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破釜沉舟

　　武汉之行后，两人的感情稳固了很多，在沈香茗看来谈婚论嫁是水到渠成的事，只是时间的问题。但是，她羞于启齿，也不便将殷南飞逼得太紧，她在等待他的决定，等待他亲口告诉她他的决定。然而，她多次的旁敲侧击提醒，等来的不是殷南飞的离婚，而是他的离职。
　　他决定自己另起炉灶成立公司，自己当老板。他是单位的老员工了，又长期在销售部门任职，对单位的业务往来和销售情况了如指掌。与其给别人拼死拼活干，远不如自己当老板来得自由和实惠，他有这样的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和沈香茗的婚外情。单位同事对此事已经有所耳闻，他从别人异样的目光和指指点点中也感到了一丝不自然。如果能就此离开公司，回到自己的家乡注册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那么至少能够掩人耳目。只是巨大的资金缺口确实是个问题，从和沈香茗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来看，相信她会伸出援助之手的，而且她也完全有这个能力。想到这里，殷南飞的嘴角流露出来会意的笑容。
　　
　　这天，依旧是第一次请沈香茗吃饭的餐厅，自然也是那个固定的大包间里，连音乐都是和当日相同的，他也特意穿了那天的衣服。
　　只是，这一次殷南飞自斟自饮，而且喝的是白酒，他知道沈香茗喝不了酒。暖心的话说了很多很多，诸如他要报答沈香茗对他的深情，即使让他为她去死他也毫不犹豫等等。
　　作为一个经历过数次感情伤害的女子，沈香茗面对他的赤裸表白大受感动。
　　大半瓶白酒下肚后，殷南飞的脸色通红，见时机已经成熟，他满脸爱意地对沈香茗说：“宝贝儿，我要豁出去了，为了你，我必须要这么干。”
　　沈香茗一脸的茫然，她微微一笑，说：“少喝点儿，不爱惜身体？这又开始说酒话了？豁出去干什么？又怎么是为了我呢？”
　　“我要辞职，我要开公司，我要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沈香茗吓了一跳，张大嘴巴却不知道说什么。
　　殷南飞继续说：“我有这样的想法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只是遇见你以后，让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我不能让你跟着我受苦，那比杀了我让我更难受，我要给你更好、更富足的生活。”
　　“我不要，我不要你一分钱。我自己有钱，爱情不是用金钱来衡量的，你不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累，好吗？”沈香茗这一次听明白了，她连连摆手拒绝道。
　　“不，你不要拦着我，你应该支持我才对。老爸去世后，我就像一根孤苦伶仃的野草一样飘荡在这个没有爱的世界上，直到遇见了你。你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天使，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你必须得支持我。”他将头靠在沈香茗的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小声地抽泣。“对，还有我儿子，只有你俩才是我的亲人，我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
　　“好好哈，我支持你，我支持你。”沈香茗的眼里也涌出了泪水。“只是，只是我不是怕做生意有风险嘛！我不想让你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我怕你会变成第二个靳晨阳。我真的怕了，我只想要一个家，有一个爱我的男人，我想过平静的生活。”
　　“不会有风险的，我以我的人格像你担保。我是经过多少次的调研了，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事儿。以我这么多年经营的人脉来说，现在只要我一吆喝，过来跟着我干的兄弟大有人在。”殷南飞信誓旦旦地向沈香茗保证，突然语气又软了下来。“当然了，我现在也有困难，不是风险的问题，而是资金的问题。”
　　“你知道的，我老婆那个人把我的钱管得死死的，我手里没有注册资金。跟她要钱就跟要她的命一样，我也绝对不会跟她张口的。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她选择了袖手旁观，这还有什么夫妻情分可言？其实，这样也挺好，以后公司赚大钱了，她也休想跟我再分一杯羹，我的公司跟她每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殷南飞的眼里满是恨意，这是他提到老婆时候一贯的表情，只是这一次尤为突出。
　　见沈香茗没有接话，他又继续说：“我手里原来是有些钱的，都是我自己存的私房钱，但是都让我‘糟蹋’完了。我这人就这臭毛病，就像跟钱有仇似的，看到谁有难处就大把大把地扔钱出去。我那些朋友，不，不是朋友，是老家的发小什么的，家里有孩子上学的，有老人看病的，有打官司的，我都给借给了不少，也没指望过他们能还我。人嘛，谁还没有为难的时候？我总不能逼人家卖儿卖女吧？对了，还有前段时间，刚刚给一些抗日老兵又捐了10万，现在把自己弄得跟个穷光蛋似的了。”
　　“你还给抗日老兵捐款了？”
　　“是啊！如果没有这些抗日老兵的浴血奋战，就没有我们今天的和平与安宁。他们现在一个个都已经是耄耋老人，日暮西山了，我看着实在是不忍心啊，宁可自己不吃不喝也要给他们捐款。”说起这些来，殷南飞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激动之余声音也不由得大了起来。“对了，前几天我去捐款的时候，看见一个老兵实在是可怜，我走的时候把自己身上的外套都脱给那个老人了。”
