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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参事之死

作品名称:完形世界——视角演绎录      作者:超验幻术家      发布时间:2018-01-11 07:20:10      字数:10198

  赵参事本是石头城里的史官,在石头城中以博览群书、深入研究和反思食人族的习性而出名。他的研究得出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结论,譬如:“食人族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会吃掉他们自己,食人族的胃也会消化掉食人族的胃本身,事实上,如果食人族在吃掉他们自身的过程中没有任何浪费和损耗,他们依靠吃他们自己便能永久活下去,因此,每一个食人者都有可能成为一个自足的永生的循环系统”、“食人族的政治理想是要建立一个覆盖所有民众的有机联结体,其实质是一只无限膨胀的触手。”“契约技术员都是极端分子,潜意识里都有种族灭绝的倾向”、“食人族的即是官方的,官方的即是食人族的”、“大将军是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患者”、“食人族的首领是一个智障”……等等,最后一个结论是所有结论中最大胆的结论,不过后来被证明是正确的。
  自从那个深秋的夜晚,杨云瞳袭击石头城之后,他开始很愤怒,后来又感到忧郁,但更多的还是愤怒,因为他觉得自己年纪已经很大了,忧郁情绪很难调起来了。那天晚上,他感到整个石头城都在晃动,之后则被一股致密的力量禁锢住了,那会儿,他正起床,披着棉被去上厕所,可他刚刚蹲下,便被杨云瞳的力量封锁住了,再也动不了了,连尿滴也挂在了半空中。他几乎蹲了一晚上,后来,当醉生梦死楼楼主出手赶走杨云瞳之后,他双腿一麻,便栽倒在了茅坑边缘上,半天也没有爬起来。自从那次冲突之后,这一段隐秘的私人经历让他感到无比屈辱,虽然别人并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在他个人身上的鸡毛蒜皮的事情。内心深处的屈辱感让他有了强烈的危急意识,他决定投笔从戎,到一线去面对那些极端分子,为此,他向大将军提议要建立一个独立追杀团,专门用来抓捕杨云瞳。大将军闭着眼睛思考了整个上午,后来就同意了他的想法,并任命他为独立追杀团的总参事。后来,大将军望着眼前这个面容干瘦胡须稀疏的小老头,觉得他不可能完成追捕杨云瞳的任务,于是便把右手伸进衣领口里,又揉又掏的,很久之后,二将军便从他怀里钻了出来,赤身裸体的,满身粘液,让赵参事感到无比恶心。之后,管后勤的那些人给二将军戴上了锥形铁帽,穿上了紧身衬衫和宽松的黑袍,那时,他看上去精神多了。
  “二将军是我的分裂体,他的具身之根与大地相连,因此,他能够洞察杨云瞳在丛林中的行动轨迹。我现在让他做独立追杀团团长,你辅佐他,同时,我会把我的右侧卫——巫师狼王调回来,帮助你们,务必要杀死杨云瞳。”大将军一边嚼着血淋淋的生肉,一边吩咐道。
  “对了,巫师狼王跑哪里去了?我好久都没看见他了。”大将军突然停止了咀嚼,抬起头来,有些愕然地望着赵参事。
  “据传言,在杨云瞳袭击石头城的那个夜晚,他跳进了石头城东郊的那个深渊里去了,那个深渊里有一条暗河,与大海相通,他会不会被冲到大海里去了呢?”赵参事犹豫了很久说道。
  “他为什么要跳进那个深渊里呢?为什么呢?”大将军突然感到一阵恶心,竟没了食欲,于是又感到一阵懊恼。
  “也许是因为恐惧。”
  “恐惧?幼稚!他就是一架骷髅,何来恐惧之有?谁让你回答这个问题的?”他站起来,瞪了一眼赵参事,赵参事便低头向后缩了一步,让大将军忍不住上前去踹了他一脚。
  “算了,我待会儿把他捞起来,你去筹备独立追杀团的事吧。”大将军向他挥了挥手,依然感到很恶心,总感觉自己上颚粘了一块西红柿皮,舌头舔不到,指头扣不着……
