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子,第一章 大后方遭日机狂轰炸,军械专家进云连山沟
作品名称:轰炸大后方 作者:云山松 发布时间:2018-01-05 21:08:45 字数:12218
楔子
在抗战最艰苦的时期,日军持续轰炸重庆、成都等四川大后方,并在执行日寇“五号作战计划”的同时,妄图通过“代号——云山虎计划”,破坏毁灭威远兵工厂,伺机截断抗战军需补给线。国民党军统局委派文淑娴作为秘书随留英军械博士林英杰前往兵工厂上任。中共川南特委本着联合抗日、一致对外的主张,指示连界支部书记罗锦成协助兵工厂守卫国军,发动群众并联合周边的民团、袍哥甚至土匪共同抗击日军轰炸机对兵工厂的空袭,演绎了一场惨烈而又雄壮的斗争。
第一章大后方遭日机狂轰炸,军械专家进云连山沟
风萧萧,日寇铁蹄踏东北;
颤巍巍,万马奔腾拯河山。
一
春寒料峭,中国特有的穹隆威远连界古镇迎来了第一场春雪。
地处威远穹隆中心的连界古镇山峦叠嶂,松林密集,峡谷纵横,常年温差比周边略低两三度,冬暖夏凉。雪花飞舞,放眼望去,银装素裹,镇上木栅房檐冰棍过尺,仿如溶洞石笋倒挂,甚是壮观。而坐落在宝溪河上游的威远兵工厂,则如众星捧月一般,大量氤氲飘渺,不曾结冰,火热的生产场面,给大后方的春天平添一丝生气。
1942年的初春,世界反法西斯进入拉锯战。中国抗日战争因《联合国家宣言》的签订,与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融为一体,盟军的对日作战对整个日本的军力起到了巨大的牵制和消耗作用,客观上有力地援助了中国的抗日战争。为摆脱疲惫局势,日本军事决策机关在经过充分研究后,决定乘太平洋战场之余威,集中相应的精锐兵力,向中国大后方发动大规模轮番空袭,歼灭中国陆军野战军主力,摧毁中国各地的抗日根据地,迫使中国政府投降,彻底结束持续5年的对华战争,于是秘密制定了“五号作战计划”,并着手对抗战大后方的四川周边秘密进行各种山地作战训练和类似环境的演习拉练。
侵华日军加紧进行“五号作战计划”的各种战役战术准备措施,虽然都进行了严格的保密和各种伪装,但不可能完全逃避中国军事情报机关的侦察,日军准备发动侵占我国战略大后方的战略进攻的情报,很快就被送达国民政府的军事统帅部门破译。中国统帅部在获知战略情报后,立即开始做应战准备,以应付这一侵华日军发动的旨在灭亡全中国的战略攻势。
蒋委员长针对日机对川特别是成都、重庆、万县等地进行的轰炸忧心忡忡,在密室里来回踱步,忐忑不安。陈布雷小心翼翼地靠近:“蒋公不必忧虑,密室坚不可摧,各方将士浴血前方,小日本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蒋委员长拄着拐杖,听陈布雷这么一说,心中稍为安静下来。他坐在沙发上,用手捋捋光头说:“布雷有所不知,正因为这样我才不得安宁。娘希匹,想我八百万军队,剿红军不成,抗战不利,重要的,日后共产党羽毛渐丰,这局势于党国不利!”
陈布雷听到委员长骂娘,顿时侍立一边,不敢多说一句话。委员长缓缓抬头,见陈布雷垂手而立,心中更加窝火:“还愣着干什么?速告文白将军来密室。”
陈布雷快速退下,但瞬间返回:“蒋公,大街上人群如潮,在密室周围游行示威,大喊‘抗日救国,还我河山’!”
委员长紧闭双眼,喃喃说:“晓得了。”
张将军昂首挻胸地来到大门前:“报告!”
“进来吧。”
“委员长有何训示?”张将军急不可待。
“你说这日本人会占领重庆吗?”
张将军脱口而出:“不可能。东北三省就让日军费力了,如果占领重庆,想必是自寻烦恼。”
“哦,讲来听听。”委员长睁开眼帘,随手端起茶杯呷了口铁观音。
张将军见委员长神情自如,也就放下紧张状态。他说:“德国人在欧洲目前没占便宜,日军在东南亚长驱直入,战线拉长,补给匮乏,在短时间占领整个中国是不可能的。”
委员长望着张将军,嘴唇动了动,说:“现在日本人的五号作战计划令日寇飞机都到我头上丢炸弹了,还对整个西南构成钳形攻势,你还说不可能?”
