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背负承诺(2)
作品名称:啼血杜鹃 作者:若菡 发布时间:2017-11-27 13:39:00 字数:5529
早早回到家里的赵铭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宋碧霞的影子,连母亲喊他吃饭都没有听见。闭上眼,甚至在想象着宋碧霞坐在他自行车后座的场景。一种砰然心动的感觉在心里油然而生,这种难以名状的情愫在心底逐渐蔓延开来。他生平第一次把一个女孩的影子深深地烙在了心里,如影随形,挥之不去。忙于想心事的赵铭头疼欲裂,他索性起身直接奔赴秦岭家。
一进秦岭家门,他先里里外外看了好几遍,这才放心地坐到秦岭的床边。
“你找啥呢?你当你是警犬呢?到处用鼻子闻。”秦岭肆无忌惮地开玩笑说着,并放下了手中的书。
“对,我就是警犬,我还真觅上‘猎物’了。”
“啥意思?我怎么没听懂呢?”秦岭一骨碌爬了起来,不解地问道。
“就是,就是……兄弟也有难言之隐啊!”
赵铭看秦岭还是没有明白,便鼓足勇气说:“你觉得你们班那个宋碧霞怎么样?”
“人不错啊,特别仗义、豪情、有主见,她跟香茗完全不是一种类型。学习也不错,副班长呢。”
“哥哥,不对啊?上次你不是这么给我说的啊?你说她敢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大声训斥孟天成和你,非常厉害,把你都给镇住了。我就想着是那种手叉腰,大声骂人,青面獠牙的母夜叉了。”赵铭站起来一本正经地反驳秦岭。
秦岭淡定地回答:“那是你的想象,我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啊,这你不能怪我。你要断章取义,主观臆断,我也没有办法啊。”
“那也是你误导我了。”
突然,秦岭一拍脑门笑着说:“哎呀,我懂了,我懂了。你现在知道也不晚啊。怕啥?对宋碧霞有意思,你就明说不得了?非得拐弯抹角的?害我费了半天的脑子。她跟香茗还有韩香的关系都特别的好,你看要不要我帮忙啊?”
赵铭美滋滋地躺在床上说:“你傻啊?我敢一来就说?这不是怕咱姐在家吗?幸亏咱姐还没回来,我这才敢肆无忌惮地说。”
秦岭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赵铭又忧心忡忡地说:“我看着她样子挺严肃的,怕人家不愿意。我要是再贸然提及,她‘啪啪’给我俩耳光,让我滚,可咋办呢?”
秦岭一听乐了,说:“看你把人家说得,真成了青面獠牙了?她就是很严肃,平时不多言语,但是一张口那就让人心服口服的。她是个讲道理的人,你放心吧!我记得她好像跟我说过,她是住在外婆家的,她家好像不在这里。她奥数、心算、速算什么的特别好,我跟她同桌了一个月,着实是见识过了。她说是她小时候妈妈教她的,她妈妈是高级知识分子呢。”
“啊?我说呢,怎么看着她有些与众不同呢。那照你这么说,我这农民的儿子还高攀不上她了呢?”赵铭满脸的失望之情。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不是让你更好地了解她,我就把我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你了吗?”
“好吧,好吧,我也就是随便说说而已。总之先不要让她知道,让我自己慢慢俘虏她,我就喜欢这样有个性的女孩。说实话,我真不喜欢你那个‘林黛玉’。”赵铭撇撇嘴摇头说。
秦岭并不接他的话,也不动怒,只是看着赵铭微笑着,他已经司空见惯了。
赵铭又突然转换话题,说:“对了,那把那个胖丫头给咱程骏兄弟吧?”
“哪个胖丫头?你说的是韩香啊?你别给人家瞎起外号了,也别乱点鸳鸯谱,管好你自己就行。”秦岭没好气地回了赵铭一句,顺势给了他一拳。
就在俩人嬉笑打闹的时候,秦楠突然风尘仆仆地推门进来了。秦岭和赵铭感到有些慌乱,急忙中规中矩地站了起来。他俩相互对视一笑,异口同声地说:“姐,回来了。”
秦楠看见他俩都在并不感到稀奇,随口应了一声:“嗯!没事,没事,你俩玩。要不是中巴车在路上出故障了,我应该早都回来了,我这收拾下东西就去给你们做饭去!”说着,便进到另一个房子去了。
赵铭冲着秦岭挤了挤眼睛,对着里边的秦楠喊道:“姐,我回去了啊,你就做你俩的饭,不用管我了。”
秦楠一手拿着围裙边往身上围边说:“着急什么?我一回来你就要走啊?你俩刚才这神神秘秘地干嘛呢?”
