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可我再一看，敢情躺在那张床上的姨夫还是一副懒洋洋的状态，且没有丝毫准备，只是用食指和中指迅速转了几转那支康姨命令他带来的水笔。
　　“你可真行，根本就不像是来学习的。”我嘲讽似地说。
　　“学习啥呀，我都多大了，还能像你们似的，年纪轻轻的，有发展，有前途。我呢，也没啥发展了，能吃饱喝足过我的小日子就行了。”
　　听姨夫的话，显然他并没有打算在保险公司干。恰如他之前跟我说的，他之所以会来这里听课学习，无非是为了康姨的增员名额。
　　“既然不想干，为什么还要来呢？”我一贯如此，心里面怎么想的就怎么说，管他对方是谁。
　　“你也看到了，是你姨求我来的。再者说了，这里环境还不错，吃喝啥的还都免费，多好啊。”
　　对于他的解释，我除了用不大的手挠着不痒的头皮之外，再无他法。
　　“行了，别废话了，得干活了。你也不看看这都几点了，咱俩就要迟到了。”说着，姨夫在我面前晃了晃他的手机，那上面显示的时间为十二点五十四分。
　　坏了，得赶紧下楼啦。我俩赶紧套上外套，也没来得及等电梯，而是直接走楼梯下到三楼。
　　到了三楼会议厅门口，我已经是气喘吁吁，双腿打颤了。好家伙，这把我给累的，身材臃肿的弊端可谓是尽显无遗。不过还好，一没有迟到，楼门口放着饮水机，还有成袋装着的一次性纸杯，我正可以拿着纸杯喝点儿凉水解解渴。
　　无论什么日子，无论什么天气，除非沏茶或者喝需要冲的东西，我才会往杯子里面倒开水，其它时候，从来凉水畅饮。
　　为了不致炸肺，先轻舔几口，然后再大口猛喝，整整一杯凉水就这么喝下去了。
　　还未等我放下纸杯，蓦地听到一阵悦耳的音乐声。伴随着音乐声的响起，之前那个在酒店门口大肆讲着冠冕堂皇之开场白的个头不算高、年纪不算大，略显瘦弱的，西服笔挺的男人则拼命似的挥舞着手臂，招呼我们赶快进会议室找座位坐下，敢情是到上课时间了。
　　我们这群学生，都是成年人，所以也不会因为座位的问题彼此推搡、口角、争抢。然而的的确确有想要好好学习的人，可能他们之前也是这么度过学生时代的吧，索性就让他们坐在头两排好啦。至于我这样的，打从上学就被定义为差生的人，坐在最后面，倒也怡然自得，格外亲切。
　　与我挨着的，自然是姨夫。一共三行桌椅，我坐在中间一行倒数第二个座位上，他呢，则坐在后边一行倒数第二个座位上。我俩相视一笑，略显尴尬地准备再次进入学习状态。
　　我四下观瞧，敢情其他人竟是如此之陌生。不得不说，这还真就有点儿回首初期校园生活的味道了呢。
　　此时，欢快、简明、喜庆的音乐戛然而止。但见那个个头不算高、年纪不算大，略显瘦弱的，西服笔挺的男人手拿麦克风，步伐矫健地站在最前面，并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我这才知道，敢情他就是我们的班主任，他叫陈一楠。
　　他的自我介绍完毕了，却在随后让我们逐个做一下自我介绍。没办法，只能照做。
　　在那短暂的几分钟里，你能非常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于一些人的紧张、急促、慌乱的神色和语气。看上去自我介绍很简单，实际上呢，得分场合，有些人并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表达自己，介绍自己，哪怕仅仅是做一番简单的自我介绍，他们都会腿脚觳觫，声音颤抖。
　　还好，我没那么紧张，可能是我脸皮后的缘故吧。
　　自我介绍结束，我本以为应该踏踏实实坐下来好好听讲了。可是万万没想到，那个叫陈一楠的班主任还介绍了一位女性助手。一个从门口缓缓走进来的身着职业装束的年轻女子，看上去年纪还真就不大，给我感觉还没我大呢，应该也是保险公司的从业人员吧。
　　那个叫黄英的女助手操着还算细腻的嗓音，也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她做起自我介绍来可比我的一些同学要强太多了，可能是轻车熟路了吧。
　　然后呢，她又命我们将近三十个学生起立，配合她一起拍手，并且示意陈一楠播放一首名曰《抓钱歌》的曲子。此时，正前方的大屏幕上突然显示出了与这首曲子同步的一段小舞蹈。
　　我们像傻子似的配合着她拍手、鼓掌，双手由下向上，从胸前一直拍过头顶，她说这样拍手更有威势，更有感染力。可给我感觉，我更像傻子了。