  离开大厅之后,他觉得自己之前的判断是错的,因为大将军不只是个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患者,还是一个严重的肉体分裂症患者,不然二将军何以会从他胸部里冒出来呢。
  当巫师狼王被大将军捞起来之后,便来拜见二将军了。那会儿,二将军已安排人手在南边靠近放生桥的地方建了一座镂空的石台。那石台矗立在深渊边上,深深地插进地底下,高二十来丈,总共有二十多层,中间有些小房间。下面的小房间用作囚室,中间的房间是审讯室,最上面的房间是独立团追杀团成员的休息室,而最顶上的那个房间则是二将军专用的。二将军没有征询任何人的意见,便将这石台命名为“狼烟台”,赵参事对这个名字感到失望,因为他觉得叫“烟雨阁”或者“怡红楼”更好一些,至少更文雅一些——有时候,他觉得读书人与武夫之间的鸿沟是永远无法填补的,二将军喜欢简单粗暴的名字,而他却喜欢优雅温柔的名字。
  巫师狼王来拜见二将军时,他的上衣还是湿的,罩在头上的狼头面具已经歪了。巫师狼王是个沉默的人,或者是一尊沉默而空虚的骷髅架子。当他站在二将军面前时,他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如同一根锈蚀而又粗壮的钢管。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的腐朽的腥味弥漫着整个房间。在这中途,赵参事去了一趟厕所,回来之后,他看见巫师狼王依旧矗立在那里,用空洞的眼神打量着他们二将军的锥形铁帽。
  见他们都不说话,赵参事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良久,他微微咳嗽了两声,忍不住说道:“听说,你去了海底一趟?”
  狼王将那空洞的目光从二将军的锥形铁帽上转移到了赵参事的鼻尖上,让他感觉鼻尖痒痒的,之后又有了轻微的痛感,让他忍不住抬起手来挠了挠。他挠了很久,总感觉下眼皮下面有一团阴影,挡住了他的视线,又过了一会儿,他感觉有些充满腥味的粘液从他鼻腔里喷了出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流鼻血了。
  “这怪物是谁?”这时,狼王终于说话了,指着赵参事,用低沉的声音向二将军问道。
  二将军回过头来,望了一眼赵参事,良久答道:“我跟他也不是很熟,但他现在是独立追杀团的参事。”
  “我问的不是你。”狼王用低沉的声音回应道。
  赵参事用袖子擦了擦鼻头以及胸口的那一滩鲜血,半晌才费劲地说道:“我跟他也不熟,但他现在是独立团团长,是大将军的分裂体,我们叫他二将军。”
  “拜见二将军,我是巫师狼王,有何差遣,二将军尽管吩咐!”狼王突然客气道,空洞的目光又从赵参事的鼻尖转移到了二将军的锥形铁帽上,好久之后,他才发现,二将军看上去像一个怪胎或者畸形。
  “巫师狼王,模拟巫术的缔造者,久仰大名!”二将军回应道。
  “我喜欢模拟万物,但我最喜欢的还是去模拟别人的命运,然后设置许多曲折复杂的情节,导出一个意想不到的结局,而悲剧是最伟大的艺术。我曾有幸模拟过石头城第一美人陈飘雪的命运,让她在那条月光小径上经历了一段无比诡异的人生……”在巫师狼王看来,模拟是一种无比纯粹的艺术,虽然在他那里,模拟其实只是一种高妙的控制手段与杀人技巧。
  “你的面具看上去倒不错。”二将军似乎不愿听他继续说下去了,打断了他。
  “你的帽子看上去也不错。”巫师狼王回应道。
  “二将军,赶紧部署明天独立追杀团的成立仪式吧!”赵参事在一旁插嘴道。
  二将军似乎恍然想起了这件重大的事情,正了正身子,望着巫师狼王的眼睛问道:“你现在手下有多少人马?”
  “大将军曾给我三千不死亡奴,与猎人团战斗时,折损了几百人,现在不到两千五了。”巫师狼王说道,依然矗立在那里,表情沉默。
  “你可知道我们成立独立追杀团的目的?”
  “追杀杨云瞳。”
  “你觉得我们人手够吗?”
