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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出门打工

作品名称:丹江儿女(小说)      作者:丹江诺儿      发布时间:2017-12-02 08:12:46      字数:4787

  郑二爷说:“这次涨水太大了,百年难得一见。”
  郑家庄的村民个个吓得半死,面如土色。天上下雨,地上涨水,不过三两天功夫,所有的地全部淹没了。往年还能留个一方地,即村子周围高一点的地没淹到。今年村子南北两面加上西面,连一点青苗也找不出来了,三面水已经涨进村子的堤岸前了。
  郑家庄村前有个大池塘,是队下的,一直荒着没人管。思源当了会计后,找了辆推土机把池塘挖深了些,从中先的机井里抽了两天两夜水,撒上鱼苗,合理利用资源,搞经济了。思源变着花样养鱼,比如去年养鲢鱼,今年就养草鱼,后年养鲤鱼。今年思源换了新品种,养的罗非鱼。听说这种鱼虽然长得不大,但是鱼肉鲜美,市场价格特别高。按思源保守的估计,他这一塘鱼至少能收入万子头。
  鱼塘紧挨着村子,从前涨水都在鱼塘下方,离鱼塘至少有百八十米远。这次涨水不得了,思源家的鱼塘全部进水了,河水和池塘连成到了一起,河里的鱼逆水而上,与思源家鱼塘里的鱼会合,然后又顺水而去,归入丹江大河。贪玩的娃儿们拿着篮子堵住鱼塘的豁口处,活蹦乱跳的罗非鱼便自觉游进篮子里,然后不甘心地在篮子里蹦跶。
  思源看着他小心伺候的罗非鱼游进丹江河,心疼得要命。思源爱财,那年中华当兵,他还把思旺让他送礼的五百中偷偷扣了二百呢,如今看着自己成千上万的票子就这么打了水漂,心里就像猫抓般难受。鱼塘旁边麦场的麦秸垛一个个漂起来,像一个个蘑菇在河面上飘动。
  郑家庄抬眼低头看到的全部是水,一棵青苗也看不到了。
  村支书思贤召集了村里所有的男人,让大家赶紧督促家里人把金贵东西带上,去村子东部地势高的地方站着。那里是郑家庄唯一的出口,也是郑家庄唯一的岗地,那是郑家庄的坟地,几十年来故去的人几乎都埋葬在那里。
  依照思贤的意思,这水涨势太猛了,如果再涨,村子肯定要被淹了。老幼妇孺先撤退,万一大水涨过来,也不慌乱恁很。他让各队队长带领青壮年劳力扛起檩条,去东岗坟地边的岗地匝地起屋,准备盖房子再次搬迁。
  面对着白花花的丹江河水,村里几个上年纪的老人坐在屋里嚎啕大哭,仍凭儿孙劝解,就是不肯离开家。他们哭着说,死也要死到屋里,哪儿也不去。
  这情况让思贤痛苦万分,老人不走怎么办?几位干部碰了头说,不中的话,再缓缓,看看今晚还涨水不涨水,一旦涨水,就是拖也得把老人们拖出家门。万一水不涨了,那就万幸了。
  涨水的丹江像大海一般大,一眼望不到边,白花花的河水肆虐着所有的庄稼,村里不会说话的哑巴牲口被河水挤兑得没地躲藏,和人们一起,灰溜溜地来到东岗坟地边上。
  东岗这块地挨着赵庄村的地,是通向丹阳镇上的大路旁的两方地。人们站在高高的坟堆上,扶着拳头粗的松柏树,瞅着村子像孤岛般在三面环水中飘摇。往日清凉凉的河水像恶魔一般,随时有可能把村子吞噬掉。
  思贤把男人们分散在村子南北西三面,每一个路口都有人守着,挨着河水边扎一根树枝,睁大眼睛看着树枝,随时掌握河水涨势。男人们一边往后挪树枝,一边高声揪心地喊自己的家人,快到东岗去,不然水涨得太快,就来不及跑了。
  白天还好说,尤其到了晚上,除了水是白花花的,其它都是黑色的。打雷下雨的时候,停电了,人们点燃备用的煤油灯,一闪一闪的微弱亮光,在白花花的河水面前,显得弱不禁风,像一道一道鬼火。
  思贤和村里的男人们穿着雨衣守在河边,手电照着水。水,每涨一寸,都让他心惊肉跳。水,只要涨过他脚下的堤岸,那么这一马平川的丹江河水就会肆无忌惮地冲进郑家庄的每一户。郑家庄的地势虽然在岗梁上,但也很平展,村里的宅基地是早年的岗地,1969年政府让村里迁往河北大柴胡,大伙儿不愿意离开家,最后达成一致,后靠。他和去世的老支书,以及村里几位老人选中这块上好的岗地,和东岗的坟地挨着,约摸着地势高,水涨不到这儿。那时候想,土地淹了就淹了吧,只要家在,有家就有办法。所以这些年尽管年年涨水,大伙儿毫无怨言,因为有家存在。
  他没有想到,二十几年后,丹江水竟然逼着他们再一次后靠,而且还是一样的方式。当年搬迁的时候,是被水逼走的,半夜起来撒尿,发现屋里进水了。全村人哭爹喊娘,拉家带口往岗地跑,算是躲过一劫。当年后靠时建的房子齐整,一排一排,郑家庄坐北朝南,东西约一里路,前后一共五排房子,院落一样大,房子一样的土坯墙,除了近几年要娶儿媳妇,房子住不下的几家人,在村子东边建的几座红砖新房子外,其余的还是清一色土坯墙。
  如今这水一旦水涨过堤岸,进到屋里,土坯咋能经得起水泡,水淹必然倒塌,万一老人们来不及跑,岂不是危险。天哪,还有几个不怕死的老家伙,杵在屋里撵都撵不走,非说要死到屋里,咋整?
