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伸出援手

　　高经理自己动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准备放下茶壶的时候，又想起了什么，转到晓燕这边，给她的杯子也倒满。
　　“谢谢。”晓燕低低地说。
　　“原来你会说话，我以为你不会说话了。”高经理笑着说：“好了，你放胆大点，我也不会吃你，不要吓成那样。早上的事情也不能全怪你，我们大家都没有听清楚。不过，我现在想问问你，你告诉我，你都会做什么？”
　　包间里特别安静，晓燕耳朵里再也没有一点杂音，她听见的是一位中性的磁性男中音，普通话说得很好。她听到这种富有磁性的声音，心里松懈不少，浑身的汗渍也在慢慢疏散。
　　晓燕害羞地抬起头，大半天了，她终于正面看清了高经理，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鼻若悬胆、目若朗星、眉毛粗而重，眼睛炯炯有神，整个五官很思辰。深灰色的西装笔挺笔挺，他往下坐的时候解开了扣着的两个西装扣子，晓燕看见他里边穿一件黑蓝相见的小格子衬衣，脖子上系着淡黄色小格子的领带，也许包厢里热，他把领带松了松。
　　晓燕在心里拿中华和高经理比较，觉得他们的样子都很帅，但中华的性格更加强悍些，野蛮些，个子稍微高些。她想如果中华也穿着笔挺的西装，一定会比高经理更加排场。中华虽说以前爱打架，可自从当兵回来后，谈吐举止英俊潇洒，有一种霸气在他身上，这可能是赵强和英俊为什么对他的话言听计从吧，所以她认为中华一点都不比这些城里人差。
　　眼前的高经理，他的眼睛很有神，但是不够威猛，虽然今天他还朝她发脾气了，可晓燕能感觉出那仅仅是无奈下的一种释放，而不是真正的发火儿。晓燕觉着高经理的眼睛里含有一种慈祥，有一种大度和辽远，是个心胸宽阔的男人，看着很有素质。晓燕在心里悄悄做着比较，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把中华和高经理放在一起，可是这些年，她见过的男人除了郑家庄的还是郑家庄的，高经理是她走出郑家庄后认识的第一个男人，而且一个上午还发生了许多事，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她才想那么多。
　　晓燕依然怯怯地说：“我也不知道会做什么，在老家的时候，就是上地除草、割草喂牛、掰包谷、摘绿豆、挖红薯、除了这些，我什么都没有干过了。”
　　高经理呵呵笑着说：“那是农活，我问的不是这些，你会不会其它的呢？比如说踩缝纫机，就是上午你看到的那些。”
　　晓燕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因为羞愧脸燥得通红。
　　高经理无奈地叹口气：“那你打算怎么办？你什么都不会做，没有一技之长，在N市也是不好混的啊，再说，普通工人工资很低，要么去酒店做服务员。”
　　说到服务员，高经理想起了什么，问晓燕：“你愿不愿意做服务员呢？要是愿意，我们现在吃饭的酒店是我一个朋友开的，我给他说说，你留下来做服务员。”
　　晓燕拨浪鼓似地摇头，连声说：“我不做服务员，我老乡说做服务员不好。”同时她想到在家里看到的电视剧中的服务员，那些吃饭的客人趁服务员端菜的时候，捏捏人家屁股，碰碰人家的胸脯。她才不愿意让谁占便宜。想到占便宜，她忽然想起高经理给他做人工呼吸，脸唰地红到了耳根。
　　高经理不明白谢晓燕的脸为什么老在红，他不说话，从腰里的一个小盒子掏出一个长方形的小东西，唧唧的按了几下，把那个东西贴在耳朵旁听着对方嘟嘟的声音。
　　晓燕一眼不不眨的看着，她知道高经理正在使用的是手机，她见过手机了。年前中华回家过年，他们一起去丹阳镇赶集的时候，瞅见新开了一家门面，里边装修得很好，蓝莹莹的招牌特别清新，上面写着某某通讯，进去瞅见玻璃柜台里边放了好些长方形的小东西，各种颜色都有，中华说那叫手机，和电话一个概念，能无线通话。中华曾经问过价格，说要是便宜的话买一个，谁知道一问价钱，要两三千块呢，抵住半年收入，结果他们没舍得买。
