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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流血事件

作品名称:啼血杜鹃      作者:若菡      发布时间:2017-12-04 13:56:07      字数:5379

  自从赵铭和宋碧霞因夜不归宿而受处分一事以后,秦岭一直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他变得沉默寡言了。和沈香茗冷处理后,他将感情悄悄地藏在了心底,表面看似倒是风平浪静。沈香茗以视力不好为由重新调整了座位,坐在前排的她从不回头看秦岭一眼。即使是在教室里偶尔迎面碰到,她也心无旁骛,目光清明,始终和秦岭形同陌路。孟天成在班里俨然以老大自居,成天我行我素。这一次他自以为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便不失时机地对沈香茗大献殷勤。而她却依然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令孟天成抓耳挠腮却也无计可施。
  平静的日子如水般慢慢滑过,无论是沈香茗、秦岭还是孟天成等都渐渐适应了,直到一个月后的一件恶搞事情才彻底打破了这种平静。
  这天下午是体育课,课后同学们陆陆续续回到了教室。正在闷头看书的沈香茗忽然发现大家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还有的在三三两两窃窃私语。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茫然地扫过每个人的脸颊,却找不到任何答案。新同桌李小川满脸尴尬地用手指轻轻示意她看黑板,只见黑板上豁然画着两个卡通小人,是一男一女在互相拥抱。一把丘比特神剑穿透了两颗心,旁边用粉笔清晰地写着“想说爱你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我只有伫立在风中等你……”几句歌词。那是国庆文艺汇演上孟天成的独唱曲目,荣获歌曲类别一等奖,当时在学校还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另外还给两个卡通小人分别备注了秦岭和沈香茗的名字,字体特别的醒目,显得格外的刺眼。
  沈香茗恍然大悟,顿时读懂了同学们看她的眼神,也深切地体会到了那种被万道利剑般目光齐刷刷投向自己的刺痛。她浑身的血液都冲向脑门,脸上火辣辣的,恨不能挖个地缝钻进去;再看秦岭也是一幅着急却又无奈的表情,正满脸愧疚地看着自己,像一个做错事情等待惩罚的孩子一样傻傻地站在原地。沈香茗双手捂着脸“呜呜”地哭着跑出了教室,秦岭下意识地要去追,转念一想又收回了已经迈出去的双腿。
  就在他束手无策的时候,孟天成突然一身正气地站起来厉声说道:“是谁在背后中伤他俩?识相的话就自己站出来主动承认错误。要是让我查出来,那我可就没这么客气了。别以为你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可以瞒天过海?我要是查的话,马上就能查出结果。体育课上谁逃课了?谁中途回过教室?还有,是谁的笔迹一验就知道了。”
  教室里鸦雀无声,同学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孟天成环顾一周后,又继续说道:“我数到三,如果他还不站起来的话,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孟天成大步走上讲台,用铿锵有力的声音缓缓地数道:“一——二——三。”同学们小声嘀咕着,眼睛向四处观望,始终不见有人站出来。
  空气像凝结了一般,教室里死一般的沉寂,秦岭也为孟天成这一鲁莽的行为捏了一把汗,不知他该如何收场。孟天成则沉住气,又一次静静地审视着每一个人,最后目光落在刘蒙的脸上,眼中露出了一股杀气。
  几个男生趁机起哄,向孟天成挤眉弄眼说道:“哼,看他怎么办?收拾他,敬酒不吃吃罚酒。谁的人都敢动?连老大的成名曲都敢往上贴?”
  孟天成回头瞪了他们一眼,不屑一顾地说:“不用你们几个给我煽阴风点鬼火,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办。”
  刘蒙的心中有些发虚,看看周围语无伦次地说:“别啊,都别看我啊。谁看见是我写的了?没有人看见就不能证明是我写的,看我也是白看,我可是一直待在教室里的。不,不,不,我说错了,我可是一直都跟着你们上起体育课的。不相信的话,你可以去问体育老师啊!”