秦岭的心里“咚咚”直跳,替赵铭也替自己捏了一把汗。赵铭却不接那一茬,笑嘻嘻地回答:“要不你俩也别做饭了,都到我家去吃吧!”
“明天再说吧,俩人的饭也好做。我这一个月都不回来了,我有些事情要跟秦岭说呢。”
“那好吧,我走了!”话音未落,赵铭已经一溜烟蹿出了大门。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沈香茗才大汗淋漓地走回了家,一进家门便和匆忙外出的弟弟沈华强撞了个满怀。她惊奇地问道:“你这风风火火地干嘛去?”
沈华强头也不抬地说:“我下河摸鱼去,没看同学都等着我呢?”
沈香茗这才注意到不远处还站了一帮和弟弟同龄的男孩子,穿着流里流气,发型也稀奇古怪的,有几个好像还在抽烟;再看弟弟也和他们一个样,耳朵上还打了一只耳朵眼,脖子上戴了一条项链,坠子是个骷髅头形状。长得都和她快一般高了,可是看上去脸上还是稚气未脱。
她眉头一皱,严厉地说:“你看你还像个中学生吗?什么打扮哪?不知道学习,就会乱跑。还摸鱼呢?都多大了……”
沈华强打断了她的训斥,烦躁地说:“啰嗦,比咱妈还啰嗦?放假了,我为什么就不能摸鱼去?都跟你一样,学个书呆子?”
沈香茗再想说什么,弟弟早已跑远了,后边“呼呼啦啦”跟了一大堆人,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母亲闻讯走出来,一手将沾满面粉的手在围裙上使劲地搓,一手接过沈香茗的书包,笑容满面地说:“香香,你可回来了,看见你我这就心里踏实了。看你这弟弟不成器的,三天两头地逃学,还说不得,一说人家就不回家了。穿得那乱七八糟的,人家自己给自己买,都看不上我给买的衣服了。你看那发型跟雷劈了似的,他还美滋滋的。”
沈香茗也不无惊讶,虽说弟弟从小娇生惯养,养成了不少坏习惯。但是一个月不见,弟弟的变化简直让她不敢相信。她默默地扶着母亲坐下,说:“他上初中了,可得管严点了,坚决不能惯他夜不归宿的坏毛病。过去他不敢这样啊,现在怎么就胆大包天了呢?”
“都是跟街上那些小混混钻在一起学坏的,抽烟、喝酒,还偷鸡摸狗的。你说这以后可咋办呢?香香啊,你就是妈的依靠了,咱家以后可就全指望你了啊。你可得好好考大学,你就是咱家的救星啊。你要是考不上大学,我们就活不了了,咱家就得灭门了!”母亲突然就歇斯底里地拍着大腿痛哭起来。
这一招彻底把沈香茗给征服了,她的泪水顿时跟决堤的小河一样,在脸上肆虐地横流。抱着母亲信誓旦旦地说:“妈,你放心吧,我好好学习,以后我管你们,管弟弟,管一辈子。你别哭了,行吗?”