  思贤的脑子经过一个又一个来回的反转,最后下定决心,活人不能叫尿憋死,不中的话,还后靠,咋说也不能搬迁到外省,村里还有最后的一块救命地,那就是东岗的坟地,坟地怕啥,那是郑家庄的祖先,和祖先住在一起,心里才踏实。
  有了这样的打算,思贤的心稳定多了。他不时瞅着脚下插着的树枝,疲倦地靠在一棵榆树上,嘱咐看树枝的郑老高,水要是再涨半寸,赶紧叫醒他,立马撤走。思贤太累了,他已经三天三夜没合一眼,睁着眼睛睡觉,瞪着眼瞅河水,一寸一寸地丈量。
  半夜的时候,郑老高大喊:“思贤伯。”
  思贤和几个打瞌睡的人一扎而起,连说:“咋,水涨了,快喊人,走。”
  思源悲沧地大吼:“老天爷,还让不让人活了。”
  郑老高紧张得结结巴巴地说:“不是水涨了,是水消了,伯,你看看,消了半寸,一指头,你量量。”
  思贤赶紧蹲下,几把手电筒齐齐地照着树枝,先插的树枝明显的水位低了一点。
  思贤高兴地说:“老天爷,水消了,天不灭我郑家庄,娃子们,你们都回去歇歇,我在这儿瞅着。”
  几个年轻人瞅着水消了,兴奋地捂着嘴大喊。树上几只上宿的鸡子吓得扑棱棱飞了下来,公鸡惊吓得喔喔打鸣,天过早地亮了。
  往年只要天晴,水便会迅速地消了,可是今年天晴了好几天,水位仅仅下降几尺远,村里人出来进去瞅见的全是白花花的水。人们心里害怕,日夜看着自己家的娃子,生怕眨个眼,娃子去河里玩,万一出个事儿怎么办。
  所有的人祈祷水能快点消去,那几个不怕死的老人拿着火纸在河边烧,当着村人的面,跪下对着丹江河磕响头。这次,没有一个人责备老人们迷信,连好多年轻人也随着老人们一起跪下,邦当当地磕头。思贤看着大家伙,眼睛湿润了。
  丹江涨大水,消息传得快,方圆百里都知道。郑家庄在外工作的人,离家近的,一齐拉回到了村里,在城里上班的英俊和中华也回到了村里。
  猛一下看到河水,英俊和中华被这滔天大河吓坏了,从他们记事儿起,就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水。英俊撒开腿跑回家,他妈孙小秋正在堂屋的大桌子下烧纸,爬在地上磕头。
  英俊一把拉起她妈说:“妈,跟我走,跟我去县城住,这水太大了,吓死人,你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
  孙小秋抬头看是儿子,高兴地笑了。自去年李老二遇车祸死了之后,她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以前平里往常偶尔还串个门子,李老二死后,她哪里也不去了,成天在自己家里呆着。
  孙小秋笑着说:“我不去城里,妈一个人在屋里习惯了,去哪儿也不方便,你不要管我,歇一天回去上班吧,水已经消了一点,再说,天塌有高个顶着,妈个子低,压不住。”
  英俊不高兴地说:“你,你一个人搁这儿干啥?这两年不是旱就是发大水,种,庄稼也没啥收成,走了算了。”英俊原本是个结巴磕,上了三年中专,基本都不结巴了,这一着急,又哏起来了。
  孙小秋急慌慌地说:“你慢慢说,别结巴了,都不结了,咋又结了?”
  孙小秋拍着儿子的肩膀说:“英俊,好好上你的班,别操心我。对了,遇见好女子了,瞅着谈个女朋友,该成家了。你看看中华和赵强,你们三个常在一起玩,人家都当爹了。”
  英俊听他妈这么说,不吭气了。
  “明儿你走的时候,把家里的存折拿上。”孙小秋接住说:“你去城里买个房子,以后找个城里姑娘,怕是人家要房子的。”
  英俊闷声闷气地说:“那是我大出车祸赔的钱,你留着养老,我不要。”
  “说啥哩,妈等着你以后养我呢,咋,你不想养妈了?”孙小秋看着儿子笑呵呵地叨叨。
  英俊吓得连忙说:“不是,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听话儿。”孙小秋拍拍儿子的肩膀:“妈去做饭去,你想吃点啥?”