  “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去追杀他,大张旗鼓地成立独立追杀团去追杀一个契约技术员是一件无比愚蠢的事情。”良久,巫师狼王说道。
  赵参事在一旁听不下去了,因为成立独立追杀团本是他的主意。他瞪了一眼狼王空洞的眼睛,嚷了起来,叫道:“大将军从不做愚蠢的事情,从不下愚蠢的命令,你常年游离在荒野之中,与亡奴为伴,已跟不上我们的节奏了,况且你在大海里游荡了几个月,没有谁会相信那些苦涩且没有营养的海水没有灌进你脑子里。”
  赵参事说完这番话之后,巫师狼王又将腐朽而空洞的目光转移到了他鼻头上,他的鼻头又开始有痛痒的感觉了。
  “杨云瞳拥有具物视角的能力,并且现在,他这方面的能力更强了,而一个拥有具物视角能力的人能够轻易进入到别的事物的存在状态中,操控万物,隐形匿迹,杀人于无形之中,甚至说不定,此刻我们这三人之中,就有某一人被他用具物视角操控着,来假惺惺地与我们商谈如何抓捕他自己……”当他这样设想时,他已开始怀疑在他面前不断流鼻血的赵参事就有可能已经被杨云瞳操控了,不然他的行为何以会如此怪异——他如何能够做到一直流鼻血呢?地板都已经被染红了,整个屋子里的空气开始湿润起来,大批蚂蚁仿佛受到血腥味的吸引正从门缝里钻进起来,他仿佛听到了它们密集而细碎的脚步声。
  “你别忘了,我是大将军的分裂体,我的具身之根已渗入到大地深处,身体渐渐与大地融合为一体,因此我能够感知到他在这片土地上的行踪。”
  “哦,那你现在能够感知到杨云瞳在哪里吗?”
  二将军闭上了眼睛,皱了皱眉头,之后睁开眼睛,长长吁了一口气,说道:“他应该就在这狼烟阁附近,正用一双阴暗的眼睛打量着阁楼里的一切。”当他这样说时,赵参事感觉自己后背凉飕飕的,忍不住回过头去向后望了望。这会儿,他感到有些虚弱,仿佛是因为刚才流了太多鼻血的缘故。
  “哦,是吗?”巫师狼王似乎不太相信。
  就在这当头,一个穿黑衣服的卫士出现在了门口。他把头探进来,向里面打量了一番,看见屋子里有客人,便没有进来。二将军早已注意到他了,喝道:“有何事?”
  卫士走了进来,打量了一番巫师狼王,似乎被他这摸样吓着了,差点折身摔倒在了地上。二将军看着他这幅狼狈的摸样,心中压着一股闷火,又似乎找不到理由发作出来。卫士跌跌撞撞地走到二将军跟前,凑到他耳根下,小声嘀咕道:“出事故了。”
  “什么事故?大声说,都不是外人。”二将军喝道。
  于是,这卫士便扯着嗓子,在二将军耳根吼道:“狼烟阁出事了。”二将军一惊,翻手给了卫士一耳刮子,站起来踢了他几脚,骂道:“你吓着我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有一个断臂的雇工杀了两个守楼的卫士。”被踢倒在地上的卫士爬了起来,扶了扶帽子,说道。
  “然后呢?”
  “然后我们把他抓住了,关在了狼烟阁下面的牢房里。”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那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现在石头城里有三座牢房,一座位于石头城中心区,隶属于当局的,一座位于醉生梦死楼的地下室,是专门用来关押契约技术员的,一座是刚刚建成的,位于狼烟阁。朱大队长不知道该把这个杀了两个卫士的雇工关押在哪里,于是便让我来向您汇报。”
  “他自己为什么不来?”赵参事在一旁插嘴道。
  “他和其他几个卫士正捆住那个雇工,不知该如何处置呢!”
  “为什么不当场杀了他?”二将军喝道。
  “朱大队长见他是个残疾,又是个苦命的雇工,经常忍受监工们的辱骂和鞭打,于是动了恻隐之心,下不了手。”卫士汇报道。
  “妇人之仁,成不了大气。”二将军想起了那个朱大队长,胖乎乎的,光着额头,平日里向他汇报工作时总是脸红红的,跟个大姑娘似的。
  “那将军,该如何处置?”
  “哈哈哈……”二将军突然笑了一声,汇报的卫士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这笑声里有何含义,也不敢就此发问。
  “没想到狼烟阁里的第一个囚犯竟是一个残废,你们先把他关起来,明天用来祭台。”二将军又说道。
  “遵命!”卫士应了一声,便准备退出去了。
  他刚退到门口,狼王突然叫住了他,用低沉的声音问道:“他是一个断臂的雇工,然后杀死了两个卫士,他用什么杀的?”
