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受虐待圣僧贬妇 遭足戒和尚下地
作品名称:南游外传(小说) 作者:秦伟伟 发布时间:2017-11-30 09:04:05 字数:3872
话说那门里斜出个妇人来,长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紫红头发两边梳,白玉围裙全身系。虽是慈眉善目,但露狡黠之笑。见到义净笑问道:“你是哪来的和尚?怎么在我家门口,岂不闻‘寡妇门前是非多’?”义净慌得低下头去,双手合十道:“女菩萨问讯了,贫僧乃北龙神洋暨东土大周王朝则天陛下差往南海普济寺拜佛求经的和尚,路过宝方,见天色已晚,还有劳女菩萨不计贫僧冒昧打扰之过,万望收留一晚。”随着,三长在前,空幻在后牵骑挑担。空幻眨眨纯蓝眼,定定心意神,个子一矬滚上前去道:“女菩萨别来无恙。”妇人一把抓住空幻手掌道:“既是东土高僧,就随我进来。”
三长呵呵大笑道:“这妇人敢是个瞎子,错把那蓝眼猿当成师父也,还不知把师父待做何人?”义净嘱咐道:“不管待我为谁,总算是一路人。你相貌丑露,她又是寡妇,进去后不要胡言乱语,安排吃了睡便罢了。”三长甩了甩鼻子,摸了摸牙,又扇扇耳朵,嘟囔道:“反正是个瞎子,他里面纵是点了灯也是白费蜡,难不成她还要摸我长什么样?”说了一回,三长把骆驼犬栓到院里桃树上,正准备挑着行李进去,不料老妇人出来道:“人可以进去,东西放下。”义净道:“这东西放外面丢失了不好,万望女菩萨通融。”妇人道:“你这徒弟当得不好,师父都没说话,就你嘴杂。”又道:“我家里只待人,不接物。若是不能接受,请别处去吧!”说完转身一进门槛关了大门。此时天已黑透,阵阵冷风,声声狼嚎,不一会又飘了绵绵细雨。义净无处躲藏,被雨淋湿。
又怕淋湿了行李,义净趴在行李上护着,三长埋怨道:“师父好重物轻人也,想那蓝眼猿已吃好了睡了,偏咱们既受冻,又受饿,还受困。师父你真是涂粉进棺材——死要面子。”义净坚持不住,只得服软,叫三长去敲门,门开后,长老上前道:“贫僧答应你了。”果然那妇人出来把义净、三长迎了进去,里面红灯满挂,如星星一般闪耀。走了几十道门,几十处走廊,看见大小花园不计其数,最后走到正堂方才坐下休息,正看见空幻在那吃哩,吃的是香菇面,鸡蛋饭,豆沙包。喝的是红豆汤,白米粥。空心见吃的津津有味,口口生香。忍不住直咽口水,义净也咽了一口。那妇人也端来两碗饭,里面是萝卜片和空心菜,满满装了两大碗。
妇人道:“粗陋人家,无甚好餐,权此充饥罢。”义净不敢擅用,合掌念了三遍《小供养咒》,方端起碗夹了一片萝卜吃在嘴里,只觉得干涩难嚼,想吐也不能吐,闭着眼睛就当吃药似的吃了几筷就再也不吃了,好在三长不挑食,三两下就全倒嘴里了。义净望着空幻,空幻也会意,拿着饭要送给他,妇人夺了过来道:“岂有师父给徒弟吃的理?”仍旧给空幻吃,义净又听见有朗诵声,问:“女菩萨,家里还有什么人?”妇人道:“家里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两个孩儿。我这两个孩儿一个聪明,一个愚蠢。一个勤奋,一个懒惰。”说着把两个孩子叫了出来,虽是两个孩子,但打扮相貌截然不同。一个胖的跳肉,一个瘦的见骨。一个穿的奢侈,一个穿的寒酸。一个脏话连篇,一个温恭有礼。义净见了道:“刚才朗诵的是哪个?”
