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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李老二出车祸

作品名称:丹江儿女(小说)      作者:丹江诺儿      发布时间:2017-12-01 22:02:41      字数:5461

  七月初,热得厉害,老天爷还没有落一滴雨珠。
  夏季的麦子假差,秋季种不上庄稼。割过麦子的麦茬地里,地被暴烈的日头晒得炸开镢把儿宽的口子,芝麻苞谷种不下去。有人怀着侥幸心理开着拖拉机,顶着火红的日头在干燥的土里丢下包谷籽,希望一场雨,苞谷就冒出来了,然而他们的算盘还是没打准,扒开犁沟儿,包谷籽一个个干干蹦蹦。地里都是被晒得闪闪发亮的麦茬子。
  旱象一直延续,持续不降的高温热得人日夜汗流不止喘息难定,电风扇日夜不停连轴转。丹江河消得更远了,村里的沟沟洼洼早就没有一点水了,猪连个打泥的坑都没有,热得在门口哼唧来哼唧去,鸭子和鹅更是难受得黑里明里嘎嘎叫唤不止。
  万幸的是,郑中先家的井里有水,高耸的水塔每日早晚翻滚着白色的水花,像银龙一样落在池子里。村人看见水花,才感到日子能过下去。郑家庄的饮用水源在这个大旱之年一直没有断。
  村人说中先家的机井水,是丹江的底河,听说别的村子跑几里十买水,丹阳街上的自来水塔也供不应求了。很多年后,人们说起这个事儿,还是感激地说,多亏中先打个机井,救了村子里的老老少少。
  思贤写了材料上报乡里,乡里上报县里,县里上报省里。夏天的公粮和提留款免交了,政府又补贴每家每户一些面粉。尽管是大旱之年,郑家庄的人都没有饿着。
  郑二爷发出感慨,还是新中国好啊,这要是在旧社会,指不定要饿死多少人。而且他举例说明,多少年前丹江发大水,淹没所有的庄稼,丹江两岸,饿死的人像麦捆子到处都是,惨不忍睹!
  这个闷热的暑假,郑家庄捷报频传。郑怡六百多的高分,被北京某所名牌大学录取。这是郑家庄第一个去北京上大学的大学生,整个村子为之激动。
  村人摇着蒲扇到思旺家祝贺,说他教子有方,大姑娘郑叶儿是人民教师,吃国家粮,三姑娘更不得了,上学都要上到北京了,北京是啥地方,那是皇帝住的地儿。儿子中华当兵也拿津贴,说不定回来还会分配工作。这些都不说了,一胎俩孙子才叫人眼气,如今计划生育越来越紧,头胎生个女儿,要等到七岁才给办个二胎证,谁敢确定二胎正好生个带把的呢?郑思旺家一胎俩孙子,明显和计划生育对着干。
  郑思旺呵呵、嘿嘿直乐,也不抢白谁。生娃儿的事儿,能是谁说了算的吗?再说,俩孙子也是儿子的功劳,和他没有关系呀。
  李英俊中专毕业了,分配到县里的一家汽配厂,成了吃国家粮的正式工人。
  顺利分配工作,李英俊心里高兴,人还没有回到家,就托人捎信给他大和他妈。他爹李老二高兴,逢人就说:“我儿子吃国家粮了,我儿子真的吃国家粮了,端上铁饭碗了。”
  村人说:“老二,你乖乖可是熬到头了,英俊这孩子能干,你和小秋以后可是要跟着享清福了。”
  李老二打着哈哈,巴拉着胡子碴,兴奋得忘乎所以,顶着日头又去丹阳乡的小酒馆喝酒去了。
  李英俊从县里回来,给他大和妈买了礼物,这些钱是他从日常的生活费中节约下来的,他从学校毕业回来看看,马上就要去单位上班了。英俊下车刚走到通向郑家庄的路口。迈眼瞅见他大喝得醉醺醺,摇摇晃晃地往回走。他高兴地喊:“大,大,我在这儿。”
  李老二听见喊,循着声音来源,瞅见儿子在路那边。他高兴,咧着嘴大声说:“英俊,儿子,你回来了,我过来了。”
  “大,你慢点,瞅着点儿车。”英俊一边大声叮嘱他大,一边也朝路口走去,想过去搀一下他大。
  天闷热,街上的门市几乎都关了门。街道两边的长青树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就像丹江河水消后的痂子。街道上,不论过去什么车,轱辘后面都飘起几米乃至几十米的灰尘,劈头盖脸地把人们的视线挡住。
  一辆后八轮刚刚过去,几十米远的灰尘让街道两边的人谁也看不到对方。李老二喝得晕乎乎的,满嘴嘟嘟囔囔,一道道汗迹顺着脸往下淌,他也不看马路两边,眯着眼睛只看灰尘,撑着脖子只管横冲直闯,直接朝这边走,紧跟着的一辆货车急速而驰,侧面过来……嘎吱,一声急速的刹车。唉呀,一声惨叫……闷热的街头传来英俊揪心的喊叫:“大”!