  卫士怔了一下,答道:“听他们说是斧头。”
  “二将军,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我想去看看这两位死去的卫士。”赵参事说道。
  二将军沉思了一下,吩咐道:“好的,你去先查看一下,然后回来向我汇报。狼王去召集你的不死亡奴,明天统一收编到独立追杀团,同时要与醉生梦死楼保持联络,确保他们那边的白军明天能够准时到达。”
  卫士将赵参事领到了狼烟阁里,那会儿,朱大队长已经吩咐手下通知死者的家属了。朱大队长见赵参事来了,鞠了一躬,客气道:“参事,都是我的疏忽,没想到这看上去弱不禁风的雇工也能突然暴起杀人。”
  “让我看看死者的尸体。”
  “赵参事,您还是别看了吧,看了容易流鼻血,晚上会做噩梦。”朱大队长皱着眉头说道,一脸苦相。
  “懦夫,丢独立追杀团的脸,快带我去看看。”赵参事喝道。
  “我能让别人带您去吗?”朱大队长缩着脖子,退到一边,请求道。
  赵参事有些生气了,暴跳起来,学二将军,一大耳掴子呼了过去,朱大队长身子一缩,矮了半截,竟闪过了。赵参事一掌拍在了柱子上,红肿了起来,强忍着没有发出呻吟。
  他觉得自己是个文人,很难想出用什么恶毒的话来骂这样一个懦夫,况且,他都已经承认自己是懦夫了,为什么还要骂他是懦夫呢?
  “你带我去不去?”他坐在了椅子上,再次问道。
  “不去……不去……”朱大队长罢了罢手,向后退道。
  “算了,你滚吧,叫一个卫士带我去。”还没等他说完,朱大队长已退出了房门,而就在他刚退出房门的那一刹那,一个枯瘦的卫士已经把脖子伸进了门里面,就像突然弹出来的弹簧一样。
  那个瘦长的警卫将赵参事领到了停尸间里,那会儿,有两个女人正蹲在地上呜呜地哭着。他走到两位女子跟前,清了清嗓子,劝道:“二位先出去一下,两位英雄是被奸人所害,明日我们就会处决奸人,两位不要哭干了身体,先去歇息一下。”说完,他便叫来卫士将两位死活不愿离开的女人拖走了。
  他撩开盖在死者身上的黑布,发现两个卫士的脖子上都有一道很深的伤口,且伤口一模一样。他初步判断,这个雇工应该是一个潜伏在石头城里的训练有素的杀手,因为他似乎是用同样的招式杀害了两个人,并且是从正面出手的。如果他只是一个莽夫的话,他只会挥着斧头乱砍,在这种情况下,落在这两个卫士身上的伤口不可能如此相似。
  狼烟阁的卫士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又是谁能够在他们正面出手,并在一招之内杀了他们呢?
  “看样子,那斧头是横扫过来的,他们为什么不拔刀格挡或者闪避呢?”他小声嘀咕道。
  “因为那时他们的手臂已经断了。”站在一旁的那个瘦长的卫士似乎听见了他的嘀咕声,插嘴道。
  “什么?”他头皮深处突然闪过一丝疼痛,仿佛某一根神经突然被崩断了一样。
  “在他砍向他们脖子之前,他们的手臂就已经被砍断了。”卫士又说道。
  赵参事心里一惊,仔细查看两具尸体,才发现两具尸体都已失去了右臂。那一刻,他感到有些恐慌了,转过头来问道:“他们的右臂呢?”
  “我们还没有找到——我们仔细搜索了整个现场,就是没有找到他们的右臂。”卫士答道。
  “也就是说,在那个雇工砍向他们脖子之前,他们的右臂就已经被他砍掉了?”
  “也许是的,但我们至今没有找到两位卫士的右臂。”
  “听说这个雇工是个残废,他哪里残了?”赵参事追问道。
  “他也没有右臂。”卫士答道,那一刻,赵参事内心深处泛起了一股寒意。
  “你们现在把他关在哪里了?”
  “牢房里!”
  “哪个牢房里?”
