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作品名称:太平桥 作者:谷雨坡 发布时间:2017-12-19 06:33:14 字数:5645
孙科长的后勤科在百货站是一个繁琐事情比较多的科室。食堂,就不用讲,一百多人的单位,虽然都能吃辣椒,但饭菜的味道也很难满所有人的意。早晨和中午吃食堂的人最多,早餐以包子馒头为主,中餐则是食堂的主餐,品种比较多,晚餐倒没有多少人,只有几个单身汉和半边户在食堂吃。由于站里以发餐票的形式给每个职工补助餐费,中午休息的时间又短,很多职工懒得回去做,就都到食堂吃。有些两口子都在站里的,干脆把小孩也都叫到食堂里吃饭,连碗筷都不要洗,多舒服啊!
福利,讲起来就多了。职工的工资级别都是地区劳动局定死了的,站里是没有权利去改变劳动局所定的工资级别。工资是死的,但福利是活的。因此,唐经理在站里中层干部会议上,就要求孙科长与财务科商量,多找点名目,钱不能发,物资还是可以多发一点,因此孙科长每天都是想着怎么增加大家的福利。反正站里效益好,有钱,只看你怎么拿出来花。
孙科长想来想去,不怕上面查的,干脆就以食堂的名义,给大家多办点福利。张惠民听了孙科长的想法,感觉在财务上还是可行的。终究发钱发多了,一来上面规定会越来越紧,二来账面也不太好做。上面要是来检查,应付起来也是个麻烦事情。
中秋节,考虑了给全体职工发过节费后,还得发点月饼一类的东西。业务科的人更好,既可以领站里统一发的这份,还可以领取业务科室单独发的那一份。食堂里还给每个员工发一大盆粉蒸肉和一大碗梅菜扣肉,最后每人还可以领一只鸭子,这是天平桥这个地方的风俗,中秋团圆节,家里要杀只鸭子,作为主菜。鸭子都是本地农民喂养的谷子鸭,价格也不贵。
每到分东西的时候,百货站的食堂很热闹。手里提着公家发的东西,大家都是笑呵呵的,有那种过节的热闹气氛,心里有种大家都在一个大家庭里面的感觉,温馨又热闹。
“罗艳萍,还是你家过节热闹,手里提着这么多的东西,今晚到你家喝酒去。”
罗艳萍,在批发部上班,去年与日化科黄骁勇科长结婚,身高有一米六五,身材好,俊俏,皮肤白皙,双眼皮,烫着一头港式卷发,还喷了些有点淡淡香味的发胶,穿一双高跟的白色皮凉鞋,只要是她走过去,就会带来一阵香风,一种能撩起男性荷尔蒙猛增的味道。
“你岩主任不也是一样的,你来喝酒,不怕你老婆拧脱你的耳朵?”
“不怕,喝一餐酒,怕她干什么?好久不跟黄科长喝酒了。”
“那你就来啊,等月亮挂在屋上面,我把嫦娥美女也喊下来。一起陪你喝酒。”
“那你就不是真心的,月亮都挂到屋上面了,不是半夜三更也是深夜沉沉,都睡觉了,哪里还有酒喝咯。”
“呵呵,喝酒还怕夜深?不会是你怕了?”
“算哒。算哒,你这碗桂花酒,怕只有黄骁勇能喝得到,你就把嫦娥美女喊下来,多陪陪他。”
“我是喊你来,你不去,罚你明天到办公室请客!”
