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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石像崩塌虽幻灭 信仰延长未止休(其二)

作品名称:清平世界      作者:鲁南山      发布时间:2018-01-08 10:39:27      字数:4200

  “为什么要反对我呢?只要你们顺着我,大家都可以各得其所,你们不想活得好一点吗?我只求人们心里崇拜我,难道这个要求就这么过分吗?你们不但不用付出任何东西,而且凡是你们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想要我的命吗?我的声誉比我的命重要一百倍,如果能确信我死后人们会永远纪念我,那我会毫不犹豫奉上我的人头。为什么总有你们这样不合群的人呢?除了招致厌恶和排斥,你们还能从中得到什么呢?你们以为能和全世界对抗吗?现在你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可惜太晚了不是吗?”
  “说实话,有时候我试着理解你们,可每次都以发现你们的荒谬而告终。你们所为的,不过是些道义、公理之类的东西,年轻人,你可知道父母对于孩子走错路的心痛吗?那些都是假的,说出来好听的,不过人们碍于面子通常都不肯把实话说出来,人们喜欢相互欺瞒。我以为人们都能以自己的智慧发现生活的真谛,我见到的大部分人也的确是这样的,直到你们几个出现,我才发现这世界上真的有傻子。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按照你们的观念,我给大家这么多,大家崇拜我,不也是十分合理的吗?”
  “你的思考丝毫没有跳出正规逻辑的范畴。”吴子清说道,“你认为的所有人们应该崇拜你的理由也都是成立的,但你只要试图给出这些理由,你就应该遭到反对,你心术不正,更何况做了人神共愤的事。”
  “没用的,你的这些大道理有谁会听?我为你感到遗憾,临死之前都不能了解世界的真相。”
  “我的这些大道理也许没有人听,但你要知道,即便不知道这些道理,人们也可以叫你灭亡。”
  “谁?人们?哪里的人们?”
  “那里的人们。”吴子清努了努嘴,姬应唐回头看到成百上千的人从祭场远处缓缓走来。
  姬应唐很诧异,他们怎么会来这里?来这里做什么?要知道在整个追远镇,只有他有这个能耐把他们招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他没有害怕的必要,因为所有人都是他的崇拜者。他以为他们应该是来惩罚吴子清的,倒为即将降临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的厄运担忧起来,他并不希望他死得太难堪。
  那些人到了祭台下,纷纷向姬应唐表达敬意,姬应唐挥手微笑,保持着一贯的谦和,他估摸着此时得有三四千人。
  “尊敬的天神牧。”天神师恭敬地说道,“您终于第一次站到了这祭台上,我们倍感荣幸。”
  “你们这么多人来这里是要惩罚这个人吗?”他非常聪明,试探着问了一句。
  “是啊,我们遵从您的吩咐而来。”
  “是谁通知的你们?”
  “是您的忠实信徒,夏念疑。”
  “是我。”夏念疑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天神牧要在这里审判这个叛徒,大家自然应该前来。”
  姬应唐突然有了种不详的预感,当时他听到了他们两人的谈话,她的话语中没有半分对他的怀疑之意,并且她跟了他三年,他以为他的无可挑剔的德行应该早就将她俘虏,难道她竟因为吴子清的几句话就相信了他?好在他还有这些死忠的信徒,这两个人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呢?
  “吴子清,你这个败类,我们马上就要将你千刀万剐,临死之前,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吴子清突然回过神来,他应该早就把真相说出来的,但他见识过这些人的愚昧和凶狠,心里并不清楚他们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因此一害怕竟然忘记了说话,亏得夏念疑提醒,他要抓紧时间了。
  “乡亲们。”吴子清开始大喊,“二十多年前,镇子上曾经在一段时间内接连有上百名婴孩失踪。”他知道他的话必须要让人们感兴趣,要不然他绝没有机会说下去。
  “你玷污了天神。”姬应唐当然要阻止他,想要塞住他的嘴,“我现在就要惩罚你。”
  “我知道你们孩子的下落。”吴子清抢先说出这句话之后,姬应唐把随身携带的手绢塞进了他的嘴巴。
  人群之中爆发出阵阵骚动,这个消息简直如同晴天霹雳,使所有人震惊而又茫然,人们小声议论发出的嗡嗡声在这祭场上起伏盘旋。
  “事关上百个孩子的命运,我想我们还是让他说完吧。”夏念疑想要上前拿出吴子清嘴中的手绢,姬应唐拦住了他。
  “乡亲们,你们不想知道你们孩子的消息吗?”