  李老二满身是血,躺在水泥地面上,蒸热的水泥路面,一大摊子血迹马上蒸发干了。街上赶集的人马上围住了车祸现场。
  在人们的慌乱喊叫声中,大卡车司机和英俊一起把李老二送到乡里医院。李老二已经昏迷不醒了,医生掰掰他的眼睛看看,无奈的摇摇头:“谁是家属,恐怕不行了。”
  英俊扑通跪在地上,哭着哀求:“医生,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大。”
  医生扶起英俊说:“我们会尽力做手术抢救,但是希望不大,家属做好心理准备,签个字吧。”
  英俊瞅着医生把他大急匆匆的推进手术室,一屁股瘫坐手术室门口,抱着头呜呜地哭。
  英俊此刻心里全是悔恨,他恨透了自己,如果不是他喊大,那他就不会过马路,不过马路就不会撞车。车,对,车呢,英俊起身看一眼,司机垂头丧气的蹲在一边。英俊气不打一处,上前一脚把司机揣翻倒在地上,大声的吼叫:“你开车不长眼睛啊,把我大撞成这样,我大有个啥好歹,老子非跟你拼命。”
  司机不吭气,也不犟嘴,倒在地上依然双手抱着脑袋。
  医院的人见有人打架,呼啦围城一堆。
  医生听见吵闹,过来说:“想打架出去打,走、走、走开,不要在这里大声喧哗。”
  孙小秋听赶集的人说李老二被车撞了,吓得魂都没了,找赵强骑摩托把她送到医院。刚到手术室门口,瞅见手术室的灯忽然灭了,医生摘下口罩走出来。
  英俊急忙迎上去问:“医生,我大咋样了?我大咋样了?”
  医生摇摇头走了,后边的护士说:“家属有啥话赶快进去说,一会儿不中了。”
  孙小秋刚好听到这些话,她身子一歪,倒在地上。英俊扭身看到是他妈,一把抱起来呼喊:“妈你醒醒啊,妈你醒醒。”
  孙小秋睁开眼睛,哎呀一声,我的天哪,嚎啕大哭。
  “妈,妈,快进去看看我大,咱们快进去看看。”
  孙小秋顾不得哭了,连滚带爬地进了急救室。
  李老二平躺在手术床上,眼睛紧闭,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殷殷血迹把纱布都染红了。往日凶悍的脸庞安静下来了,没有往日的狰狞,像个厚道的庄稼汉子。
  孙小秋两腿无力,在英俊的搀扶下才到床边。她俯下身子,在李老二的耳边喊:“孩子他大,孩子他大,你醒醒,你醒醒啊,你看看,儿子英俊在这儿,娃儿中专毕业了,马上要工作了,吃国家粮了,咱们以后要享福了啊……”
  李老二似乎听到了呼喊,他的手指动了动,孙小秋赶紧握住他的手。李老二蠕动着嘴唇,想要说什么。孙小秋把耳朵对紧他嘴唇,李老二的声音像蚊子嗡。他一字一句地说:“小秋,我不行了,我要死了,我对不起你,这一辈子亏欠你了。”
  “他大啊,你不要这样说,他大,你不要说了,我不怪你,你对我好着哩……”孙小秋哭着说,眼泪落在李老二的身子上。
  李老二艰难地摇摇头:“我这辈子亏欠你的,下辈子,下辈子我做牛做马补偿你,娃子好,不管咋地,我都感谢你,给我李家留了条根。”
  孙小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李老二费力地抬起手,擦掉小秋的眼泪。
  李老二缓慢地扭头,瞅着英俊说:“娃子,大享不了你的福了,以后要孝敬你妈,不管你妈做了啥事儿,你都要体谅她,你妈是个不容易的女人,可怜一辈子,你大我亏欠她多了,英俊,你一定要好好孝敬你妈。”