　　沈香茗对殷南飞又多了一丝的崇拜和敬仰，她叹息道：“生活在和平年对的每一个人都不应该忘记他们，帮助他们是每个人的责任和义务。”
　　“可不是嘛？我也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的，要不怎么把自己弄得跟个穷光蛋一样了呢？现在我才知道钱有多重要，可是我不后悔。我得挣钱，我必须得挣钱，挣很多钱，只有挣到了钱才能让这些抗日老兵度过幸福的晚年。”殷南飞的语气非常坚定。
　　“那你说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沈香茗心里掠过一丝的疼痛。
　　“我身边的那些朋友个个都是有钱人，而且都很仗义、豪情，只要我说一声立马就能给我送钱过来，那还不都是无所谓的事儿。”殷南飞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说到朋友他拍着胸脯眉飞色舞，自豪之情言溢于表。“可是这是咱自己的事，我不想给我的朋友添麻烦，毕竟朋友关系比起你我关系来说可是差得远了。我这人脾气很怪，跟别人不一样，别人是四处求爷爷告奶奶，能借到钱就万事大吉。我不是一个随便就会用别人钱的人，即使送到家门口我也不用，我只有用自己人的钱我才会心里踏实。”
　　殷南飞苦口婆心绕了一大圈后，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他要求沈香茗借给他200万，作为公司的注册资金和启动资金，等他的资金一到位他马上就还钱，日后公司盈利也是他们俩的。这可真是难住了沈香茗，她手里只有区区20万左右，距离殷南飞要的200万还非常遥远，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听闻沈香茗手里也没有太多的资金，殷南飞的酒一下子醒了，他不相信她的话，眉头一皱脱口而出道：“你手里怎么才20万呢？你家老公不是做大生意，很有钱吗？”
　　“他是有钱，那是他的，不是我的，我的手里真的只有这么多，平时我跟他要钱都很难要到，他强烈反对我做公益，所以也不会给我太多的钱。就这些还是我平时时不时跟他要的，作为不时之需呢。”沈香茗一脸的委屈，她搞不懂殷南飞葫芦里卖的是到底是什么药。
　　“你怎么是怪胎呢？别人家里不都是女人管钱吗？你怎么可能不管钱呢？”殷南飞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他耷拉着脑袋数落着。“你也真是的，非得把钱拿去做公益，那是个无底洞，有多少能填进去多少，要不然人家也不至于不给你钱了。”
　　“怎么你也开始埋怨我做公益了？”沈香茗瞪大了眼睛问道。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到了伤心处，殷南飞声泪俱下道：“我错了，我错了，我没有埋怨你的意思，我这不是缺钱嘛。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公司注册已经弄了一半了，跟那些厂商也已经谈妥了，定金都给人家电汇过去了，现在是万事俱备就缺钱了。没钱我就前功尽弃了，之前投进去的钱都打了水漂了，这简直就是要了我的命啊。我还想着好好和你渡过余生，我想让你过上好日子呢。”
　　纵有再多的不满，看到殷南飞跌入事业的低谷，沈香茗的心还是软了，她在盘算着该怎么帮他渡过难关。而殷南飞也不失时机地凑过来，抱着她说：“要不然，让我去借高利贷吧，挣了钱再还吧，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房子抵押贷款行不通，她死活都不会同意的。”
　　提到房子，沈香茗的眼前突然一亮，她手里的确还有一套房子，那是当年结婚的时候靳晨阳买的，挂在她的名下，现在的价值早已经翻了好几番了。若是以此房产来抵押贷款，至少也可以助殷南飞一臂之力。只是，只是这套房子靳晨阳是打算过段时间过户给女儿，作为女儿以后的嫁妆的。这件事她不敢擅自做主，更没法跟靳晨阳提及，唯一的办法就是偷偷抵押。
　　想到这里，沈香茗不禁为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感到了后怕，这样不仅会暴露她和殷南飞的私情，更对不起自己的女儿。她已经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了，不能再继续做一个失职的妈妈。可是，殷南飞也没有一丝的退路，除了她也没有人能够帮得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爱的人跌入人生的低谷，她又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一个劲儿喝闷酒的殷南飞突然起身，摇摇晃晃差点儿栽倒在地，沈香茗见状连忙过去搀扶。他一把推开了她数落道：“你走开，我不要你扶我。口口声声说你爱我，在我最关键的时候，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跟我家里那个一样。天下的女人都一个样，就只认得钱，见了钱就跟苍蝇一样围了上来，没钱了就有多远跑多远。”
　　沈香茗大声痛哭道：“不是的，不是的，你误会了，我手里真的没有钱。”
　　殷南飞不理会她，顺手抓起一只高脚杯摔落在地，钱快把他逼到了绝路上了。他已经失去理智了，两眼通红，大声吼道：“你告诉我爱就是付出，无怨无悔地付出。那么你的爱呢？你的爱在哪里？我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以后的幸福生活我才决定要打拼天下。可是你竟然袖手旁观，冷漠到如此程度？我不过是在注册公司验资的时候需要钱，验资过后钱就能还给你了。可是，你就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我在你心里还是外人，你根本就不放心我。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伤透了我的心。”