听到沈香茗如此说,母亲又破涕为笑,拉着她的手说:“还是有女儿好,女儿就是我家的救命恩人,孝顺、乖巧,还聪明。你看我多亏有个女儿,这再没有女儿还咋活呢?你可一定得好好上学啊,妈以后就跟着你享福了。你再不争气,我跟你爸就只有拿根绳子挂到咱房梁上吊死了。”
沈香茗头疼欲裂,母亲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状态,继续喋喋不休地说:“你看咱村那个莉莉,跟你一样大,刚初中毕业,他爸就不让她上学了,去南方打工了。回来给她妈买的金戒指、金耳环、金项链的,她妈在我跟前都炫耀了好几次了,我都抬不起头。莉莉还给她家盖了一院房呢,多亏了这个女儿了,要不她弟弟连媳妇都娶不上。还有那个萍萍,你小学的同学,还记得不?上学时候笨得很,一考试就是零蛋。但是人家这一出来可开窍了,变灵醒了,在舞厅里跳舞认识了个部队上的男的,是个大领导,有钱得很,给她家里了可多钱呢。前几年突然回村上开了个什么证明,又办了个假的高中毕业证,摇身一变就成了个女兵了,还把她弟弟也弄到部队上去了呢。她哥嫂对她爸妈不好,她爸妈就跟着她过,她每个月还给哥嫂好多钱,养活她那个侄子呢。她给她妈的钱,她妈也都攒着给她哥盖房子呢。她妈回村里逢人就说她女儿好,是个大孝子,是她家的大救星……”
母亲陈淑芳没有多少文化,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每天除了在地里干点农活外,就成天坐在村口的井台上拉家常。她伶牙俐齿,嘴上从不饶人,多疑,非常争强好胜,见不得别人家好。在家里也是大小事情非得她说了算,要不绝不善罢甘休。老实木讷的沈达明是个十足的庄稼汉,唯一的爱好就是听个半导体收音机。他成天围着她转,对她言听计从,稍有令她不满意的地方,她便不依不饶,将丈夫数落得体无完肤。他不善言语,但是面对她胡搅蛮缠不可理喻的时候,便会大发雷霆,在家里摔东西。这是他的杀手锏,爱财如命的陈淑芳便无计可施。陈淑芳每次从井台回来情绪都很低落,都要跟丈夫沈达明哭诉半天,埋怨丈夫不争气,不长脸,没有挣大钱,让她在村里挺不起腰杆。
自从女儿懂事开始,她便不厌其烦地在女儿面前唠叨这些,沈香茗的耳朵都快听出老茧了。她头疼欲裂,恨不得现在马上就有很多很多的钱,来满足母亲的愿望,或者说来缓和母亲这大起大落的情绪。
“你看咱这房也不行了,下雨了到处漏。现在也不敢盖房,你上学花钱呢,你花的就是以后你弟弟娶媳妇的钱啊,娃你知道不?也不知道我这费劲供你上学,以后能落个啥?你看看左邻右舍就咱家的房子最破,我走出去村上人家都瞧不起呢。我这一辈子命苦,跟了你爸个没本事的,没挣上钱。儿子又不争气,我谁都指望不上,就剩你这个希望了,你到底啥时候才能让妈跟着享福呢?你以后可要睁大了眼睛找对象,他一定得有钱,你可不能走妈的老路啊!”一提到丈夫,陈淑芳是气愤填膺,她又开始哭哭啼啼的,这又给沈香茗增加了不尽的压力。
“妈,你到底让我咋办呢?我不上高中了,等我考大学这还得好几年呢。我也去南方打工吧,打工挣钱快。我一辈子不成家,挣钱都给你们,给咱家盖房子,给弟弟娶媳妇,以后还给弟弟养活孩子,行不行?”沈香茗不堪重负,她双手抱着头眼泪“哗哗”地流。
就在这时候,父亲沈达明抗着锄头回来了。一见女儿沈香茗,他高兴地合不拢嘴。再看看抱头痛哭的母女俩,他脸上立马晴转阴,沉着脸对陈淑芳说:“你又跟女儿说什么呢?她还是个孩子呢,不要成天在孩子跟前乱说。猜都能猜到你说的那些个烂事,成天出去听那些娘们吹嘘,你回来就眼红犯神经。那都是些个不务正业的娃娃,在舞厅里坐台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啥钱你都能看上?整个就是一个掉进钱眼里的人,别把女儿教得跟你一样了?”
陈淑芳听罢,狠狠地瞪了一眼丈夫沈达明气呼呼地走了,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啥叫掉进钱眼里了?还不是你没出息挣不上钱?我一天光知道闷头给家里干活,咱村上谁不说我是个老实人?我啥时候眼红人家了?我女儿长大成人了,我跟我女儿倒倒苦水还不行?”
