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飞蛾扑火(1)
作品名称:啼血杜鹃 作者:若菡 发布时间:2017-12-25 11:30:28 字数:4155
人与人之间的相遇总脱不开一个“缘”字,茫茫人海中能够相遇,这就是“缘”。一次目光的交流,一个眼神的邂逅,一次怦然的心动,便结下了两人的不解之缘。只是,只是这难遇、难求,却也躲不开的缘分,却有善缘和恶缘之分。而沈香茗和殷南飞的缘分无疑属于后者,从相遇到别离,再到离开人世,恰恰是她了却这段恶缘的一个过程。
多年的坎坷经历,使已过而立之年的沈香茗已经学会了认命,尤其女儿妞妞更是她心中唯一的精神支柱。如果不是殷南飞的出现,她从来不敢相信自己在有生之年还会像列夫托尔斯泰笔下的安娜•卡列尼娜一样勇敢地追求爱情。殊不知却是扑火的飞蛾,最终将自己烧为灰烬。而这一切,只因汶川大地震后某日黄昏的一次偶然的相遇——
沈香茗从慈善协会递交救济金申请出来,外面已是大雨滂沱了,街上的行人一个个步履匆匆,她也急忙向公交站的方向走去。突然,看见一群统一着装的女孩子冒雨站在商场门口外,似乎在搞什么促销活动。
“唉,刚从学校出来的女孩子挣点儿钱真是不容易,下雨天都得淋着,现在的商家也真是‘黄世仁’。”她心里暗想道。但是,当她走近一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大约有十个左右面容清秀的女孩子,统一穿着印有“抗震救灾奉献爱心”几个大字的白色T恤,头戴一顶藏青色的小帽子,旁边放着一个募捐箱。
见她一脸疑惑,一个女孩子连忙走了过来,说:“姐姐,你好,我们都是四川籍的在校大学生,这次家乡遭遇大地震,我们要求回川救灾。但是学校不批准我们回去,说是那边现在路还不通,我们又不懂得医疗救助知识,去了只会添乱。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里募捐,到时候把钱统一送到我的家乡。”说完,她弯下腰向沈香茗,也向所有的路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沈香茗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掉了下来。她连忙将雨伞撑到那个女孩子的头顶上,怜爱地说:“妹妹,你们是好样的,我被你们感动了。”说着便打开钱包将里边仅剩的200块钱悉数投进了募捐箱。
几个雨中站着的女孩子齐“刷刷”地又一次九十度鞠躬,深情地说道:“谢谢,谢谢,我们替灾区的乡亲们谢谢姐姐。”
这份礼节顿时让她深感不安,结结巴巴地说:“我很抱歉,今天办事出来就剩这么多了,钱不多,我……我不知道你们在这搞募捐。对了,我这还有些零钱,都捐了吧,你们别嫌弃啊。”她边说边将包里的一把零钱全部都塞进了募捐箱里。
“没关系,没关系的,无论多少钱都是爱心。”等这个女孩子再去阻拦沈香茗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只能再次地向沈香茗鞠躬,连说“谢谢”二字,雨水混着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雨这么大,赶紧回去吧,我的雨伞给你,我一会儿就到家了。”沈香茗将雨伞硬塞给女孩,然后用双手挡在头顶上向车站的方向跑去。看到女孩子们在雨中坚守的身影,她的视线也变得模糊了。
在路边站了很久,沈香茗却拦不下一辆出租车。再突然想起已经身无分文了,她心里便更着急了。头上、身上早已经湿透了,在雨中显得非常得落魄。
正在望眼欲穿地向着远处张望的时候,一辆白色轿车停在了她的跟前,车主微笑着说:“我送你回去吧,雨这么大,怕是很难打到车的。”
沈香茗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鄙夷地看了一眼他,坚定地摇了摇头并向后退了两步。她的眉头紧皱,从内心深处她是非常抵触这种半路搭讪的男子,更不屑与他说话。
男子笑了笑,继续说:“别害怕,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刚才在路边等人,你捐款的事我看得清清楚楚,恰好我等的人又临时不来了,看你在这儿一直打不到车,所以我才冒昧地请求送你回家。我也是做公益的,我一直很欣赏做公益的人。”
