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丹江儿女(小说)>第三章:郑叶儿定亲

第三章:郑叶儿定亲

作品名称:丹江儿女(小说)      作者:丹江诺儿      发布时间:2017-11-30 22:36:17      字数:4931

  郑思旺这几天心情暂时好点儿。三丫头郑怡高中通知书发下来了,他瞅着王大妞说:“指不定三年后,家里又出一个大学生。”
  给大姑娘郑叶儿保媒的赵婆也来了,商量着让俩孩子见见面。
  郑叶儿说:“见啥啊,不见了,都一个学校的老师,熟着呢!”
  王大妞瞪了大姑娘一眼,不满地说:“不中,咋着也得让男方来家一趟,给家里老少看看,你是见过了,可你大伯大妈、二大二妈,和你小爹小婶还没见过呢。你那么些兄弟姐妹,得让他们都看看,一大家子人呢,你说了可不算!”说完对着郑叶儿的耳朵小声说,“你娃子憨呀?你爹这几天心情不好,好不容易有点喜事儿冲冲,你咋能打岔不让刘家的娃儿来呢?”
  郑叶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赵婆赶紧接住话茬:“咳,他婶子,这还不是小菜一碟儿,明儿就叫刘家的玉柱过来。”
  刘玉柱中师毕业,和郑草儿同一年分配在赵庄小学教学。他家在郑家庄东北方向的土岗上,和郑家庄隔条河,和村子背后的的另外一个小村也隔条小河。这种地形地貌类似于郑家庄的地形,三面环水。
  郑家庄村民嘴里的北河是刘家村前村后两条小河的汇合处。与郑家庄村前村后两条河的交汇处三岔口一样,不同的是郑家庄的两条河比较大,可以称之为大河,而刘家的河只能称之为“小流”。两个村子相距也就二里路,如果不是隔着条溪流,端着饭碗都能窜门去。
  一年的同事,郑叶儿早钻进刘玉柱心里。可他不敢贸然和郑叶儿直说,怕她万一不同意,以后大家还经常见面,岂不尴尬。他想了一招,央求他妈找赵庄村的赵婆保媒。赵婆一辈子保媒无数,死人都能让她说活了。再说无媒不成婚,有了赵婆的撮合,对郑叶儿的父母也是尊重。刘玉柱事事考虑周全,生怕怠慢了哪一个环节。
  刘玉柱提着四色礼,两瓶昌盛酒、两包白糖、两包旺旺雪米饼、两箱精装挂面,兜里装了几包群英会香烟,称了二斤糖果,二斤瓜子,和赵婆一起来到郑家庄。
  郑思旺大哥思财、二哥思源、弟弟思盛,“财源旺盛”老弟兄四个,和妯娌四个聚思旺家里。爷字辈的亲弟兄三个,即郑思旺爹那一辈,他爹妈死了,三叔三娘在云南工作,只有二叔二娘了,如今郑家这两个最高辈分的人物,端端正正地坐在堂屋里,四只浑浊的眼睛盯着来相亲的侄孙女女婿刘玉柱。
  郑叶儿的堂兄、堂嫂、堂姐、堂弟、堂妹以及小辈的侄男侄女,全部过来相女婿,一大家子人笼统的数数,少说也有几十口子。
  刘玉柱长相斯文,穿着长袖的确良白衬衣,扎在浅灰色的老板裤腰里,相貌端端正正,戴着眼镜,更显得文质彬彬。
  郑叶儿的二爷二奶,加上叔伯弟兄四个,婶娘妯娌四个,一致同意刘玉柱这个新女婿。思财笑眯眯地说:“咱家叶儿说话慢慢悠悠、秀秀气气,如今这俩人凑一块儿,真是郎才女貌,天作地和啊!”