张将军一听话语不对劲,赶紧改口道:“前线将士伤亡巨大,兵工厂弹药补给不畅,得想法保住大后方兵工厂,抓紧研制新式武器方为上策。”
委员长闻言,立刻弹起来,自行走到地图前,用放大镜仔细查找大后方兵工厂,可瞬间又把放大镜丢在桌上:“兵工厂全在日军的空中覆盖下,这样下去,抗战艰难啊!”
张将军趋步向前,伸手摁住一个地方:“委员长,看,这里还有一个。”
委员长低头一瞧:“嗯,威远兵工厂,合力保护,加紧兵器制造!”
“这……”张将军面露忧虑,“规模太小,设备机器落后产量不高。”
委员长紧蹙眉头:“马上调兵遣将,务必保护威远兵工厂,支援前方抗战;同时加强该厂的扩建,提高产量!如出纰漏,严惩不贷!”
“是!”张将军“叭”的一个立正,继而转身离去。
张将军离开后,总裁陷入深深地深思中。
第二天,国民军事会议紧急召开。众将军围坐长方桌前,军帽一条线放在桌上。总裁拄着拐杖严肃地走出来。众将军全体起立。蒋把手一挥,示意坐下,脱下白手套正襟危坐。
总裁神色严然地扫视一周,“刘子乾来了没?”
刘文辉一听,快速站立,目光炯炯:“卑职在!”
总裁说:“诸位都看见了,抗战没有前方后方,重庆不照样被轰炸了吗?”
看看诸位,委员长站起来:“我命令全力保护威远兵工厂,并加紧研制仿英新式冲锋枪和迫击炮,支援前方抗战!同时加强该厂的扩建,提高产量!”临走,蒋转身对刘文辉说,“百万川军浴血奋战,你的兵工厂务必加紧研制,不得有误!”
“请总裁放心,24军誓与威远兵工厂共存亡!”刘文辉坚定地说。
当天夜里,总裁在官邸内召见军统局长。
总裁问:“雨农啊,威远兵工厂在三县交界,治安怎么样啊?”
军统局长立正后说:“威远地处偏僻山区,虽说匪民众多,但威远兵工厂有囯军守护营守卫,自贡有郭连方部,资中有李相云部,仁寿有易得安部,遇事可火速支援,相对安全。”
总裁看了军统局长一眼:“雨农呀,你身上的担子不轻呀。”
军统局长立马附和:“学生明白,定当竭力保全兵工厂!”
总裁径直往里走、自言自语:“我是说新式武器。盟军英国不是向我们提供了一批武器和图纸吗?我们该用的都用起来呀!”
军统局长抬头望着委员长背影:“学生明白。”
总裁瞬间站住,转身盯着军统局长:“你明白什么……专家找到了吗?”
军统局长说:“找到了。这个人叫林英杰,是留学英国的博士,中国第一个冶金兵器专家。”
总裁闻言,眼睛放光:“那就有劳你了。”
望着委员长离去的背影,军统局长背脊发凉。他回到军统局,赶紧传令兵器专家来见。
一位身材高大、国字脸、戴副眼镜的男人被请进军统局。
“你就是林英杰?”军统局长问。
林英杰答道:“是的。”
军统局长猛然站立:“蒋委员长命令:‘尔等明日起程前往四川威远兵工厂,不得有误。’这是委任状。”
林英杰扶正眼镜,仔细一瞧,“兹任命林英杰为威远兵工厂厂长兼总工程师……”
林英杰放下委任状,说:“戴局长,恕我冒昧,我一个堂堂的留英博士,怎会去那山野不毛之地?还是另请高明吧。”
军统局长以为耳朵出了毛病,他说:“抗战没有前方后方之分,也无大小能力之别,安排你去兵工厂研制新武器是委员长的栽培,去还是留,你自己想清楚了!”
说罢,眼睛里发出寒光。
林英杰也不看对方眼色,说:“中国那么多兵工厂,为啥派我到偏僻小镇?”说罢转身欲走。
军统局长一见,连忙向侍从使了个眼色:“有请文淑娴。”
林英杰不解,说:“请谁也改变不了我的主意,除了威远我哪里都行。”
军统局长冷笑道:“日军大举进攻如入无人之境,重庆被轰炸,中国沦陷,难道你愿意留下骂名?”
林英杰略一思索:“那好吧……我这就去准备……”
军统局长制止道:“林先生请留步,我派一个连护送如何?”
林英杰摇摇头:“一个连哪够?”
军统局长说:“一个团,可以了吧?”
“不,一个人足够了!”
林英杰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毕挺军服的漂亮女人出现在门口。
林英杰惊问:“什么,一个人,机器人啊?”
来人面带微笑,首先自我介绍:“我叫文淑娴,军统上尉。”
军统局长见林英杰纳闷,赶紧把林英杰拉到一旁,说:“林先生别误会,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决定委派她随同你前往,一是有个照应,二是协同你做好兵工厂的防务工作,你看如何?”
