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父女相认

　　晓燕右胳膊里的钢棍没有取，活动不自由，左手做事没有右手顺，所以，穿衣吃饭都很慢。杨永奎到她出租屋的时候，她刚煮好稀饭，还没顾上吃呢！
　　“杨叔叔吃饭了吗？我做了稀饭，一起吃点吧！”看到杨永奎，晓燕亲切地问。
　　一股苦涩在杨永奎心里涌动，眼眶忽然又酸了。他强装欢笑地说：“好啊，我尝尝你煮的稀饭，炒菜了吗？”
　　晓燕害羞的说：“炒了大白菜，没顾上去菜市场，刚刚有卖菜的菜农从门口过，我买了一棵大白菜。”
　　晓燕去电饭锅盛饭，杨永奎抢她一步，说：“我来吧！”
　　两个人边吃边聊天，聊丹江的水，聊丹江河坡的放牛娃，放羊娃，聊寨坡西边的冢子疙瘩。晓燕还说到捡到的那只碗。杨永奎哦了声说：“我那么早挖，都没有挖到什么，你去那么晚，却捡到一只碗，看来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说不定就是现在的碗呢，那么些人挖宝，早就让人挖完了，哪能等着让我捡呢！晓燕羞涩地说。杨永奎把话题扯到晓燕的身世上，问她：“你父母呢？”
　　“都死了。”
　　杨永奎追问：“我说你的亲生父亲，你没有想过找他吗？”
　　晓燕惊诧极了，紧忙问：“杨叔叔，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下半句晓燕没有说出来，她不想提起憨子爹。
　　杨永奎眼睛湿润了，有些慌乱地说：“假如你亲生父亲找到你了，你会怎么样，认他吗？”
　　晓燕瞪着两只大眼睛，把勺子放在碗里。眼睛里溢出亮晶晶的东西，慢腾腾地说：“我不知道，也从来不想，奶奶死的时候说我不是憨子爹的女子。我问奶奶亲爹是谁，奶奶说不知道，奶奶都不知道，我去哪里找呢？我妈是傻子，不会说话，所以，我亲爹一辈子是个谜了。”晓燕自嘲地笑笑，又问：“杨叔叔，你怎么知道？是二姐给你说的吗？”
　　杨永奎摇摇头，眼里流出泪花，起身从手提袋里掏出那张DNA鉴定单，递给晓燕，哽咽着说：“晓燕，我，我对不起你，我，我是，我就是你的亲生父亲。”
　　晓燕呼哧从小凳子上站起，由于起身太急，右胳膊碰到桌子，小小的方桌猛烈晃动，她的碗咕噜滚落掉到地上，哐当一声碎了，调羹在地上蹦了几下，发出清脆的叮当声，胳膊碰到桌子，疼得晓燕哎呀，哎呀，龇牙咧嘴，左手掂着右胳膊擞，疼得她想蹦起来。
　　杨永奎心疼得一哆嗦，赶紧过去扶住晓燕，让她坐到铁床上，他把小方桌上的碟子和碗筷收拾一下，把小方桌折叠起来，自己搬个小凳子坐下。
　　晓燕摇了几下胳膊，强迫让自己镇定下来，盯着杨永奎问：“杨叔，你方才说啥？你不是在说笑话吧！”
　　杨永奎把医院需要输血，以及护士让他做DNA鉴定的事儿，一点不漏地说给她了。最后肯定地说：“科学证明我们是父女关系。”
　　晓燕喘着粗气问：“那你和我妈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奶奶都不知道？”
　　杨永奎抹抹眼睛，悔恨地说：“我造孽，犯了不可原谅的罪孽。”他又把当年丹江岸边的事一切一五一十的说给晓燕，少了该少的部分，比如说看到哥哥和嫂子的那些。最后说，“这些年，我一直活在忏悔中，可我根本就不知道那女子是哪个村的？丹江岸边好几个村子，她当时一声没坑，我也不知道她是……她是傻子。老天爷，我都做了什么呀！”
　　晓燕傻愣愣地坐在床沿上，手里拿着那张DNA鉴定单，那些数据她看不懂，也不想看。按照杨永奎陈述的，完全有可能。傻子妈好在河边玩。她记得奶奶还吼过傻子妈，让她不要到河边玩，怕她掉进河里，可是她只会傻乎乎地笑，啥也不会说，最终还是被淹死了。
　　谢晓燕无语，自己的亲爹就这么不经意地出现了，多么可笑啊，他强奸了傻子妈，留下个野种，然后走了得走得不留声息，像一阵风一样。如果不是他强奸傻子妈，那么就不可能有谢晓燕这个人。她想起了二十八年的一切，上学被人欺负，考学被人顶，奶奶死，傻子妈死，憨子爹破了她的处女身子后死了，中华和她离婚，儿子大宝溺水死，她身边能死的人都死了，该死的不该死的也都死了，死得只剩下一个小宝娃儿了。这时候，竟然出来个亲爹。
　　晓燕忽然疯了一般嘎嘎猛笑，笑着笑着哇呀一声大哭起来。趴在床上哭得死去活来！
　　“孩子，你哭吧，痛痛快快哭一场，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你出车祸，如果不做这个鉴定，我真的不知道世上还有一个闺女，要是知道，我一准早早地去找你，弥补亏欠你们母女的一切。我做了缺德事，让老天爷惩罚我吧，杨永奎忍不住咳咳地哭了。路边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朝屋里看一眼，以为出了什么事儿。