  王大妞看看刘玉柱,满心欢喜。她一边在厨屋慌里张罗,一边喊二姑娘郑草儿赶紧摘菜,自己连忙打了几个荷包蛋,让三姑娘送到堂屋去。
  丹江岸边的习俗,吃荷包蛋是头一次到女方家相亲的最高待遇,而且是放了白糖的荷包蛋,不管碗里有几个鸡蛋,都得吃完。刘玉柱看看碗里玉雕般精致的荷包蛋,淡淡一笑,悄悄瞅了一眼郑叶儿。
  刘玉柱来郑家让女方相亲的事,算是一锤定音。老老少少皆满意,郑思旺高兴,当天就拍板,让赵婆回去和刘家父母说,先定亲,女方不再去男方家看了,回看亲家的礼节和订婚一船撑。给闺女买几身衣裳吧,彩礼不要求,刘家给得出,郑家接得住。后秋收了庄稼,选个黄道吉日打发闺女。
  郑叶儿和刘玉柱原本打算在丹阳乡的供销社买几身衣裳算了,谁知道到了街上,刘玉柱说衣裳不时兴不好看,拉着郑叶儿去了县城,买了四身时尚衣裳。订婚后,村里的女孩到郑家看郑叶儿的新衣裳,个个眼气得要命,说吃国家粮的工作人员就是不一样。
  新衣裳买回来暂时不能拿回女方家,要等到定亲那天,男方挑礼的人连同四色礼一起挑过来。“四色礼”包括“米、面、糖烟酒”,定亲还有两个极其重要的部分,丹江河畔的每个女子定亲都少不了的东西——“炸馍篮和肉吊子”。
  养闺女干啥哩,就是为了闺女长大后老人有“炸馍和礼吊”吃。
  男方无论家境多么寒酸,也要炸一篮子油条,挑着担子走在女方村子里,让路过或者看到的人拽着吃。油条被拽吃得越多,越说明这家人缘好,一家女百家养嘛。
  丹江河畔男女定亲,早上女方家是正席,请客陪男方家挑礼的人和媒人。中午是男方家的正席,同样,男方要感谢亲戚的挑礼和媒人。因地而异,各地风俗有所不同,郑家庄的姑娘定亲,早上是正席。
  郑思旺大闺女定亲,把家门自己叔伯全请到场了,已经去世的,请他们的长子,长子没有在家的,请次子,反正他爹那辈儿堂兄弟家族人全部请到了。郑前组的支书郑思仁,郑二爷,郑西组的老辈人,以及稍微吃得开的人都请到了,热闹得像大摆酒席!
  暑假再有半月就快过完了,谢晓燕还没有接到她的录取通知书。她特地跑到学校问老师,老师说:“考上的录取通知书都下来了啊,咋会没有你的呢?”谢晓燕急得想哭,老师安慰她,“说不定此刻通知书正在路上呢,离开学还有些日子,再等等看吧。”
  谢晓燕失落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知道为啥她的通知书还没发下来。郑怡的高中录取通知书,李英俊的中专录取通知书,前几天都下来了。她考的分数超出中师二十分呢,怎么人家都接到通知书了,她的还没有发下来呢?
