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银猿炼魔 乞婆寻子
作品名称:南游外传(小说) 作者:秦伟伟 发布时间:2017-11-30 12:46:58 字数:8310
话说义净师徒别了小河村,继续南游,走过了秋与冬,迎来了春和夏。一路上栉风沐雨,风餐露宿,煞是辛苦!这一日早行,不见世间人,倒闻山上树。只见:
千丛翠绿一珠红,
万点芳菲几处春。
昂首见天霞光满,
知是朝阳要升东。
走了一气,长老累了,衣裙也被露水打湿。无奈,寻一处光强树少之地,坐下歇息。空幻好动,一会上树掏鸟,一会扒草捉虫。耍到山岩处,举手瞭望,见到山下有座城门,凹凸的城墙插着数百杆杏黄大旗。旗帜在随风飘扬,看上去十分明艳。空幻喜得随口叫道:“师父,快来看耶,山下有座城。”那长老听说有城,也疾步而来,站在山边上,注目细看,果然是城。急问:“可知是个什么国?”空幻道:“师父真哏,隔的七八十里远,如何能看的清?”长老悄然。三长卷鼻子笑道:“走了一气,总算见到城了。有城就有国,有国就有民。有民就有饭,趁炊烟未起赶斋去也。”空幻耻笑道:“这夯货,三句话不离造粪之物。”长老怄气道:“莫说闲话,快地走。”
中午时分,天气燥热,太阳光又那么强烈,沙子路就成了炒锅,怎一个热字了得!长老眼圈泛晕,走路趔趄蹇迟。空幻扶着长老行走,走至城门处,方见的城门悬挂牌匾,上题楷书五字,乃“辟闍飞鹰国”。城边有小贩卖凉皮,在杏树下搭着一个凉篷。偶有过往行人在此歇脚,脱了上衣,要份凉皮。摇着蒲扇,喝口凉茶。高谈阔论,热已无存。想想就惬意,惬意之下也有失意。凉蓬边蜷缩着一个乞婆,长长的头发,淋淋的汗水。厚厚的黑袍散发着丝丝臭气。一根扭曲的棍子,一个缺口的碗,碗里是捡来的食物,有凉皮、有野果、有馒头,有菜叶。不过,都是碎沫。碗边的苍蝇蚊子到处都是,时不时还有狗儿去舔上两口。对于一个爱干净,爱时尚的人来说,都要恶心死了。对于一个有情怀,有道德的人来说,真是世态炎凉,太可怜了。而对于那些底层的人来说,只有两字,麻木。
义净不急进城,振作精神,过去谈问。被空幻沮遏,道:“还是先吃饭吧!”义净用袖子擦擦额头大汗,道:“徒弟们,你看那个婆婆多可怜。”话还未说完,空幻就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义净霎时变脸,吼道:“你说的对,她在恨这个世上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不公平,她在恨为什么那些无恶不做的坏人可以安享百年,为什么那些一辈子不做亏心事的老实人就要受人欺负,为什么?袁空幻,你说。难道就因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吗?她的可恨之处在哪?就是怂,就是没本事。难道没本事也是可恨之处吗?那些有本事的就不可恨么?”这一吼,四周的人都来看热闹,都看见一个和尚在训一只猿猴,还有一个人身大象。都吓得心惊肉跳,跑也不是,站也不是。义净训完后,仰天长叹道:“可怜之人和可恨之人,若供我选,我宁可做个可怜之人。”说罢,快速走到乞婆处,扶起她进了凉蓬内。三长把骆驼犬拴在树上,又把行李箱挑进蓬里。独剩空幻顶着烈日默默伫立,此时虽夏,何犹冬之雪也!伫立多时,也强颜欢笑进去了。
