富武就地处决。2、十八军剿共目标已经达成，可以撤兵。地方防共事宜，可移交各地保安团队。
　　1935年12月12日下午3时许，敌人的行刑队押着黄富武来到了丽水城大水门外的溪滩上。
　　“打倒国民党反动派！”“中国共产党万岁！”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黄富武高喊起口号来。没等他喊完口号，敌人的子弹射向他的胸脯，一股鲜血顿时喷涌出来，将沙滩染成了红色。
　　黄富武牺牲后，敌十八军开始从浙西南全境撤退。据不完全统计，在这此由蒋介石亲自策划的对浙西南地区的“剿共”中，共有八百二十余人被捕，四百七十余人牺牲。各地党组织和苏维埃政权被全部摧毁，一些群众组织也自行消亡，革命根据地建设的成果毁于一旦。
　　转眼到了1936年的春夏之交，中国工农红军挺进师师长粟裕和政委刘英重返浙西南。看到的是满目疮痍的景象，并且得知，黄富武、方志富、柯勤发、陈凤生、陈丹山、卢子敬等人，或牺牲在对敌斗争的战场，或就义于敌人的屠刀之下。
　　他们此行是为了恢复浙西南革命根据地的，看到眼前的景象，他们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于是，他们先后来到了安岱后和斗潭，找到了陈凤生、陈丹山和卢子敬的坟墓，虔诚祭拜了起来。
　　在陈凤生的坟墓前，粟裕、刘英长跪不起。粟裕对着墓碑拜了三拜，上了三炷香，然后说：“凤生兄弟啊！我粟裕对不起你啊！蒋介石派大军围剿，红军危在旦夕，你们为了掩护主力撤离，以区区数百人，与七万多的敌人对抗，坚持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我们知道你们留下的人处境艰难，在浙南地区频繁出击，想把敌人吸引过去，减轻你们的压力。可是，罗卓英就是不分兵，使得你成了他们的枪下鬼魂。要是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我粟裕就是再艰难，也要将你们带出去的。凤生兄弟啊！你知道吗？我现在是无脸见你和丹山、子敬的家人啊！他们把生龙活虎的你们交给了我粟裕，我还给他们的却是一具具冰冷的躯体。我粟裕问心有愧啊！”说着说着，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
　　“凤生兄弟啊！你知道吗？我今天为你落泪了。人家都说我粟裕是一条硬汉，有铁石一般的心肠。他们哪里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啊！”
　　在粟裕之后，刘英也上香祭拜。他说：“凤生同志，在你们的身上，表现出了共产党人顾全大局，不惜牺牲的崇高精神，党和人民会永远记住你们的。国民党反动派欠下的血债，我们一定要让他们加倍偿还！安息吧，凤生同志！安息吧，所有为浙西南革命斗争牺牲的同志们！”
　　全国解放以后，在镇压反革命的运动中，曾经出卖陈丹山的妇女被检举出来，遭到镇压；那些在敌人对浙西南革命根据地“围剿”中反攻倒算的土豪劣绅、流氓地痞，也纷纷遭到镇压。浙江省人民政府发文，追认陈凤生、陈丹山、卢子敬等人为革命烈士。其家属享受烈属待遇。
　　其后，在安岱后、王村口等地，相继建立了浙西南革命斗争纪念馆，它们成了对党员干部进行革命传统教育和对青少年进行革命理想教育的好场所。陈凤生、陈丹山、卢子敬的革命斗争经历，正在浙西南大地上广为传颂，如一面面鲜艳的旗帜，在浙西南上空高高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