  英俊瞅着李老二恳求的眼神,不知道为啥他说这话儿。他哽咽着说:“大,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孝敬我妈,你很快就好了,我孝敬你们两个,等我在城里上班了,接你们去城里住。”
  李老二眼睛里浮现出笑意,嘴角咧咧,给英俊露出一个笑,扭过来看一眼孙小秋,攥着孙小秋的手忽然松开,眼睛慢慢地闭上。
  “他大。”孙小秋喊一声,扑在李老二的身子上嚎啕大哭。
  “大,大,我哩大呀。”英俊噗通跪在床边,胳膊抱着李老二的身子摇晃。
  李老二的大哥李老大和弟弟李老三闻讯匆匆赶来,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站在弟弟的尸首旁,一声不吭地摸眼泪。
  医院停尸得交钱,孙小秋果断决定,直接从街上买口棺材,买了寿衣,给李老二穿好拉回去。
  李老大开着拖拉机,拉着李老二往回走。走到郑家庄村口,村子后边的大路两边站满了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齐挨齐站在路旁,腾出中间能过拖拉机的路面。孙小秋拍着棺材哭得呜呜咽咽,人越多,哭得越厉害。英俊无声地哭,他的眼泪顺着腮帮一行接一行流下来。
  灵棚搭起来了,纸扎的房子也糊起来了,郑思贤坐镇,指客郑中勤依旧有条不紊地处理所有大大小小的事宜。
  郑家庄的红白喜事,场场离不开郑中勤,三十七八的汉子,身材魁梧,脸盘宽大,面色黝黑,说话嘻嘻哈哈。虽然中勤大大咧咧,可是在知客这个事儿上,却做得井井有条,待人接物,非常老道,经过他主持的婚丧嫁娶,主家没有落下任何亲亲朋友的埋怨。
  李老二出车祸死了,捂火、报庙、出棺、摔瓦盆,英俊一样规矩都没有落下。
  李家虽然是插迁户,但是对郑家庄大人小孩童叟无欺,看见谁都一脸笑,尤其已经过世的李家老太太,那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女人,在郑家庄的威望还是很高的!虽说李老二爱酗酒,但那纯属个人爱好,人家又没有喝旁人一两酒,借旁人一毛钱,没碍着谁事儿,这人也就马马虎虎地过去了。
  李老二遭车祸不幸死亡,得到全村人的同情,几乎家家都来吊孝。放了鞭炮,烧了火纸,点了香,晚辈的磕头,长辈的鞠躬。报庙回来的路上,也没人闹英俊,李老二是半路死亡,煞气大呀!
  第三天早上埋李老二,棺材刚刚落进墓坑,大绳子还没有抽出来,早上常见的红彤彤日头不见了,黑压压的出来一大团乌云,接连着炸雷炮弹似的轰炸,还没等把坟堆堆高堆圆,一道崩裂天地的闪电打来,一阵狂风大作,把埋坟的人刮得睁不开眼睛,大家强撑着,艰难地铲土,把坟堆得鼓鼓哩,麻利往回走,还没有走到村口,瓢泼的大雨倾盆而下,这场大雨让人们更加深信“鬼不走干路”。
  持续了将近一年的旱情终于解除,这场及时雨,及时地解除了干涸,也及时地解除了李老二惨死的悲痛。
  埋葬了李老二,郑家庄开起了解放后的第一次批判大会。思贤坐镇,在英俊家的院子里,里三层外三层的村民围在一起,讨论李老二被撞死后的赔偿问题。肇事司机魏青山来给李老二吊孝,被人们拦住不让走了,魏青山耷拉着脑袋坐在院子里,一口接一口地抽烟。
  孙小秋哭哭啼啼,不停地抹着眼泪,英俊一脸悲哀,站在他妈身后,村里的男人们女人们一个个怒目圆睁。
  村民气势汹汹地吼魏青山:“咋开车的,不会开车开逑哩,把人轧死了,你狗日的说说咋整?”