　　殷南飞的话稳稳地戳到了沈香茗的痛处，其实她一直在为没能帮助他而自责着。到底什么才是爱？她也在心里如此问自己。
　　殷南飞已经醉醺醺地走了出去。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沈香茗的眼泪夺眶而出。不多时，他又走了回来，冲着他扬了扬手里的发票说：“单我已经买过了，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明天是你的生日，我要送你一件生日礼物。不管你对我多冷漠，我对你的感情始终不变，我要用我全部的爱去温暖你的心。”
　　沈香茗一愣，她没想到殷南飞会如此细心，竟然能够记得她的生日。过生日？在她的记忆中，这似乎已经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以至于连她自己都忘记了。
　　殷南飞的手机响了，他看后皱了皱眉接通，从他不耐烦的语气和断断续续的对话中，沈香茗大致听明白了。他老婆患胆结石病，说好的他连夜赶回海城，和医生约好的明天动手术。现在为了陪她过生日，他编造了一大通谎言拒绝回家，最终谈话还是以怨气而收场。
　　处在自责和矛盾之中的沈香茗终还是被感动了，她相信他是爱她的，也相信她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心，否则他不会弃顾患病的妻子于不顾而留下来陪她过生日的；更重要的是此时的他还正在为筹钱的事而焦头烂额。这时候，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爱他就帮帮他，考验爱情的时刻到了。
　　爱情终究还是战胜了理智，沈香茗鬼使神差地作出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让她自己感到了害怕，也向着罪恶的深渊一步步深陷。她做了个深呼吸，咬咬牙说：“我名下的房子你拿去抵押贷款吧，我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上边了。这是一场感情的赌博，输赢全掌握在你的手上。”
　　殷南飞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舌头像打了结似的，口齿不清地问道：“什么、什么？您说……什么？你要给把房子给我贷款吗？”
　　其实，沈香茗已经有些后悔了，只是话已出口，她不忍给殷南飞的伤口上再撒盐，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用我的房子给你抵押贷款，明天，不，后天吧，后天我把房产证给你。”
　　这一次，殷南飞是听得一清二楚，他欣喜若狂，一把抱住沈香茗说：“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我要你一辈子都陪着我。上天待我不薄，把你送到我的身边，拥有你的爱，我太幸福了。看见没？那边的石湖，你现在只要说一声让我去死，我都会毫不犹疑地跳下去，为你去死我是幸福的。为了报答你的恩情，我要将你作为公司法人代表，你是老板，我就是你的伙计。”
　　沈香茗对于是否担任法人并不感兴趣，心里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在盘算着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房产抵押。这件事若是让靳晨阳知道了，她不知该如何收场，无法想象，她也从不敢去想。更何况抵押贷款也有非常严格、繁琐的程序，能否顺利拿到贷款，她真的没有把握。
　　他大概看出了她的顾虑，信誓旦旦地说：“宝贝儿，你放心，只要房产证到手，剩下的事就是我的了，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成。共产党的政策嘛，它就是个红薯，生的时候是硬的，熟了就软了。相信我，咱们的公司只要顺利注册成功，盈利那都是水到渠成的事，你就等着拿麻袋装钱吧。”
　　
　　沈香茗以为殷南飞办不下抵押贷款手续，这样她也就算是仁至义尽了。但令她大没想到的是殷南飞确实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他四处钻营，请客送礼，很快就真稳稳地从银行拿到了贷款。他在家乡海城成功注册一家贸易公司，而且兑现承诺将沈香茗作为公司法人代表。当他拿着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和组织机构代码证正本向沈香茗告别的时候，却只字不提还钱的事。靳晨阳暂没有发现，一切相安无事，沈香茗也就不好意思催促。她相信殷南飞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没能及时还钱一定有他的难处，她应该替他分忧解难才对。
　　殷南飞的公司在海城，业务也大都集中在海城，他彻底离开陈州了，和沈香茗那种如胶似漆的生活也暂时告一段落。临走的时候，他承诺等挣着钱了便马上回来还钱，免得沈香茗整天提心吊胆，他不能让他的女人替他承担这么大的风险。再坚持一段时间，他很快就会回来，他要给沈香茗幸福，他要和她快乐地度过余生。
　　一切似乎又回归了最初的平静，只是沈香茗不知道，或者说忽略了，在这平静的背后暗藏着一颗威力无比的炸弹，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且会炸得人体无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