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异乡的家

　　黑了睡觉时，中华给柴勇说，他明天得上班了。国际酒店没放假，他请了半个月假回去过年，初八去报到的时候，顺便又请了两天假给晓燕找活儿干，明早就得正式上班，让柴勇明天帮他找个房子。房子在东山下埠附近最好，离华美袜子厂近点，不要竹排房子，其它的让柴勇看着办。
　　柴勇说：“好啊，反正我也没事儿，自当陪你嫂子转转，看看N市的风景。”
　　早上起来，中华送晓燕上班后，直接去国际酒店上班了。
　　柴勇在中华夫妻上班走后不久，带着云英出门帮中华找房子。云英跟在柴勇的身后，走在繁华的大街上，看着人来人往的红男绿女，橱窗里的花花绿绿，她忙得目不暇接。翻着眼睛看马路两边，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小细节。
　　柴勇几次三番催她快点走，她嘟囔：“催，催，催啥哩，看看坏你啥事儿了。”
　　柴勇讥讽她说：“你不是说这儿是个鬼不下蛋的地方吗，有啥值得你看哩，这能入你的眼儿啊？”
　　云英白眼一翻，不高兴地说：“咋，蹬鼻子上脸啊，不说话没有人说你是哑巴，老娘不发脾气你就以为是软蛋。”
　　柴勇也是犯贱，云英一发话儿，他不敢犟嘴了，自顾自走在前边，一张脸又憋成了紫棠色。
　　走过热闹的大街，拐进僻静的小巷子。柴勇伸着脑袋在一家一家的墙壁上看，只要有贴红纸或者白纸的大小屋子他都不错过。
　　N市地处沿海，土地面积原本就不是很多，加上开发城市，富裕了，工厂多了。外地农民工呼啦涌进城市，N市满打满算也是一百来万人口左右，而外地农民工多大几百万，是他原有人口的几倍。于是，租房便应允而生，头脑发达的N市人，在自己家原有的房前屋后，搭个棚子，盖间小房子便可出租出去，而且价钱不低。有的人更聪明，连菜地也不种了，就在菜地中央搭上一拉溜竹棚子对外租。就像柴勇租的竹棚子，一月最少八十，这是便宜的，一般都月租一百左右，那么一年一间竹棚子至少有一千，十间就是一万。一万就这么坐着得来了，搭竹棚子的竹子和油毛毡根本要不了几个钱儿，盖十间竹棚子也就三五天时间。
　　竹棚子搭着快，去的也快，N市年年有台风袭击，纤弱的竹棚子经不起台风的蹂躏，一场台风过去，便残骸满地了。加上政府三令五申，竹棚子安全系数太低，根本保障不了农民工的人身安全。曾经有竹棚子夜间失火，烧死不少人。
　　精明的N市人怎么能放弃租房这个简单快捷，不费力气的挣钱方式呢。他们减少了搭棚子，改为砖体结构房子，砖房能经得起台风的袭击，还能租得价钱高。且年年使用，既不操心台风毁坏，也不操心意外失火而无法抢救。柴勇找到的这家房屋是一栋小楼，前后上下四间房子，楼梯在中间公用，卫生间也公用。
　　房东是一位五十来岁的本地人，普通话说得不标准，但是可以交流。柴勇连说带比划和房东谈妥了租房交易，一月二百五，一年三千，房东人好，听说是一对年轻的夫妻住，没有带小孩子，便很高兴地说：“二百吧，没有小孩子会干净很多。”
　　柴勇高兴得一蹦三跳，在路旁小卖部的共用电话给中华打了电话。二十分钟后中华打的赶来，因为正在上班，他还穿着保安制服。虽说保安制服没有军装看着气派，但是中华个字高，身材好，人长得帅气，笔直的身板，刚劲的气势，且英俊潇洒，眉宇间还带着一股子豪气。
　　云英看到中华，心里又是咯噔一下，暗自说，这才叫男人。
　　中华看看房子正好在下埠菜市场附近，交通也好，屋后是一条小河，虽然河水已经被污染成黑色了，但能听见哗啦哗啦的流水声，最让人惊喜的是房子右侧有一座弯弯的石拱桥，这座房子就建在桥下，隔着窗户，能看见桥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就这间好了。”中华高兴地说。
　　“那我领你们到屋里看看吧。”房东边说边开门。
　　新盖的房子还带着一股湿气，屋顶的檩条新崭崭地告诉新房客，这间房子的确才盖起不久。木楼梯也是白色的，前后两间，楼上楼下被楼梯隔开。楼下后边的一间屋子简单地支了一个木架子，上面摆着锅碗瓢盆，还有液化气灶。
　　“那是江西夫妻的东西，他们才搬来十来天。”房东对他们几个人说。
　　几个人脱鞋上二楼。楼上两间房子一隔为二，后边的一间小些，被江西夫妻租去了。剩下前边一间稍微大的，大概二十个平方左右。