沈达明把锄头放在了墙角,转过身慈爱地对沈香茗说:“别听你妈一天满嘴跑舌头,她就是咱家的‘慈禧太后’,爸跟她一辈子,都让她彻底制服了。你只管好好学习就成了,啥都不要管,看你哭得脸都花了?”
沈香茗忧心忡忡地看了看里边,她生怕母亲这时候突然走过来。透过窗户隐隐地看见母亲在厨房做饭的身影,这才放下了心。她从嘴角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悄声对着父亲说:“爸,你也别一回来就说我妈的不是,她跟我说的也在理的。”
父亲看了又看沈香茗,憨憨地笑了笑说:“哎呀,我女儿咋还是这么瘦的?是不是学校的伙食不好?看着可怜得跟个初中生一样,就是这个头还算高,有点儿像个高中生的样子。
沈香茗暖暖地笑了,说:“没有啊,学校的伙食好着呢。我就是个瘦人,吃啥也长不胖。”
说着,她也连忙走进厨房帮母亲做饭,父亲便在院子里的荫凉地方打开了收音机。
“看你爸个死鬼,一天回来了啥都不干,就知道抱个收音机听,能听出个花来?”母亲一边下面条一边唠叨着,坐在那里拉风箱的沈香茗大气不敢出,她把头自垂得更低了。
“面都下到锅里了,也不见你弟弟回来,死鬼真是个死人,都不知道出去找找。”母亲又自顾自地数落起来了。
沈香茗站起身解下围裙正打算去找弟弟,母亲厉声喝斥:“你拉你的风箱,还等着吃饭呢。”
随即,又冲着外边的丈夫大声喊道:“哎,你还有气不?娃跑到河里捞鱼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你也不操心出啥事了没有?我们忙着做饭,你忙着干啥?扒拉一下动一下,不扒拉就不动了?”
“半墙高的小伙子了,能出啥事?回家不学习,不干活,你一天啥啥都不说。你就惯,好好地惯!”父亲不满地说着,却还是无奈地放下了收音机,慢悠悠地向河边的方向走了过去。
沈香茗拽了拽母亲的衣服,说:“妈,你一天不要老是骂我爸了,有啥话你好好说就是了。”
“好好说他能听?你看,你看让他到河边找娃去,面条马上就要出锅了,还慢慢悠悠地不着急?你说他这不是找骂这是啥?”母亲侧身指着外边父亲慢步走远的身影说。
沈香茗轻叹一声,默默地将头低了下去。
中秋夜是如此的幽静、柔和,茫茫夜空中,漫天的繁星像珍珠撒在碧玉盘中。夜色渐浓,月光一如轻柔的纱笼罩着大地。四周万籁俱寂,静得连草动的声音仿佛都能听得见。一切景物都默默地躺在这半明半暗里,空气里也充满了一种细微却又醉人的夜的芬芳。
家人都已经熟睡了,沈香茗却并无睡意。她静静地坐在窗前,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唐朝诗人张九龄的《望月怀远》中的两句诗——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想必此时秦岭也在赏月吧?沈香茗在心里轻轻地问自己。在送她回家的路上,秦岭特意叮嘱她别忘了在中秋月圆之时赏月,他要让月亮带去他的思念。
想起白天发生的一切,母亲的话语还在耳边响起,沈香茗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去全副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必须靠上一所名牌大学,也必须要结束和秦岭的关系。只是,只是如何跟秦岭开口?他还满心欢喜地等待着见到她呢。
此刻的秦岭的确也无睡意,趁着姐姐已经睡着了,他轻轻地带上门坐到了院子中央。他想到沈香茗也一定在赏月,顿时心里感觉无比的温暖。想起自己早逝的双亲,还有对自己呵护有加的姐姐,看着这个破败的家,他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知识改变命运,只有努力学习才能出人头地。他要好好报答姐姐的深恩,要让沈香茗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三天的中秋假期很快结束了,秦岭依依不舍地送别了姐姐。看着长途客车飞奔而去,他那颗忐忑不安的心才终于趋于平静。这一次,姐姐除了带他去给父母上坟外,破天荒地只字未提沈香茗让他感到十分的意外。是姐姐对他有十足的信任?还是看到他优异的成绩而对他的一种默许?他冥思苦想终还是没有答案。
随后,秦岭也和赵铭结伴踏上了返校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