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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郑思旺嫁女

作品名称:丹江儿女(小说)      作者:丹江诺儿      发布时间:2017-11-30 22:38:10      字数:4347

  天不明王大妞就起来做饭,她一宿没睡着,躺在被窝里抹眼泪。外边白乎乎的雪让她一直认为是早上了,也不问郑思旺几点,听着鸡叫好几遍了,就自己起来侍弄做饭。
  她把锅里添上水,找点引火柴把锅灶烧着,填进去几个粗棉花柴,把头天晚上洗好的红薯剁成块,扑噜扑噜倒进锅里,赶紧又去锅灶填几根柴火。
  拾掇好锅上的一摊,她在案板旁边的一个瓦罐里摸出一二十个咸鸡蛋,洗掉淹鸡蛋上的灰渣,小心翼翼地顺着锅边溜进锅里,这才盖上锅盖,坐在灶火里烧火。火苗乎乎地冒着绿光,一股股烫人的热气从锅边冒出来,不一会锅里传来咕嘟咕嘟的滚水声。
  她又把几根粗柴火塞进锅灶。起身到案板边,把一棵大白菜切了一半,切了一个萝卜,把头天没有吃完的猪肉全部切了,拍了一骨碌蒜瓣,拍点姜末,掐了几个红辣椒,切成段。案板上收拾好,起身去锅灶,弯着腰把正在着的柴火捞出锅灶,塞进边上另外一个锅灶里,俩锅灶同时飚出火苗,一锅白菜萝卜炖猪肉大杂烩,不大会儿冒着香气弥漫在厨屋里。
  早饭格外凝重,一家人都不说话。王大妞不吃饭只抹泪,郑思旺呼噜呼噜先喝完汤,说:“你们都快点吃,我去问问你大伯和二大他们去不去街上。”
  中华把晓燕送给他的鞋垫装进迷彩包的小袋里。王大妞把几十个咸鸡蛋用个小布袋装起来,说让中华路上吃。中华说:“不拿了,接兵的人说火车上管饭的。”
  王大妞鼻子一酸,眼泪又落下来。郑叶儿噙满眼泪,替中华把鸡蛋装进包里。
  村干部和响器队,已经在村子后边的大路上等着。中华跟在思旺身后,一身绿色军装,头上戴着黑色的火车头帽。胸前一朵大红花,在白雪的映衬下,红得耀眼。
  看见中华过来了,郑思仁右手一挥,喇叭声、笙声、鼓声、锣声一起有节凑地响了起来。咚咚咚,锵锵锵,咚咚咚,锵锵锵,哐啋,哐啋,哐啋……随着急促乐器鼓点,寂静的村庄热闹起来,大人孩子一起拉聚集到村子后边。
  赵强开着八匹手扶拖拉机嘟嘟嘟地过来了,围观的人群自动分散一条路,他开到中华面前,跳下车,去后边的车厢里扶着郑草儿慢慢下车。赵强摸了摸后脑勺,嘿嘿干笑着说:“中华,我送你去街上。”
  中华嗯了声。然后对着他胸脯擩一拳:“赵强,你要好好对我二姐,要是让我知道你对二姐不好,看我回来不收拾你。”
  “赵强,瞅见了吧。”郑草儿故意挺了挺肚子:“我家中华去当兵练武,你敢对我不好,看他回来不揍死你。”
赵强嘿嘿,嘿嘿笑着说:“我敢对你不好吗?”
  郑思仁看看聚集的人群,摆摆手,响器队嘎然而停。郑思仁清了清嗓子:“大伙儿静静,都静静啊,我说几句,今儿个是咱村中华去当兵,这当兵是好事儿嘛,以后谁家娃儿长大了,要是想当兵,就到村里报名,咱们尽力让娃儿走!当兵是支援国家建设,保卫祖国,是光荣事,是长脸的事儿。咱们郑家庄也是有历史的村子,村里的老红军,老党员有好几个呢,这些大伙儿也都知道吧?郑西组的郑克金老人就是老红军嘛,他参加过淮海战役,身上还留着子弹呢,你们要是不信,去问问他。”郑思仁停顿了一会儿,接住说,“前边的事儿不说了,咱过的是后代,是娃儿们。今儿个中华去新疆当兵,虽说新疆远些,远些怕啥,保家卫国就是要去最偏远最艰苦的地方,这才能锻炼身体,锻炼思想和意志力,才是真正的保卫回家。”郑思仁边说边走到中华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娃子,去部队好好干,要立功,要给咱郑家庄人争光,长脸,不能当孬种,不能给郑家庄人抹黑,知道吗?”
