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末路
作品名称:宝山末路(小说) 作者:铜盆孤雁 发布时间:2017-12-06 07:06:23 字数:5033
休息了两天,北京警方又开始提审白宝山。这两天,北京警方对白宝山说的办户口的事情,和城管罚没他的事情做了调查,调查结果和白宝山说的有出入。
主审说:“我们去你们那儿的派出所调查过,他们那儿的片警认为自己没错,你去办户口,人家回答说户口一时办不下来,我们也知道办户口有个过程。”
白宝山说:“警察先生,这还有意义么,那个片警怪我问了,他先说要半年,我问了他一句,他就说你这个态度,那就要两年,你想想,他这是人话吗?”
“那个片警说,没向你索要过财物,说你在诬陷他。”
“他当时说这话的时候只有我们二人,他当然不承认。他当时向我索要一千元钱,我没工作,哪来的一千元钱?我回到北京的第一件事就是跑户口,先后跑了六七次,他们就是不给我办。我认为,我已经从监狱里出来了,起码也是个公民,可派出所不给我办户口,我吃什么?我不能靠父母养我一辈子?我这个要求不过分,我要生活。我对我母亲说,派出所要我送礼,我连吃都吃不上,拿什么东西送给他们?”
“我们找过你的母亲和你的继父,你母亲说‘我那大小子是个老实人,他是那个开车的人带坏的’,你继父说‘给他五斤粮票都不知道怎么用’,他们为什么这样袒护你?”
“他们不是袒护我,他们说的是实情,说的是我坐牢前的情况,我那时候就是这样的。我说过,干偷窃,我不是主犯,你们却放了主犯,判我这样一个从犯。”
“白宝山,我们找过你过去的老师,他们说你有心理障碍,一向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坐在教室里,与城里孩子格格不入,这是不是真的?”
“我不知道,也许吧!这首先是城里孩子先看不起我,他们见我来自河北徐水农村,土里土气,不会说北京话,这么高了还没念过书,我与他们格格不入也是他们造成的。”
“你总是把过错推给别人,自己没责任。”
“事实就是这样。”
“听说你在电碳厂参加过厂里的射击训练,打靶得了个优秀奖,你射击精准,这射击技术是怎么练出来的?”
白宝山平生最感兴趣的事就是射击,见审问警察说到这件事,他的眼睛都发光了,白宝山说:“我应该属于那种有射击天赋的人吧,第一次摸枪打靶,打了三颗子弹,居然枪枪命中目标,后来我就用气枪练习瞄准,练习射击,直到能打中运动中的老鼠和飞翔中的小鸟。后来我打你们军人和警察,就是瞄准你们心脏打的,都很中吧?”
“白宝山,我们不说这件事了。你再说说,你每次作案后,为什么都能逃脱警方的打击?”
“我不是自夸啊,我可以做你们警察的老师,给你们讲讲刑警课。每次作案前,我都要把可能出现的问题想过几遍。包括作案的方法,行走的路线,允许的最长时间,在作案过程中可能发生的意外,我怎样处理等等。我想好一件事,就把它定下来,全部想好之后,我觉得有把握了,再行动。”
“你为什么不是去买枪,而选择了抢枪?”
“我的看法就是买枪不如抢枪,抢枪安全,而且也可以让你们这些不可一世的警察长长见识。”
“你在做案时,为什么一定要开枪杀死人呢?”
“这个问题上一次我就回答了你们,开枪杀人可以产生威慑力,我的信念就是抢钱必须开枪杀人。”
“你杀别人我们还想得通,你为什么要杀吴子明呢,他可是你的同党?”
“你们已经知道我杀了吴子明呀?”
“我们告诉你吧,你的案子不是谢宗芬告发了你,是你自己暴露了自己,你杀了吴子明,新疆警方根据尸体找到尸源,吴子明留了一手,将你和谢宗芬的地址写在本子上,我们才抓到了你。”
“吴子明是我的狱友,我原本不想杀他的。他这人太贪财,抢了钱就想分就想花,我劝过他,我说那些钱不能花,一花非丢了性命不可。他就是不听,总惦记着分钱。那时我就想了,为了保全我自己,我必须杀人灭口。”
“据我们所知,你在新安监狱服刑时,有两个人失踪了,一个叫李宝玉,一个叫傅克军,他们是不是你杀了?”
白宝山脸上现出骄傲的神情说:“对呀,就是我把他们给杀了,你们警方至今还摸不到风。”
“你把他们尸体怎么了?”
“我深埋深葬把他们埋了。”
“你是不是擅长于把东西埋到地底下?”
“是的,埋东西是我的特长。我去作案,就事先把枪埋在作案的地方,我作完案后,又把枪和赃物埋起来,从不带回家。人也是一样,我所杀的人里,有好几个人都被我埋了。”
“这的确是一个高明手段,但是我们想不通,吴子明为什么不埋起来,这一次回来,为什么不把枪和赃款埋起来,你要是把枪、赃款和吴子明也埋了,我们纵使抓到了你,也把你无可奈何啊!”