　　曲子反复播放着，黄英这时候停止拍手，拿起麦克风，跟我们说：“之后在这三天的学习里，每逢上课之前，同学们都要起立鼓掌哟，最好举过头顶鼓掌，既是为了欢迎辛辛苦苦为我们上课的老师，同时也是为了呼唤那些快要迟到的同学们，叫他们不要迟到，尽快赶到课堂。再有，同学们也都看到大屏幕上的舞蹈了吧，这支舞蹈呢，不是很难，就是有的地方动作幅度比较大，动作频率比较大。不过呢，我相信以同学们的聪明才智，学好它应该不是什么问题。那么现在就请同学们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学，一个节拍一个节拍地做。”
　　我呆了呆，相信跟我一样呆了呆的同学并不在少数。我们被迫无奈地只能将椅子推入桌底，然后跟随黄英一个动作接这一个动作地学习这套抓钱舞。
　　学习抓钱舞，意味深长，从其中的那几个姿势就能看得出来。什么左抓抓、右抓抓、上抓抓、下抓抓的。那意思非常明显，作为保险从业人员，身边的一切可利用的、可争取的资源，一定要抓到手，这也是我在保险公司入职之前学的第一堂课。
　　黄英就这么在上面做着示范，我们呢，则在下面逐个动作学习。大约半个小时吧，要说我们也真是够笨的，半个小时下来，也没怎么学明白。跟着黄英的节拍跳，还能勉强跟上，一旦播放那首速度极快的《抓钱歌》，就全都露馅了，根本就跳不好，不是跟不上节奏，就是忙乎得连原本该做的动作都给忘了，弄得像是四肢得了重病，歪歪扭扭、上下拌蒜。
　　更何况，跟我一样来这儿学习的，有些甚至比我父母的年纪还要大。我也搞不清楚他们怎么会被邀请来学习呢？难不成是因为他们非常适合干保险这一行？
　　跟随《抓钱歌》，跳了两段抓钱舞，可能连作为老师的陈一楠都看不下去了，便按停了第三遍音乐，转过头来跟我们说：“同学们属于初学，能够做到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没事，跳舞这件事，不能急于一时，稍后有时间咱们可以再多多练习。”顿了一顿，他又说道，“黄英老师作为我的助手，名义上是助手，实际上呢，也是同学们的老师。黄老师主要负责给你们记分，看看同学们之中谁才是最优秀的，谁又是最差的。那么现在，我宣布，就以同学们现在的座位为准，一竖排为一个小组，总共三个小组。我们平时的课堂学习、笔记记录、老师提问，以及课余活动，都会成为加分项目，以此来评出哪一个小组才是最优秀的，而哪个小组才是最差。那么黄老师呢，特意为同学们准备好了象征着分数和荣誉的小花。”说到这里，只见陈一楠拿出来三只塑料袋，每个袋子里都有不少纸质的小花，而且色彩还不一样，有红的，有绿的，还有蓝的。
　　接下来，陈一楠接着说：“我呢，会把这些小花分成几份，交给接下来这三天为同学们上课的老师，如何获得更多的小花，就需要你们认真听讲，配合讲课老师啦。黄英老师，麻烦你把那个拿出来。”
　　我伸长脖子，巴巴地瞅，好看看黄英手上拿的是什么。待她一摊开，敢情是三张一米左右长、半米左右宽的白纸。我不知其谓，拿这玩意出来干什么？
　　可陈一楠很快就回答了我这个问题，虽然我并未问他。
　　“是这样的，每个小组一张纸，小组成员可以各抒己见，集思广益，定你们小组的名字，以及你们小组的口号；还有，千万别忘了，把你们小组成员的名字也要写在上面。当然啦，要是懂得绘画就更好啦，可以在这张纸上画些好看的画哟。事先说清楚喽，这可是加分项，也是你们入学以来第一个加分项。”
　　三张大大的白纸，分别摆放在最前面的桌子上。五颜六色的粗笔，也一并在纸上摆放着，有几支由于刚刚离开盒子，仍在纸张上缓缓滚动。
　　既然是小组成立的日子，那么姑且参与参与好了，便跑到最前面，跟其他组员一起商量着如何能够让这张苍白单调的白纸变得丰富且饱满。
　　你还别说，就陈一楠这么一嗓子，还真就把大家伙的积极性全都调动起来了呢。不光我们这个小组，其它两个小组也是一样，几个组员围在一起，各抒己见，踊跃发言。先是定组名，又什么超越呀，又什么奋进呀，又什么辉煌呀。接下来则是口号，也就是所谓的组训，什么超越超越，横扫一切；奋进奋进，果敢自信；辉煌辉煌，强者为王。最后大家再用不同颜色的粗笔，在纸张的最下面分别写下自己的名字，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有时候，这类看起来幼稚可笑的活动，还真就能够让自己在哑然失笑的同时，体会到些许别样的乐趣和惬意呢。
　　反正以前我是不喜欢这套东西的，总感觉很傻。但由于大家都参加了，那么我也不好继续矜持，继续充作思想者，还是能够融入其中，与他们一起完成小组成立当天的版面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