妇人指着瘦的孩子道:“就是他了,他就是那个最愚蠢最懒惰的。”义净不解,问了几句《论语》,他都能对答如流。妇人又指胖的孩子道:“他就是那个最聪明最勤奋的孩子。”义净问胖子:“你可知《孙子兵法》?”,那胖子出口骂义净道:“你孙子病发,老子强壮的很。”义净施了礼,坐回原位。妇人屏退两孩子,就要离去。义净叫住道:“时候不早了,烦请女菩萨安排我们睡吧!”妇人道:“不行不行,我还有一万字的佛经没抄,等我抄了佛经再来。”义净道:“礼佛不在一朝一夕,只要心中有佛才算礼佛。”妇人笑道:“什么礼佛,我抄完了经就成佛了。还待在这做甚,你们请便吧!”义净忍了好久,口上不说,心里嘀咕道:“成佛?就你这个贤愚不辩,上下不分的厨中老妪也配成佛?真是荒唐可笑。”心里嘀咕完,就被人“啪”的一巴掌打在脸上,疼得义净捂脸,拿下手来沾了一个血字——佛。
第二天天亮,房子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没了。三长道:“想是这寡妇相着情郎,半夜里私奔了。”义净道:“既是私奔,也该带点行李,诺大个家业就此荒废了。”他两个你一言他一语的说,空幻在后不作声。义净开门要走,怎么也开不开,吓的义净半个人身没了魂,三长去开也开不开,急的出汗道:“完了完了,老寡妇要我们给她看家业,她去私奔了。私奔不成她还能回来放我们,私奔成了我们就在此处成佛吧!”空幻笑道:“象大师兄,千万别懒惰,勤谨些或许门就开了。”三长嚷道:“我还不勤谨?师父又不是我一人的,你怎么不勤谨一些哩?那老寡妇把你当做师父,好汤好饭的吃饱了,可怜师父还饿着呢!这回正是你出力的时候了,你若不出力,师父定要念那《敲心咒》治你。”义净听了,果然对空幻道:“出家人不能白受供养,你既吃了好米好饭,就要出力,把门打开好走。迟了,定念《敲心咒》二十遍。”空幻道:“要开门也行,得须一样东西。”义净问:“什么东西?”空幻指着三长道:“就是象大师兄的象牙。”三长听见要他的象牙,急得骂道:“遭瘟的查牌官,染非的蓝眼猿,雷劈的外国猴,该死的如来小外孙。打起我的主意了。要我的象牙,我还想要你的蓝眼珠子哩!”义净当着空幻面道:“这样,你若能将此门打开,你就还做我的大徒弟,做三长的大师兄如何?”空幻听的翻个跟斗,蹲在义净脚下扯住袈裟吼道:“当真?”
义净抚其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空幻摇摆身子把义净带到一墙壁上,指着上面的画给他看道:“师父自幼学习佛理,可懂的它的意思。”那画画的是禅宗拿着两个花瓶去见佛祖,佛祖让他放下,禅宗把两个花瓶都放下了,佛祖还让他放下,禅宗很是迷惑,他不知道要放下什么。义净看完这副画后想起了门口那副对联:禅杖一条,提得起才放得下;佛门两扇,看不破便打不开。又把左手伸出来,手上有个红血‘佛字,是那老妇人打的,义净叫了声:“阿弥陀佛,佛祖,唐三宝明白也。”三长道:“师父疯了,师父疯了。”义净叫徒弟:“三长,空幻不必急的赶路了,为师要在此足戒一月。”