  郑思旺一番话,激昂澎湃,铿锵有力,郑中华听得热血沸腾。他给郑思仁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给送他的全村人鞠躬,一圈人他一连鞠了好几个躬,最后给他爹,伯,大,叔,也鞠了一躬,咬着牙狠狠地说:“伯,大,你们放心,到部队,我一定好好干,不给咱村丢人。”郑思仁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娃子。”
  王大妞不停地啜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郑思仁抬起手腕,看看手表说:“时间不早了,该去乡里了,路不好,得早点走,大伙儿都回去吧,吹喇叭的思赢和吹笙的思生留下,其他的响器都回去吧。”
  天晴了,日头泛起了光,大地一片银白。昨黑儿下了溜冰,路面格外的滑溜。赵强的拖拉机派上了用场,拖拉机轮子齿牙厚实,虽说慢,倒是方便不少。思仁招呼大家赶快上车。
  郑思旺对王大妞说:“你和几个嫂子不去了,车厢小坐不下恁些人。”
  郑草儿爬到车上,又被她妈拉下来:“有身子的人,不能乱跑。”
  郑叶儿坐在车帮上,和中华并排坐在一起。刘玉柱在赵庄路口等着,他昨天说了要送送中华的。
  两个村干部加上郑思旺弟兄四个,以及吹喇叭的思赢、吹笙的思生、中华、郑叶儿,拖拉机运载十来个人,明显吃力。突突地冒着烟柱子,一股股粗浓的黑烟从排气管冒出来,顺风飘,一直飘到半空,浓烟才慢慢散开。
  赵强加大马力,拖拉机嘟、嘟、嘟地向乡里驶去。
  中华抬起头,看到村子后边,远处的雪堆上,一个人影静悄悄地站着。他不断地挥手,那个身影也不断的挥手。
  临近年关,天终于晴了,两个大日头过去,雪化了。又两个日头过去,路也干了。大雪覆盖的枝枝桠桠露出了褐色的枝干,空旷的田野,恢复了原来的空旷,村庄里多了串门的人。霜冻的泥巴路面终于有了人气。
  三三两两的老头老太,搬个椅子靠在墙角晒太阳。鸡咕咕地在地上找食,鸭晃晃悠悠浮在清冷的水面上,几头笨重的肥猪在村子前刨窝窝。牛被牵到门前,栓在树上,主人拿个扫帚疙瘩把牛身上扫扫,细碎的麦秸渣滓纷纷落地。
  赵婆在雪花后的一个大晴天,提着四色礼一摇三晃来到郑家庄,屁股挨着墩说:“他叔呀,刘家让我来问问,看年前能不能把俩娃儿的事儿办了,这也交年关了,办了事儿,娃们接住拜新年,两回事儿一船撑,反正忙一回,杀两头猪可省事了。”
  郑思旺看看赵婆说:“她赵婆,咋说咱也是老门老户人家,不会胡咧咧,吐嘴唾沫落地是个钉,我说过过了阳历年让大姑娘出门的,你回去让刘家选个日子吧。”
  赵婆笑得嘴都咧到一边了:“他叔爽哩很,我就说,来了肯定不会打瞎折哩。”
  “她赵婆。”思旺迟钝了下说:“你也知道,今年个儿事儿连事儿,二丫头先出门,三丫头在县城上高中,一个小子也去当兵了,里里外外打点,花销多,咱庄稼人土里刨食,这些年手里攒的几个闲钱都花出去了。
  赵婆袖子一挥,眼睛一斜:“嗨,他叔,看你说哩啥,人家刘家说了,你啥心都白操,人家一手安排,闺女想买啥就买啥,不亏闺女。”
  “那就这么办吧,让刘家选个日子,我这儿也着手准备准备。不论咋着,也不能亏了娃儿,养个闺女不容易,不能让娃儿过事儿后心里不美气不是。”
  赵婆走后,王大妞责怪思旺:“咋的非得嫁叶儿啊,不会推到明年吗?家里一点棉花都没有了,咋打被套?难道一双被子都不给女子陪送吗?”
