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台风之后

　　一觉醒来，日头已经偏西。多么奇怪的天气，昨天晚上还狂风大作，硬生生把大地撕成碎片，今天竟然风和日丽。一天时间，似乎是阴阳两界了。
　　晓燕找出自己晾干的衣裳赶紧换上，高经理已经坐在客厅等着她了，似乎又是一瞬间，来水来电来信号了，生活基本步入正常。电视里新闻正在播报这次台风带来的经济损失，幸好没有人员伤亡，暴雨淹没了大片的庄稼，台风冲垮了许多农村的电力设施，还有一些企业排水设施达不到，造成不小的损失。就这么简单地计算了一下，损失近亿。
　　晓燕开口想说话，却在高经理的示意下，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
　　“我该回去了，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晓燕两手搓着说。
　　“说的什么话，无论从哪方面说，我都该这么做的。你想想，一，我们两个是同事。二，我们两个是邻居，这么近的距离，是邻居吧？”高经理幽默地看着晓燕说。
　　“是啊，是邻居。”晓燕呵呵地笑。
　　“既然是邻居，就不要说这么见外的话。”高经理看着她说：“远亲不如近邻，你一个单身女孩子在外不容易，我给你留个手机号，以后如果需要帮忙，你给我打个电话，我会尽力帮你。”
　　高经理正要写电话，晓燕说：“你给过名片，那上边的电话是你的吧？”
　　高经理拍拍额头，恍然大悟地说：“是啦，是啦，那上边的电话就是我的啦，记住，有什么事儿给我电话。”高经理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好，我一定会给你再添麻烦的。”晓燕笑着说：“我该回去了，把屋里收拾收拾。”
　　高经理把晓燕送下楼，送到门口处，看着她穿过马路进了她的出租屋，才转身进屋，把门又关上了。
　　晓燕失踪的这大半天，把中华和赵强两个男人急疯了。中华去了华美袜子厂，问住在办公楼里躲避台风的外地人，有没有看到谢晓燕。
　　和晓燕一个车间的做袜女工告诉他：“谢晓燕在起风的时候，已经骑自行车回去了。”
　　中华又赶紧往回走。路过祠堂的时候，碰见正要回去的唐师傅夫妻，连忙问：“唐师傅，唐师母，你们看见我老婆了吗？”
　　唐师母奇怪地问：“你老婆怎么没和你在一起？我们昨晚在祠堂避风，村部的人说出租屋不安全，我们两夫妻怕死，还没刮风就躲进了祠堂。”
　　中华回家看看，屋里还是那样，他沿着街道找，一个晌午连个人影也没有找到。
　　赵强看着中华生气出去找晓燕，感觉事态严重了，他推出晓燕的自行车，骑上直奔柴勇家，想着晓燕是不是害怕，去找云英嫂子了。
　　刚走到柴勇的出租棚子，他就大瞪眼了。
　　一大排竹棚子经不起台风的蹂躏，油毛毡屋顶被活生生地刮出五十米开外。竹子墙体前心贴后心，合二为一。屋里的蚊帐被刮成了蜘蛛网，床歪歪扭扭，液化气灶和碗碟也散落一地，成了碎片。更可怕的是柴勇出租屋前那棵两把粗的大树，竟然被刮倒了，一半树根刮出了地面，一边勉强扎根在地层，树杆倒地却不挨地，离地有两尺距离，树帽不甘心地朝上，似乎还在和天做斗争，死也不挨地。
　　赵强看到这个可怕的现场，几步窜到竹棚子边，柴勇夫妻正在旁边看。他们想收拾屋子，却无从下手，没有屋顶的房子该怎么收拾？
　　看到赵强过来，他们夫妻如获救星，云英大声说：“哎呀，赵强，你来得正好，我们正想着先去你们那儿挤两天，这房子被风刮了，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赵强张着嘴，本想问问他们见到晓燕没有，照这个情况，也别问了。终究是憋不住，赵强问：“你们昨晚住在哪里？”
　　“住在学校的教室里。”云英咋咋呼呼地说：“哎呀，人多死了，挤得坐都坐不下，我一个晚上一眼没眨，尽听见呼呼的风了，老天爷呀，吓死我了。”
　　“走吧，去我们那边。”赵强对柴勇夫妻说，一脑袋沮丧。
　　云英帮中华收拾了屋里的惨剧，不解地问：“晓燕咋不见，去哪里了？”
　　中华强装笑颜地说：“她昨儿黑去她同事家，这个出租屋也不安全。”
　　云英接住话腔说：“这狗日的南方，也不见得是啥好地方，台风刮起来要人命啊。”
　　上午没水，赵强去小卖部买了一箱子啤酒，花生米、咸菜、榨菜、泡菜、火腿肠、饼干，面包，几个人喝啤酒吃零食，算是一顿饭。几瓶酒下肚，中华对晓燕的担心竟然随着酒精消失了。
　　晓燕下午回到家，看到他们四个人正在打牌。他看看中华，感觉他脸上并没有多少着急，他把她丢在单砖垒砌的出租屋，连她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也不过问一下，晓燕忽然眼睛潮湿，感觉五脏六肺被台风搅了一翻。