听闻这些,沈香茗那根脆弱的神经顿时有点儿触动了,她这才仔细地打量起来这个男子。年龄大约四五十岁,着装很整洁,带着一副眼镜,很斯文的样子。再看看外边稀稀拉拉且都是满载的出租车,的确一时半会是坐不上车了。可是,到底敢不敢上这个陌生男子的车呢?她的心里很是纠结。
男子大约看出了她的顾虑,便没有再勉强她,而是从窗户递出一把雨伞给她,说:“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了,这把雨伞给你用着。你再等等看,如果十分钟之内你能拦到车,我们就此各奔东西;如果你还是拦不到车,那你可就没有拒绝我送你的理由了哦。”
富有磁性的声音从他那微微上扬的嘴角传出,沈香茗的心有些被融化了,她便接过雨伞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如果没有这场雨,如果没有这个募捐事件,或甚去民政局办事的不是沈香茗,那么她的人生轨迹将会是另外一种情形了。可是,可是人生没有如果,人生从来就不存在假设。于是,命运就此和沈香茗开了一个玩笑,一个致命的玩笑,她的厄运也便从此开始了。
他抬腕看了下手表,然后就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十分钟后,他下车绅士般地替沈香茗打开了车门。
“呶,擦擦吧,看你都淋湿了,会感冒的,我把空调打开你暖和下。”一张纸巾递到了低头不语的沈香茗跟前,她有些不自然了。
“你住哪儿?我送你。”
“南城路西段大约1000米,知道这个地方吗?”
“哦!知道,那边都是别墅区,我一个客户住在那边,我常去,路很熟。放心吧,不会丢了你的。”
沈香茗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叫殷南飞,是一家大型贸易公司驻陈州市的办事处主任。你呢?”
沈香茗这才抬起头来,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叫沈香茗。”
“哦,一杯香气四溢的茗茶。”
“谢谢,谢谢。”
“方便告诉我你在哪儿上班吗?”
“我……我……”沈香茗有些迟疑,她在犹豫。
“不好意思,冒昧了。我就是看你捐款时候将自己的钱包捐了个底朝天,感觉有些惊奇,所以才会有此一问,没有别的意思。”
“我在儿童福利院做社工。”
“难怪呢,大善人一枚。”殷南飞调侃道,沈香茗也抿嘴笑了,气氛一下子缓和了很多。
稍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能告诉我是那个福利院吗?”
沈香茗一愣,面露危难之色,殷南飞便连忙岔开话题说:“听你的口音不是当地人吧?”
“不是。”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的口音很像?”
经殷南飞的提醒,沈香茗才恍然大悟,他们的口音的确很相近,怪不得听起来非常熟悉呢。海城?她又想起了那个埋葬爱情的小城。
“你是海城人吧?我也是,妻儿都还在那边,我常年驻外,实在是厌倦了这种生活。可是没办法啊,为了生活,为了让妻儿生活得更好,不得不出来打拼。”
沈香茗点了点头,说:“我是海城人。不过已经离开那里很多年了,也从没有回去过。”
“你怎么不回去呢?家里还有什么人?你不回去看看吗?”
“有人,不想回去。”
沈香茗简短的回答让殷南飞感到另有隐情,他不便多问,于是就连忙岔开话题,说:“善良是一件美丽的外衣,我最欣赏善良的女人。我自己也在业余时间做公益事业,我认为这是一个人所应该承担的社会责任。做公益会让一个人的人生道路更宽广,心境更开阔,心也会变得更柔软。只是,遗憾的是我们身边太多的人都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的眼里只有金钱,只有物质,只有交易。”
听着殷南飞慷慨激昂的话,沈香茗的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靳晨阳与她争吵时那狰狞的面目,她下意识地一声叹息。
“怎么了?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这个微笑的细节被殷南飞捕捉到了,他关切地问道。
“没有,没有。”为了极力掩饰这种心虚和不安的表现,她一边整理自己的文件袋一边回答道,殷南飞一眼瞥见了上面醒目的大字:陈州市儿童福利院,他不露声色地在心里反复默念了好几遍。
短暂的沉默后,车刚好行至交叉路口红绿灯前,殷南飞说:“听歌吗?”
