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
　　从新广场走回邓的家之后，凤匆匆洗澡上床，靠着床头，打开手机上的微信，向玉林发一个“人呢”的表情。
　　几分钟后，玉林回复了凤：“在等你跳操回来呢。你上床了？”
　　凤说：“嗯，你呢？”
　　玉林说：“也和你一样在床上。”
　　凤说：“她呢？”
　　玉林说：“在看电视。”
　　凤说：“你不陪她看电视？”
　　玉林说：“我从来不和她一起看电视的。她看韩剧，我不看。”
　　凤说：“女人嘛，都哈韩。我有时候也喜欢看一下韩剧的。”
　　玉林说：“我就喜欢陪你一起看韩剧。”
　　凤说：“可惜没有机会一起看。”
　　玉林说：“会有机会的。”
　　凤说：“跟你说件事。”说着，就将刚才在新广场遇到老同学廖的事，跟玉林详细说了一遍。
　　玉林听了后，感动地说：“凤妹妹，你做得对，对这种单相思的男人，就得采取这种长痛不如短痛的措施，给他泼泼冷水，清醒一下。要不然，他一个劲地粘着你不放，烦死人了。”
　　凤说：“望着他走远的背影，心里蛮郁闷，觉得对不起他似的。”
　　玉林说：“郁闷什么，你又没有对他做亏心事，只是给这个正在做梦的男人提个醒，敲打一下，让他从梦中惊醒。”
　　凤发一个拥抱表情给玉林：“你有没有想过，我拒绝了廖，是为什么吗？”
　　玉林说：“我知道，你心里只有我，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搁下其他人了。”
　　凤说：“玉林，我真的不想找人了，有你就足够了。虽然我是自由身，可以找人成家，但你不是自由身，不能跟我结婚成家。可我非你不嫁，你又不可能和老婆离了再来找我。我想，就这样一个人过吧。”
　　玉林说：“凤，我的心里也只有你，没有其他人了。”
　　凤说：“我们真是前世的。”停了停，又说，“我不喜欢廖的另一个原因是，他条件不太好，虽然拿双份薪水，但修屋借了好多的钱，打工挣钱还债，不知还到牛年马月去了。他这人又小气，有钱都舍不得花，何况没有钱，弄一个钱就拿去还账了。你看，他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但从小到大，几十年了，从来没有给我送过一分钱的礼物，也从来没有请我吃过一次饭。”
　　玉林说：“啊，廖这么糟糕，太穷了，太小气了，真是猫狸屁眼一样，小气鬼一个！俗话说，贫穷夫妻百世哀。没钱养家、又这么小气的男人，你跟着他，哪有什么好日子过呀。那你千万不能找廖，远远地离开他吧。”
　　凤说：“嗯，好吧，我都听你的，不会理他了！”
　　玉林问：“你明天准备去哪？”
　　凤说：“不去哪，在家休息。”
　　玉林说：“明天上午我有只工要扫尾，扫完尾，可能要到十点多去了。我从工地直接来你那里好吗？”
　　凤说：“我先答应你，但明天要看邓上午在不在家。”
　　玉林说：“你闺蜜在家也不要紧吧？这样，我支你一招，我到邓的屋前，你就给她打电话，说中午十二点半钟左右，请她吃中饭。要她在家里准备一下，十二点半左右，你下楼来请她一起出去。”
　　凤说：“你要我出血呀？”
　　玉林说：“哈巴，请自己屋里一家人吃餐把饭，要么咯紧。你还蹭人家的铺呢！这样，邓就不会注意屋里屋外的动静，专心去化妆打扮穿衣，准备行头出门了。”
　　凤说：“要得要得，这个办法蛮好的。你下到一楼的堂屋里打电话，说话的声音会掩盖开门和关门碰锁声音的。邓只顾接电话，也听不到我们上楼的脚步声了。”
　　凤嘻笑着说：“你是个鬼精精，好像偷人专业户一样！”
　　玉林发一个抓狂表情：“说，哎呀，冤枉好人了！我玉林只有凤妹妹你一个，哪里是偷人专业户了？”
　　凤笑着说：“哈哈，跟我急了呀。你畏手畏脚，怕三怕四，几次都做缩头乌龟的样子，量你也不敢。想又想得要命，怕又怕得要死。”
　　玉林说：“你不怕吗？”
　　凤说：“怎么不怕，你说要来看我，我就好紧张的，生怕邓发现呢。被她看到，我好没面子哟，不好向她解释了。她会在背后嘀咕我，说把野男人带到她家里来了，成何体统。”