林英杰面露难色:“这…这合适吗?”
文淑娴脑子里飞速闪现国共双方找她谈话的画面。重庆办事处刘西华说:“林英杰可是稀有人才,如果此人落在鬼子手里,后果不堪设想,他的本事可以抵得上一个机械化步兵师,你可以前往。”
戴老板说:“如果林总被共产党拉过去,那就更糟糕,共产党会因此如虎添翼。所以保护林总的安全事关重大!此事绝对保密,只能暗中监视,竭力保护兵工厂安危,不得让共产党及匪徒占半点便宜。”
文淑娴望着林英杰,深感自己的责任重大,对于为林的秘书也好,随从警卫也罢,只要能保护兵工厂,最终将日本人撵出中国就是胜利。
军统局长见林英杰没有甩挑子,说:“就这样,二位辛苦了,事不迟宜,明天出发!”
二
林英杰和文淑娴两人天亮从朝天门码头坐船,碾转内江来到资中。
两人从船上走下,林英杰环顾四周的山脉,开始为进山为难。
到了团鱼口,只好花钱坐滑竿,可越往连界山里走,森林越来越茂密,显得阴森恐怖。忽然,一声鸟啼,树枝晃动,从山上窜出几人。为首的大喝:“此路为我修,留下买路钱!”
林英杰先是一惊,继而愤怒:“青天白日打劫,还有没有王法?”
为首的哈哈大笑:“王法?在这里老子就是王法。少罗嗦,拿钱来!”
文淑娴双手交叉,面含不屑:“要是不给呢?”
为首的眼睛鼓着:“嗯?不给就拿命来!”
文淑娴:“哼,有本事就来拿吧!”
林英杰见状,伸手扯了扯她的衣服,示意她别冲动:“各位好汉,我是林英杰,今日赶去连界场走亲戚,还望好汉让出道来……”
为首的向其余四人使个脸色:“兄弟们,上!抓住女的就是自己的哈。”
几个人听老大吆喝,一起挥刀扑向林英杰。
文淑娴伸手把林总拉到一边,飞脚踹向冲在前面的土匪,其余的土匪吓傻了。“谁敢再动,别怪你们姑奶奶手下无情!”
首匪骂道:“啥子哟,都是他妈饭桶,对付不了一个娘们,看大哥的!”说着挥拳捣向文淑娴。
文淑娴大喝一声:“来得好!”紧接着身子往下一蹲,双拳直击对方肚皮,只听“哎哟”一声便栽倒在地……
林英杰回头一看,几个抬滑竿的人早没影了:“文上尉,咋办呢?”
文淑娴微笑着说:“好办。”话音刚落,提起趴在地上的匪首,“给我听着,抬滑竿的被你们吓跑了,老娘不能走路去连界。”
匪首可怜地说:“那咋办呢?你大人有大量,放了我们吧,以后再不敢了。”
文淑娴怒道:“这话我听得太多了,不是上有老下有小,就是以后再也不敢了。去把那滑竿拣起来!”几土匪拣起滑竿,然后望着文淑娴,等候发落。
文淑娴厉声喝道:“愣着干啥?抬我们到连界场!”
土匪相互看看,拣起丢在另一旁的滑竿。
匪首示意:“好汉,请上轿。”
文淑娴冷笑:“啥子好汉?叫姑奶奶!”
匪首喊道:“姑奶奶请上轿!”
文淑娴偷笑:“这还差不多。”转向林英杰,“好汉,你先上。”
林英杰一惊:“谁是好汉?吓得我不得了……”说着扶扶眼镜,坐上轿。
文淑娴看见两边的松树、蕨草,顿时兴奋不已。扭过头问林英杰:“林总,你见过这些蕨草吗?“
林英杰摇摇头:“听说过,但没见过。”
一个瘦土匪开口说话了:“蕨菜可以吃的。就这季节正是吃蕨菜的时候。”
林英杰不解,问:“蕨菜?怎么个吃法?”
“雨后就有很多嫩蕨草钻出来,摘回家洗净用开水汆一下,然后凉拌,脆嫩可口。”
瘦土匪说话时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一句话打破了路上的沉寂。
林英杰忙喊:“停一停,我要实地考察。”
文淑娴说:“改天吧,还要赶路。”
林英杰不由分说,快速跳下滑竿,兴奋地走进山坡:“哇,真的很多呢!”
他问瘦土匪:“是这个吗?”
瘦土匪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但不能吃,老了。”
“哦,刚刚钻出土的?”
“嗯。”瘦土匪边说边摘,一会儿就摘了一大包,“给!”