  除了郑叶儿订婚那天,全家人忙碌不上地,事儿过后,郑中华依旧每天从牛屋牵出牛,去河坡放牛,郑草儿仍然背着背篓,拿着铲草的小铁铲去河坡铲草,为牛准备过冬的饲料。自打挨了两巴掌后,她再也不敢提和赵强结婚的事儿了。
  郑怡不上地,说是太热了,会把她晒黑的,她得复习功课。
  王大妞撇着嘴嘲笑她:“你是投错胎了,生到俺们这穷家小户,你娃子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看你娃子以后能干个啥,能当个阔太太才好,你妈我也能跟你享点福。”王大妞呿叨了郑怡几句,有些生气地说,“去给你大姐送点茶,她都锄了半晌芝麻了。”
  郑怡听她妈呿叨,不敢说啥,提着茶壶慢腾腾地向地里走。看着一望无垠的庄稼,她头都是大哩,再一次暗暗发誓,一定要离开这个不但穷,而且年年涨水的鬼地方。
  郑怡记得,刚入学老师就对他们说:“知识改变命运,自己的命运只能自己改变,要想离开农村,和庄稼脱离关系,只能走上学这条出路。”
  于是,无论何时何地,她都努力学习,生怕哪一次考试不好,被爹妈拉回来割草放牛。事实证明,她的努力是有效的,满屋的奖状让爹高兴得一蹦三跳,逢人就说她脑子好使,学习好,每期都拿了奖状。借爹高兴时,她赶紧提出自己不想和大姐一样考师范,她想去县城上高中,将来考大学。
  上高中意味着再花三年学费,而且城里的消费高,生活费也是一大支出。郑思旺确实想到了这些,按照他最初的想法,几个女子上学能认得几个字,识得男女茅缸就差不多了。谁知道,大姑娘和三丫头心气儿高,争着抢着要上学。女子也流着他身上的血,他不忍心抹了娃儿们的想法,就一再支持。
  当郑怡提出要上高中的时候,他确实矛盾了一个晚上,后来自己琢磨,养娃儿干啥,养娃儿是为了防老,娃儿有出息了,老了也有指望了。他就利爽地应允了,说:“三丫头,一定得考上个好大学,给你爹我长长脸。”
  那一刻,郑怡的心便飞进了大学的校园,她畅想着无忧无虑的学习空间,也畅想过小说中的都市生活。她第一次感觉生活很美好,她对自己的前途充满期待和向往,也更加努力学习了。整个暑假,她都在家复习功课,还特地请初中的老师帮她找了一套高中的课本,一个人在家自学。
  郑思旺也不打扰她,三伏天地里活少,郑叶儿勤快,一个人差不多干了。郑草儿这丫头也就这割草的命,过两年,能找个好婆家也算安生了。他操心的是他的宝贝儿子中华,这小子三分之差没考上中师。他的意思是好好复习一年,明年再考一次。谁知这鳖货死活不愿意,一说开学复习个初三,他就噘着嘴,耷拉着脸。说紧了,这鳖日娃子一蹦出门了。
  老话说哩好,儿大不由爹了,郑思旺的眉头像缠了几道绳子。
  暑假的最后几天,天热,闷得很。村民都说:“要是能下场下雨,润润空气,凉快凉快才好,蒲扇扇得手脖子疼。”
  郑思旺下了狠心,花了一百二十块钱,买了一台长城牌摇头落地扇,一家人坐在电扇旁可算凉快些。郑思旺竖着大拇指对几个孩子说:“科学发达了真是好,开关一扭,不用扇子,还比蒲扇凉快得多哩多。”
  王大妞撇着嘴说:“有钱才好。”
  事情也真是邪,电扇买回来没有几天,闷热的天竟然刮风打雷了。扯了一阵白得耀眼的闪电,大白雨瓢泼一般落下来,雨点有铜钱那么大,打在身上生疼生疼哩。天气骤然凉快了许多,郑思旺摇着头说点背,早知道不花那一百二十块钱了。郑叶儿呵呵笑着安慰他:“今年不用,明年用,自当置家具了。
  这场大雨一直下了三天三夜。天凉快了是小事儿,丹江河涨水了,河水翻着浪花一波一波地向前赶,顺势淹没了丹江沿岸的庄稼。青黄不接的秋庄稼,前一天还好好地茂盛着,第二天夜里就没有了。河上脏兮八糟,青蛙、癞蛤蟆、长虫、会凫水的老鼠,没处钻的兔子、腐烂的草叶子,该淹的淹了,不该淹的也淹了。郑家庄三面环水,忽然间成了白花花的世界。
  郑家庄村民,站在村口地势高处,一脸茫然地看着年年都要出现的场景,心生生地被撕碎了。忙了一个秋,什么也没有了。有人自我安慰:“好歹夏季收了麦子,够过冬吃了,明年春上欠火点,再想法子吧,活人能叫尿憋死,年年不都过来了嘛!”