  “你说恁美你咋不说?我张不开嘴。”思旺瞪了王大妞一眼:“老早说过的话,能当出溜屁放了?没有棉花想法子,不中先借,明年种了还。”思旺说完,气哼哼地出了门儿。
  郑思旺沿着河边走,心里空荡荡的,眼睛没来由地湿润了。他对着丹江河里的冰自言自语,谁能了解我郑郑思旺的心哪,难道我就想打发闺女吗?这个大闺女是我心尖上的肉啊,不是拉不下这张脸拒绝人家嘛,咳,要脸就得舍闺女。
  好日子在腊月二十六,嫁过去回门后就过大年了,郑叶儿感觉这婚结的,抢日子一般。
  所有的村民都在忙着备年货,放寒假的孩子们坐在地上攀搅搅、丢沙包、跳方块,嘴里唱着不知道流传多少代的歌谣:“二十三,粇灶干;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赶集;二十七,杀灶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馍篓;三十儿,捏鼻儿;初一,躬脊儿。”
  进入腊月,郑家庄热闹起来,村里村外到处都是人影在晃荡,劈柴的,打面的,杀鸡宰鸭的,尤其那些即将被杀的猪,嗷嗷地叫唤,被绑的四蹄挣扎着,直到一把锋利的刀插进脖子,再拽出来,一进一出,猪终于哼不出声了。铁盆放在刀柄前,一股泉涌般的血流进盆子里,紧随其后,用一个竹签扎进猪蹄子,然后打气筒使劲地打气。猪的肚子慢慢地鼓掌起来,像气球一样。被充了气的肥猪,被几个人抬着丢进滚烫的热水中。热水倒在事先挖好的一个坑里,铺上一张塑料薄膜,猪在热水里泡着,被人们来来回回的翻腾着,直到热水把猪毛泡得快离开猪身了,人们的喊声便大声起来,拿着带棱角的石头对着猪毛使劲跐。冒着热气的猪身上,一点点光净,平日里脏兮兮的黑白猪花猪,不大一会便成了白花花的猪皮肉。
  翻肠子的翻肠子,砍肉的砍肉,卸猪蹄子的卸猪蹄子,大家虽然忙碌,却非常兴奋,中午便能吃上香喷喷的猪肉了。丹江河畔的年随着一头头猪的叫唤而变得热烈起来。
  大家伙忙着筹备年货的时候,“财源旺盛”弟兄四个凑在一起,商量郑叶儿的婚事。郑叶儿的大妈、二妈、四婶,像是商量好的,她们对王大妞说:“白操心棉花的事儿了,我们一家给叶儿引床被子,这都三床了,让她姨给孩子也引一床,和草儿一样,陪送四床被子,不亏大姑娘。”
  王大妞感激地看着嫂子和弟媳妇说:“大嫂、二嫂,她小婶,你们可帮了大忙了,这几天愁死我了,吃不下睡不好,就为棉花的事儿。你们说说,要是不给大丫头陪几床被子,还不让旁人戳脊梁骨,怕人家刘家嘴里不说啥,心里也会看不起咱姑娘。”
  过了农历二十三小年,郑叶儿的婚期到了。家具买好直接送到刘家的洞房里了,郑家陪送的嫁妆不多,除了几床被子,另外郑草儿给姐姐买了一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赵宝田也是泼了血本了,为了让郑思旺高抬他一眼,几百块钱,眼子一闭,花出去了。
  郑家庄的村民说,郑思旺的二姑娘抢着抢着嫁出去,回来给姐姐送大礼。赵宝田这次帐没有算好,算到茄子廓里了。
  好日子怕天占,郑叶儿出嫁这天,晴了几天的天又阴沉下来,雾沉沉的。来接亲的是一辆军绿色吉普车,这辆吉普车郑家庄的人认得,是丹阳乡领导坐的,好几次乡里领导到郑家庄视察水情,就是坐这辆吉普车来的。车还没有进村,被眼尖的孩子们瞅见了,稀罕得不得了,跟在车屁股后跑,一直追着撵着到思旺家。
  庄稼人啧啧地赞叹:“叶儿有福气,找个好婆家,看看,接亲车都是乡里干部坐的。”
  小媳妇们眼气,气鼓鼓地擩擩自己的男人:“看看人家郑叶儿多有面子。”
  郑草儿在屋里给姐姐梳头,郑叶儿的马尾辫被盘到了后脑勺,大红的碎花绕簪一圈。红绸缎布扣对襟棉袄,是王大妞在街上裁缝铺给她定做的。黑色的裤子,红色的布鞋。如此打扮,清秀的郑叶儿透着艳丽,她低着头坐在镜子前,表情严谨,眼神有些忧伤。
  外边的唢呐响起来,接亲的喜娘说:“时辰不等人,新娘子快上车吧。”
郑叶儿在喜娘的搀扶下走到堂屋。知客中勤说:“叶儿,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出了这个门就是人家的人了,给你爹妈磕个头,走吧。”
  郑叶儿扑腾一跪,憋了许久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哇的一声哭起来。郑思旺擦着眼角,不停地摆着手势,示意喜娘快点走。王大妞忍不住,一把抱起郑叶儿:“我的女儿啊,到人家屋里可没得在家随便,去人家屋里要懂事儿。”
  唢呐声声,郑叶儿的哭声在喜庆的唢呐声中,幽幽凄婉,喜娘搀起郑叶儿,朝门外走去。另外一个接亲的喜娘赶紧撑开红雨伞,遮在郑叶儿的头顶,郑叶儿哭着哭着上了吉普车,迎亲车朝刘家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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