文淑娴见状大笑:“我不要,小时候我都吃腻了。”
“我们也不要。”
“为啥?”
“不为啥,我们也都吃腻了!”
文淑娴显得极为恼火,怒道:“吃腻了也拿回去,今后不许拦路抢劫!”
林英杰坐在松针上,望着起伏的山峰:“喂,怎么这些山都像草帽,圆圆的?”
文淑娴笑着说:“这就是穹隆地貌。”
土匪众摇摇头说:“懂不起。”
林英杰问身边的土匪:“你们吃住在这里都不认识啊?”
胖土匪说:“生出来就看见这些山,习惯了。”
林英杰看见半山腰上的白云缭绕,禁不住发出感叹:“太美了,世界少有!”
文淑娴再次催促:“这是中国穹隆地貌的中心,云连山区九峰十八砦五湖两峡谷,确实美不胜收!走吧,今后有的是时间看个够。”
四人抬着林英杰夫妇往山里走。可到了属威远县第八区连界镇的云胜乡地盘,匪徒们却停下来不走了。
文淑娴忙问:“咋个回事?”
匪首说:“前面是威远连界地盘,我们不敢走了,还有二十里,你们走路进山吧。”
文淑娴敏捷地跳下滑竿:“啥,叫我们走路进山?是不是皮肉痒痒了?”
匪首知道今天遇到高人了,不从不行,从了又怕遇到麻烦,于是眼珠一转,只好继续前行。
林英杰感觉好闷,打开话闸子:“喂,你们知道连界场吗?”
瘦土匪说:“知道,连界有个厂矿,说是造武器的。”
“只听说,没去看过吗?”
“有拿着炮火站岗的,哪敢靠近。”
林英杰听后微笑着点头。
正在这时,忽然从大石包处冲出一伙人,吓得抬滑竿的土匪丢下滑竿想跑,却不料脚下溅起泥土,被对方开枪制止。
林英杰从地上爬下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又怎么了嘛?”
文淑娴快速站到林总前面,掏出枪顶着对方:“不许动,动就打破你的头!”
那伙人中也亮出几支长枪,双方剑拔弩张,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英杰见势不妙,赶紧上前一步:“各位好汉,有话慢慢说,何必动刀动枪?”
文淑娴说:“别给他们费口舌,没用的!”
一位三角眼,蓄着一撮小胡子的匪首命令,“你们两个,去把那男的捆了!”
文淑娴大吼:“谁敢!”
匪首道:“吼…吼什么吼?把她的枪也给我下了!”
正当文淑娴准备破釜沉舟时,忽然传来“呯呯”两声枪响,一辆吉普车迎面驶来,戛然停下,后面又来几辆卡车,跳下一拨荷枪实弹的军人,快速包围土匪。
匪首喊道:“遭了,是兵工厂的丘八!”
陈营长站在车身旁,双手叉腰:“吼啥子吼?都给老子站好了。眼睛长在屁股上的,不知道来人是哪个啊?”
匪首跑步向前:“回长官话,真不晓得,真晓得我又没吃犳子胆。”说着“咚”的一声跪在地上,“还望长官开恩,饶了这一回吧……”
林英杰说:“他们确实不清楚,就饶了他们吧。”
陈营长抬头一看:“呵呵,这不是林总吗?小弟来迟,让林总受惊了!”说罢转身望着文淑娴,“这个不用问,一定是文秘书吧,失敬失敬!”说着做出“请”的姿式。
文淑娴乜了一眼陈营长:“哼,多谢。”
陈营长见文淑娴的神情,突然想起什么,于是大喊:“文秘书请留步。”
文淑娴转身问道:“又咋个了嘛?”
陈营长指指跪着的土匪:“文秘书,你看?是不是都给崩了?”
林英杰一把抓住文淑娴,说:“且慢,他们都是生活所迫,不能说杀就杀啊。中国人不能打中国人,要打去打日本鬼子!”
林淑娴没开腔转身大踏步钻进吉普车。
众士兵望着陈营长发呆。
陈营长说:“都愣起干啥子?护送林总回厂!”
惊魂未定的土匪这才回过神来,望着绝尘而去的车辆,一个个瘫软在地上……
三
林英杰同文秘书从车里出来,四下望望。兵工厂建在宝溪河边,简陋但不简单。
陈营长笑着跑过去:“林总,文秘书,二位早点休息,然后接风洗尘,给林总压惊。”
林英杰摆摆手:“免了免了,干工作要紧。”说着径直走向兵工厂大门。
陈营长望着文淑娴:“文秘书,你看……这……”
文淑娴伸手示意别说了:“陈营长,你忙吧,我想到镇上去走走。”
陈营长吃惊地问:“文秘书,这怎么能行?脚踏三县之镇,不亚于上海滩,还是改天吧。”
文淑娴眉毛一挑:“怎么,刚到贵地就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啊?”