　　“前边的这间大点，也朝阳，你们看看，我还摆了一张床，这床是我们家的旧床，没有地方放摆了，我想着摆在出租屋，也省了你们还得买床。”房东进到前边那间屋里说。
　　几个人快步走到前边大房间，看到床中华高兴了，这张大床是典型的江南古床，古色古香，还带着床撑，蚊帐只需要撑到床里边就行了，和电视剧里的古床一样，床头和床帮上还雕刻着花纹。他第一时间想到，晓燕肯定会喜欢这张床。
　　柴勇觉得这房子真不错，可他也说了心里存在的不得劲之处：“合租人是江西的，不知道能不能合得来呀。”
　　“啥外省不外省，都是出来打工的。”中华不以为然地说：“再说都是早出晚归，一天能见着人也就晚上那会儿，各吃各哩，各睡各哩，没啥不方便，就这间吧。”
　　云英看着新崭崭的房子，白花花的墙壁，好看的木头床，心里眼气，她掐了柴勇一把：“你看看你租的那破棚子，咋住人啊，干脆咱们也租个这样的房子，你看看这屋里多干净，咋看也美气。”
　　柴勇苦笑一下说：“那会儿我一个人住，也没有找到这样的房子，再说，这贵啊，比竹棚子贵一半多了。”云英咬着牙狠狠地瞪他一眼。
　　中华笑着说：“嫂子，下年江西人要是不租了，你们过来，咱们合租。”柴勇连连说是。
　　中华简单扼要地给房东说：“老师傅，你这间房子我租了，先给你五百定金，我们刚出来，还没发工资，两个月后，我一定把全部的房租给你。今晚我们就得过来住，你看怎么样？”
　　房东哈哈一笑，说道：“好啊，我们也不在乎这几个钱，关键是人多热闹，和你们外地人说说话，交流交流，我年轻的时候，也走南闯北，什么都干过！”
　　中华谢过房东，又急匆匆打的离去。柴勇和房东客套了一会儿，帮中华把钱交给房东，取了钥匙和云英一块回去。
　　柴勇没想到找房子这么顺利，一个晌午时间，就搞定了。他心情好，领着云英看了N市一条古老的巷子，在巷子里云英也看到了几棵古老的大榕树，她同样惊奇树居然能长这么大，还这么茂盛，叶子稠密得像巨手。然而，她却没有像晓燕那样，对榕树表现出非常的热情。
　　下午，柴勇去厂里报到，早上厂里就放了鞭炮，说是初十开工，真正上班也到明天了。
　　年后，几乎所有的工厂都缺人，柴勇所在的鞋厂也不例外。在找工作这件事儿上，他没有像中华和晓燕那样发愁。他报到的时候，给车间管理说他老婆今年也出来了，厂里还缺人吗，能不能让他老婆也进来工作。
　　云英进鞋厂不费吹灰之力，和吃了苦头的谢晓燕相比，她总是幸运的。
　　中华所在的国际酒店，是N市一流的酒店宾馆。保安多，分工不同，去年一年和前年三个月，他分在客房部。保安队长姓蔡，是本地人，人比较和善，他对中华相当关照。一年多，酒店能给他提涨工资，都是蔡队长对他的美言。
　　正式上班后，保安队长给全体保安开了会，重新分配了大家的工作。中华今年被分在酒店外部停车场，负责车辆的进出安全，以及维护停车场的人事安全。相对而言，难度大了点，算是外边作业，遇到的人和事儿要多一些，但相对的，他的工资又提升了二百。他一月有一千块工资了，不说年底奖金。
　　中华干了一年多，早已习惯了保安这份工作。自从见到丹江百年一遇的大涨水，他的心完全定了下来，所以工作中他兢兢业业，对待同事也谦卑恭维，以前他住宿舍，还时不时地帮助同事代班。反正他下班以后没地方去，所以，在国际酒店，他的人缘很不错。
　　今年晓燕来了，他的事儿多了起来。他寻思平常下班回去住，夜班的时候，他还得住到宿舍。
　　柴勇今个儿帮他找到了房子，算是给他帮了大忙了。房子的事儿安置了，余下的事儿就是得置办锅碗瓢盆了，买米买面。没有车辆进出酒店的时候，他的脑子迅速算了帐，从家里走的时候带了两千多块钱，去掉两个人的路费八百。春运真是太贵了，简直是杀人，一个人竟然要四百。昨天买小灵通加上号一共花了七百多，今天留下五百交房租，他带的两千块整钱已经没有了，翻翻口袋，可以照见人影。现在剩下的就是晓燕带来的一千块钱了，锅碗瓢盆至少也得几百。以后下班得回家，国际酒店到下埠出租屋少说也有十来里路程，得买辆自行车才行，华美袜子厂到出租屋也有二三里路，也得给晓燕买辆自行车，这么一算，一千花完刚好够了，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
　　中华叹了一口气，暗自说：“老话儿说得没错，柴米油盐酱醋茶，居家过日子真不是容易哩事儿。”不过回头想想，两个人从此就要在N市挣钱过日子，也觉得挺好，心里一乐，掏出小灵通看看，马上就要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