李惿岩笑了笑,提着鸭子,往家走去。
李惿岩,三十五岁,怀鹤地区百货站批发部主任,主要业务对象是怀鹤市内的零售商店。批发部去业务科拿货是调拨价,相当于是下面县一级的百货公司所享受到的价格,批出去则是业务科规定的批发价。其中的差率,大概十来个点,也就是批发部的毛利率。由于批发量大,李惿岩的批发部不但能养活十多个员工,而且每年还会上缴百货站十多万的纯利润。而他手下的员工,女的居多,基本上都是百货站的家属,她们的老公,大多在百货站的业务或行管科室。
都说,三个女人就可唱一台戏,何况是十来个女的。批发部就从来不缺戏,加上大部分都是结了婚的,玩笑是一个比一个露骨,可以说是段子没有最荤的,只有更荤的。李惿岩,在百货站男人中,玩笑话算是一个讲得出口的人,但在这些年轻少妇面前,他也很难招架得住。
李惿岩的老婆,又是一个醋罐子,本来对他在女人堆里上班就很是不爽。一些不知是真还是假的有关李惿岩风流韵事,总是会传到她的耳朵里。听多了,他老婆就要吵,每天晚上,看电视的时候,一看见里面那些花花肠子的男人,风流成性的男人,就说:“嘞,李惿岩,这个人就是你,骚鸡公一个。”李惿岩有时真是哭笑不得,骂她几句神经病,老婆就会跟他吵起来,甚至打架。
罗艳萍是跟黄骁勇结婚以后,才从外单位调进百货站,并被安排在批发部。刚来的时候,话不多,别人开荤玩笑,她还觉得不好意思。过了半年以后,就习以为常了,每天不说说,开开玩笑,还不习惯,就感觉上班时间好长。
有一次,李惿岩又来了精神,批发部没有一个客户,就他和几个女职工,聊着聊着,就又都来神了。
“刘姥姥,今天水色这么好,是不是昨晚黄菜农浇水浇得足?你们大家看一看,张姐姐,就比刘姥姥的水色差不了,是不是李老汉的没力气浇水了?呵呵。”
李惿岩一次敢开两个女人的玩笑,在百货站男的里面,算是胆子大的一个,他有个外号,叫“岩落壳”,意思是跟哪个都开得玩笑起。别人跟他开玩笑,他不生气,他开别人的玩笑,也不会遮嘴的。
“是啊,哪个有你的水多咯。难怪你老婆唐静梅每天红光满面的,走起路来,身体都是一颤一晃的,那可是我们百货站家属区一道不多见的风景啊!”
张丽丽四十来岁,老公比她大十多岁,因此大家叫她老公李老汉。
“张姐,我们岩主任,讲这个的老公水多,那个的老公水少,今天我们就看看他的水到底多不多。大家都过来帮忙,检查检查一下他,好不好?”
刘姝妹,三十多岁,孩子在上小学三年级,老公黄荣也是百货站的,在百货站井坪仓库储运科上班。人好,就是脾气有点暴躁,不喜欢讲什么话。喝酒三杯两杯之后,那话就多起来了,可以说是把平常压抑起的话语全部能倾诉出来,只有他讲话的份。刘姝妹要是劝多几句,黄荣就会拍起桌子,甚至动粗。
刘姝妹性格外向,喜欢说说笑笑,大家都叫她“刘姥姥”。
“好,好,今天我们倒要真地验一验我们的‘岩落壳’主任的水龙头里的水况怎么样?
岩落壳一看今天情况不对,正想转身溜走。哪里还给他跑的时间,五六个女的,一拥而上。岩落壳在挣扎了几下过后就被她们放到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们怎么来真的啊。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今天就是要你见见什么是真的,平常我们都被你一个人降起。”
“算了,算了,我投降,我投降。”
“我们今天不接受投降。”
“哈哈!”
“呵呵!”
“哦吼吼”
鞋子被脱掉扔在一旁的办公桌下,很快,长裤子也被撕扯下来,只剩下一条蓝颜色的平头短裤穿在里面。
不知是谁一把就把岩落壳的短裤扯到膝盖以下,引得几个女的,“哦呵”,“哦嚯”,“哦吼吼”的叫喊着,声音几乎把批发部的楼顶都抬了起来。
邻近办公室的人不知道批发部发生什么事情,都跑过来看。见到岩落壳被批发部的几个女的压在地上,光着屁股,也都笑了。罗书记跑过来一看,马上向前制止,批评批发部的玩笑开得过火。
刘姥姥几个看见书记都过来了,连忙松开手,也不说什么,只是笑哈哈的。
岩落壳,口中气喘喘的,脸胀得红红的,有点狼狈。连忙把自己的短裤拉上来,罗书记把旁边的长裤丢给他,要他写一份深刻的检查,上班时间这么闹,站里要处分!
