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 通讯员贪财去投敌，卢子敬血洒油车桥

　　李树森进驻玉岩的第三天，从枫坪乡传来了好消息：松遂龙游击总队的第二号人物、副总指挥卢子敬被活捉了！
　　李树森看过卢子敬的简历，知道他是地主出身，曾在日本留学，回国后当过乡村教师；后来与陈凤生、陈丹山等人一起创建浙西南青帮，红军挺进师来到浙西南之前，他便与陈凤生、陈丹山一道，参加过不少反抗政府的活动。挺进师抵达浙西南，他们三人率青帮帮众投了红军，将青帮组织改编成了游击队，并由陈凤生担任总指挥，他任副总指挥。
　　如果抛开政治上的成见，李树森对这位背叛自己阶级的留学生有发自内心的佩服。这样的人如果能为我所用，无疑是如虎添翼。我九十四师有的只是阿谀奉承之辈，缺少的恰恰是这种有主见、有文化的人才。
　　听说卢子敬是被自己身边的通讯员出卖的，他又对卢子敬表示惋惜。这个人看来太书生气了，对人性的复杂还是没有观察到火候，到头来却被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给出卖了。
　　卢子敬是如何被通讯员出卖的呢？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这位通讯员叫李有德。他的这个名字，还是卢子敬替他改的。他原本叫李有财，是枫坪乡下属的山乍口村人。参加游击队后，卢子敬看他头脑灵活，办事干练，就将他安排在自己身边，干些传令跑腿的事。有一次，卢子敬与他闲谈时，问他为什么取了这么一个名字，他说因出身寒门，家长希望自己长大能发财致富。卢子敬对他说：“做一个人，有财与否是不怎么重要的，关键要有德。不如我做主，将你的名字改成有德吧！”他也就默认了。从那以后，大家便不再叫他“有财”，而是叫他“有德”。
　　那一天，卢子敬派他给家里送一封信。本来半天就可以来回了。但派出他快一天了，还是不见他回来。这使陈凤生对他的安全十分担忧。
　　李有德没有等到，却等来了敌人。“卢子敬，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快出来投降吧！”敌人的军官扯着嗓门叫了起来。
　　此刻，卢子敬的身边只有七名游击队员。碰到这种紧急情况，大家都心里没辙，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卢子敬。
　　卢子敬心里疑惑：我们藏身的地方是非常隐秘的，敌人怎么会这么准确地找到这里来呢？李有德久等不回，敌人却准确地找上门来了。莫非是李有德叛变投敌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猜想，敌人的军官又开始喊话了：“卢子敬，我知道你们只有八个人，五条破枪。我们这一个连的人，就是不用开枪，也能像踩蚂蚁一样，将你们踩成肉酱。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赶快投降吧！”
　　“怎么办？”
　　“宁死不当俘虏。”卢子敬说着，拔出枪来，就向发出喊声的方向打去。其他的游击队员在他的带领下，也向敌人开起枪来。
　　敌人被激怒了，子弹密集地射了过来。卢子敬的一条小腿中了弹。“这样打下去不行，我们得想办法冲出去。”卢子敬说，“我已经受伤，走不动了。带着我只能成为你们的累赘。不如我在这里吸引敌人，你们想办法冲出去。”
　　“我们就是抬也要将你抬出去。大不了大家一起去死。”一个游击队员说。
　　“别说傻话了，能够冲出去一个是一个。现在你们尽量离我远一点，待会我假装投降，将敌人吸引到我身边，你们趁乱冲出去！”
　　其他游击队员只好照办。看大家已经走出老远，卢子敬躺在地上说：“我叫卢子敬，我决定向你们投降，但我的脚受伤了，走不过来！”
　　敌人听说卢子敬答应投降，马上想到白花花的银子，为了争取到这份赏金，大家于是纷纷朝他涌了过来，包围圈马上出现了几个缺口。
　　七位游击队员抓住这个机会，马上冲了出去。
　　敌人围住了卢子敬。看见一个当官模样的人，卢子敬不动声色地问：“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是你的通讯员将你出卖了。”
　　“我平时待他不薄，他为什么要出卖我？“
　　“还不是为了赏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你，过来！”那军官对一个虎背熊腰的士兵发话说。
　　“什么事？”那士兵不解地问。
　　“你力气大，来背他吧！”
　　那士兵背起了卢子敬，嘴巴里却说：“一个乱匪的头目，一枪结果不就行了？还让人背。”
　　“你知道个屁！我们师长点名要他。要是他的身上少了一根汗毛，我看你拿什么向师长交代！”
　　“报告！”李树森的办公室里外，传来了一个声音。
　　“进来！”随着声音，走进来的是师后勤处的一名工作人员。
　　“什么事？”
　　“有一个叫李有德的人，说是要来领赏金。”
　　“什么赏金？”