小贩给义净拿了四份凉皮,义净不吃,多分一份给乞婆。空幻也不动筷,也给了乞婆。乞婆尽皆吃了,义净叫三长付了两块钱,又叫背她进城。进城之后,不少人指指点点,闲言道:“哦,原来这老乞婆是和尚们的娘啊。”又有人笑道:“这娘怎么生出一只白猿和一头大象来?”总之,一路上冷嘲热讽,各人心里都窝着一团火。到了“汇通馆”处,义净拿出通关文牒,馆使看了,还于义净。又道:“这个乞丐不允进入。”义净道:“大家皆是人,何苦这样势力?”馆使道:“是人就得守法,这汇通馆是招待外来使臣的,不是救助落难乞丐的。”空幻大怒,上去抡起拳头就是一阵暴打,打的他满嘴流血。这才允许放入,义净感慨道:“王法不如拳头,本民不如外使。”馆使招待周全后,三长去喂骆驼犬,空幻照顾乞婆,义净拿了通关文牒交与驿丞,驿丞拿了交与黄门官不提。乞婆打扮好后,终于得见玉颜。虽然是半老徐娘,却还是风韵犹存。只见她:
秀发柔顺,朱颜玉润。峨眉粉黛,红唇欲醉。双峰挺拔,骨骼清晰。灌木丛中经风雨,突见一枝杨柳树。天上彩虹诚最美,人间柳树亦身盈。
义净合掌问:“施主受了什么磨难,以至于此?”她说:“感受高僧大德,不弃微尘之人。我心实有苦惄,只怕说出来会苦上加苦。细一琢磨,还是不说为好,就这样得过且过,总有死的时候。”空幻卖个乖道:“大嫂子说的什么话,常言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没甚苦不苦酸不酸的。曩者,宇宙甫生,天地初分,俄也是身无一技,遭人白眼。最后访师学道,凭本事挣了一个通天太圣的虚名。从此以名养身,吃穿不愁,也过了几千年的太平日子。”空幻语毕,闭目冥思。面露微笑,自沉往事。谁知那女人不屑,面无表情道:“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鬼怪,你尽胡扯。”空幻睁眼笑道:“呵呵,大嫂子,这你就无知了。常言道:不信神,闷死人。你不信世上有神仙鬼怪,神仙鬼怪难道就会相信世上有人么?凡事总要多想点,不要总思一处。”义净听了,也道:“我徒虽然平日捣鬼,但今日说的都是正经话。敢问施主何人,心中有何苦恼?请说出来,若需帮助,绝不后退。”
那女人见是真心,便道:“贱妾叫申屠明雪,苟活四十三载,乃海生镇人氏。我父母皆官家人,从小对我耳提面命,悉心教育。立志让我入宫做皇上身边的女人,只可恨苍天不佑,十八岁那年,父病母亡。我为医父病,不得已卖唱江湖。结果被几恶霸玷污身体,本想一死了之,转念父病未愈,且残喘偷生。二十岁时,父病渐好。父为我择亲,赔嫁香书生。两年后,生一男子,取名香无闻。一年后的中秋节,我们全家登高望月。路途中,有卖各种小吃的。我婆婆带着我儿子,我儿子嘴馋,我婆婆带他买吃的,可是吃的买好了,我儿子便不见了。婆婆因为自责,服毒自尽了。丈夫骂我无能,将我休了。我没有放弃寻找儿子的机会,整整寻找了二十年,也没能找到他。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只得当乞丐了。事虽简单,心无比酸。”长老听了,感而恫之。众人问故,长老呜咽道:“施主失子,尚有寻求之路。贫僧失母,终无尽孝之日。”话罢,长老不能自禁,竟哭的涕泗滂沱,鼻红眼肿。而后警告空幻道:“徒弟,你一定要帮施主找到他的儿子。”空幻道:“想是被人贩子拐了去也,若要找寻,还得进殿朝君。”义净也觉在理,又问:“大嫂子,令郎何名?”申屠明雪道:“香无闻。”说话间,驿馆送来晚饭,因僧人过午不食,便叫申屠明雪吃了。之后又各自洗漱一番,皆入睡了