　　电话通了，高经理不知道问谁：“厂里都需要什么女工？”好像对说了什么。高经理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翻袜子和包装工资挣得太少，也不适合年轻女孩子做。”高经理准备挂机的时候，对方又说了什么。高经理提高声音问，“那学做袜子大概得多少天能学成。”对方又说了什么。高经理哦了声说：“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高经理意味深长地看着晓燕说：“谢晓燕，你是叫谢晓燕对吧？我打电话问了袜子厂，厂里需要的女工不少，翻袜子、包装、熨袜子都需要人手，不过这些工资很低，一般都是四五十岁的人干的。还有一个活，就是学做袜子，早上你看到的，那是技术活，一般得学十到十五天，这个就要看人聪明不聪明了。做袜子技术活，工资比较高，就是辛苦点，两班倒，要上夜班的。熟练后一个月有一千到两千的工资。你刚从老家来，什么也不会做，去劳务介绍所也很难找工作，虽然学徒半月没有工资，但熟练以后，就能挣多钱了，你岁数不大，能多干几年，你觉得怎么样？”
　　晓燕抬起头，大眼睛里呼啦又涌满泪水，她不敢相信，那会儿她打了高经理两巴掌，人家不但不记仇，还带她来吃饭，如今又操心给她找工作，而且工资竟然这么高，两千啊，抵住种四五亩苞谷了。晓燕嗯嗯的连连点头，眼泪顺着腮帮子流下来。
　　“你哭什么？”高经理看着晓燕说：“我帮你找工作又没有骂你。”
　　第二次到华美袜子厂的门口，晓燕感觉恍如隔世，一前一后，上午和下午，她在生与死的边沿上走了一圈。上午满怀信心地来了，却是失望而归，闹个极大的笑话。下午卑怯地来了，却是要重新开始，在她上午跌倒的地方。
　　高经理还是把晓燕送到阿聪的车间，在轰轰隆隆的巨大声响中给阿聪交待了几句，然后对晓燕说：“你就在这个车间学做袜子，等会你老乡来接你了，你先回去，明天正式来上班。”
　　机器的轰隆声太大了，晓燕抿嘴一笑，点点头。这是高经理第二次看见晓燕笑，嘴角还有两个不是很明显的酒窝。他愣怔了一下，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含蓄地看了晓燕一眼，径直离去。
　　阿聪挥挥手，晓燕进到车间里边。她看到好些女孩子正在机器前忙忙碌碌，拿着剪刀剪那些好像布条，好像绳子的袜子。有的女孩子抬头看看她，善意的笑笑，她也不自然的笑笑。
　　阿聪递给晓燕一把剪刀，然后把她带到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面前。那个女孩子正跳来跳去，在一台又一台的机器前剪袜子。
　　阿聪示意那个女孩子停下来，大声说：“阿彩，这是新来的女工谢晓燕，从今天起你带她，跟着你学做袜子。”
　　“好。”那个叫阿彩的女孩子停下来说了一个字。
　　“阿彩，你得用心教，这是高经理安排的人哦。”阿聪又交代。
　　“知道啦，别啰嗦啦。”阿彩笑着回答。
　　阿彩真是个好老师，她把晓燕拉到袜机前，关掉一台正在转动的机器给她介绍：“袜子机器里边有一圈的袜子针，袜针分长针和短针，每样各一百枚。案台上的棉线通过这些袜针的编织形成袜子，一只上边接着另外一只下边，在两只袜子中间有一个二寸的活动余地，从这个空隙把袜子剪下来。然后左手伸进袜子里边，右手拿剪刀剪掉里边多余的线头，再一只一只重叠摆放起来，十双为一打，然后经过录边机的工人录边，再经过封口边的工人封口，熨烫，包装，袜子的整套工序就是这样。”
　　启动机器，阿彩边说边示范。把一只袜子剪下来，拉着袜子的大头呼哧套在左胳膊上，右手拿剪刀剪掉里边多余的线头，把袜子口编了一点，然后放在机器与机器之间的台子上。那上边已经放了一叠又一叠整整齐齐的袜子。
　　晓燕看着一只只袜子像井绳一样扭扭摆摆从桶状的机器里边出来。阿彩剪袜子、翻袜子，两只手灵巧极了，像挽花一样。几秒钟，一只袜子便被平铺到台面上。
　　晓燕笨拙地剪掉一只，翻了好几分钟，一只袜子才算弄好，摆在袜机和袜机之间的空间上。她看见自己翻的袜子歪歪唧唧，皱皱巴巴的，没有阿彩翻的好看。
　　“慢慢来，有几天就学会了。”阿彩笑着鼓励晓燕。
　　晓燕感觉浑身都是劲儿，所有的自卑在袜子车间的轰隆中，似乎全部消失了，她相信自己也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学会织袜子这个技术活，工钱实在是太高了，照这样干下去，有个两三年，她就能回家盖房子了，她的大宝和小宝就有钱买很多好吃的东西。为了大宝小宝，她一定要学会织袜子。在她的下意识里，还有一个因素，那就是不能辜负高经理给她这个学技术活儿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