  英俊嘿嘿一笑:“想吃擀面条。”
  “中,中,妈这就给你做去。”孙小秋一边围围裙,一边朝厨屋走去。
  中华和英俊从村子岔路分开,也是撒开腿朝家跑。他万万没有想到割麦到现在,他去城里个把月时间,村子周围竟成了一片汪洋。剩下的,是这片孤零零的土坯房子,再就是东岗孤零零的一片坟堆。他惊叫起来,老天爷啊,郑家庄只剩下活人和死人了。
  中华气喘吁吁跑到屋里,郑思旺王大妞和晓燕三个人吓了一跳。一齐起身问:“你咋回来了?”
  “我回来看看你们。”中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郑思旺随即坐下说:“是该回来看看,是该回来看看。”
  大宝小宝刚刚挪步,王大妞和晓燕一人照顾一个。晓燕把着大宝在屋里学步,一边走一边说:“大宝,看看,看看你爸爸回来了。”
  中华拍拍巴掌喊:“大宝,来,来爸爸抱抱。”中华这边一拍手,王大妞抱着的小宝也咯咯笑,伸着胳膊要中华抱。
  “看看,这是父子连心呢。”王大妞说:“中华一个月没在家,手一拍,俩娃争着要抱,都能得很啊。”
  郑思旺吭了一声说:“咋,你的意思非得我孙子憨了你才高兴,我郑家的娃儿,个个能,个个精,个个都是人才。”
  王大妞不屑地藐了男人一眼,不搭理他,把孩子递给中华,扭身朝厨屋走去。
  吃罢饭没事儿,中华去了支书思贤家。他是一村之长,一个村的大家长和国家主席一样,在这紧要的档口,应该拿个主意才对。他去了才发现,院子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英俊也在,还有村里几个在外工作的人员。院子里老少四五个,加上村组干部,一共七八个人。
  在镇上中学当校长的郑思礼年纪最大,他是民办教师郑中强的亲爹。俗话说“虎父无犬子”,思礼是校长,儿子中强是老师,一家人俩老师,村人羡慕呢!
  另外两个和中华同辈,郑中国是一家罐头厂的厂长,是老支书郑思仁的大侄子,他爹郑思黎在丹阳镇工作已经退休了,不过听说也得了癌症,卧床不起了。另外一个是郑中翔,中专生,早几年毕业,分配在油田工作。几个人凑到一起,免不了说到丹江涨大水的事儿,眼瞅着村子周围白茫茫一片,谁心里都像着了一把火。
  思贤说:“夏季的麦子出芽了,秋季的庄稼淹完了,这个冬天该咋过?明年春上又该咋过?你们几个在外边工作,是咱们村的能人,接触的事儿多,能不能给出个主意。”
  已经退休的老校长郑思礼不抽烟,不说话,习惯了之乎者也,他清楚理论救不了郑家庄,现在说读书是唯一的出路,没有任何意义。他一步一步从丹阳镇中学走回来,只是想看看村子成啥样了。
  郑中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那个罐头厂虽说是个厂子,可庙小菩萨多,每天找人说情进厂的挤破头皮儿,为这个事儿,我成天躲着不敢见人,生拍别人找着说要进厂,不安排不中,安排吧厂里不缺人。”
  郑中翔满脸通红,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他的语言表达能力太弱了,虽说是中专生,可在油田仅仅是个技术人员,屁事儿也做不了主。
  英俊和中华俩人更不用说了,刚参加工作,啥逑不是,工资也不高。他们俩的能耐,就是嘴皮子功夫强些,这也是年轻人的强项。
  几个人东扯淡,西扯淡,闲聊好一会儿,香烟抽了几包,也没有说出个一二三,啥结果没有。
  思贤长叹一声:“咱郑家庄该咋活?”
  “不中的话,去打工吧。”中华忽然站起来说:“南方正在开发,沿海地区对外开放,全国各地的人都去打工,咱郑家庄的人不憨不衅,走出去,指不定是条出路。县城那边不少人都去了,丹阳镇一家商店门前挂着一面塑料布,上面打着广告,招工的,有广东、东莞、番禺、汕头、珠海、深圳等等地方,而且说保送到工厂。”
  英俊随声附和:“打工这个法子中,我有几个同学在广东打工,听说一个月能挣好几百,比我上班挣得多的多。”
  老校长闭目养神,依旧不说话。思贤看看另外两个工作人员,见他们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也不好问人家,几个村组干部,倒是比较赞同打工这一新名词。
  思贤试探性地问中华:“打工可靠吗?我听说南方的骗子多得很,说是把人骗去喂蛆哩。”
  “咋可能?那么些人都喂蛆,还不把蛆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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