话说这飞鹰国的国王甚昏,不学兴邦之策,专好求丹之术。那丹多是毒物所制,没几年,国王便得了病,迟迟不见好转,国医又治不好,民医又不敢看。朝中大臣人心诡异,大有夺位之心。真个光阴留不住,辗转到天明。义净起身早,着三长在馆驿里照看行李,顺便照顾申屠明雪。又叫空幻随行朝驾。行不多时,步入皇城外,空幻道:“俄看这宫内有邪气,师父你不可妄入。”义净不听,强行进入。空幻变做飞虫尾随,话说那国王正早朝众臣,道:“多往五楼山延寿庙祭祀童男少女。”
众臣不敢言,独谏议大夫冒死痛骂道:“你本陛下收留之犬,不思报以忠诚。而却犬着龙袍,狗说人话。庙堂之上,尽成犬狼之窝。江湖之间,遍起血雨之风。惜我飞鹰国百年基业,倾刻断送也。”国王咬牙盛怒,拍碎桌案,谓太子曰:“此贼辱父,汝当何为?”太子拔剑曰:“贼声声言犬,句句谈狼。儿自思其与彼投亲也,待儿将其剁碎,煮入沸鼎之内。撒些油盐,和些面粉,制成肉丸,喂与犬狼,以泄父恨。”国王乃大笑曰:“善哉,即刻执行。”只见太子举剑将其刺穿,早有武士备好沸鼎,太子扔了剑,拿起砍刀,从头至尾砍了一遍,期间鲜血四溅,腥臭难闻,有胆小者胆裂而亡,胆大的也不敢直视,浑身冷汗淋漓。武士又将碎肉扔进鼎内,煮熟捞出,加以油盐面粉,制成肉丸,又命宦官牵出犬狼,当众食之。
众臣无不提心吊胆,心惊肉跳。更有甚者,有吓出屎尿的,有全身瘫痪的,有当场吓死的。国王正得意间,太子正猖狂间。宫人忽报:“陛下,外有东土周僧求见。”国王方止笑声,自忖道:“周僧?莫不是延寿大王说的取经僧,如果是便好了。听他说周僧肉,又叫神仙肉,吃了可保长生不死。延寿大王啊,不是我不供奉你。你是妖,自然可以长寿。而我区区不过百年,所以……。”得意之下,即命:“将朝堂清扫干净,召入周僧。”不一时,义净登殿朝君,两班文武面如死灰,只顾发呆。义净近前,伏拜道:“东土周僧觐见陛下。”
国王左右观看,见他显老,怀疑不是周僧。乃厉声道:“大胆,竟敢蒙骗于朕?”吓得义净连连磕头,道:“愚僧不敢蒙骗陛下,愚僧确实是东土周僧。”国王缓和,道:“东土距此万里之遥,量尔之才,焉能至此?”朝堂之上,虽有万众,但皆不敢出声。独听国王浑厚之声传出,响彻天庭,震撼人心。义净声小,直冒汗道:“禀陛下,愚僧尚有二徒,有些手段。是其一路保我,方能万里无虞,得见陛下也。”国王捋须道:“既如此,可召来一见。”义净道:“劣徒貌丑,恐惊圣驾,不便觐见。”国王细度之,乃从。又问:“你既是东土周僧,不在你国念经,来我朝做甚?”义净惶恐道:“愚僧因奉皇恩佛旨,前往南海普济寺求取真经,路过贵国,不敢擅过,特来倒验通关文牒。”国王开怀大笑,道:“啊!原来是取经僧。朕国不比他国,朕之国上承古训,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无论是何要地,均可来去自由。只是不知你取的什么经?”义净见国王高兴,也不跪着,起身道:“愚僧取得是《三宝大云真经》,乃为男女平等,天下大同。”国王道:“不知圣僧可愿为朕也取一部经?”
“什么经?”
“长寿经。”
义净摇头说无,又道:“长寿之道不是养生之道,而是自然之道。所谓天地与我同生,万物与我为一,自然之道的最高境界就是天人合一。人人希望长寿,却因不能长寿而苦恼焦虑。既然知道不能长寿,为何还要苦恼焦虑呢?人生不是不能长寿,而恰恰是被这些苦恼焦虑给吞噬了。就像一条小溪,它总想汇入大海之中。不停的流蹿,很可能干涸。如果停留下来,那便是小河。如果再多停留,便是小湖,以此相留,总有自成一海的时候,又何必汇入他海呢?长寿其实很简单,不思富贵,不思荣誉。携几知己,步入森林。或吟诗,或绘画。或听画眉之音,或闻流水之声。