  孟天成直冲着刘蒙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把他连拉带拽拖到了黑板前边,不动声色地说:“刘蒙啊刘蒙,你还真是能蒙啊?平时就爱在背后没事嚼舌根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今天你是在教室里上的室内体育课吧?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我不是没给你机会,是你自己生生的放弃了机会。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办?”
  瘦猴般的刘蒙在身材魁梧的孟天成面前着实感到了一种威严和震慑,加之刚才轻而易举就被他拖了过来,他却丝毫无反抗之力。刘蒙深感不是孟天成的对手,他双手作揖规规矩矩地认错:“老大,我错了,我错了,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
  孟天成眼皮连抬都不带抬地说:“开玩笑?说得倒轻松。一句开玩笑就完事了,早干什么去了?”
  “我擦,我擦,总行了吧?”
  说罢,刘蒙拿起黑板擦便开始将擦拭起来。
  “停!”孟天成突然命令道。
  “干什么?”
  “写!”孟天成递给刘蒙一支粉笔。
  “写什么?我不写了,我再也不写了,我知错了。”刘蒙连连认错道。
  “写我的名字,在这儿,叫你写你就写。”孟天成指着黑板上刚刚擦掉秦岭名字的地方,瞪大了眼睛怒斥着刘蒙。
  看着孟天成像耍猴一样提溜着刘蒙,同学们都一愣,然后哄堂大笑。刘蒙看着孟天成提出这个无理要求,心里暗自窃喜。他鼓足勇气挣脱了孟天成的束缚,整理了一下衣襟,转过身提高嗓门大声地说:“切,闹了半天是这么回事啊,我说怎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呢!原来是自己喜欢人家,见不得别人也喜欢,吃醋呢。有本事自己去追,别在这儿装英雄。我也告诉你,我不是怕你,我是怕老师,画漫画是我的不对。可是,你让我把你的名字写上去,门儿都没有,我才不怕你呢。”
  刘蒙看了一眼甚是平静的孟天成,以为孟天成理亏无话可说了。他又一幅扬眉吐气的样子继续讽刺道:“关键是人家能不能看得上你?整个就是个自作多情,还好意思让我写你的名字自欺欺人?”
  孟天成看着刘蒙一句话也不说,他在耐着性子认真地听着。刘蒙丝毫没有注意到孟天成胸中即将喷发的怒火,他喋喋不休地说着风凉话:“也不知道看上沈香茗什么了?整个一病病殃殃的林黛玉。”
  “去死吧!”孟天成的话音刚落,刘蒙就在同学们的大笑声中倒在了血泊里。孟天成则一幅满不在乎的表情,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凳子,并不慌不忙地将自己的名字工工整整地写在了黑板上。做完这一切,他看了一眼惊愕地瞪大眼睛的秦岭,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新生暴力伤人事件在学校造成了很坏的影响,也又一次将秦岭和沈香茗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孟天成的父亲孟国庆被教务处主任“请”到了学校,同时也带来了令徐老师和同学们更加震惊的消息——孟天成根本就没有回过家,他已经失踪3天了。这无疑让胆小怯懦的沈香茗更加雪上加霜,她内心惶恐不安,情绪低落到了极点。秦岭也是坐卧不宁,便和赵铭、程骏一起四处寻找,从县城的游戏厅、舞厅、汽车站到他们的初中学校附近,找遍了周边的角角落落,终还是没有一点儿音讯。
  孟天成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人知道他去了那里。他的父亲除了积极赔偿医疗费治疗刘蒙的伤以外,每天黄昏的时候都不忘站在村口向远处张望着,那是孟天成回村的唯一道路。夕阳把这位寡居老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他满头灰白的头发在风中零乱着,一次次的失望而归彻底将他推到了无底的深渊。