　　父女俩都不说话，各哭各的。晓燕哭得呜呜咽咽，好像所有的苦难都化成了泪水。
　　晓燕直起身子，满脸泪水，眼睛红肿，看着杨永奎说：“你走吧，就当我们从来不认识。”
　　经过生与死，晓燕什么都看淡了，啥父亲不父亲，啥丈夫不丈夫，啥都不重要了，既然一切对自己不重要，何苦要去破坏别人的家庭。杨永奎就算是自己的父亲，可他有自己的家，晓燕不想打破原来的生活规律。
　　杨永奎看晓燕情绪激动，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默默地退出出租屋。
　　好事儿不出名，坏事儿传千里。
　　晓燕找到亲爹的事情，没几天功夫，郑家庄已经乱乱哄哄、炒作得沸沸扬扬。
　　郑草儿打电话把这个事情说给郑思旺的时候，老头傻眼了，他活了五十多年，第一次碰见这种活见鬼的事儿，咋能恁巧哩，给晓燕输血的人就是她亲爹。实际上，不止郑思旺傻眼，郑家庄去掉小孩子，男男女女、老人壮人全部都惊奇，觉得这真是大白天遇见鬼，匪夷所思。
　　小小的村子又炸开了锅，这比南水北调实物登记、非典大灾、粮食补贴、村村通公路都刺激。毕竟这是一件花事留下的因果，不管多么偏僻的地方，人们只要说到“色和性”便兴致高昂，话题源源不绝，甚至能废寝忘食。
　　继两个孩子淹死后，郑家庄又陷入到舆论纷纷的境地。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上次是同情，可怜，怜悯，怜爱、怜惜，是所有人对孩子的爱而释放出的悲戚。人们说起孩子都抹泪，整个村子哀伤了好些日子。
　　这次人们是惊诧、惊讶、惊奇、惊喜、惊异、诧异、意外、稀奇，外带着羡慕，嫉妒、妒忌、眼红。人们三三两两凑成一堆，唾沫星子乱飞，说着关于谢家的前前后后、事事非非。人们开始胡乱猜测：是不是傻子根本就不傻，整天那个傻样是装出来哩，不然咋会私通奸夫呢？而且听说这个男人长哩怪好，有才又有钱；不然就是谢老太搞的鬼，她知道憨子不能生育，便找个男人上了傻子，以此借种续烟火。稍微一思量，又觉得不对啊，哪个男人愿意上傻子呢？
　　有人持反对意见，傻子刚来咱村时多俊呀，腰是腰、屁股是屁股，奶子还大，人长的美着呢，咋看都不像个傻子。要不是一个村子里的人，都想上一伙呢！嘿嘿、哈哈、嗨嗨，人们不怀好意地坏笑，抓破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有人一怕脑袋：“咳，操那些闲心干啥，管逑人家咋弄哩，反正人家弄了傻子，美了美了还落下个闺女。谢晓燕这下子可发了，她亲爹恁有钱，下半辈子坐着玩，也能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哩。”话音一落，人群便发出啧啧的羡慕声。年轻一点的人红着眼珠子，脖子上青筋憋着说：“我操，听说谢晓燕亲爹的钱多哩很，几麻包都装不完。”
　　有人接腔：“几麻包才鸡巴大点。人家千万富翁啊，你扳着指头查查，千万在哪个指头带上。”于是便有人扳着指头数：“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我靠，七位数啊。
　　人们挖窟窿钻洞地想，把脑袋里尽可能想到的话都说出来：“哦，听说谢晓燕亲爹是杨河村哩，还是杨大全的二爹呢，杨大全不就是郑草儿的后男人吗？关系多近啊！这像不像换亲哪！按年纪，谢晓燕亲爹四十多岁了吧，说不定咱们在南河放牛放羊都见过哩，熟人也不一定。”四十多岁的人想到这一层，是啊，郑家庄村在南河北，杨河村在南河南，一个河道上的村子，差不多都认识！
　　人们聊古景一样，不知疲倦地聊着，自从这个消息传进村子，郑家庄的人就没有闲着。即时下地种麦，在地头点跟烟，吞云吐雾时也不忘捎带上郑思旺。
　　“中华的老丈人恁有钱，郑思旺也要发达了。哎呀，人家这家人咋恁能，咋就想着娶谢晓燕当儿媳妇呢？傻子的闺女，当初多少人瞧不起她，不少人家纷纷训斥自己家的娃子，少和谢晓燕接近，生怕娶了傻子会遗传后代。如今，人家不仅没有遗传后代，而且造福后代了。”
　　好些人开始后悔，后悔当初咋不让自己的孩子去追晓燕，唉，人没长前后眼，真是亏大了。同时还有不少人操心，谢晓燕亲爹会不会来郑家庄啊，就是来了，他会去给傻子上坟吗？会给谢老太立个墓碑吗？
　　郑家庄的村民忽然间煎熬了一般，就算是大水涨到门口，也没有这么煎熬过。人们特别期待谢晓燕能快点回来，至少从她的穿着上也能看出个一二三。她爹是不是真像大家说的那样，千万富翁，还是瞎传的蛋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