早起早睡,惯看日出日落。勤劳勤走,又是春去秋来。做一个富贵闲人难道不是长寿之道吗?”义净以为国王会很赞赏他说的话,谁知国王脸一变,气一哼。怒道:“好妖僧,竟敢迷惑朕。”随即叫:“武士,妖僧误我,就地格杀。”令一下,殿外冲进二十多个弯刀武士,围住义净就要抽刀乱砍。幸好空幻变做飞虫尾随,见他动刀,空幻使个定身法,将其定住。然后现出本相,众人见了,忙呼:“怪胎来也。”义净欢喜道:“徒弟呀,得亏你来,不然为师就成刀下之鬼了。”空幻道:“这个不是国王,乃是一个冒牌货。师父先出去,待俄审审他。”义净告诫:“不可杀人。”空幻只管说“是是是”。
再说空幻喝退武士近臣,捉住国王,一手抓头发,一手揪胡子。疼的他嗷嗷猪叫,生泪直流。空幻问:“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冒充国王,还要害我师父?”他一时说不出口,只求饶命。这时从宝座后飘出几位仙娥,原来是太后、皇后、夫人、美人、贵姬、贵仪。她们个个体态仙美,却哭的跟泪人一样,都围过来痛骂假国王,然后跪求空幻道:“太圣爷救我陛下。”空幻缚了假国王,交与武士关押。又惊讶道:“你们怎认得俄通天太圣?”她们道:“是佛祖托梦,说有神猿相救。不然,妾等早先陛下而去也。妾等忍辱,实为之陛下也。今幸盼太圣爷莅临,恳请为陛下还魂,为百姓洗冤也。”空幻闻之,先喜后懵,随口道:“好说,且待俄去见陛下。”
果不其然,那国王果然是病入膏肓,非死也残。众姬妾求空幻救之,空幻道:“生命与权富不可兼得,二者之间,任选其一。”太后当即道:“愿弃权富而保性命。”空幻自嚼一唾,一口啐到国王脸上。太后有怒颜,空幻解之曰:“太后休怒,非我不恭。我这唾沫叫自知液,就是啐到脸上方见疗效。”果然,国王开眼。众姬妾一拥而上,泣不成声。太后将前事说了,国王道:“母亲牵挂了,我为长生,造孽太多,不思活日。今幸逢生,权富如浮云,放即自在。我愿与母亲妻子出城为民,做一世凡人。”空幻道:“此为后话,你且先说说那假国王,他如何冒充你?”国王悲叹一声,回忆往事。原来,那假国王叫做李裩,本是坊间一酒鬼赌徒耳。二十年前他无钱度日,做起人贩子的勾当。做了十年,攒了不少钱,钱乃古币,又经万人手。阳气十足,所以被五楼山的蚊妖蝇怪所吞噬。李裩见没了钱币,当即辱骂那些蚊子苍蝇。谁知它们形成一体,幻化成人,高十丈,手拿血食直往嘴里送。李裩惧,跪下悔罪。
妖魔道:“区区百钱也算钱么?只要你听我之话,莫道是钱,当今皇位也可给你。”李裩转悲为喜,连声应承。妖魔道:“我需要童男少女三百名,取其秋石红铅以炼不死丸。”李裩道:“三百名?我……。”妖魔道:“不需费心,我素知当今陛下爱好长生不老之术。你只须投其所好便可,到时候你控制了陛下,还愁没有荣华富贵么?”李裩信服,欲走,妖魔忽道:“等等,近传东土周僧将至。你替我留意一番,若他来时,可速报与我,我当设法擒之。”李裩不解道:“量一僧何足为贵,本国便有不下三千。”妖魔斥道:“你这个人贩子,懂的什么。周僧肉又叫神仙肉,吃一块便能永生。其余不劳多问,你快去办正事去。”
很快李裩便以进贡仙丹的名义混进皇宫,国王昏晕,封其为少师,可代君行政。他向国王道:“要炼仙丹,须得大量的秋石红铅。所以陛下应该广纳后宫,多生子嗣。”国王道:“后宫可扩,子嗣难降。李少师有何良策?”李裩道:“微臣有一义子,名叫香无闻。办事得力,颇有韬略。陛下可命他组一小队,命曰“夜召灵”。专门偷取五六岁的小童,以备君用。”国王摇头道:“窃民之子,朕心不忍。”李少师道:“陛下,古人曰:今日不为,明日亡货。陛下若要成仙,万不能有妇人之仁。”国王思虑再三,乃允。