  “狼烟阁第四层的牢房里。”
  “狼烟阁最坚固,最严密的牢房是哪一间?”赵参事追问道。
   “地底下有一座水牢,水牢里还有一座水牢,在里面那间水牢里有很多鳄鱼,在鳄鱼所及之处有一个铁笼子,铁笼子里有一个铁箱子,那个铁箱子里有很多铁链子,是用来捆绑囚犯的。”那瘦长的警卫拉长脖子,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赵参事望着他,感觉他每多说一个字,他脖子便被拉长一分,当他把这一串话说完之后,他仿佛看见他那下巴已挂在天花板上了。
   “多带几个卫士,把那个断臂的雇工关进那水牢里的水牢里的铁笼子里的铁箱子里,同时至少要派三十个好手,连夜守着他,二将军明天要用他来祭台。”赵参事吩咐道。
   那瘦长的警卫缩了缩脖子,应了一声,便准备出门去办了。但这一刻,赵参事又叫住了他,说道:“带我一块去,我想见见这个断臂的雇工的摸样。”
   赵参事和那个瘦长的卫士又跑到朱大队长那里领了四五十人,气势汹汹地奔赴狼烟第四楼。当他们快要抵达狼烟阁第四楼时,依稀在夜色朦胧中,他们看见一个黯淡的身影正倚在栏杆边,仿佛正在凝望放生桥对面的风景,那会儿正是傍晚,冷冷的秋风从放生桥对面吹了过来,撩起了倚楼者的衣襟以及浓密的额发。赵参事望着那模糊的身影,转过头来,问身边的警卫:“他是谁?”。警卫们把手横在眉间,齐刷刷地凝望了很久,终究没有认出这个陌生人。这会儿,那陌生人突然折过身子,弯下腰,仿佛在走廊里捞什么东西一般。接着,赵参事和警卫们看见,那陌生人肩上正耷拉着一个人影,仿佛是一具尸体。那陌生人吆喝了一声,便将他扛着肩上的人扔到了下面的深渊里。看见这一幕,赵参事一拍大腿,叫道:“追上去,他就是那雇工,正在害人性命。”他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他刚才看见那陌生人似乎只用左手便将扛在肩上的尸体扔了下去。
   他们追到了四楼,可当他们抵达那陌生人刚才所在的地方时,发现那里空荡荡的,陌生人不知何时已了无踪迹。他们站在四楼,倚着栏杆,四处张望。突然,他们之中的一个警卫尖叫了一声说道:“赵参事,你看八楼!”赵参事一抬头,看见那陌生人黯淡的身影又出现在了第八楼的栏杆边上——他依然在凝望着放生桥对岸的风景,如同在四楼时一样。突然,他又折过身去,仿佛在走廊里捞什么东西,不一会儿,他肩上似乎又多了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接着,他吆喝了一声,用左手将尸体拖起来,轻轻放在空气中,之后收回左手,尸体如同坍塌一般往深渊下面坠落。
  “我们追上去,直接到十二楼。”赵参事小声吩咐道。于是一伙人又匆匆忙忙地追到了十二楼。当他们到达十二楼时,他们果真看见那陌生人正倚在栏杆上,左手小心翼翼地托着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当他正准备吆喝一声之后就将尸体扔下去时,却被赵参事喝住了。陌生人轻轻放下那具尸体,缓缓回过头来,披头散发,笑嘻嘻地望着警卫们说道:“我喜欢看物体从高空下落时的情景,一直很喜欢,只是一直找不到很高的楼,你们修了这么高的楼,真不错。当我正准备爬到顶楼把我自己也扔下去时,你们就来了。”
  赵参事有些迷茫地望着这陌生人,僵在了那里。“他就是那个杀人的雇工,怎么办?”那瘦长的卫士在赵参事耳根小声嘀咕道。“我们要不要把他扔下去?”另一个卫士继续追问道。
  “他是个精神病,我们要活的,明天宰了祭台!”赵参事答道。
  “扑上去,抓住他,拿出你们食人族应用的血腥和暴力。”赵参事转过身去,望了众人一眼,命令道。众卫士裂开口,露出了獠牙,一个接一个地扑了上去,重重叠叠地把那瘦削的雇工压在了走道里。有的甚至开始撕咬他的身体了。一番蹂躏之后,卫士们将那雇工反锁着绑了起来。众卫士推搡着他,准备将他送到那水牢里的水牢里的铁笼子里的铁箱子里。在临走时,他挣扎着转过头来,望了一眼赵参事,语气平和地说道:“我来这里不过是为了传达一个信息而已。”
  “你要传达什么信息?”赵参事望着这满脸污血的雇工问道。