　　玉林说：“哈巴，怕什么呢，怕是自己害自己。你是自由身，怕邓乱讲做什么？”
　　凤说：“不管这个，你来了再说。很晚了，早点休息。”
　　二
　　第二天上午，玉林早早去马家桥那头的装修工地扫尾。一直干到十点多钟，才终于完工。
　　与主人结完账，拿到工钱后，他就急急地往武强路赶。
　　途中玉林想，带着工具袋去凤那里不好吧。再说衣服不换一下，像个什么样子呢。
　　于是，他临时改变主意，先回家里换了衣服再去凤的住处。
　　等到换了衣服，跟老婆说了声，“中午在新的主人家里吃饭了”，就骑着摩托车径直往武强路方向一路狂奔。
　　到得凤所住的地方不远处的巷口时，玉林支好摩托车，赶紧给凤打电话。
　　哪想得凤不在邓屋里。凤在手机里说，我在外面，还要几分钟才能赶过来。
　　玉林说：“那你快点来吧。我在你邓家的路口子上等你。”
　　凤说：“那我搭个摩托车过来。”
　　玉林站在路边的店门前，足足等了十几分钟，才看到凤骑在摩托车的后头，一路疾驶过来。风将凤的长发吹扬起来，显得头发有点凌乱。凤穿一条赭黄色起翠绿小碎花的长裙子，双腿跨在摩托车的两边，脚上穿一双新买的白皮鞋。她也看到了玉林，在车上一路笑着，直到车子停稳，才跳下车子，向玉林走了过来。
　　玉林对向他走近的凤小声说：“你去哪里了？”
　　凤一手提着包，一手向身后一指，说：“就在正一酒店附近的一家理疗店里，体验一下理疗。”
　　玉林说：“理疗都是骗人的，没有多少效果。”
　　凤睁大眼睛，惊讶地问：“真的吗？”
　　玉林说：“是真的。央视都报道过的。”
　　凤说：“我怎么不知道呢，都说理疗保养身体蛮起作用的。”
　　玉林说：“那只是治表不治里的，没有多少用处。一旦停止理疗，又会反弹，原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
　　凤说：“我刚才体验了一下，觉得蛮舒服的。”
　　玉林说：“舒服只一下，很快就过去了。”
　　凤说：“什么都只是一下，你还想要多久？”说着，她飞快地瞭了四周，小声对玉林说，“你隔开我一点，这边的熟人多。”
　　玉林应声推着摩托车向前面走去，离凤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在一个岔路口，玉林不知道路了，凤在后头举起了右手，指示他往右边的路口走。
　　进了这个路口，再往前走几十米路，凤在后头轻声说，就是左手边的第二座屋。
　　三
　　荷花公园附近的这块地头上，尽是私人修建起来的单家独户。
　　家家的楼房格局基本是一个样式，只是有的是四层，有的是五层，也有的是六层。家家的大门是屋有多宽，大门就做多宽。大门一般是木门刷上老红色的油漆。
　　也有换成不锈钢门，铮亮的钢色，显得洋气多了。屋里的堂屋，也是屋有多宽，堂屋就有多宽。堂屋的空间很高，估计有四米以上。这么高的空间，要是放到北方小地方，会起两层楼了。
　　北方的小县城里，那地方的楼层隔得太密了，空间太低矮了，矮得压抑、逼仄，让人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那里的房子，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
　　凤在前面走，玉林隔开一段距离，在她后面跟。
　　凤回过头来对玉林小声说：“邓一定在屋里睡觉，你进屋上楼的时候，脚步要轻一点。”
　　玉林“嗯”了一声，心情不由得有点紧张起来。
　　这里毕竟是他头一次来的陌生地方，况且还得回避邓，不能弄出响声来。这事必须做得悄无声息才行。
　　凤走到邓的大屋前，从手包里翻出一串钥匙来，找出其中一片，往大门中左侧的小门锁孔里一插，扭动一下，门就开了。
　　凤推门时，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好在声音不大，二楼的人不可能听到。
　　突然，凤的手包里的手机响了。凤寻出手机一看，是邓打来的：“你还在体验理疗吗？怎么样，效果好不好？”