陈营长抓下帽子:“唉,文秘书有所不知,镇上一群袍哥、民团与兵工厂有隔阂,附近山上的土匪也盯着兵工厂,三教九流混迹镇上,你可不能轻易去搅这趟浑水啊。真要去的话,我派人保护文秘书。”
文淑娴独自朝镇上走去。
陈营长吼道:“一排长!快速跟上,保持距离,不得有误!”
林英杰在国军王团长的陪同下视察兵工厂,途中一直盯住中正步枪出神。王团长见状,对枪械师何开成喊道:“老何,你给林总表演枪械装卸,算是给林总的见面礼了。干不干?”
何开成蒙上双眼,快速组装中正式步枪,用时三十秒。
林英杰笑着伸出大拇指:“嗯,当之无愧!”
这时枪检员杨凤山不服气,说:“这也能当技师,我也能当神枪手。”
王团长说:“去去去,别瞎凑热闹!”
何开成说:“就让他露一手吧,他手痒痒的。”
王团长说:“好,室外靶场,距离百米,目标鸡蛋。敢不敢?”
这时兵工厂的工人听说杨凤山表演枪法,纷纷跑出车间看热闹,陈辉举、陈良也夹在人群中。
杨凤山焦急地说:“天要黑了,动作快点嘛!”
陈辉举笑道:“呵呵,就是天黑才能看出真本事呢。”
杨凤山眼睛瞪得溜圆:“你……?”
陈辉举说:“我…我咋子嘛,怕了?嘻嘻……”
杨凤山用手指着自己的鼻梁:“你说啥子,我怕了?好,让你开开眼界。”说罢掏出手帕蒙自己的双眼。
陈辉举见状,赶紧跑过去:“我来帮你。”
杨凤山用手推开:“哪个要你帮哦,走开!”
陈辉举抄着手在一旁干笑。
王团长问:“准备好了吗?”
杨凤山说:“早准备好了!”
王团长口令:“预备……开……”
陈辉举大叫:“不慌,等一下……”
王团长说:“你龟儿子又咋子了嘛?”
陈辉举说:“我找个安全的地方。”说着,拔腿就跑,在围墙边站定。全场一片笑声。
杨凤山举枪,瞄准,射击,“叭、叭、叭”木桩上的三颗鸡蛋被击得粉碎。
全场一片掌声。林英杰点点头:“嗯,不错,神枪手!”
正当大家欲离开时,王团长叫住陈辉举,让杨凤山别慌摘手帕。
杨凤山停止动作,问:“团长还有啥事?”
王团长狡黠地笑笑:“把鸡蛋放在陈辉举头上,再来一次!”
陈辉举闻言大惊:“这是报复,纯属报复!”边说边跑进车间,现场笑得更凶,声音此起彼伏……
四
文淑娴到处溜达。她来到镇民团附近,在雕楼下停住,四下观望。
楼上人喝道:“啥子人?走开!”文淑娴仰头望了一下楼上,没搭理,离开。上街转悠。到了下场口,一群人横冲直撞过来。“站住,再跑开枪了!”可逃跑者头也不回一直跑。文淑娴问什么事,逃者没搭理。追击者从她身边窜过……有人喊:“抓住他”!文淑娴好奇地追问:“怎么回事?”来人边跑边答:“抢东西的!”
文淑娴纳闷,抢东西的?可手上没拿东西啊?文叔娴出了场口,一大群人围观。文淑娴走上前:“咋回事?”“有人说是抢东西的,逮住了。”文淑娴问:“经常有人抢东西吗?”“嗯,隔三岔五。”
“哦……天还没黑就抢啊?都是些什么人呢?”
“什么人?土匪、丘八噻……”
文淑娴不解:“丘八,啥意思?”
来人说:“这都不晓得?兵工厂当兵的嘛。”
文淑娴问:“你说的是国民党兵吗?”
来人白了文淑娴一眼:“那还会是谁?”
文淑娴见那小青年被打得皮开肉绽,她说:“求你们别打了,打死人是要坐班房的。”
打手说:“别说打死他,打死你也没事”。转身向众兄弟,“你们说是不是?”
众兄弟附合:“大哥说得对,打死一群人也没事!”
文淑娴说:“知道了,你们说他抢东西,证据呢?”
打手“嘿嘿”一笑:“证据?大家都看到了就是证据。”
文淑娴说:“少废话,没证据就放人,赔伤药费。”
打手气得跳起来:“弟兄们,给我修理这个婆娘!”