  “明天早上你就知道了。”他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鼻头。赵参事觉得他这表情很恶心,便忍不住冲上去,抬起脚,踹到了对方的脸上。对方倒在了地上,赵参事跳起来,准备双脚跺上去,但一不小心脚下一打滑,仰身倒了下去,后脑勺磕在了石棱上。他感到双眼一黑,头一晕,意识渐渐模糊起来。依稀在迷糊中,他竟捕捉到了雇工那笑盈盈的眼神以及那绵长的语音:“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束缚住我,因为我只是个冤魂,而所有使我痛苦的人,我必加倍偿还于他。”在赵参事快要昏过去的那一刹那,他依稀看见几个警卫冲上来踹了自己几脚,之后又扇了自己几耳光,仿佛是为了让他醒来,也或许是为了乘机打他一顿,无论如何,这一次,他彻底晕过去了,而在他晕过去的那一刻,他依稀看见屋檐下有一只黑色的眼睛正注视着他,而那只眼睛仿佛来自于一只阴暗的乌鸦。
  当赵参事晕过去之后,他做了一个奇怪的噩梦。最开始,他梦见那个满脸污血的雇工从水牢里的水牢里的铁笼子里的铁箱子里爬了出来,穿过曲折昏暗的走道,带着被仇恨渲染的狞笑,走向他床边。他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推开窗户,跳了出去,拼命地逃走了。他一边逃走,一边恐慌地向后望去,发现那雇工如同鬼魂一般拖着半截子身子跟在他后面。他尖叫着,开始往楼上跑去,可那身披白衣的雇工,带着幽幽凉风,呜呜的叫声,依然紧紧跟在他后面,将他追到了楼顶上。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因为在睡梦中,他才会表现得如此懦弱。根据他以往的经验,当他做噩梦时,他只要在梦境中找到一个高处,奋不顾身地跳下去,那种濒临死亡的失重感便会将他带回现实。于是,他便如一股射出去的水一般,从狼烟阁上跳了下去。在半空中,他腿一酸,便跌回到了自己的床上,那会儿,他冷汗淋漓地从床上做坐了起来,揉了揉瘪下去的胸膛,感到无比虚脱,仿佛身体被掏空了一样。他深呼吸了几下,抹了抹眼皮儿,好久之后,他依稀感觉眼角有一个白影,他心理一惊,扭过头去,又看见那雇工拖着半截身子在他面见晃荡。他一声尖叫,从床上弹了起来,推开窗户跳了出去,一边奔跑,一边恐慌地回头张望,接着,在不知不觉中,他又被那只有半截身子的雇工逼到了楼顶上。如同一股射出去的水一般,他毫不犹豫地从楼顶上跳了下去。在半空中,他身子一酸,又跌回到了那张阴暗的床上。他拖着虚脱的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感觉身子被掏空了,接着,他又转过头去看见了雇工那半截身子。他本能地从床上弹了起来,推开窗户,跳了出去,头也不回地爬到了狼烟阁顶楼,如同射出去的水一般,毫无犹豫地跳了下去……整个晚上,他都在重复经历这一切,他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水分已经被榨干了,如同一架空虚的骷髅在走道里光梭梭地逃窜。后来,在不断地奔跑中,他渐渐了悟到自己或许已经陷入了某个轮回梦境中。他曾在古书上看到过关于轮回梦境的记载和描述:“轮回梦境”也被称为“梦结”,只有少数极具天赋的具物医生拥有制造这种带有循环性质的梦境的能力。“梦结”如同一个黑暗的深渊,不断吞噬梦中人的意念,以使人“意尽人亡”。传说中,要解开“梦结”,只有两种途径,其一是唤起梦中人内心深处的死亡意识,其二是追溯到记忆源头,寻找梦境记忆与现实记忆的结合点,并最终打通两种记忆,在梦境中回忆起现实中的某一件事情,便能够解开轮回梦境,真正醒来。
  当然这两种方式只是古书上的传说,是否真正有效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大部分陷入“梦结”中的人就再也没有醒过来,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陷入到了“梦结”中。赵参事至少意识到了这一点,并由于自己平日的博学钻研精神而有幸读到了关于“梦结”的描述。他一边奔跑,一边思索如何实施这两种揭开“梦结”的办法。很显然,他没法真正唤起自己的死亡意识,因为“死亡”本身已经被造梦者作为一个情节片段设计到了这轮回梦境中,这在某种意义上已经将他内心深处的死亡意识冲淡抹平了,因此,死亡唤起作为一种解梦方法已经行不通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力回忆起他曾在真实生活中经历过的某一个真实情景,打通梦境记忆与现实记忆的通道,回归到表层意识中。