义净这话一出口,这门就开了,变的什么也没有了,他们只在沙滩上坐着,行李和骆驼犬就在跟前。义净朝空幻鞠躬一拜道:“徒弟辛苦,不晓得这里是个什么地方,你去看看。”三长见师父给他鞠躬,笑道:“师父是拜天地,还是拜菩萨?”义净怒斥道:“你这夯球胡说什么,你既输给了空幻,还不过来拜见你大师兄。”空心吆喝着道:“拜见大师兄,有礼了。”空幻道:“什么礼?是象牙还是象鼻?”空心骂道:“都不是,是猿毛。死蓝眼猿,老惦记我,你做大师兄,哪天还把我卖了数钱呢?”师徒正耍笑间,当地有不少农民经过,见到空幻空心吓得都丢了农具跑回去了。村民见了村长道:“外面来了两个妖怪,一个蘑菇头,蛤蟆嘴,蓝眼珠子鸭子步。一个大象脑袋,猪耳朵,腿粗牙长鼻子卷。”村长不信来看,走出来真个撞见了,吓得掉头要跑,空幻叫:“回来。”村长和村民不分男女老幼都回到义净跟前,义净行个礼道:“施主莫怕,这是贫僧的徒弟。”村长是个黑胡子老头,面容饱满,皮肤幽黑。也说道:“你的徒弟好丑,莫不是妖精也。”义净道:“人不可以美丑定长短,水不可以清浊判深浅。他们丑人一百倍,善人一百倍,比起世上那些伪君子温柔多了。”村长乃信服,把义净师徒带回村里招待。
话说此地叫“小河村”。村里有三十户人家,都以种地为生。义净道:“贫僧要在此滞留一月,每户人家呆一天,共三十天,不知可否?”村长道:“不行不行,我们都是农民子弟,靠地为生,你们人多,供不起饭啊。”义净道:“施主放心,贫僧小时也做过农活,下地拔草锄田也行。我的徒弟没做过农活,怕给糟蹋粮食,村长另行安排就行。”村长见义净人才一表,说话中听,于是将此事告知三十户村民,不得怠慢。第一户便从村长家开始,村长家寡居一人,更别说儿女,一个俱无。村长家有:玉米三亩,油麦三亩,胡麻三亩,土豆三亩,蔬菜三亩。村长先安排义净师徒吃了饭,就跟着村长下地干活了,让三长扛木料,搬石头,挑水和泥。让空幻放牛羊,挑大粪。
再说义净去胡麻地拔草,田里庄稼密密麻麻,义净脚不知该往何处放,这一脚那一脚,把个虚虚的土地也给踩成铁饼一张了。那胡麻更是踩倒不少,他蹲着马步,光着膀子也是汗流浃背,十分难受。村长干活快,一个时辰都折了一个来回,那长老直喊累,自家跑到埂畔上坐着休息。村长喃喃自语:“还说干过活呢?就这德行?”村长叹了一口气,自家将活干了。
晚上吃了饭话也没一句就睡了,第二天,又换一户,让长老去锄田,三长、空幻照样搬石头,放牛羊。长老不认得庄稼,经常将禾苗给锄了,剩下杂草。村民们心里鄙视,嘴上不说,皆奉承:“长老辛苦了。”义净自得其乐,亦道:“我与民耕耘稼穑,不觉辛苦,反增其乐。”村民欲言又止,权且又过了一天,第三天又轮到了下一家。下一家听说义净不会干活,都说:“不用了,不用了,我们有手有脚,自己做了。”义净道:“为民行事,贫僧之所愿也,况且你们村长也答应了。”那人不敢让义净下地,只说:“家里柴火不够,你去山上背一捆就行。”义净带着斧头上山砍柴,砍了半天,柴没多少,手心起了几个血泡,疼的长老要死。砍到黄昏日落,才砍了那么一捆,回来时,徒弟们早就吃了睡了。那人堆好了柴,找斧头找不着,问长老:“斧头呢?”长老也找了个遍,没找着,只说两个字——丢了。如此过了二十九天,帮了二十九户,也累了二十九天,弄的村民皆对长老有怨言,又恐惹了他徒弟,都说:“高僧为我村人干实事,真可谓劳苦功高。”义净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贫僧非官,却比官高。我能为百姓奉一己之力,真万幸也。”
那二十九只剩下最后一天一户人家了,这真是:
虽有慈心办好事,未知实做可如说?
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