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神泉终于出水了
作品名称:县长家的女儿(小说) 作者:联丹 发布时间:2017-12-05 18:42:43 字数:3428
有道是人顺天意,天遂人愿。正当鸡鸣山满山泛绿、古老山庄重现生机之时,久已干涸的山泉随着几场春雨,竟奇迹般地复活。开头还只是细流汩汩,不到半个时辰,碗口粗的泉水喷涌而出。神泉出水了!乡亲们欢声雷动、奔走相告。有几位高龄老人,竟不顾人多人少,坐在泉边喜极而泣、放声大哭。家人劝阻、乡邻安抚,他们均不理不睬,我行我索,一任老泪纵横,嘶哑着嗓子又喊又叫。这是他们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神泉,他们不忍心看到神泉在他们这一代干涸枯竭,他们无法向他们的老祖宗们去交待呀!终于等到这一天,二十年之后,泉水叮咚,凉水泉子又成了真正的凉水泉子!
正像当初从未有人追根溯源探究泉水因何而干枯一样,而今也没有人想方设法弄明白水究竟是从何而来?人总是这样,原有的珍宝并不觉得珍贵,唯有失而复得的东西才觉得是好东西。可怜的人们、生活中极少得到娱乐的人们,这会总算有了一次千载难逢得的机会,他们的庆贺方式也无非就是狂喊乱叫,但这种发泄是欢乐的喜悦,让人一下子就会想到过大年的景象。
“老革命”的砖厂几乎陷于停顿状态。干活的人们乍一听凉水泉子活了,顿时就像炸开了锅,谁还管他别的,娃娃掉地下也顾不得了。扔下工具撒腿就跑,就连那些平时最守纪律的憨哥们也都鸭子过河随了大流。朱建明是土生土长的凉水泉子人,他岂能不知泉在人的心目中是个啥。放到过去他跑得比谁都快,然而今日非彼日,他是凉水泉子的“头面人物”之一,他的肩上肩负着凉水泉子的“半壁江山”,他深知自己的责任重大,他不能把自己混同于一个普通老百姓,所以尽管他一边喋喋不休地漫骂不止,一边还得不停地干活,一个人干几个甚至十几个人的活。
半夜时分了,泉边依旧是星火闪烁。侯四海一伙老人、董榆生一伙后生,大家围坐在清泉旁边,吸旱烟、抽纸烟,谁也不开口讲话,眯着眼睛屏声息气地仔细聆听泉水汩汩地流淌,城里人欣赏音乐会大概也就是这种神态。
朱建明早就被替换下来了,回家日鬼了几口剩饭,急忙赶过来凑个后场。
五奶安桂花一人守着铺子抽不开身,打发人送来两瓶白酒,让守夜的人驱驱寒气,顺便着也喜庆喜庆。
董榆生咬开瓶盖,双手递到侯四爷手里,四爷年高不胜酒力,放到嘴唇上抿了一抿就交给董万山。等传到朱建明手里时,瓶已见底。“老革命”是啥样人,岂肯放过这样的机会,从怀里摸出两张拾块的票子,扔给侯有才说:
“去,秀才,出门三步小的受苦。尽这些钱,多来几瓶酒,剩下的买成烟,今晚咱通霄了。”他是想把白天的损失捞回来。
董榆生拦挡说:“算了七叔,我爷四爷他们,上了岁数的人了,熬不住,早点散吧。”
董万山说:“不咋的,不咋的,榆生,既是你七叔请客,我也跟着沾光了。这么高兴的日子,我们怎能回去?”
四爷也说:“榆生你别撵我们走,回去也是睡不着。你们年轻人瞌睡重,要不你们先去一步。”
朱洪林说:“咱们谁都不走,我和狗剩寻柴把火升着,热热闹闹过一宿。”
几口酒下肚,朱建明抹抹嘴说:“榆生侄儿,你是村长,你有啥打算?”
“我想明天进城。”
“进城干啥?”
“进城卖水。老几辈子就听说,咱凉水泉子是宝泉,喝了泉水能长寿,我想让城里人也享受享受咱们的清泉水。”
“对呀,榆生说得有道理。”四爷抽口老旱烟说,“早年凉水泉子是有名的长寿村,好水咱不能一家独占,流到沟里白白浪费了太可惜,不如就按榆生说的办,没准还是一件大好事哩!”
朱建明讥笑道:“榆生侄儿,我看你是钻到钱眼里去了。学谁不好专学李彦贵,卖啥不好去卖水?我看这不是件正经事。”
侯有才纠正道:“七叔你不懂。山里的水好,叫纯净水没受过污染的,你没听说报纸上有卖矿泉水的吗,就是咱们这种水。”
“你懂个球!”朱建明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他啥不懂,他自认为在凉水泉子除了董榆生他应该算是最明白的人了,后生家竟敢说他不懂,这岂能容忍,遂倚老卖老,训斥道,“当年我闹革命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你爹的哪一个部分翻跟头着哩!现在轮到你尕狗娃子爬到粪堆上装大狗哩!”