　　云英看见晓燕，抬起头说：“晓燕，你昨晚去你同事家了，可是安全了，我日，我们昨晚呆在学校的教室里，算是受罪死了，又热又臭，能熏死人啊。”
　　“是啊，呆在单砖屋里，听台风咆哮了一夜，算是长见识了。”晓燕干巴巴地说。
　　“嗨，长啥见识，你真是诗情画意。”云英出了一张牌说：“我看是吓死人不偿命。”
　　台风过去后，中华和晓燕夫妻感情冷淡了许多。一场台风，让晓燕心有点冷，她冷静地想想，觉得中华变了许多，从去酒吧上班的以后，就好像了变了个人，无论是着装，还是说话，就连夫妻生活也怪怪的，很不一样，总是这样那样地对她提出要求，她觉得那真是不堪入目的动作，可中华就是那么做了！
　　晓燕心里很痛苦，可她还是不想说什么，只管上自己的班，只是眼神里分明多了几分坚毅，少了几许哀怨。
　　中华心里有愧，可又不想放弃情人的身份，放不下一把一把的钞票，如今他正春风得意，酒吧的老大，要名有名，要钱有钱，有钱还怕没有女人？现在，他每天都能见到漂亮女人，妖艳的、妩媚的、火辣的，冷艳的，可以说要啥样有啥样，谢晓燕土里吧唧，可怜楚楚的模样，已经不是他心中的美女了。
　　他也问过晓燕：“刮台风的时候，你在哪里？”
　　晓燕冷冷地说：“看台风啊，听锅碗瓢盆摔碎的声音。”中华尴尬，他知道晓燕一定是一个人呆在出租屋里，他有点心疼，想去抱抱晓燕。晓燕闪身躲过了。一个人的时候，她哭得肝肠寸断。
　　赵强和中华为没有照顾好晓燕发生了争执，他不好意思住在这儿了。不久之后，他在菜市场的入口处租了一间房子，专门卖水果，算是开了一家水果店，白天把水果摊子摆在门口，晚上挪回去，他就在水果中间打个地铺，吃饭食堂里买。赵强从此成了真正的个体户，他油嘴滑舌，嘴上功夫超强，水果店的生意非常好，他的腰包更加鼓了。
　　赵强的水果店开业没几天，郑草儿生了，因为是二胎，乡里卫生院检查B超的人怎么也不给说孩子的性别，只说是个很健康的孩子。
　　杨玉兰瞎逞能说：“根据我自己的经验，草儿怀孕的样子，肚子尖尖的鼓起，不是通身浑圆，这胎肯定是个儿子。”听婆婆这么说，草儿高兴得想蹦起来，有了儿子就儿女双全了。她也不会在公婆面前低一头，在赵强面前矮三分了。以后说话就理直气壮，看谁敢再抢白她一句。
　　“隔皮不识货，还是做好两手准备。万一是个女子咋整。”王大妞说。
　　“是个女子就塞到尿罐哩淹死算了。”草儿生气地说。
　　“你这个女子心怪很。”郑思旺吭吭几声道：“我当初咋没把你塞在尿罐里淹死，好歹都是一条性命。”
　　“好了，好了，还没生呢，谁知道是个啥呀？”郑叶儿打圆场说。
　　事儿往往就没有想得好，这也应了那句怕处有鬼，痒处有虱。十月怀胎一朝临盆，随着孩子哇哇的哭声，杨玉兰掰开娃子腿一看，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唉声叹气。
　　草儿顾不上疼，提溜起娃子看看，两条腿之间没有她想要的那串东西，她随手把娃子搁在床头，哭起来了。
　　赵宝田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想着自己为了办个二胎证，花费多少先不说，酒烟不知道送去多少，还请计生专干吃了好几场。里里外外砸了好几千，竟然还是丫头片子，早知道是个锅台转，花啥钱办二胎证啊。他恼恨地把烟瓷灭，背着手，气哄哄地出门了。
　　赵强正在水果店里忙着，一个满头黄发，年轻洋气的女孩问：“苹果多少钱一斤？”
　　“四块五。”他说。
　　赵强正要称苹果，手机响了。电话里传来他妈杨玉兰死不痒痒的声音：“你老婆生了，又是个丫头片子。”说完哐当挂了电话。
　　赵强一句话没说，脑袋呼哧就懵了，心好像从胸腔里飞了出来。期待了几个月的儿子竟然又是个丫头，他一屁股坐在水果摊后面的凳子上，两眼无光，一副要死的样子。
　　“苹果多少钱？”洋气女孩问他。
　　“不要钱，你拿走吧。”赵强懊恼地说。
　　“你不要开玩笑啦。”女孩子哈哈笑着：“快点算算，多少钱啦，不然我真拿走啦。”
　　赵强依旧那种死样子，两眼没有一点光，摆摆手：“拿走吧，我真不要钱，送给你吃了。”
　　“遇到个神经病，拿走就拿走。”女孩子不客气地说：“你可别反悔，说我偷你的苹果啊。”赵强不搭理她，也不看她，任凭女孩子提着一袋苹果，高跟鞋嚓嚓嚓地扭着屁股离去。
　　赵强把水果摊子收拾到屋里，一个人闷坐在水果里，往日扑鼻的清香，此刻闻着让他反胃。又生了丫头片子，我赵强命里没儿子吗？难道我要成个绝户头？哈哈嘿嘿，赵强疯了一般傻笑，随后就哭了起来，坐在水果框中哭得稀里哗啦。
　　郑草儿哭得要死要活，她恨自己肚子咋恁不争气，连着生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