岩落壳知道这次闹大了,连忙诚恳地向罗书记认错,马上写检查,接受书记的批评。
岩落壳的名声,就此一个下午不到就传到太平桥的各个角落。在一个月之内,都是大家茶余饭后的第一笑谈。唐静梅在家里也时时敲打他,骂他是个十足的骚鸡公,不管孩子在不在场。
岩落壳才不管这些,玩笑想开的时候,照样开。只是在防备刘姥姥他们扑上来的同时,还三不三,拍拍罗艳萍的肩膀,到刘姥姥后面摸一摸她烫过的卷发。
秋天越来越深,秋雨一场接着一场的接踵而来,业务科的人也该下县里面去跑了。
近几年以来,怀鹤地区百货站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每年有两次业务科的业务员统一下县推销开票的活动。由百货站总经理带队,各业务科主要负责人参加。以前是两台北京吉普车,前年,百货站添置一辆进口丰田面包车,同时还购置一辆双排座货车,专门用来下县推销用的。
今年秋季下县跟去年一样,由站里唐经理亲自带队。他特别要求鞋帽科朴晖科长和钟缝科的武宁科长必须亲自参加,其它科室倒没怎么要求,科长和业务主管都可以。因为下半年,鞋帽科的雨鞋和解放鞋是销售旺季,占了其科室全年销售额的百分之八十以上;而钟缝科的缝纫机,手表也是销售旺季,按湘西这边的风俗,下半年结婚的的多,而手表和缝纫机属“三转一响”之一,是结婚必备的嫁妆之一。
面包车走前面,装着一些样品和新货的双排座车走在后面。业务科的几个科长和老业务员跟唐经理坐面包车,剩下几个年轻一的业务员就只好坐在后面的双排座车上。
车子穿梭在道弯坡多的国道上,按照过去的老线路,走的是麻阳,凤凰,松桃,秀山,酉阳,黔江,铜仁,江口,印江,思南,德江,凯里,黎平,通道,锦屏,靖州,三穗,会同,天柱,和江沅县这么一个大圈圈,几乎囊括了贵州东部,四川东南部的几个县和怀鹤地区的大部分县。全部走完,至少要花二十多天的时间。
面包车里好拥挤,车子的空调没有什么效果。一路走来,外面的公路大部分是一些碎石土路。司机姚师傅,是个部队转业来的老司机,体胖,眼小,经常留着一头超短的平头。不吸烟,话比较多,也难怪,走了十来天,一直是他一个人开,累,但他还是凭自己的经验,一路来没出什么的事情。
前面又是一辆客车,扬着很高的灰尘,面包车跟在它的后面,开着窗户,就只有吃灰尘的份;关着窗户,又热得受不了。
“唐经理,你们坐好,我准备加油门超车了。”
“姚老屁。早就应该超过去,你看我们的头发都灰白的了。”
搪铝科的老业务员刘一超,喊姚师傅一直就叫姚老屁,两人年岁差不多。
“你这个超娃娃,反正下一个站就是凯里,到那里随你怎么洗,保证你洗得的舒服。”
随着老姚的一脚油门踩下去,面包车摇晃一下就超过了前面大客车。后面的双排座为了不吃灰尘,总是与面包车保持着两三里路的距离。
弯急,坡陡,是山区公路的特点,人坐在里面,要么被往前推一下,要么又被往后拉一下,左右摇晃几乎从不停顿。一个县城只待一天,加上晚上都是住这些县百货公司招待,几乎没有什么休息的。开好票之后,还要跟这些公司对账,顺便得催一下欠款,一天连轴转一样,都很累。
迷糊之中,朴晖总是感觉到自己身体往窗户边倾斜着。刚往中间坐正,马上又往外边偏去。
“姚师傅,这个路怎么这么差,我感到车子总往边边上偏着。”
“是啊,我也有这么个感觉,姚师傅,你没感觉到吗?”
“唐经理,这一节路还算好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哎,我还是把车停路边下去看一下。”
车速一减,大部分人就都醒了,姚师傅,下来一看,大吃一惊。
“了了,怎么后车轮有一个轮子都不见了?”
“啊?!连轮子都不见了,你都不晓得?姚老屁你都不感觉得出来?”
“姚老屁,你不是想带我们一起吃餐饱饭吧,我是还想多吃几餐饭呢!”