秀才心大,知道朱建明多灌了几口黄汤,本不想和他计较,可看他盛气凌人的架势,有些气不过,反驳说:“老革命,我是尕狗爬到粪堆上装大狗,你是老狗钻到庙堂里,充起神犬来了。”
众人听罢哄堂大笑。朱建明脸上挂不住,腾地火起,拎起空酒瓶子就朝侯有才发去,嘴里骂道:
“日你先人了!过去朱三欺负我,我惹不过他。如今你狗日的才长了几颗牙齿,毛还没出齐哩,就学着讽剌开人了。”
双方互不相让,顿时厮打在一起。
董榆生有些恼火,为几句口角竟动起手来?也怪自己平日里只重经济不管政治,忘记了做人的工作,由不得大喝一声说:
“行了,都给我住手!”
两个人同时松手,也都意识到有些过分。他们还从未见过村长发这么大的火哩!一时高兴就忘乎所以,怎么就落到这种乐极生悲的地步了呢?秀才转过脸弯腰蹴在泉水边上,不停地掬水洗脸。朱建明就地往下一蹲,懊丧地双手捂住自己的秃脑门儿。
董榆生说:“烧球啥哩!才吃了几天的白米干饭呀,就狂得不知姓啥了?七叔是长辈,又是老革命,我不便说啥。办砖厂里里外外,出力最大,这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四爷在村里德高望重,阅历多人品好,又是军属,受人尊重理所应当。我爷一辈子积德行善,就不说了。在这些长辈面前,我们算个啥呀?秀才你才做了点芝麻绿豆大的一点事,就觉得自己了不起,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朱建明蹲不住了,站起来说:“榆生侄儿,羞死人了。明明是我的错,你还给秀才派了这么多的不是,秀才过来,七叔给你赔礼道歉。”
四爷也说:“就是就是,这些都是老七的错,在年轻后生跟前,摆你的啥球臭架子嘛?”
侯有才对朱建明本无太深的成见,董榆生对他高看一眼也是形势的需要,谁当领导手底下也得有两个得力人。再说老革命这两年干得不坏,自己还都常常暗地里佩服人家里!经不起几句软话,连忙说道:
“七叔您说哪里话?都是晚辈不好,让您生气了。谁还有酒,拿来我敬七叔。”
一场“口角官司”顿时之间烟消云散。
爷爷董万山心里头乐得跟啥似的,高兴的时候再遇上些高兴事,这真比大热天喝杯冰糖水还舒服:孙娃子长能耐了!榆生在村里不显山不露水,干得事件件是实,能看见、能摸着、还能感觉到。家家盖了新房,户户银行有存款,吃的喝的,穿的戴的,面目一新,多少辈子也没听说过这样的好事?说也怪,朱三那阵,会也没少开,力也没少出,三十晚上都是在山上过的,浑身几乎没扒一层皮,一年到头啥也没落下。董万山老人实在猜不透这个理,他的孙儿董榆生就有那么大的本事?即便是他有三头六臂,还能搬山填海不成?别说朱三,就是他爹传贵也当过好些年的村官,也是真心给大家伙儿办实事,也没见干出啥名堂。出神了弄鬼了,农人不种庄稼也能过上好日子,而且还一天比一天好,董万山如果不是亲眼见,打死也不会相信世上竟会有这样的蹊跷事!
董榆生看“老革命”和秀才两人已经和好如初,心里头一高兴接着又说:“明天我和秀才俩人进城去看看,主要是化验一下水的成分,看对人到底有哪些好处。七叔您也别多心,卖水就卖水,李彦贵就李彦贵,也不见得就是啥丢人的事。七叔您见过那么大的世面,难道连这么个小道理也不懂?……”
朱建明顿时面红耳赤说:“榆生侄儿你去吧,七叔是和你开玩笑哩!”
朱洪林好不容易逮着说话的机会:“榆生哥这回带我去吧,我也去见识见识,长这么大还没进过城哩!”
“胡说!”老革命刚改的“毛病”又犯了,说,“你小时候摔断了腿,不是在城里看的病?你还说没进过城?”
“那时候才多大,能知道个啥?”
董榆生接过话茬说:“不说这些了,以后进城的机会多哩!我去了以后,村里还有好些事你要多操心哩。七叔的砖厂水泥厂离不开人,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后山那些林木了,值班室盖起来之前,总得有人常去那儿看看,四爷和我爷岁数大了腿脚又不方便………”
董万山发急说:“榆生你放心我能行!城里人不是说要锻炼身体吗,我每天起个早,后山转一圈,就当锻炼身体了。”
侯四海也笑说:“我和万山兄弟老哥俩就负责巡山,坏一棵树榆生你回来找我们老哥俩算账。”
朱建明叹道:“要是有辆汽车就好了,拉一车砖上去,当天就把房子盖球起来了。”
一听汽车,侯有才来了精神,抢着说:“买辆车我开,我去学开车!榆生哥,这事说定了,我可是第一个报的名。”
朱洪林白了秀才一眼,不满地说:“咋好事都归你了?回回进城是你,有辆车也是你开,猪八戒撒尿,轮(淋)也该轮我一回了……”
四爷笑着调侃道:“车还没影儿哩,你们就抢了个混张五十四!尕顺老想进城进城,莫不是想进城找个媳妇?城里的姑娘可不敢找,好姑娘哪个肯到我们乡下来?”
朱洪林白眼仁子翻了两翻,嘟囔道:“四爷就会取笑我,谁说想到城里找媳妇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