文淑娴站着不动,几个人嗷嗷叫着扑过来,她大喝一声:“来得好!”三两拳就将对方打趴在地。打手见势不妙,急忙掏枪。文淑娴闪电般过去缴了对方的枪,顶住打手甲的脑门,“谁敢动我打死他!”剩下的人愣在原地。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大家这才想起躺在地上的伤者。有人将他扶起来。文淑娴靠近伤者,“兄弟,你是不是抢了人家的东西?若抢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伤者看着文淑娴,无力地摇摇头……
文淑娴:“真没抢?”
伤者:“我……我没抢。”
文淑娴诧异地看对方的手,把手摊开。伤者面显惊恐……
文淑娴用力把对方的手掰开,只见两个包子捏成扁状。“为啥抢人家的包子?”
伤者说:“我没抢,是偷……”
文淑娴说:“偷也不行,要付钱买。”
伤者说:“可我没钱。”说着“呜呜”哭起来。
文淑娴说:“大男人,哭啥呢?”
伤者说:“我家八十老母要死了,从没上过街,想吃包子……”
文淑娴“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打你的是什么人?”
“袍哥人家!”
文淑娴抬头起头:“你是……”
“义字堂袍哥舵爷刘青山!”
文淑娴站起来:“哦,袍哥舵爷是干什么的?”
刘青山说:“专打抱不平的。”
文淑娴笑道:“人家家穷吃不起饭,拿了两个包子,你们却把对方往死里打。这就是你说的打抱不平?”
刘青山说:“怎么了,不服气?”
这时连界商会会长罗锦成站出来:“我都看见了,此事不再理论。”说罢摸出一张金圆券递给店主。“我替这位兄弟把包子钱付了,快回去照顾你老娘。”
刘青山伸手制止:“慢!”
罗锦成问:“刘舵爷还有什么事?”
刘青山说:“我就搞不懂了,每次在节骨眼上,罗会长就来插一杠,究竟为哪般?”
罗锦成笑道:“好了,在连界场,谁不晓得刘舵爷仗义疏财,这事就画上句号吧”。
两名便衣挤进去打圆场:“刘舵爷,不好意思。失敬,失敬!”说罢拉起文淑娴离开人群。身后传来放纵的笑声……
文淑娴挤进人群,救下了青年人却得罪了袍哥大爷刘青山。恰好罗锦成路过解围,与昔日的恋人文淑娴偶然撞见,双方感到不可思议。早已结婚成家的罗锦成心里热血沸腾,但他努力克制自己,热情地招呼她。文淑娴得知他不仅结婚了,而且还有一个儿子,心中禁不住想到当年分手前夕的山盟海誓。但转念想到自已奉命保护林英杰的重任,只好把千言万语强压下去,热情大方地和罗锦成握手。罗锦成把自己这五年来的情况说了以后,然后便想告别文淑娴要走。文淑娴却请他到福临茶楼喝茶,她有好多话要对罗锦成说。到了茶园二楼靠窗户坐下,陈营长的跟班只好在楼下苦等。店小二笑吟吟冲好茶离开。
文淑娴打量罗锦成:“你变了。”
罗锦成忙问:“啥变了?”
文淑娴笑道:“变老成了,胡子也钻出来了。”说罢双方都笑起来。
罗锦成呷了口茶,问:“此次来连界打算住多长时间?”
文淑娴说:“不知道。”
“父母怎么样?”
文淑娴说:“在重庆,还好。”
罗锦成随即压低声音说:“兵工厂情况异常复杂,袍哥、土匪各方势力都在打它的主意,你可要小心。”
文淑娴点点头,说:“没事,有你在,我啥也不怕!”
罗锦成笑道:“玩笑归玩笑,你初来乍到,很多事超出你的想像,小心为妙。”
文淑娴真诚地望着罗锦成,然后话题一转:“你妻子一定很漂亮吧?”
罗锦成腼腆地说:“妇道人家,操持家务还行。”
文淑娴叹口气:“唉,命运真是捉弄人啊!”
罗锦成见对方伤感,旋即站起来告别:“好吧,时间不早了,有什么事捎个信就成。”
文淑娴还想说什么,见罗锦成急着要走,只好站起来:“好吧,今后还有很多事找你的。”说罢转身下楼。
五
深夜,连界商会场里,一盏油灯放在桌上,昏暗的灯光下,罗锦成与几个兄弟谈话。
罗锦成说:“林总到兵工厂上任,估计有什么大动作,作为连界共产党支部,我们要以大局为重,全力保护兵工厂的生产安全。大家有什么要说的?”