　　玉林站在门里向她使眼色，凤会意地对邓说：“我还在体验，觉得不错，有效果，特别是理疗时，腰肌舒服多了。”
　　邓说：“有效果的话，就理疗一个疗程吧，反正钱不多，你花得起的。”
　　凤站在门口，示意玉林把门关起来。她继续与邓打电话：“好的，我考虑一下，先体验几个钟点再说。”
　　在凤与邓说话的时候，玉林早已把门上的碰锁关上了。关门的响声有点大，但还是被凤与邓说话的声音掩盖了。
　　邓打来的电话，真是太及时，太合凤与玉林的意了。
　　凤还继续与邓说着话，凤叫玉林先上三楼。自己在后头一边打手机，一边也跟了上来。
　　到二楼的时候，凤不敢大声说话，怕屋里的邓听到，经过她家门前时，完全停止说话。
　　玉林看到二楼的门口，摆了一地的女式鞋子，有拖鞋，有皮鞋，有高跟鞋，也有平底鞋，还有跑鞋、布鞋，像是在展示自己的鞋多似的。鞋子摆得连上楼下脚的地方都快没有了。
　　玉林小心翼翼地从鞋缝中择地走了过去，然后踏上三楼的阶梯。他下脚的时候，像蚊子站到花蕊上一样轻而又轻，生怕弄出响声来，让邓在屋里听到。
　　玉林一边悬着心上着楼梯，一边想，要是邓听到脚步声，突然从屋里开门走出来，问我是哪个，那如何得了？那真的太尴尬了。
　　轻轻地提起脚来，再轻轻地放下去。让鞋底接触楼梯时，不发出一丝声响。
　　估计小偷进屋的时候，也没有这么轻巧。十几个阶梯，像十几个小陷阱似的，玉林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在想，自己快要成为一个武侠小说中的无影杀手了，落地无声，穿越无影；又恨不得两腋生出翅膀来，不用双脚踏楼，直接飞上凤的三楼。
　　还好，凤和玉林两个一前一后，终于走完了从一楼到三楼的所有历程，安全通过二楼邓门前的关隘，顺利来到凤在三楼的门口。
　　凤将早就准备好的钥匙插进锁孔里，转了一下，门就无声地打开来。
　　凤赶紧将门关上，并下了小锁。
　　此刻，门里面，是一个属于玉林与凤的私密空间。玉林好像找到了上天堂的阶梯似的，高兴而幸福地紧搂着凤，两人紧紧地巴在一起，一齐拥进客厅。
　　客厅宽而长，靠近门口的地方，摆着一张小桌子，两把椅子。
　　在小桌的旁边，又有一张小茶几。
　　茶几两边，各有一张小椅子。
　　再过去就是一张床榻。一看就知道这是客床，有客人来到时，就可以在这里过夜。
　　客厅右手边有一个门，进门，就可以看到这显然是卧室了。
　　卧室里摆着一张双人床，床边有一个床头柜。
　　床头柜左手边，有一个放衣物的折叠柜子，柜子是用布帘遮掩着的。床头柜的这一头，靠近门口的地方，还摆着一些杂物。
　　卧室里侧的墙壁，全是玻璃窗。窗子一直开到接近天花板了。高高的窗帘垂挂下来，露出中间很大一块透明玻璃。从玻璃窗中，可以看到对面楼层的人家。
　　凤这时走过来，“哗”的将两扇窗帘合了拢来。
　　因为接近中午，窗帘拉上后，屋里的光线并没有暗下来多少。
　　凤给玉林洗了一个苹果，递给玉林，说吃吧。每天上午一个苹果，对身体有好处的。
　　说着，凤走到厨房里，从一口电饭煲里倒出两碗白米粥来，问玉林喝不喝？
　　玉林嘴里正衔着苹果，鼓着腮帮子说：“好的，吃完苹果，跟你一起喝粥。”
　　凤对玉林说：“早餐就喝粥，中餐和晚餐有时在外头吃，有时候自己在家里做。”
　　厨房里没有燃气灶，只有一只电磁炉，用来烧水和炒菜。
　　玉林发现厨房的洗碗池里，堆垒着一摞碗筷，没有洗。
　　凤说：“我有不好的习惯，不想吃了饭就洗碗，总是等到洗碗池堆放不下了，才洗碗筷。”
　　玉林说：“这样不好，用过的碗筷长时间不洗，会沾上细菌，一下子洗不掉的。用这种碗筷吃东西，容易生病。”
　　凤说：“好，我从今天起，就改掉这个坏习惯。”
　　玉林小声问凤：“两头对面的楼上的人家屋里有人吗？”
　　凤回道：“没有人，晚上也不见亮灯。”
　　玉林对凤说：“我出了一身大汗，要洗个澡。”
　　凤说：“好，你去洗吧。我给你调好水。”
　　说着，凤就弯进卫生间，将电热水器的开关打开，调好了水温后，就走了出来。对玉林说：“你用毛巾架上，左手边第一块毛巾吧，是我用的。”