他一边奔跑,一边四处打量着,当他爬到狼烟阁的第四楼时,他猛然抬头,依稀看见第八楼的栏杆上正依着一个黯淡身影,那身影格外静默,从放生桥对面吹过来的冷冷的晚风撩起了他的额发,蓦然间,他觉得这个情节格外熟悉,仿佛自己以前也在这个情景中见过这个人。他突然感到身体一阵痉挛,呈现在他目光里的景物越来越黯淡,渐渐失去了轮廓和形状,只剩下许多大块的颜色交织揉碎在一起,接着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被撕开了。在那极端的疼痛中,他尖叫一声,从床上了坐了起来,看见了朱大队长堆在脸上的红红的肥肉,那一刻,他无比安心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吞咽了几下,准备吩咐朱队长扶他下床。他说道:“肥球,把我……”他哽咽了一下,静默了半秒,恍然低下头,发现自己的下巴从正从胸前缓缓落下,落到了大腿边上,触碰到了被子,翻滚了几下,便已化为灰烬了。“天啊……我下巴好像掉了”赵参事用惊讶而微弱的声音说道,觉得不可思议,但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疼痛。那一刻,朱大队长瞪大眼睛,望着他即将粉碎的身体,说道:“赵参事,你身体已经干瘪了……那或许是出水太多了……”他还来不及说完,仿佛受到了从他嘴里喷出去的热气流的冲击,从赵参事的身体里传来密集而又细微的咔嚓声,接着他整个身体已经化成了粉末,堆在了那一张湿润的棉被上。朱大队长望见这一幕,愣了半秒,便冲了出去,在走廊里吼道:“赵参事完了……完了……化成灰了。”朱大队长那底气充沛的声音几乎贯穿了整个狼烟阁。听到赵参事的咋呼声,二将军从床上翻了起来。他感觉赵参事可能要出事,因为他表面上太过于咋呼,但内心里又太过于怂包,就像一只习惯于将前脚立起来并发出吱吱声的老鼠一样。成立独立追杀团就是他的主意,这个主意最终还是要了他的命。但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他确实死得太快了,连独立追杀团还没来得及成立,他就已经死了,他突然感到无比苦闷,便冲出去暴打了守在门边的卫士。
  他来到了赵参事死的那个房间里,那会儿,巫师狼王已经正坐在窗口,明亮的月光照在他静默的狼头面具上,如同给他洒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看上去忧郁而深沉。“他死了,但是没有留下尸体。”半晌,狼王说道。
  “我们这里有哀悼死人的习俗吗?”二将军问道。
  “人类有,食人族没有,没有什么是值得食人族哀悼的。”狼王说。
  “你替他哭一下!”二将军转过身来望了一眼朱大队长命令道。那会儿,朱大队长正卷缩在墙角,畏惧地望着二将军的锥形铁帽,有些不知所措。
  “你替他哭一下!”二将军喝道,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朱大队长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皱眉痛哭了起来,声音格外悲切。
  “你也要哭!”他又转过身去,望了一眼坐在窗边的狼王。狼王转过头来,将空洞的目光落到了二将军的锥形铁帽上。
  良久,他用低沉的声音问道:“你见过我笑吗?”
  “没有!”二将军冷冷地答道。
  “所以,你让我哭与让一张桌子、一张被子哭没有分别。”
  “可你就得哭,因为我感觉到你身体里有水分。”二将军扶了扶锥形铁帽,感觉头皮有些发痒,似乎越来越烦躁了。
  “这不是理由,大将军都没有让我哭过。”狼王用低沉的声音回应道。
  二将军突然暴跳起来,一拳打了过去,巫师狼王并没有闪躲。这一拳力量巨大,狼王直接被打出了狼烟阁,飞了出去,穿过深渊,落到了放生桥对面的树林里。
  “你替他哭一晚上,明天早上来见我。”二将军走出房门前,对着朱大队长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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