白宝山低下头说:“我这是骄傲了啊,是藐视你们警察了啊!我忘记了两个务必的教导,把你们都当吃饭的家伙看。其实啊,如果要我评价,新疆警察比你们北京警察略胜一筹。”
白宝山的话把主审气得跳了起来,他跳起来后,在室内来回走了三遍,白宝山笑咪咪地看着他。
“太气人了,太气人了!”主审一边走一说。
“这不是我要气你啊,这是事实。”
“即使如此,你也可以不要这样子说么!”
白宝山被捉后,谢宗芬在四川老家也被四川警方捉了起来,起出了她带回家的赃款,四川警察将谢宗芬押解到了北京。
主审说:“白宝山,谢宗芬说,是她带着你去边疆宾馆踩点的,是不是?”
白宝山说:“你们问谢宗芬什么,她回答什么就是什么,不要再问我了,以她说的为准。”
“那她要是把责任故意推到你身上呢?”
“她不会那么做的,她爱我,有人性!她是个好女人,多次劝我把枪扔掉,她做生意赚钱养活我。可是我做不到啊,我爱枪,没有枪我就活不下去!”
白宝山大大小小案子做了十四个,杀死十五人,其中,有十二人是新疆的,新疆警方请求公安部,将白宝山押解到新疆接受审判,公安部研究一番,同意了新疆警方的要求。
乌市公安局刑侦大队二大队长张长征负责来京押解白宝山。接受这个任务后,张长征心里忐忑不安,这个白宝山让新疆警方伤透了脑筋,新疆几千名警察为抓捕他不知熬了多少个日夜,不知跑了几万里路,不知熬红了多少双眼睛,经过几个月的周旋,才从蛛丝马迹中找到他的行踪。张长征从没见过白宝山,只见过他的照片和模拟画像。十二月份某天,张长征带着几个新疆警员来到北京押解白宝山,按照惯例,他和北京主审警官一起提审白宝山,白宝山戴着脚镣手铐走进审讯室,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张长征看到白宝山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人又高又黑又瘦,再通过语言一接触,又看到了白宝山的油腔滑调和满不在乎。
这一次审讯,主要是张长征审问白宝山在新疆的案子,审完后,张长征说:“我是新疆警察,我来就是要把你押解到新疆去。”
白宝山听了以后一怔,然后说:“何必呢,都到今天了,你们问什么我答什么,绝不隐瞒,在北京枪毙我不是一样的吗?”
张长征不和他说道理,手一挥,狱警就把白宝山带了下去。
要把白宝山带到新疆去,不是一件简单事,北京警方和新疆警方如临大敌一般,白宝山戴着脚镣手铐,他的眼睛被蒙着,看不见外面世界,上车下车都有人搀扶,十几辆警车押送到机场,到了机场,他们通过特别通道走近飞机,然后登机。
走上飞机旋梯,白宝山突然大叫起来:“你们要干什么,我憋闷死了,你们这算狠么?”
白宝山奋力挣扎着,他扯掉了蒙着眼睛的布带,定睛看了周围,他看清了这是飞机场,就舒出一口气,上了飞机。
张长征说:“你刚才叫什么,以为是去刑场呀?”
“我以为你们要悄悄地杀了我呢。”
白宝山坐在后舱,张长征和几个警察同他坐在一起,白宝山的手铐上盖着一条毯子。
在中舱的位置上,坐着谢宗芬和白宝山的大弟白宝地,白宝山看见了他们的背,他不知道那是他的情人和大弟。
张长征说:“你坐过飞机吗?”
“我就是一个穷人,哪里坐过飞机。”
“你没想到会坐飞机去新疆吧。”
“我没想过,这肯定比火车快多了,从北京坐火车到新疆,要七十二个小时,这应该只要几个小时就行了。”
说过这几句话后,张长征就不和白宝山说话了。
飞机抵达乌市后,已经天晚了,张长征将白宝山直接押送到看守所,和看守所办好了交接手续后,他们就回去复命了。
白宝山关在看守所里,里面的犯人谁也不认识这位“英雄”,也就无人过来敬仰他服侍他,用好东西招待他,白宝山没被子盖,坐在墙边瑟瑟地冻了一夜,脸都气青了。
白宝山在北京看守所的待遇很高,他要求吃干部灶,看守所就给他吃干部灶,他要什么,看守所就尽量满足他,现在到了新疆,真是冰火两重天。
第二天,张长征来提审白宝山,白宝山嘟哝着嘴,一脸的不高兴走进审讯室,谁也不看,张长征问话也不答应,后来通过问话和调查才知道,原来他在看守所失去了“北京待遇”,张长征就嘱咐看守所,尽量对他好点。
待遇一改善,白宝山又问什么答什么了。
白宝山说:“我告诉一件你们不知道的事情,有一次,晚上吧,我和吴子明在戈壁走路,遇到了一个夜行人,他看到了我的枪,我就把他杀了。”
警察问他在什么地方,他说了一个大致范围,警察在那里找了一天也没找到,回来就说白宝山在蒙人。
白宝山说:“我怎么会蒙人呢,你们给我买双新棉鞋吧,我带你们去找。”
新疆警方商量了一下,放弃了寻找,他们不能让白宝山带路,这人能量太大了,万一他跑了怎么办?
