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中华坐牢

　　郑思旺竟然没有落泪，他揣着老棉袄坐在丹江岸边，寻找自己家的老宅子，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坐在祖先居住过的地方，浑浊的眼睛望着远方的丹江水。他特别渴望丹江河能涨水，涨大水，就让他这样坐着淹死，省得活着丢人，遭人耻笑。
　　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死了，随着儿子坐监死去了。郑家世世代代还没有犯罪坐牢的呢，他郑思旺的儿子竟然开了先例，尽管前些日子村子西头的黑娃，也在广东坐监了，说是强奸妇女，还抢钱，判了十年。
　　一个村子，郑家两户人，一东一西，一前一后判刑坐监，周边十来里的人都知道了。郑家庄出大名了，前些年是穷出名，这两年是犯罪出名。思旺弟兄几个不出门了，闭门谢客，老老少少在家里唉声叹气，恨不得弄块遮羞布把脸蒙住。没有一个人去南方的劳改场探监，王大妞不哭不笑说一句：“我儿子死了。”
　　郑叶儿咋也没想到，中华能走到这一步，这就是她一手带大的弟弟吗？如果当初他不出去打工会怎么样呢？郑叶儿这位优秀的人民教师迷茫了，在她教过的学生中，不少已经上大学了，更多的则是出门打工，打工没有错吧，为什么从农村到城市就扭曲了灵魂了呢？
　　中华被抓，整整过去了大半年时间，这期间晓燕一直住在她的出租屋里，华美袜子厂有了新的管理，而她的胳膊受伤后，不能长时间拿剪刀，袜子是做不成了。她之所以呆在N市，就是等着中华怎么判。高经理来找过她几次，非让她会华美上班，盛情难却，她只好去华美袜子厂包装车间做了质检。这个活很轻松，工资待遇也不错，在华美袜子厂，她学到了很多，见识了很多，为她后来的事业奠定了基础。
　　听到判决的时候，她捂着眼睛又哭了，眼睁睁看着中华被车拉走，她蹲在地上呜咽。杨永奎安慰她，说给他点教训也好，如果他表现好，能减刑的。”
　　晓燕哭着向杨永奎道谢。
　　杨永奎心痛地说：“孩子，我是你爸，就算你不认我，我们的血缘关系不会变的。”晓燕无语，再次沉默。杨永奎苦问她：“今后怎么办？”
　　“回郑家庄。在这里我也做不了什么，家里老人肯定难受，我得回去陪陪他们。”晓燕斩钉截铁地说。
　　“好，那你回去吧，生活上的事儿，你不要操心了。爸爸给你钱……”杨永奎想以此补偿他内心的歉疚和亏欠。
　　“给中华请律师，已经花了您不少钱了。我没事，您不要操我的心，在老家不花啥钱，再说家里还有地，饿不着我们的。”
　　晓燕回到出租屋收拾东西，电饭锅和锅灶上的一切东西，以及那个简易衣柜送给了柴勇夫妻，出门在外，多一点东西就不用花钱置备。郑草儿嫁给杨大全后，什么都不缺，所以不打算给她。铁床和电扇送给了柴金宝夫妻，被子她准备带回家，厚被即后辈，乡下人忌讳，如果把被子送人，就等于把后辈给断送了，所以被子万万不能送人。
　　这次分别后，晓燕和柴金宝夫妻，柴勇夫妻再也没有见过了，后来听说他们两家人也是丹江移民，2011年搬迁到唐河县了。至于唐河县哪个乡，她也没有去打听，她想人生就是聚聚散散，何必要去扰乱别人平静的生活呢！
　　晓燕站在屋子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泪眼瑟瑟，想着来南方四五年了，来时成双成对，回乡却孤雁一只，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正准备锁门，把钥匙交给房东，却看见一个黑不溜秋的女孩子挨门找什么，神情很急。胸前用一个布兜裹着一个很小的孩子，像袋鼠那样裹着，孩子看起来很小，似乎是月娃儿。
　　“大姐，问你个事儿。”女人开口问晓燕：“你知道这周围有个叫谢晓燕的女人吗？是外地的，河南的，在这里租房子。”
　　晓燕纳闷了，惊奇地说：“你找我？我，我就是谢晓燕，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女人一步进屋，顺手解开绑在胸前的孩子，横着抱在怀里，二话没说，扑通就跪在晓燕面前。这个意外的举动把晓燕吓坏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晓燕紧张地问，吓得后退一步，差点撞到门上，以为遇到了疯子。
　　女人忽然哭了，哽咽着说：“大姐，求求你救救我吧，这个孩子是郑中华的儿子，如今他坐牢了，我怎么养得起这个孩子啊？求求你养了他吧！”女孩子可能紧张和激动，语无伦次。
