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众人回首赴葬里 三人把酒话前程

　　五陵塬埋了多少死人？没有人计算过。即使是秦汉时期的古墓有多少，想必也算不清。林小夕记得小的时候，村子里有家小孩浇地的时候，掉到了一个墓坑里，差点被淹死。幸亏旁边的大人反应快，一把手把那个孩子从水里边拽了出来。等两个人走远之后，好大一片土地都陷了下去。很显然这墓地已经有了年代，也至于上面没有任何标示。沿着五陵塬，引渭渠向东流着。当地人叫高干渠。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最近总是能从高干渠里捞出尸体，然而已经无法辨认这些尸体是谁，去世了多久。更不用说，是为什么死的。可怜这些人，去世之后还落得如此下场。高干渠依次流过渭城区的周陵镇、底张镇、渭城镇、正阳镇。
　　五陵故园，也就是火葬场。从五陵路出来，沿着咸宋路向西南方向没走多久就到了。林小夕记得小的时候常常陪父亲沿着这条路去姑奶家，或者把家里的西瓜红薯拿到咸阳去卖。当然那时候的路是和现在不一样的，那时候这条路好像很远很远。每次从咸阳市回来，林小夕总是帮父亲推着三轮车，推一会她便调皮的坐了上去。父亲便看着她，两个人都在笑。从火葬场到十四路公交车站，沿着高干渠向西走也就是二十分钟左右的路程。向南远眺，咸阳市尽收眼底。而眼前，便是一大片树林。林小夕，不知道和李琪在这里来了多少次了。
　　两个人都喜欢这里，可能是因为寂静，可能是因为这里只有彼此。每一次来到这里，心里都会平静，但现在无疑是个例外。
　　前几天，中学门口，陈木心、林小夕、李琪、陈涛、吴俊。还有许多以前高中的同学，一群人都在等待着最后一个到来的人。当然他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化学老师生病了，今天大家约定去探望下。在等待中，班主任从身旁走过。林小夕看着这个熟悉的身影，就连身上的衣服还和以前一样。许多同学都向前打招呼，林小夕也一样。化学老师生的什么病啊？班主任说，脑癌你们去看看他吧。林小夕觉得班主任是个怪人，或许孤单的人太多了。李琪和陈木心说这话，看着班主任。忽然想起，高一时在后面自己的桌子上发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总之是化学老师的名字，朋友什么的。王子枫说，肯定是班主任写的。李琪说，我知道不用你讲。现在想起来还是那么搞笑，却再也笑不出了。林小夕本以为班主任会和他们一块去，但是没有。
　　十六路公交车缓缓前行着，林小夕忽然想起上次陪李琪去找陈涛玩，但是居然没找到他们村。两个人在这块转了好久然后便放弃了。一晃又是一年多光阴，过去的就过去了。李琪说，林小夕拜托你坐车姿势雅观点。林小夕说，我咋坐车关你什么事。陈木心看着他两斗嘴，觉得很好笑。便说，这才啥时候就开始管这管那了。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争着。青春就是好，吵架也有劲。同行的人看着他们都笑了。十六路车到了终点，然后再坐了个私人面包。不一会便道窑店镇。李琪觉得这里比以前来的时候冷清了许多，或许是因为以前每次来都是过年。
　　下了车，几个人买了点东西。林小夕和李琪，陈木心便在街道上瞎转悠着。寻找化学老师他家。找了会，便找到了。刚一进屋子一种沁凉的感觉便不期而至。陈木心，用眼睛看着发现化学老师家，值钱的东西似乎都卖了，剩下的太简陋了。陈木心对这一切似乎很敏感，化学老师躺在炕上，挂着吊瓶。一群人在跟前看着，也有的在院子里转悠。过了一会，化学老师的的母亲说，既然来了你们老师说几句话吧。于是大家便排着队。母亲喊着化学老师的名字说，你的学生来看你了。然后便是一个个同学说几句话便走开。陈涛和李琪排在最后面，李琪说，五班的老师最疼你了你陪老师多说几句吧。陈涛说，行。李琪说，老师我来看你了我是李琪。老师的手动了动但又恢复了平静。听陈涛说话，李琪忽然然觉得人生真的变幻莫测。脑袋似乎有又回到了从前。
　　陈木心，把你同桌叫下别让他再睡了。木心推了推李琪，李琪便坐了起来。其实李琪并没有睡着，只是在想些事情。老师说，还睡哈喇子都流下来了。教室里忽然传来爆笑声。老师说，静静。便又静了下来。又接着说，李琪你从后面睡到前面从左边睡到中间，还没睡够啊。他只能无奈的沉默了。