大家下来一看,车子的左后面的那个轮胎果然不见了,而且车身微微往左下偏着。
“好险啊,要不是朴科长发现,我们今天就要出大事了!”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到哪去搞轮胎?姚屁股你是怎么开的车,赶快想办法搞个轮胎,车上有备胎吗?”
“没有备胎,这山冲冲里,到哪去买啊,看来,只有往回去找一下,看找得到不?”
“找,赶快走回去找一找。武聋子,你带几个人跟姚师傅找。”
几个人沿着来的路,往回一路找去,不一会儿就碰到后面的双排座车。杨师傅连忙停下来,问是怎么回事?
“我们车子的一个轮胎不见了,正在找,你们在后面都看见不?”
“没注意,好像没见到路边有轮胎啊。弟兄们,大家都下去,帮姚师傅找一找。”
公路边的芭茅,树上面的叶子以及路边山坡上的红薯叶上面都是一层灰白的尘埃,微凉的山风,从山谷那边吹来。大家的鞋子,裤脚都沾满了灰尘。对面山顶上那几棵大松树,传来几声凄厉的老鸦叫声,大家顿时感到背脊梁一阵寒凉彻入,似乎有种不祥的感觉。
果然,前面有一个戴着斗篷的老人向他们走来。
“是不是你们掉了一个轮胎?终于找着你们了!你们掉的车轮胎竟然飞了几十米,把我放在沟底吃草的耕牛都打死了,要不是我站得远,我今天怕也会被飞来的轮胎打死,你们要赔我的牛,快点赔牛!”
“不可能这么巧,这比炮弹还准啊!”
“姚师傅,你的靶子好准啊。”
“大家都别开玩笑了,快去看一下是真的不?看一下,打死多大的牛。”
大家跟着老人家往回走去,不一会儿,就看见前面路边已经站着一堆人,指指点点,好像在看热闹。听说是怀鹤地区百货公司的车子,人群里就叽叽喳喳地说开了,有喊要五千元的,有喊要赔三千元的,也有人说到市面买同样的头,一头最起码要一千五百元以上。
大家一看轮胎在沟底,旁边横躺着一头黄牛,大家知道麻烦事情来了。
“老乡,不管怎么样,打死你们的牛,我们会赔的。我们也不愿意打死你们的牛,还算好,没打到人,就算万幸的了。”朴科长,连忙安抚着这些看热闹的人。
“老人家,我们也不是故意的,你看我们是否可以下去看看?”武科长小心地跟老人说着。
“可以,但你们不赔钱,我是不放过你们的。”
姚师傅带着几个人,顺着一条茅草小路向沟底走去,走到事故现场,那头牛确实已经死了,要师傅把轮子翻过来,仔细检查一遍,没有爆胎啊,轮胎都好好的。
“姚师傅,是不是螺丝帽松了引起的?”杨师傅提醒着姚师傅。
“哎呀,肯定是的,这几颗剁老壳的螺帽,差点把我们的命都送出去了。”姚师傅摸了一下后老壳。
唐经理也已经走过来了,看到这种情况,也倒抽一口冷气,真是老天爷保佑,要是车子翻下去,这一车人都怕会报销掉。
“武聋子,赶快跟老人家商量一下,把钱赔给人家。”
武宁听唐经理这么吩咐,就拉着老人家和旁边看热闹的几个人,一起商量着怎么过赔法。
怀鹤市的牛肉是卖五元一斤,武宁估算这头牛毛重三百斤,算下来应该赔一千五百元。老人家也没吱声,但旁边的几个人,要求还加一点,给他们一人给一个工钱,最后,赔了两千元,才摆平,牛肉也不要了,大家把轮胎弄上来后,还在山坡上找了很久,才把几颗螺丝找着,姚师傅边装轮胎,边对唐经理唠叨着:“唐经理,我说车子保养,不能省啊,上次报修理费,财会科张惠民科长还说我一年养车费用十多万,多了,不正常。你看,车子不好好保养是不行的。今天要不是老天保佑,我们怕都完蛋了,省,省,再省下去,就会出事情的。”
“姚师傅,不能省的钱,还得花,安全第一吧!”唐经理心里知道,买这台车才花十来万,但每年的修理费也将近十来万,是不正常啊。反正姚师傅明年就到退休的年龄了,年纪大了,反应慢,有时候还爱摆老资格,不行,回去得马上换个年轻司机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