何开成说:“据可靠情报,林总是兵器专家,从英国留回来,专门研制仿英冲锋枪和迫击炮的。以目前的形势来看,除了周围的土匪、袍哥以及青帮、地痞流氓等,还没有其他可疑人员混入连界。”
罗锦成思索良久:“这样吧,兵工厂那边麻烦老何盯紧点,遇事多和文秘书商量,此人是连界出去的,再说军统在反间谍方面比中统坚定得多,其他兄弟把注意力放在刘舵爷和黄世荣的动向上,我以商会为掩护从中联络,绝不能让兵工厂在我们眼皮下遭到敌人的破坏。”
袍哥义字堂口。刘青山端坐在太师椅上,手捧盖碗茶杯,一边用盖子荡开茶叶,一边讲话:“大家听好了,兵工厂今天换主子,国军加紧制造武器,看来前方抵不住了。我们要想法换一批新武器,不然民团更抵不住,到时只好各自散伙回家种地。”
袍哥甲说:“舵爷,我们与兵工厂河水不犯井水,只要他们不占我们的地盘就好。我们再去想他们的东西会激发矛盾哦。”
刘青山说:“你这叫没有见识。强化阵营,必须有坚强的后盾,这后盾就是枪杆子。”
袍哥乙说:“这我们都晓得,可人家是正规军啊!”
刘青山把茶杯重重放在桌上:“一个个都是胆小怕事的!这年头,胆大日龙日虎,胆小摸猫儿屁股……”此话引得众人大笑。
堂口突然闯进一个兄弟:“报……报……报告!上街……打……打死……一个人。”
刘青山一听,这还了得,把手一挥:“别说了!走,去看看……”
刘青山一伙人蜂拥而至。上街围满百姓,一位老人伏地哭泣。
刘青山问:“啥子情况,咹?”小伙子说刘三娃被人打死了。刘老头说铁厂的丘八开枪打死的。
刘青山一听:“铁厂的丘八?好啊,欺人太甚了!来人,集合队伍到铁厂上营门口!大家听好了,铁厂的丘八在本镇为非作歹,打死无辜百姓,本舵爷要去找铁厂讨个说法。”
红旗管事问:“刘舵爷的话都听明白了?”
“都明白了!”
“好,明白了就跟我走!”
一伙人闹嚷着围在工厂门口。
林英杰来到大门口,一见这阵势,连忙说:“大家冷静点,有事慢慢说来。”
刘青山喊道:“守护营的人打死了我们镇上刘三娃,快交出凶手!”
陈营长说:“哎哎,刘舵爷,你说话要有依据哈。”
刘青山说:“袍哥的人看见的。废话少说,交不出凶手,我们就进去搜。”
陈营长说:“你以为这儿是你袍哥的堂口,想搜就搜啊?弟兄们,枪上堂,闯进大门格杀勿论!”
这时文淑娴走出来,叫大家都把枪放下:“大家听我说,人命关天,此事非同小可,请相信我们一定会查出真相,给刘舵爷一个说法。”
刘青山吼道:“你是谁?我们找陈营长要人。”
文淑娴转身命令陈营长:“集合队伍,列队查处。”
陈营长说:“文秘书这……合适不?”
林英杰说:“各位父老乡亲,本人今天刚到此地,镇上发生枪击一事,我也深感惊异。是不是守军的人干的还有待查证。都这么晚了,明天亲自登门汇报如何?”
刘青山说:“不行,今晚就得有个说法。兵工厂的人仗着有部队,欺压无辜百姓,我们要找出凶手,为死者报仇!”
门外一阵浮躁:“对,为死者报仇!为死者报仇……”
陈营长小声对林英杰说:“是不是共党干的陷害我们哦?”
林英杰说:“你想到哪去了?这明明是有人捣乱嘛,看不明白?”
陈营长:“那咋办?”
这时罗锦成来到人群中:“刘舵爷,足下生风跑得快呢。啥子事说来听听?”
刘青山一看,说:“罗会长来得正好,他们的人打死了刘三娃,你说怎么办?”
罗锦成说:“刘舵爷先不要激动,我在街上问过了刘三娃的妈,是一个蒙面人干的。最重要的是刘三娃在医院已经抢救过来了!”
刘青山惊异地:“你说啥子,刘三娃没死?”
罗锦成肯定地点点头:“是啊,在医院,去看看嘛。”说罢转身向拥挤的人群,“大家回去吧,事情慢慢会查出真相的,回去吧。”
刘青山吐一口浓痰:“走,到医院!”
当天晚上,林英杰兴奋地告诉文淑娴,说:“新式武器有突破口了。”说完,林英杰一把抱住文淑娴便想亲吻。他和文淑娴这次被调派到连界兵工厂来,一路上看见文淑娴不仅人美丽,而且在突然遇匪时能出手果断,简直神了!随后发生的亊更使他对文淑娴的敬佩演变为爱慕。在英国留学五年受西方生活感染很深的他,当即冲动地当场下跪向文淑娴求爱。
毫无淮备的文淑娴被他这一举动搞得手足无措,一阵难堪后逃出了厂长办公室。事后文淑娴冷靜下来,准备对林英杰实言相告,自己现在根本没心思考虑个人问题。她回到宿舍关上门后,迅速取出发报机向军统军统局长报告,新式武器有眉目了。军统局长立即指示,要她协助林英杰尽快研制出新式武器,并注意保密,严防共党截取果实。川南特委复电:“在斗争中争取林,力保工厂安危!”