　　我在刚毕业的时候在五粮液酒厂实习，你们不知道那酒有多香。老师说着，同学们听着。陈涛说，那老师回来没带几瓶。老师说，一瓶顶我那时1个多月工资还几瓶。同学们都说，老师肯定买得起。大家都乱嚷嚷起来。这是化学老师说，别乱扯了，咱们接着看乙醇的特性。
　　从回忆中走出来，同学们都陆续离开了。李琪给化学老师的的小女儿照了张相，便也赶紧离开。
　　远处的烟慢慢地靠近了，那种焚烧的气味虽然不明显，但林小夕还能察觉出来。今天是化学老师的葬礼，来的人不是很多。大部分都是学校的老师。仪式还没有开始，李琪和同伙们在院子里转着，碰到了班主任。和班主任聊了起来，当然都是说的老师的事，从什么时候查出生病，什么时候做手术，一直聊到花了多钱。真的有命运吗？难道我们都无法逃出上天的安排。还是这个命运由我们主宰，但人有时候为什么那么渺小。
　　李琪很讨厌官腔，但现在只能听着，校长在上面讲着话。主要是化学老师的生平经历。当讲到留下年幼的女儿，白发的父母。很多人都哭了，李琪也哭了。32岁在一个本该绽放的年龄逝去，在等待中离开。从火葬场离开的时候，李琪看到化学老师的妻子哭晕了，也许这如果是个陌生人，会认为这个人哭的太夸张了。但李琪知道，她承受了难以承受的痛，将要面对的是艰难的生活。他忽然发现，他好像没有悲伤过，至少没有哭晕过。若真是有了那一天，那该是如何的光景。
　　当一个人没有能力的时候，除过悲伤什还能做些什么？
　　周末，林小夕走的很匆忙，学校还有一堆事情。她好像一直很忙，李琪觉得。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接电话不久，就要挂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相聚总是这般短暂。也许学医的都这样吧，好像找到了一份安慰。
　　"李琪最近咋样？工作找到没。"陈涛看着李琪问着。
　　"没有，对了。你还好吧"。李琪知到，他肯定没有从母亲离去的中走出来，但又没直说。
　　"还好，我终于能自己养活自己了。"
　　"吴俊呢？他还好吗！自从那次我和他就没联系过了"。
　　"还好，和陈木心好了。又分了。就是在厂里上班的时候，胳膊卷到流水线上了，幸亏关电的那个人反应快，没出大乱子。但还是受了轻伤，住院了，也被厂里辞退了。"陈谈很耐心的对李琪讲着。
　　"哦，他还和陈木心在一起了。不过我和木心也联系的不太多了，她也不会告诉我这样的事情。你呢准备一直在那里上班下去吗？"
　　"我这工地经常换的，有时候盖楼，有时候修路。反正只要是活，我都会去的。"
　　"可惜，我不是和你一样的专业不然我和你一块去工地。"
　　"你估计去了一天都干不下去，对了王子枫呢？他现在做什么？"
　　"开火车啊，在榆林。"
　　"那不错啊，列车长。"
　　"他那是货车，从榆林往山西拉煤的"。
　　"那也挺不错的，你不懂这个世界有多现实，人吃人呢！"
　　他说的是这般的认真，李琪想从那眼里找些什么。但很遗憾，他看到的还是以前的眼神，那般清澈透明。他实在想不通，拥有这般清澈的眼神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也会这般的世俗。但他也知道陈涛也就这样一说，在李琪眼里他还是那般，和以前没任何区别。
　　咸阳湖边，两个人慢慢悠悠的遛着。久别重逢的老友，当然他们不是久别。若是久别，那估计很难再回到当初的心境。吴俊说，他也要来。两个人自然要等一会。上一次三个人在一起，那还是前年夏天的夜晚。躺在吴俊家房顶数星星，时间过的真快。吴俊他来的时候，这两个人已经走了不少的路。李琪看着吴俊，犹豫咯半天。只说了一句"你最近咋样"。他没有回答。三个人找了一家饭馆，然后再一起喝酒，说着将来的事情，但李琪总觉得那很遥远。
　　李琪觉得好多人，一别真的就是一生。即使偶然的重逢，也都不是当初的彼此。酒喝多了他醉了，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很多人来了走了，最后就剩下他一个人。他在那里呼喊，哭泣但没有一个人回来。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但梦境却如此的清晰。
　　也许那不仅仅是一场梦，而是生活对未来的预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