  “叫他赔钱,叫他偿命,不中哩话叫警察抓去坐监。”村民们七嘴八舌,那架势,好像压死的是自己家的人一样。
  思贤瞅看看愤的人群,看看正在哭泣的孙小秋,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他比较沉稳地说:“老二遭车祸,这事儿搁谁家都受不了。可事儿已经出了,咋整?总不能真让人家司机抵命,再说,出车祸也不是司机一个人的事儿,事故是要划责任的。我去了一趟乡里交警队,老二喝酒超量,横穿马路,导致事故发生。当然,肇事司机也占一定责任。这件事儿如果公了的话,那就得依靠法律,按照事故划分责任,看人家交警队咋说,要是私了的话,肇事司机给家属一定赔偿,这个事儿也算是结个结儿了。”
  村民开始起哄,有的说公了,叫他坐监。有的说私了算了,反正李老二已经死了,给点钱,孙小秋孤儿寡母的也好过些。
  肇事司机魏青山一直不言语,任凭大家脏言脏语地骂他。这几天,他夜夜难眠,三五天瘦了十来斤肉,原本矮墩墩的身子,越发单薄了。因为着急,嘴唇起了白皮,家里孩子哭,老婆闹,日子乱成一团。这阵儿,听着郑家庄的人闹闹声,他真想找根绳子吊死算了。
  可不管咋说,总是自己把人轧死了,一条人命活生生的死在他的车轱辘下,那溅起的鲜血,他想起就害怕。
  “他婶子,这事儿还得你做主。”思贤瞅着孙小秋说:“是公是私,我和大伙儿给你们当个见证人。”
  孙小秋抹抹红肿的眼睛说:“谢谢大家伙,帮俺们娘俩埋了老二,为这个事儿跑长跑短,忙了好几天。”
  “谢啥子啊,叫大叫小哩,都是一个村里的人,相互帮衬帮衬,不值当谢哩。”黑娃妈接腔说。
  孙小秋感激地看看村民,迈过头对思贤说:“思贤大哥,这事儿我也没有注意,你看看我一辈子也没出过远门,没经过事儿,你是村支书,四外跑的人,经见得多,你帮俺们娘俩拿捏拿捏吧。”
  思贤稍作思量,看看大家伙儿说:“这事儿呀要我说,公了不如私了。大家伙儿想想看,老二已经不在了,留下小秋和英俊孤儿寡母,如果让魏青山坐牢,他的妻儿也无依无靠了,这一下子等于毁了两个家庭。照我说,不如叫魏青山拿点钱补偿下,也算是给老二一个交代。大伙儿看看咋样?”
  人群又骚动起来,各抒已见,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吭气。孙小秋说:“思贤大哥,就照你说的吧,私了算了,总不能为了这个事儿,两家人都活不成了。”
  思贤嗯了一声:“他婶子你是个明白人,那你看看咱要多少钱合适呢。”
  孙小秋无奈地说:“人死了都死了,钱多钱少也没啥意思了,他给得出俺接得住。”
  思贤心里说这个孙小秋真是个能女人,精着呢!嘴里却说:“好。”
  村民们又经过一阵热闹的讨论,魏青山依旧不言不语,村民们大多经济不富裕,虽然嘴里胡撂,可依然有着自己的底线,十万八万不敢说,一万两万也觉着少,最后一致说五万。
  孙小秋看看一直抽烟的魏青山说:“大哥,不管咋说,事儿已经出了,谁都知道你也不愿意轧着人。唉,算是为了遮遮乡亲们的眼,你瞅着给吧。”
  魏青山终于抬起头,满眼赤肿,面色憔悴,胡子拉碴,嘴唇上的白皮一层连着一层。他蠕动着嘴唇说:“大妹子,我对不住你啊,对不住大哥,对不住娃子,是我害你们一家人不全实了。就照乡亲们说的吧,五万就五万,麻烦你宽限我几天,我得回去筹备筹备,家里一下子拿不出啊。”
  村人起哄:“你跑了咋办?”
  魏青山苦涩地看看大伙儿说:“我咋能跑呢?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家在丹阳街北边的魏营村,上有老爹老娘,下有两个闺女,不信的话,你们找个人跟我去家里看看,再说,交警也备案了,我往哪里跑啊?”
  几天之后,英俊带着简单的行李铺盖去县城的机械厂上班。临走前,他想去看看晓燕,走到郑思旺家房后,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却没有进屋。晓燕已经为中华生了双胞胎儿子,他还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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