  人们又是一阵交头接耳,天神师上前说道:“天神牧,我们同意您的惩罚,但在此之前,请您允许他说完孩子的事情。”
  “让他说吧,天神牧。”
  “对啊,天神牧,当初为了找这些孩子您不也费了很大功夫吗?”
  “求你了,天神牧。”
  天神牧站在祭台上左右为难,一旦他同意了,就可能身败名裂,煞费苦心建立经营的一切,将会即刻毁于一旦,被人崇拜的日子一去不返。可是如果不同意,他就是违反了众人的意志,这与他一向温顺和蔼的形象不符,他害怕被人看出他的心虚,也担心即便众人听从了他的话立刻惩罚吴子清也会使他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受损。
  夏念疑在他迟疑之际把他推到了一边,拿出了吴子清嘴中的手绢,吴子清立即说道:“你们的孩子都还活着,他们现在就在你们脚下。姬应唐在这祭场的下面建了一个皇宫,他把你们的孩子从小养大,让他们成为他的奴隶——只知道崇拜他的奴隶。”
  天神师看到了众人的错愕、惊讶还有怀疑,他问道:“年轻人,你说的可是实话?你知道这么可怕的谎言会招致什么样的后果?”
  “这祭台西面墙上的暗门就是通往皇宫的入口,把手伸到墙缝里,用力向下拉,你们会看到的。”
  姬应唐此时脑中一片空白,他不敢想象接下来的事情,只觉身体沉重,呆呆地向后倒退了两步。祭场上的人越来越多,至少有上万人了。天神师吩咐两个年轻人拉动那扇门,入口果然现在了他们眼前。人们不得不相信吴子清,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站到了天神牧的对面。然而这些都无关紧要,他们的信仰陷入了危机,几十年来他们在欺瞒和虚假中度日,这样的生命有什么意义?谁都不愿悲剧发生在自己身上,所谓大事,无非是关乎自身的。
  几个年轻人按照吴子清的指引下到了地下,上来的时候身边多了两个人——陈海润和谭立言,他们的出现又引起了一阵骚动。吴子清疑惑地问道:“这么快就上来了?”
  “那里确实有一个大殿。”一个下到地下的年轻人说道,“但那里一个人也没有,除了他们两个。”
  “你胡说。”吴子清大叫。
  “是真的。”陈海润说道,“姬应唐的那四个“残疾”帮手见势不妙,已经将所有人都转移了。”
  “地下有个皇宫。”姬应唐喜出望外,“你就说是我的,天上的星星你说是我的也是我的吗?”人们有些愤怒了,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感觉自己被戏耍了。眼前这种形势,他们还是愿意站在天神牧这边,人都喜欢没有风波的日子,喜欢忠于自己的习惯。
  “你们不妨想一想。”陈海润要止住这种混乱,“上百人在不足一刻钟的时间内仓皇出逃,又要给他们换衣服,又要向他们编造理由,要知道这些人从来没有出过‘皇宫’,那么他们能去哪里呢?追远镇的人正在从四面八方往这里赶,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大概不会逆向而行吧?”