  如此一说,大伙儿也就想开了,谁让咱守着丹江河呢?!听说咱这里不涨水,湖北就会涨水,说来说去都是涨水,不管淹哪里都是淹,那就淹咱吧。庄稼前前后后一丈量,也就释然了,看着白花花像白洋布的河水,不再怨天尤人了。
  谢晓燕的傻子妈,也傻乎乎地跟着村人站在水边。她静静地站在河边,压根看不出她是一个傻子,她没像往常啊呀啊呀地喊一两声,所以谁也没看见她站在河边。傻子自从生了晓燕,胖了很多,在这滑溜溜的堤岸上,她不知道咋出溜下,滑进水中,越出溜越远。人们听见河里噗通噗通翻白浪,才瞅见傻子落水了。
  村人赶紧跳下去救。可傻子不会拉着人家的手,一直在水里扑腾。最后,好几个男人跳下去,合力才把傻子捞上来,傻子肚子鼓得像皮球。人们赶紧把她背朝天搭在石磙上控水,可没有一点反应。村人又赶紧牵来一头大老键,把她耷拉在牛背上,赶着牛撒开跑,办法想尽,傻子还是没有救过来,死了。
  傻子死的不是时候,村子西头的小庙,就是村里死人报庙的地方,被水淹了。
  谢晓燕眼睛红了,却没有哭,她不知道怎么哭。从小到大,她有妈跟没妈一样,小时候,她也像其他孩子一样,蹭在傻子妈的身边喊妈。可傻子就会嘿嘿傻笑,不会回应她。长大点儿,她懂事了,也不喊妈了,因为这个妈让她受尽讥讽和嘲笑。她怨恨自己,也怨恨生她的妈。
  谢老太看看帮忙的老老少少,感激地说:“谢谢大伙儿,捂火和报庙的规矩都免了,找个地方挖坑埋了吧!
  豫西南风俗,人死的当天晚上要捂火,把死人生前睡过床上的缟线和衣服烧掉。报庙是埋葬的头天晚上,仪式差不多。不同的是捂火是哭着去,回来不哭。报庙是去时不哭,回来要大哭。
  傻子的丧事是村里有史以来最为简单的丧事,没有响器,没有孝子,没有哭声,比埋只大狗强一点,因为有枋子。傻子的枋子是谢老太给自己准备的,没想到叫傻子先用了。抬棺启灵前摔瓦盆应是儿子的活,傻子没有儿子,这差事就落到谢晓燕身上。
  谢晓燕围着白头,栓了麻绳,按照知客郑中勤的吩咐,抱起瓦盆,狠狠地摔在地上。
  村里大部分土地都淹在水里,傻子被村人在北河岸上,找个地角旮旯埋了。给傻子挖墓坑的时候,中华也去了,这活轮不上他这样的小年轻人干,但他也守在哪儿。
  中华不停地瞅谢晓燕的表情,生怕她承受不住,有个啥好歹。他也不知道为何这么记挂谢晓燕,那天在寨坡上的心跳,像一把开启心灵的钥匙,打开他深藏的感情之门。
  谢晓燕表情一直淡淡的,不悲不伤,不喜不忧。
  傻子死后,憨子明显变了。他更憨了,不吃饭,不喝水,在村子里乱转,在傻子的坟上乱转,转了几天后,憨子也死了。
  憨子死在自己家的床上。谢老太对外说,发现的时候,憨子身子已经冰凉了,她自己给憨子穿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她叹了一口气,又说:“死了就死了吧,少受罪,也给娃子减少点罪业。”
  憨子的枋子是临时钉的,村人帮忙放了他们家的一棵大杨树。解木头的解木头,挖墓坑的挖墓坑,憨子的墓坑挨着傻子的坟堆。谢老太还是那句,捂火和报庙的规矩省了。
  谢晓燕依然是不悲不喜的表情,只是她的表情更加冰冷,好像死的不是她亲爹。尽管谢老太嘴上不说什么,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管是傻子还是憨子。谢晓燕摔了瓦盆后,谢老太就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