如此七年过去,国王非但没能长生,反而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大臣多疑李少师,李少师怒,以讽仙罪杀之。朝臣方不敢疑,不久后,李少师便代君上朝,行皇帝之务,专皇帝之权。并封其义子香无闻为太子,父子专权,多造酷刑,宫人不敢言。如此坐殿三年,残害不少童男少女。
空幻听了国王讲述,怨恨国王道:“常言道:人无衅焉,妖不自作。这都是你惹的祸,却来牵累无辜,尔心何忍?”国王赧愧,道:妖穴已知,为消朕罪,情愿带路除妖。”空幻道:“不用,只叫那个人贩子的义子香无闻跟我去便好。”国王不解道:“香无闻乃是罪臣之子,犯有滔天罪行。太圣爷你……。”
“不劳多问,管好你就行了。”
不消一刻,五楼山至,果见好山:
层层叠叠,结结实实。层层叠叠,万条白玉磊高楼。结结实实,岌岌入云不动摇。石灰塔为基,秀木为柱,峰岩为盖,花草倒挂以为饰。山虽五阶,楼高万丈。四周紫气弥漫,八方朱光萦绕。闻一闻香气扑鼻,呼一呼神清气爽。
空幻眼尖,看见密林深处有几样异果,肥而乖巧,金皮绿底,甚是诱人。空幻本为猿,心能不为之动乎?早驾白驹翼马而去,吃了三五枚,味酸而甜。又摘了两袖子,要送师父师弟尝鲜。空幻辙返,以目对香无闻,闻惵怵,低头不语。空幻遍观山景,心为之一怆,由感叹曰:“好山好水住妖魔,穷山恶水居人民。世道如此不公,纵有法力之人亦难易之,岂不悲哉!”
按定计策,空幻变做一个三朝未满的婴孩,盛入丹盒之内,待妖魔来时,相机取事。未几,香无闻献祭于延寿庙,祷告:“祖师,玄徒香无闻前来献祭,请祖师显身。”祷告完毕,只见塑像顶上黑烟四起,又有“嗡嗡”作响之声,声虽不大,耳闻则痒,心闻则麻。声止,化一黑怪物,怎怪?只见:
头比陀螺,身如蛆虫,屁似笔尖。六爪如蟹,双翅如蝉。全身黑透不见目,莫道此怪是稀奇,原来不过是苍蝇。
妖魔现身,满怀欣喜,但见只一木盒,不禁失怒,道:“你师徒二人焉敢欺我?往日献祭,尚有三百童男少女,怎的今日就空捧一木盒?难不成是用来装汝首级的吗?”吓得香无闻磕头如捣蒜,待其稳定,方高举木盒道:“祖师不知,此内装着一件活宝,祖师得之,胜比三百童男少女。”妖魔听了,乍的一惊一喜,早夺了木盒,缓缓打开。只见盒内站着个三寸小孩,光顶湿屁,肉嘟嘟,白乎乎的。腹内发五色之光,妖魔疑之,李闻迎前陪笑道:“祖师,前日与国王打猎,于荒野之处拾得此物。
请教于人,人曰:‘此乃天地之遗精也,盖思凡之仙与人苟合而产之。其形虽人,然不过三寸。其人之小,但腹内有八面玲珑之心,人食可活万年。’我闻此言,不敢存私,特献祖师,以报富贵之恩。”妖魔闻之,拍肩嘉奖,说了些客套话。而后满心欢喜,张馋口欲食之。不料那婴孩重拳出击,直打的门牙散落,脑袋旋转。妖魔疼痛哀号,婴孩哈哈大笑。香无闻趁机躲去,妖魔忍痛道:“你是何方神圣,竟敢戏弄本王?”那婴孩顺风一长,变做一个野猿,妖魔不识得,以叉指道:“你这驴嘴马牙的东西,为何戏弄于我?”空幻反诘道:“你又是什么妖孽,竟敢控制朝廷,吸食人命?”妖魔立住脚跟,昂首捶胸道:“野猿听着,吾乃苍天之祖,萤虫之圣,延寿大王是也。”空幻仇目冷对,呵呵一笑道:“延寿大王,一会让你做个短命小鬼。”说着就要挥杵酣战,妖魔急止,喝道:“我已报号,你是何人,尚不得知,我延寿大王从不死无名之鬼。”空幻方暂息雷怒,收起木鱼杵。笑容百态道:“你过来,听我说,我:
混沌一开天地分,我是人间自在人。
女娲以我作原型,一点污泥万类生。