  这是一位典型的生在旧社会、长在红旗下的马列主义老人,师范毕业后便在镇中学执教。三十余年来他的足迹踏遍了镇上近十所中学,工作中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德高望重,退休前职务为中学校长。但是三十年来的称谓却始终都是孟老师,他严谨的工作作风远近闻名,很多学生成年后又将自己的孩子慕名送到了他的门下。中年得子的他唯一失败的地方便是对儿子的百般溺爱,尤其是在妻子早逝后他将孟天成一直带在自己的身边,更是对他百依百顺以弥补其母爱的缺失。一直到上中学期间,儿子出现了打架斗殴、逃学等情况,他才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可是这一切为时已晚,处在叛逆期的儿子根本不服管教,动辄泡游戏厅夜不归宿、拉帮结派到别的学校打群架。
  庆幸的是孟天成具有较高的音乐天赋,对音乐也比较痴迷,在学校以及整个地区历年的文艺演出中频频取得优异的成绩。孟老师抱着亡羊补牢的心态对儿子苦口婆心的教诲,循循诱导希望他以后能走艺术特长生这条道。令他欣慰的是自己的付出终于有了些许的回报,孟天成跌跌撞撞地考上了县城这所唯一的省重点高中。就在他觉得可以稍稍松口气的时候,孟天成又一次捅娄子了,而且这次的娄子还捅大了。刘蒙被诊断为脑震荡,需要休学精养数月,孟天成自己也因此而失踪了。
  苦苦等待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有孟天成的任何消息,气急攻心的孟老师病倒住院了。
  班主任徐老师前去探望,老泪纵横的孟老师拉着徐老师的手说:“小徐啊,我那是个逆子,跑出去一个多月了,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啊,这可让我怎么跟他泉下的母亲交代?”
  看着孟老师那日渐憔悴苍老的脸颊,徐老师的心里一阵剧痛,连忙紧紧握着孟老师的手说:“老师,您别说了,都是我的不好。您特意把天成交给我,我却没有管好他,让他出了这么大的事,这是我的失职,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老师,我对不起您,对不起您这么多年慈父般的教诲。”
  “小徐,不怪你,不要自责,是我从小没把他教好,都是我的责任。他不逃课,不闹事,不打游戏,老老实实住校不乱跑,还当上了班文艺委员,月考成绩没有排名最后,我已经知足了。这都是一种质的突破和飞跃啊,比我过去把他带在身边天天盯着强多了。你已经尽力了,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可别再说什么对不起我的话了。”孟老师说着便气喘吁吁地要起身坐起来。
  徐老师连忙扶起孟老师说:“老师,您放心吧,天成不会出什么事情的,他的脑袋瓜比较灵活。他只是害怕,所以不敢回来,等他想明白了,他会自己回来的。我也在全力以赴的找天成呢,学校也在努力着。我们和刘蒙的家长多次交涉后,他们现在也答应赔付医疗费后,将不再追究天成的责任了。学校也会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不会开除他的,只是给他一个记过处分。回头我争取看能不能不记在他的档案上,免得以后影响高考。”
  “让你费心了,我现在对他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了,只要他能平平安安回来,不想上学就不上了吧,留在你身边迟早也是个惹祸的,还影响你的前程。”
  “老师,您别这样,他会回来的,学要还是要上的。哪怕考不上大学,高中也还是必须要上的,否则以后走上社会一无所长太吃亏了。”
  “等着这个逆子回来再说,让他自己决定吧。”
  “嗯,他会回来的……”
  