沈香茗点了点头,殷南飞打开车载音乐,是一首几年前红遍大江南北的流行歌曲——刀郎的《情人》。
“好听吗?”
沈香茗又是微微点头,殷南飞便跟着唱了起来。
你是我的情人
像玫瑰花一样的女人……
很久都不听流行音乐了,一直以来她的世界里满是幽怨、悲怆、凄楚的味道。偶然听到这火辣、直白的歌词,伴着刀郎那沙哑中带着清亮的声音,一时间她竟然有些意乱情迷了。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急速上下的刮雨器,心中却如翻江倒海般起伏不定。
突然,从绿化带中窜出来一只流浪猫横穿马路,殷南飞猛踩刹车。那只猫侥幸生还,迅速向对面的小巷子跑去。而沈香茗坐在副驾驶座上由于惯性作用急速前倾,吓得她花容失色。殷南飞见状,急忙揽住沈香茗的双肩安慰,一股暖流迅速传遍了全身,一种温柔甘美的气息正蒸发出来。她的脸上涨起了一层红晕,继而又蔓延到耳后颈间,眼里夹杂着惊疑的光,看了一眼殷南飞,又突然避开他的视线,带着一种软怯娇羞的神情,张皇地向窗外望去。
这时候,路上已经乱做一锅粥了,汽车鸣笛声声入耳。险些追尾的后车司机气势汹汹地下车过来怒吼:“你会不会开车啊?好好的就急刹车,这是找死的节奏,知道吗?”
殷南飞刚要发作,被沈香茗一把按下。她心平气和地向来赔不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不是有意的,刚才是为了躲开前边的一只猫。”
“不过就是一只畜生而已,压死就压死了,压死活该,谁让它大白天的乱跑。你不会开车就不要出来跑,好好在家待着,别出来坑别人。”
“流浪猫也是一个生命,你这人就没有慈悲之心。你看这还有点儿距离,不是没追尾吗?再说了,谁让你跟车跟得这么紧呢?”殷南飞终于还是发作了。
“你还非得等着追尾了?追尾了你就满意了?你这是欠揍是吧?”
殷南飞也变得剑拔弩张起来,沈香茗却始终死死按着他的手臂。她见不得血腥、暴力的场景,更怕因此而引起一场恶斗。
气氛一下子异常紧张,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看着后面排得像长龙一样的车队,她急忙劝解道:“好了,好了,都别说了,别为了这点儿小事伤和气,是我们不对,我道歉。我们真的不是有意的,都散了吧,后边还有这么多人等着呢,别耽误大家赶路,下班高峰期大家都急着回家呢。”
“这话说得还算在理,行了行了,我也就不追究了,看在你老婆的面子上,我也懒得跟你计较。”说完,转身就回到了自己的车上。
“不是……不是的……你误会了……”沈香茗再多的解释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她尴尬地低下头去。
“别解释了,没用,那人不过是个路人而已。”殷南飞故作镇定。“不过,我还是要好好地谢谢你,要不是你在,我可能会跟他急了,我可没你这么好的脾气。”
沈香茗礼节性地回答:“不客气!”
轿车启动了,两人都默默无语,只有那首《情人》在上空回荡着。
刚到南城路西段路口,沈香茗便强烈要求下车步行回家,殷南飞也没有做过多的挽留。但是,他假装随即掉头返回,实际却驱车远远地跟在她的身后,直到她走进了一幢豪华的别墅。
“还真是不缺钱的主儿,内心纯净如水,典型的理想主义者。”殷南飞将车停在路边,在心里对自己说,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