  “所以。”陈海润提高了嗓门,“他们现在就混在你们当中。”
  这一句话使人群炸开了锅,人们开始纷纷查看周边的人,陈海润继续说道:“他们是你们当中有些人的孩子,二十几年前失踪的那批婴儿现在已经长大了,即便你是孩子的妈妈,即便你的孩子现在就站在你的身边,恐怕你也认不出他。但他们在地下待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不管他们被交代了什么话,现在他们一定是慌张的。而且那里阳光不足,他们的皮肤比一般人要白。还有一点最重要的,他们不会说话,你大可试探一番,我想这些特征大概能够让你们发现他们了。”
  陈海润的方法很快就奏效了,他们一个一个地接连被发现,那“四残”兄弟也被人们找到并控制了起来。这些孩子可都是他们的子孙后代啊,孩子们已经遭受了二十多年非人的待遇,人们实在不忍心使他们再受惊吓。人们本来想要小心地劝慰,但那些孩子听不懂他们的话语,见周围乱哄哄一片,所有人都朝着他们张牙舞爪,比先前更加慌张,一个个抱头蹲在地上,人们见状只好将他们团团围在中间以防他们逃走。
  人们已经怒不可遏,想不到他们一直当做神明一样膜拜的,没有人不感念其善行的天神牧竟是一个人面兽心的魔鬼。但是姬应唐并不打算坐以待毙,他说道:“就算这些孩子被人偷走,并且在地下被驯养成了奴隶,那么谁能证明这是我干的呢?你们大可以叫他们上前指认。”
  “他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然无法指认你了。”谭立言说道。
  “既然是这样,那你们就是在污蔑我。”
  “自作孽不可活。”谭立言说道,“你要知道最终毁灭你的是你自己的野心。”
  谭立言说完转过身面对着人群,将两只手放在嘴边,发出了一串奇怪的叫声。那些因为害怕而蹲在地上的年轻人听到了这熟悉的指令全都跪倒在地,面朝姬应唐,口中齐喊:“姬皇万岁,姬皇万岁,姬皇万岁……”
  这四个字在祭场上飘荡,所有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他们的沉默使这声音显得更加刺耳。谭立言发出了第二声指令,跪着的人们停止了呼喊,祭场里上万名群众如同木偶一样站立着,一动不动,很长一段时间内祭场上没有任何声音,一只斑鸠飞过祭场上空,传来了呼呼的振翅声。突然,人们嚎叫起来,这凄厉的叫声尖锐嘈杂,有排山倒海之势,祭场颤动起来,远处杨树的树头出现了倾斜,整个天空布满了白云,只在祭场上空出现了一道极长的裂缝,没有发端,也没有结尾。谭立言一边叫陈海润和夏念疑赶紧下祭台,一边跑去解开吴子清身上的绳索,不过他们谁也没有来得及走下祭台。追远镇愤怒的人们晃动着身子,摇着脑袋,挥舞着双手发疯一般跑上祭台,奔着姬应唐而去。陈海润、吴子清、谭立言还有夏念疑都被从台子上挤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索性没有受重伤。眨眼之间祭台上就挤满了人,后面的人还在疯狂地朝上面涌,一批批的人掉了下来,一批批的人又爬了上去。
  他们也说不上来这种可怕的、失控的场面持续了多长时间,狂躁、纷乱还有惊恐使他们暂时失去了思考力。姬应唐的血洒在了祭台上,人们撕碎了他的皮肉,挖出了他的内脏,扯断了他的头发,他的眼睛和舌头也都塞进了人们的指缝中。在那盛满了崇拜的祭台之上,曾被万人敬仰的姬应唐,只剩下了一具骷髅。
  事情完结了,但信仰和崇拜还在继续,虽然对象不再是姬应唐和天神。它总是以某种方式存在着,它的局限和弊端并非隐藏得天衣无缝,也许大家都对其有所察觉,也许有人曾经试图摆脱,但似乎没有人成功过。当人自己不能主宰自己的时候,人就需要给自己找一个能够统治自己的“主人”,你可以将其称之为上帝、偶像或者神明。它明明制约你,欺骗你,驱使你,但你心甘情愿,因为它同时也给你充实和安全的感觉,由于你自身的空虚与懦弱,这两样东西,是你最需要的。人创造了偶像,人心不觉醒,偶像就会永远存在。
  如此说来,这里的人跟外面的人也没有什么不同,但这些事情,陈海润他们恐怕无法帮人们解决了,不过从今以后,这里的人们或许不会再如此盲目。至于以后的事情,恐怕只有谭立言自己知道了,陈海润、吴子清还有夏念疑再也没有回到过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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