新疆警方审讯白宝山还算是顺利,白宝山把他来新疆的每一天都如实告诉了警方,每一次犯罪也告诉了警方,警方知道的和不知道的全说了,新疆警方的案卷一通百通,最后,主审警官说:“你在边疆宾馆杀死七人杀伤五人,他们全是无辜者,你有必要杀这么多人吗?”
白宝山说:“警察先生,那肯定是必要的,比如那个年轻的提钱袋的人,他要是把钱袋丢在地上走人,我就不会开枪杀他了;市场里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客商和保安要是不拦我,我也不会开枪杀他们;新疆大学那两个学生伢子要是不来追赶我,我也不会开枪杀了他们;他们都是自寻死路,警察拿着冲锋枪都不能阻挡我,你一个小屁民,手无寸铁跑出来阻挡我,还不是自寻死路吗?”
“他们是见义勇为,是出于义愤啊!”
“你们总是用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来误导国民,你们甚至还将这些蠢人封为什么烈士和楷模,号召别人去学习。我想问问警察先生,这个时候,你们警察干什么去了,是躺在家里睡大觉还是在秦楼楚馆逍遥快活?”
谢宗芬被押解到新疆后,主审警官也审讯了她。
走进审讯室,只见这个四川女人还算漂亮,她个子不高,显得小巧玲珑,白净的脸上五官分布得很匀称。
主审警官叫她从如何认识白宝山讲起,再说她是如何为虎作伥帮着白宝山做恶事的。
谢宗芬把前面的事讲完后就说:“警察先生,我没有为虎作伥,没有帮着白宝山做坏事,我只是知道他做的坏事而没去报告政府,顶多就是窝藏罪。”
“你知道了白宝山做的坏事,为什么就不去报告政府呢?”
“我没有办法,和白宝山过久了,我就离不开他了,若是我报了,他就会判刑抵命,我就失去了男人。我也知道白宝山这人冷酷凶残狠毒,他多次骂我打我威胁我,说我要是报案了,他就杀了我,还要杀我全家,我父母亲养大我不容易,我寸恩未报,还让白宝山去杀了他们,那我还是人吗?”
“边疆宾馆的信息是不是你提供给白宝山的?”
“是我说的,我又没叫他去抢别人的钱,我们二人还一起去看过,我的意思是我们也可以去那儿做生意发财,他在那儿踩点观察环境,我一点也不知道。”
“白宝山可以杀吴子明,为什么没有杀你?”
“我不知道,可以肯定,他是想杀我的,只是决心不够大,他也爱我,要杀我是因为怕我把他的事讲出去,他是个性情中的人,所以,他一直下不了决心。他不杀我其实也是对的,我从没想过要出卖他,他现在被抓,完全是由于他不小心造成的。”
主审警察问不下去了,他感觉到这个四川女人也在给他讲课。
一九九八年三月三日,上午十时,白宝山、谢宗芬持枪抢劫杀人案由乌鲁木齐市中级人民法院受理,正式开庭。白宝山和谢宗芬在庭上对于所犯罪行供认不讳。
审判长对白宝山在北京、河北、新疆所犯15案逐一进行了法庭调查。白宝山犯有杀人罪,抢劫枪支罪,抢劫公民财产罪,情节特别严重,影响特别恶劣,危害特别巨大,依法判处白宝山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同案犯谢宗芬犯有抢劫罪、包庇罪,判处有期徒刑12年。白宝山大弟白宝地免于刑事起诉,无罪释放。
一九九八年四月底,白宝山被执行枪决。
白宝山听到要枪毙他的消息后,就向狱方提出要求,希望能批准他和谢宗芬照一张相做个留念,狱方问他为什么有这样的要求,白宝山说:“我们没一起照过相,是我害了她,我亏欠她的。”
狱方研究后,答应了白宝山的请求。
相是在犯人放风的地坪里照的,白宝山木然着脸,谢宗芬一直在流泪,说着细细的话:“谁叫你不听我的,你要听我的话,我们就会好好生活下去,就不会关在这里,你就不会吃枪子。我们女人图个什么啊,无非就是安稳的生活罢了。”
白宝山听完谢宗芬的唠叨,心里想,这辈子怕就这最后一次听女人说话了。嘴上却说:“妇人之见!”
枪响了,白宝山倒在新疆大地上,偿还了那些死去的冤魂债。
白宝山死后,头上多了一顶桂冠,民间从此称白宝山为中国第一悍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