　　玉林穿着拖鞋走进卫生间。
　　卫生间很宽敞，右手边有两个大窗子，窗子上挂着薄薄的窗帘。窗帘有一半没有合上。玉林听凤说，对面人家没有人，也就不用拉窗帘了。
　　凤调的水温有点烫，玉林自己调低了一点，想着就要与凤同床共枕了，玉林洗澡的速度比平常快多了。草草地抹了一遍香皂，迅速冲去皂沫，很快就洗完了澡，抹干身上的水滴后，就连短裤也没穿上，光着身子跑出了卫生间，穿过长长的客厅，朝卧室里走去。
　　凤这时候正在卧室看手机，一抬头，一眼见到玉林赤条条地走了进来，她羞得脸都红了。
　　“你呀，都不避一避，毕竟男女不一样嘛。”
　　玉林嘻笑着说：“要避什么，我又不把你当外人。”
　　说着就走上前去，将凤一把搂了起来。顿时，他的身体就有了反应。
　　凤将玉林的手从自己的肩头拿开，对他说：“我去洗一下，蛮快的。”
　　玉林躺在凤躺过的床中央，看了一会儿手机，就听得一阵窸窣的脚步响声，一眨眼，就看到凤也没穿一根纱，只用一条睡裙捂着胸部，走了进来。
　　凤的胳膊上头一截，和手肘以下部分，黑白分明，身上也白得刺眼，而手肘以下被晒得又红又黑。
　　凤说过，回武冈后，天天在外头窜，老是晒太阳，所以晒黑了脸和手。
　　玉林在床上张开双手，做出拥抱的姿势。
　　凤却避开玉林的拥抱，用长长的睡裙遮盖住身体，从床的一侧，一抬腿，就上了床。
　　在床上，凤坚持要穿上睡裙，玉林不让。说：“我和你好了三四年，今天是第一次跟你上床。这样的好日子里，你就不要让我扫兴了吧。我就是坚决不让你穿。”
　　凤说：“我有个穿睡裙的习惯，但下面不穿内内睡。这样好一些，不得妇科病。”
　　在玉林的坚持下，凤只好依他的，说：“好呐，好呐，我听你的。今天当真是我们一起上床的好日子。”
　　她听话地将睡裙从自己身上拿开。就这样，与玉林显山露水的赤裸相对……
　　四
　　他俩在床上翻来滚去，一会儿龙在上凤在下，一会儿凤在上龙在下。十几分钟后，凤在玉林的身上骑着骑着，就闭住眼睛，做出好像很痛苦的样子，还小声惊叫起来。
　　“怎么啦？”玉林抬起头来问凤。
　　凤说：“我那个了！”玉林会意地说：“哦，还以为你不舒服呢，其实是最舒服，是吧？”
　　凤点点头，说：“是的，好舒服的。”
　　两人在床上激情了将近一小时后，时近中午十二点钟了。原计划由凤请邓的中午饭的，现在打算不请了。
　　因为邓打电话给凤了，她不想接受她的请吃，要去外面办事。
　　凤也想，原先想用电话转移邓的注意力的目的已经达到，也没有必要占用宝贵的时间，请邓吃饭啦。
　　玉林与凤就这样，在床上做做停停，说说甜言蜜语，度过了一个无比陶醉的中午。
　　一直到下午两点多钟，玉林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凤，开门走了出来。停止蹑手蹑脚地轻步下楼。
　　刚走到二楼时，凤机智地给邓打电话，告诉她，已经体验过理疗，回家一阵了。邓说：“你下来吃粑粑么。家里带了蛮多的粑粑来了。”
　　凤说：“要得，我这就下来。”
　　凤与邓打电话之间，玉林早就打开了一楼堂屋的小铁门走了出去。
　　临走时，没有忘记轻声将铁门的碰锁关上。他相信，凤与邓在打手机，是不可能听到，有人下楼的脚步声以及碰门声音的。
　　两天后的下午里，玉林又趁邓不在家的机会，来与凤住在一起。
　　很快，凤就在儿子在再三催促下，匆匆地与玉林告别，离开了武冈，去长沙带人去了。
　　临走的前一夜，凤与玉林又来到了春光桥的那一头。这一次，他们并没有宽衣解带，而是紧挨在一起，坐在路坎边说话。
　　玉林问凤：“这一次去长沙，要过多久才回武冈?”
　　凤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玉林说：“我盼望早点回来。”
　　凤说：“要得，我尽早回来看你，好么？”
　　玉林吻了她的脸颊一下，说：“要得。”
　　第二天，凤就搭上武冈至长沙的大巴回儿子那里去了。留给玉林的是，遥遥无期的等待与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