　　“什么？你说清楚。”晓燕懵了，身子扑通靠在门上，傻呆呆地看着地上跪着的女人。
　　自从中华喝醉酒非礼了丁玲后，她就腻上他了。尤其拿到五万块钱后，更是铁定了心要和中华结婚。虽然中华躲着她，可哪里逃得过她的手段。后来那次，就是她偷偷地在中华的酒里下了药，以至于中华迷迷糊糊地又犯了第二次错。她不断地麻缠中华，中华虽然放荡不羁，也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加上前边三个女人的快速离去和儿子的死，心里空荡荡的，不久之后两个人便同居了。
　　丁玲岁数小，怀孕三个月才知道自己怀孕了。她刚把这个事儿说给中华，希望能和中华结婚，谁知道就出大事儿了。中华打架的那晚，她请假出去玩了。回来后，酒吧警笛声声，她亲眼看见郑中华被戴上手铐拖上警车，身上全是血。
　　她吓坏了，一口气跑到小姐妹的出租屋，躲藏了两天，生怕警察找她问事情。等她醒过窍，知道这事和自己没有关系，忽然想起中华密码箱里的卡上有钱，赶紧去找，却发现他的东西全部没有了。兄弟们说送回到晓燕嫂子那里了，她恨自己下手太慢了。
　　后来，听中华的兄弟们说有人给中华请了律师，她抱着侥幸的心里，估计中华没有事儿，关几个月出来，那时候孩子刚好出生，正好能结婚。于是，她拿着那五万块钱，安心吃喝，安心养胎。
　　等她抱着孩子出院，回到重新开业的伊莎酒吧，却听说中华被判了四年多刑期。她傻眼了，四年多长啊，她抱着孩子漫无目的，自己才十八岁，弄成个未婚妈妈，回老家还不被父母打死。再说，她一个人带孩子，怎么养活，她什么技术也不会，自己养活自己都难，怎么养孩子？她想掐死孩子，又不敢，听说掐死自己的孩子也得坐牢呢！
　　她想送人算了，可是送给谁啊？这个城市她不认识几个人。此刻，她后悔得要命，恨自己为什么要生下这个孩子。后来她忽然想起谢晓燕，中华的前妻。他睡觉都喊她名字，可见夫妻感情还是很深厚的，如果把这个孩子交给谢晓燕抚养，也算对待起郑中华给她那五万块钱了。
　　她向中华的兄弟们打听，得知晓燕住在学校这一块，至于具体什么位置，没人给她说，她只好挨家问，昨天已经在学校那边问了几十家了，都说不认识。今天沿着路问，只要看人家开着门，她都问。本地老人听不懂普通话，她又没有见过谢晓燕长什么样子，急得快哭了也问不清楚。
　　正在这个时候，看见一个年轻的女人出来，她赶紧过来问，没想到这么巧，正好就是谢晓燕。丁玲像是大病初愈，长出一口气，扯着哭腔哀求：“求求你，救救孩子吧，跟着我会饿死的。我才十八岁，带着孩子，以后怎么嫁人啊？”
　　晓燕顺着门出溜到地上，坐在丁玲对面。瞅着襁褓里的孩子。瘦小瘦小的孩子，因为瘦，小脸上一层绒绒的胎毛，脸蛋红红的，没有中华白皙的皮肤，也许随了他妈，只是比他妈略微白点，算是紫棠色吧！
　　晓燕说不出心里啥滋味。郑中华屙屎，她还得替他擦屁股。怎么办？这个孩子怎么办？看丁玲的架势，要是自己不接受，估计她会把孩子送人，说不准敢把孩子折磨死。这是男娃儿，老郑家的孩子啊，她不能眼瞅着被这个黑不溜秋的哈尼族女子把孩子糟践了。
　　孩子的小嘴动了动，头往丁玲的怀里拱，像是饿了。
　　晓燕看着孩子说：“孩子饿了，你给他喂喂吧！”不知道为什么，她瞅着孩子，立刻下了决心，养这个孩子。甚至还想，是不是老天爷同情她，把大宝收走了，又给她送个儿子弥补缺憾。
　　丁玲岁数小，什么也不懂，孩子哭闹，撒尿、拉屎，她都不知道怎么弄。这会儿听谢晓燕说孩子饿了。顺手扒起自己的衣裳，夏天衣裳少。她不顾羞丑，一下子把衣裳全部扒到脖子下面，两个奶头和肚子都露出来了，浑身的肤色一样，全是黑黑的。
　　孩子的小嘴噙住了一个奶头，用力的吸允。丁玲小小的乳房，可能因为奶水才鼓胀起来，就像没有发育好的桃子，和大杏子一样。乳房小，孩子饭量更小，一只奶头没有吸瘪，孩子便自动离开了母亲的胸前。
　　晓燕起身从自己的包包里拿出五千块钱，这是她才取出来的，准备买点东西回家。她抱过丁玲怀里的孩子，把钱递给丁玲，说：“孩子给我吧，这钱你拿去买点东西补补身子，我也没有多少钱。这孩子我会当成自己的孩子养，如果有一天，你想孩子了，就去河南找他。”
　　丁玲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激动地说：“我不会去找孩子的，既然给你了，就肯定不会去找的，我还得嫁人呢！”说完拿着钱扭头就走，好像逃命一般。晓燕看见丁玲逃跑的样子，怀疑这孩子是不是这个黑女子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