　　“他说是他提供的情报，我们才抓住了卢子敬的。”
　　“一块现大洋也不给！”
　　“他要是再来怎么办？”
　　“这种卖主求荣的小人，留着只会害人，叫卫队的人拉出去毙了！”
　　后勤处的人前脚刚走，押着卢子敬的一帮人后脚就到了。
　　“报告，共匪头目卢子敬带到！”听到这声音，李树森马上迎了出来，看到脚上流血不止的卢子敬，他顿时向部下发起火来：“我不是交代，要将卢先生毫发无损地请来的吗？”
　　“是他们先开的枪，我们被迫还击，没想到误伤了他。”部下哭丧着脸说。
　　“马上请军医过来，给他包扎治疗！”
　　“是！”
　　“卢先生，有请。”李树森对卢子敬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你是谁？”卢子敬故意问道。
　　“鄙人九十四师师长李树森。”
　　“是那个人称‘杀人魔王’的李树森吧？”
　　李树森尽管脸上挂不住，还是强装笑颜地说：“那是人家对李某人的误解。”
　　“这次到玉岩，没少杀人吧？”
　　“那是执行上峰的命令。”
　　“上峰叫你滥杀无辜吗？”
　　“我处决的可都是共党和乱匪。”
　　这时军医来了，细心地给卢子敬消毒伤口，打过麻醉针后，取出了弹头，然后敷上药包扎起来。“报告师座，处理好了。”那军医说。
　　“你走吧。”李树森对他挥了挥手，又转身对卢子敬说，“我们能不能放下敌意，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你想谈什么？”
　　“我一直想不通，你一个地主家庭出身的人，会走上革命的道路。”
　　“这一点也不奇怪。少数几个地主占了多数农民的田地，我觉得这不公平。所以我要背叛自己的阶级，替劳苦大众谋幸福。”
　　“卢先生出过洋、留过学，本应该更加有所作为的。却在共党的蛊惑下，干起了对抗政府的事。如今成了一名阶下囚，你不觉得太可惜了？”
　　“首先声明一点，我走上反抗政府的这一条道路，是自觉自愿的行动，没有人蛊惑过我。我对我的选择终身不悔。至于成为阶下囚，对你来说也是早晚的事。”
　　“听说你还替共军办过硝磺厂，制造过土炮，原来你还是个不错的人才。”
　　“你太抬举我了。人才之说实不敢当。”
　　“你如果归顺了我们国军，我可以保证你有更好的前程。”
　　“让我为一个反动透顶的政府服务，骑在劳苦大众的头上作威作福，办不到！”
　　“你即将告别亲人，走上断头台，心里难道没有一丝遗憾？”
　　“当然有。”
　　“有什么遗憾的？”
　　“遗憾我看不到你们被消灭的那一天了。”
　　“卢先生很不友好啊！”
　　“与杀人魔王友好，无疑是与虎谋皮。是现在就枪毙我，还是送我去监狱？”
　　“既然卢先生执迷不悟，就别怪李某人不客气了。来人，将这个死不悔改的共匪头目带下去！”
　　顿时来了几个如狼似虎的士兵，架起卢子敬就往外走。
　　李树森对走在最后的一个士兵说：“对这人我们要慢慢感化他，不许对他用刑。要及时给他换药，给他吃好喝好。”
　　将卢子敬投入监狱后，李树森又分别找来了卢子敬的一些亲属和同学来劝他，都被他严辞拒绝了。
　　这一天，监狱里又来了一个戴着黑色礼帽，穿着长袍大褂的人，说是要见卢子敬。
　　“你是谁？”与那人见了面，卢子敬问道。
　　“在下松阳县代理县长。”
　　“为什么是代理的呢？”
　　“因为上峰还没安排人来，只能由鄙人代理一下。”
　　“既然你已经知道自己这个县长做不长久，就应该在任上多替老百姓办好事。为什么还要来搅这趟浑水呢？”
　　“看来卢先生已经明白我的来意，我就开门见山了。我跟李师长说了，既然你对当我们的官没兴趣，我们也不勉强你。你只要在脱离共党的声明上签个字，我们就放你出去。你是继续当你的教书先生，还是飘洋过海做生意，我们一概不管。”
　　“你们就不怕我去找粟裕和刘英，回来和你们算账？”
　　“你有脱党的声明握在我们手里，共军的头领还会相信你吗？”
　　“这种毒招你们也想得出来？告诉你们吧，这样的声明我是不会签字的！”
　　“你不为自己考虑，总得替妻子儿女们考虑吧？”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不要在我这里徒费口舌了。”说着，卢子敬将脸转向一旁，不再理睬那位“父母官”。
　　那代理县长碰了一鼻子灰，于是找到了李树森，对他说：“这个人受共党‘赤化’太严重了，简直是死不悔改。”
　　“既然不能为我所用，又不愿意置身事外，那就将他毁灭吧！决不能让这样的人回到共匪阵营去了。”李树森说。
　　于是，在1935年10月22日下午，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押着卢子敬，来到了玉岩附近的油车（一种榨茶籽油的作坊）桥头。
　　“卢先生还有什么话要说？”负责行刑的敌军头目问道。
　　“该说的我已经都说过了。开枪吧！”
　　随着一阵枪响，卢子敬倒下了。
　　“告诉你的部下，对卢子敬的家属，一根毫毛都不能动。否则我对你不客气！”在处决了卢子敬后，对二零五团的团长交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