骎骎百万八千年,跞跞獉狉化祖翁。
因惭瞀昧常经僇,故旅西龟海溟门。
覃思苦练仙家术,自此一斢为名征。
力挫天家百万兵,玉皇犬帝恨深深。
诈諼紫绶查牌官,虚权假位通天圣。
老袁一怒下红尘,厝身人间北海峰。
皈依三宝向善后,护佑南华取经僧。
万里清平来此地,一路妖魔俱丧生。
小小苍蝇不知死,专于杵下起孤坟。
蝇魔听说是袁空幻,几乎笑晕,缓缓道:“吾当何方大神,原来是查牌官,真是覆毛不知脸面在,欺名盗世说如来。”空幻哪里受得了这般辱骂,早就恨的心痒痒,咬一咬纲牙,骂道:“臭虫,今番汝命休矣。”握一握铁拳。横拿铁杵,说着冲打过去,妖魔不及还手,只用前爪握住铁杵。空幻竟拿扯不动铁杵,原来妖魔前爪有黏胶,竟粘住了空幻的铁杵,妖魔又直摇头晃首,嗡嗡直叫,弄的空幻手软心麻,空幻看看妖魔那双阴险的面孔,心里不由寒战,方寸稍乱。那妖魔感觉空幻已无力,用力一拉,将铁杵夺去,口喷黑烟要毒杀空幻。刹那间,空幻突然想起舍利佛赐给他三柄穿心钉,正含在食馕之内。空幻更不犹豫,口发穿心钉,正中其首,妖魔没了头,倒在地上直打转,早被空幻一杵打死,尸沫四飞,黄血一摊。这正是:妖魔纵有千番计,不及仙佛一颗钉。妖魔既除,空幻仍不罢休,进入妖洞,只见遍地尸骸,尸骸之上尽是苍蝇蚊子,空幻盛怒,心积怒火,由口喷之,众苍蝇蚊子皆葬身火海。
却说空幻除了妖魔,又押着香无闻回见国王,又通知义净带乞婆申屠明雪入宫见子。一时间,众人皆在。申屠明雪看见眼前之子容貌不俗,已成大人,心甚快慰。但又听到他勾结人贩子,私通妖魔做下滔天罪行,心为之一绞。当着国王大臣、义净师徒之面,申屠明雪将李闻揽入怀中,脱胸喂乳,已尽母爱之道。而后整理衣容,收拾心情,含泪道:“养而不教,父母之过也。你犯之罪,皆我之罪也。愿先你一步而死,娘在地府等你,娘一定好好看着你,再不让人贩子将你拐走。”真是:
千言万语说不出,
情到深处只泪流。
一刀自尽七尺躯,
三生母爱万年还。
申屠明雪当场死去,香无闻哀号流涕,痛不欲生,也拔刀自尽。义净本无父母之人,最见不得父母儿女生死之情,也泪如雨下,责怨空幻道:“你怎么不救他一命?”空幻冷言道:“师父就会事后表真情,当初不说,如今人死了才说。再者,我等虽是世间之人,终为红尘过客。只能为人消外患,却不是事事管的。”三长道:“师父这回可就可怜错人了。”义净一听是三长所言,掉头喜问:“哦,难得你有高见,你说为师的怎么就可怜错人了?”只听那三长道:“那香无闻勾结人贩子坏事干尽,残害三百名童男少女,罪恶滔天,不该可怜。应可怜三百名童男少女。”
义净闻之,连连点头,竟不由向三长鞠躬致敬,义净拜别国王,寻了一处皇家寺院,念了几卷《本愿经》,超度亡魂。而国王下令将人贩子李裩处以人嗭之刑,行刑之时,众人观看。三长、空幻皆在现场,行刑完毕,众人无不大快人心。国王真个信守诺言,随即脱下龙袍,穿上布衣,与皇后一人出城为民。空幻急阻,王问故,空幻道:“你虽昏晕,但也清醒。皇帝宝座人人可待,为君之道岂是人人懂的?你不站人前,却也不落于人后。你自家的王位自家处置,自家的百姓自家爱戴,我管的了今日,管不了明日,还靠你去罢,我贫僧即刻取经去也!”说罢,与师父师弟扬长而去,国王呆了半晌,泪悔前生,复回宫坐殿,百官朝拜,国王下召:“各州县设“清政司”,专门打击人贩子,无论其长幼男女,只要贩卖人口属实,一律捉拿归案,问罪判刑。”百官接召,传之全国,百姓欢呼雀跃,无不为之欣喜。
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