林英杰求爱遭到冷遇后,尴尬之余决定还是继续进行试验,他带着几个技术员进入试验室,看看图纸,再看看配置的零件,林英杰觉得还有不足的地方。可就在这时,一个蒙面人躲在门缝偷窥,被出来找林总的文淑娴撞见,立即大喝一声:“谁,干什么的?”文淑娴随即拔出手枪准备射击。哪知那蒙面人反应迅速,转身飞起一脚踢飞她的手枪,欲夺路逃跑。文淑娴紧追不舍,可刚出门外就被打翻在地。林英杰闻声和同事跑出来,看见躺在地上的文淑娴,赶紧抱起来,林英杰一边往厂医务所跑,一面命令封锁厂房附近的宝溪河。
兵工厂哨兵吹响哨子,警卫营前来抓可疑分子。但搜索了一遍也不见踪影,只好解散。林英杰感到蹊跷,是什么人干的呢?在医院,他等待文淑娴醒过来好问个明白。这时陈营长急匆匆跑进来,我怀疑是共党干的!林英杰不解,如今联合抗日,分什么共产党国民党啊?陈营长说:“林总你不晓得,蒋委员长恨日本人就是因为让共产党借机喘了口气,如不严加防范,共产党强大了还会同我们争抢兵工厂。”林英杰听后却一头雾水。
文淑娴的到来,令兵工厂地下党员何开成十分警惕,他向上级摸清情况后立即告之罗锦成,文淑娴虽然是军统的人,但她同时也是我们的同志,而且是中共川南特委成员。罗锦成听后露出一丝笑容。
文淑娴醒来,望着周围的人,嘴里喃喃地说:“有日本间谍混进来了。”
陈营长和大家不相信。林英杰解释说:“文秘书最近喊头疼,可能晚上眼睛不好,出现幻觉。”
陈营长走近文淑娴病榻前:“文秘书,你看得很清楚?”文淑娴白了他一眼摇摇头。
陈营长倒吸一口气,然后哈哈大笑:“就是嘛,晚上,又是蒙面的人,大不了就是附近山上的土匪,哪来什么日本人?”
其他人也附和道:“就是,最近土匪也想换武器了,妈的,刚刚着手研究,他们就来搞枪了,真是吃了豹子胆了!还有袍哥,他们与守护营长期有成见,时时想趁机敲诈一把。还有共产党,总是缺枪少弹的,这不,看到兵工厂在研制新式武器了,他们就想趁机武装自己……”
林英杰越听越觉得烦,叫大家先回去休息,他说:“文秘书没事,工作要紧。”大家望望林总,不想走。林总不高兴了,说,“前方将士在流血,你们还站在这儿耗时间,心里好受吗?”其实林英杰不知道,大伙是盼他快点回厂,没有林总工,武器研制搞不成。林英杰预感到什么,他吩咐护士照顾好文秘书,自己要赶回兵工厂去。临走,林英杰走到文淑娴床前,嘱咐她安心静养,不必多虑。
陈营长说:“林总放心,我派一个班警卫文秘书,放心好了!”
这时罗锦成提着东西前来探望文淑娴。陈营长将罗锦成挡在门外:“夫人需要休息,等几天再来吧。”文淑娴听到罗锦成的声音,艰难地爬起来,让罗锦成进病房。
陈营长没法,只好摇头。罗锦成坐在文淑娴旁边,听文淑娴讲了事情经过,罗锦成认为完全可能。日谍渗透大后方已不是新鲜事了。言谈中,罗锦成挑明文淑娴的军统和中共党员的双重身份,而文淑娴要求罗锦成对她的身份保密,希望两人联合起来对敌。罗锦成肯定地点点头。说:“局势才刚刚开始,说明敌人坐不住了。”文淑娴压低声说:“蒙面人身手敏捷,一定受过专业训练,显然是冲新式武器而来。”罗锦成说:“你安心养病,侦破工作就交给我,回去我先在袍哥和土匪两条线中查查,如果没动静说明你的判断是准确的,届时再研究对敌方案。”文淑娴说:“好吧,你要多保重。”说罢要去吻罗锦成的脸,罗锦成伸手握住对方的手,借机躲开。天黑时分,两人依依不舍,罗锦成刚出病房,却被陈营长用枪指着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