  转眼间已经到了大雪纷飞的寒冬,北风呼呼地刮过光秃秃的杨树梢,大片大片的雪花在风中乱舞,令人的心也不禁跟着起伏起来。松树孤独地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随着凛冽的寒风拼命地摇晃着枝干,发出尖厉刺耳的呼啸。整个校园都被笼罩在铺天盖地的雪花之中,抬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孟天成还是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曾经热议一时的他和沈香茗的流言蜚语也逐渐的平息了,仿佛他从来就不曾来到过这里一样。但是沈香茗每天看着那个空荡荡的座位,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一种强烈的自责和愧疚感涌上心头。秦岭能感受得到她所承受的巨大心理压力,他也因此而蒙上了一层更大的阴影。沉稳冷静的宋碧霞还是经常劝慰、开导秦岭,虽然她将对他的感情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可是细心的秦岭还是能够深切地感受得到。他多次暗示赵铭对她的用情,而宋碧霞却总是笑而不语,令秦岭很是尴尬和无奈。沈香茗又无意中从韩香口中得知宋碧霞夜不归宿的来龙去脉,再看到宋碧霞面对秦岭时候眼中露出的般般柔情,她也隐隐地感觉到了宋碧霞内心世界的变化,心中竟突然萌生出一种莫名的酸楚和剧痛。这一刻,沈香茗终于明白了原来她从来就没有真正地忘记过秦岭,对秦岭的感情也从来没有改变过。
  事情变得扑朔迷离,简单的感情一下子也变得复杂起来。孟天成的突然失踪,宋碧霞对秦岭的暗恋,以及她为秦岭所作出的牺牲,就像一道永远也无法逾越的鸿沟一样横在秦岭和沈香茗的中间。两个人就只能这样远远地相望着,谁也没有向前迈出一步的勇气,谁也不能向前迈出一步。
  恰逢学校“晚星”文学社年度改选,秦岭当选为副社长,宋碧霞为副秘书长。文学造诣极高的沈香茗婉拒了组委会的邀请而加入了自己并不擅长的舞蹈队,这让所有人包括班主任徐老师都感到意外,只有秦岭和沈香茗知道其中缘由。
  课后路过学生会的小阁楼的时候,沈香茗总能听到秦岭和宋碧霞在练习诗朗诵。两个人配合默契,精彩的表演赢得了阵阵掌声。沈香茗的心一阵剧痛,眼睁睁的看着秦岭越走越远,她却无能为力,任由泪水打湿曾经的回忆。多愁善感地没有去排练舞蹈,而是返回教室提笔写了一首诗歌。拿起秦岭曾经送给她的那本泛黄的笔记本,她认认真真地誊抄在上面。
  
  美丽与哀愁
  也许你从不会知道,
  在我们相遇的美丽背后,
  将有着怎样的哀愁?
  美丽与哀愁,
  就像两条铁轨,
  紧紧跟随在生命的列车之后。
  
  我深深的明白,
  昙花一现的美丽,
  在曲终人散之后,
  将是寂寞深邃的哀愁。
  我终究无法驻足在你的心中,
  遗忘是我们错误相遇的必然。
  1992.3.15
  
  翻着这本承载爱情的日记本,回想起曾经的过往,沈香茗的嘴角挤出一丝无奈的笑容,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真的愿意就此放手吗?
  突然听到有人在教室外猛敲窗户玻璃,她抬头一看是舞蹈队队长正火急火燎地来找她排练。她慌忙擦拭眼泪走了出来,却丝毫没有注意到那本掉落在地的日记本。
  寒风萧瑟,排练结束后的沈香茗径直走向了操场,她迎着风独自伫立在那里,把自己裹在厚厚的衣服里,以为这样别人就看不到她空洞的内心。抬起头仰望着天空,北风像刀子一样划过脸庞,雪花飘落后融化在脸上。她面带微笑,却满腹心伤,静静地回望着雪地里那一串串独行的脚印,两行热泪融合在雪水中顺着脸颊缓缓地流下。天色渐晚,风冷冷地吹着,雪依旧在下,落在了地上,也落在了她的心中。这个严冬,下在沈香茗心中的雪好大好厚。
  宋碧霞和沈香茗的关系也变得微妙起来,虽然她还是像对待亲妹妹一样关心着她,可是月末放学回家沈香茗已经选择了独行,只剩下韩香和宋碧霞一起。而秦岭也选择了独行,也许是为了给赵铭创造更多接触宋碧霞的机会,也许是为了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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