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铁面（二）

　　这铁面公子入赘聂家真可谓是样样添彩，骑马射箭样样精通不说，就连山上打猎，下山行商也是颇为在行，不久之后便将思慕山庄上下打点得头头是道，而聂庄主出门做生意什么的也总是愿意带着他去，有这个贤女婿聂庄主真是合不拢嘴。这聂红亭与铁面公子夫妻二人感情也越来越好，只是聂红亭每每提出要铁面公子取下铁面的时候他总是拒绝，聂红亭道：“你我已是夫妻，你又何必还怕？”
　　铁面公子道：“娘子不知，我的脸早已被灼伤，丑陋无比，不能摘下铁面，恐会吓着娘子。”
　　聂红亭道：“我乃真心爱你，你也是真心对我，我二人的感情之深早已超越生死，我又如何会惧怕你的相貌丑陋？即便相公你长得再丑，再吓人，红亭也绝不会在意！”
　　然而无论聂红亭如何说，铁面公子都不答应将铁面摘下，就连二人入寝的时候他也是戴着铁面。
　　新婚不久之后，聂红亭提出要下山探望好友金元珠，一来谢谢她请高人来救自己，二来由于她大婚匆忙也未来得及宴请亲朋好友，故而代谢喜糖来与她分享自己新婚的喜悦。姐妹二人相聚便是又哭又笑，哭得是聂红亭九死一生，笑的是聂红亭终于等到她的情郎，成就了一桩美满姻缘。长聊之后，聂红亭便拜别了金元珠，独自朝思慕山庄赶去，路过龙华镇的蜜饯铺，突然想起买些蜜饯回去与铁面公子分享，于是便进去买了些，正打她出来的守候突然看见一群叫花子正在殴打一个老头，那老头被打得遍体鳞伤，毫无还击之力，只能用手抱头求饶。
　　聂红亭一代侠女，又如何能容忍这些人以多欺少，便上前阻止，那些叫花子见打不过她便愤愤然离开，临了还告诫道：“此乃我们的地盘，这个死老头不准来这儿乞讨！倘若他再敢来，我们就见一次打一次！”
　　聂红亭无奈摇头，没想到世风日下，他命家仆搀扶那老者起来，那老者此刻依然是奄奄一息，浑身是伤，只有一只耳朵，聂红亭再仔细看过，发现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血魅巫师，聂红亭天性善良，心想若是自己不救他他必死无疑，不管怎样这也是人命一条，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多少也与自己有关，于是便命人搀扶巫师回去。聂红亭也不敢把巫师带回思慕山庄，而是把他安排在一处森林里的木屋修养，这间木屋是她打猎停留休息的地方，很是隐蔽，一般也没有人知道。如此这般，五日后老巫师算是活过来了，他没想到聂红亭能不计前嫌还救了自己的性命很是千恩万谢！
　　聂红亭与铁面公子结婚已有些日子，一天晚上他见夫郎熟睡便忍不住想要看看他面具下的真容。她心想自己是真心爱他，无论他长相如何丑陋自己都能够接受，日后他们夫妻相对的时候他也不用戴着面具这么辛苦，岂料当她用手揭开面具的时候早已吓得浑身是汗，原来这面具之下那有什么脸？而是一个骷髅人头，只不过这人头的眼睛、鼻子、嘴巴附近有些肌肤罢了，其余的就是白骨森森。她双手颤抖，但再一看那骷髅头上有着与身体断裂的剑痕，这断头之痕乃是为了自己而留的不由流出泪来，她将面具替铁面公子重新戴好，然后扪心自问，这铁面公子不管是什么，哪怕只是一个骷髅他对自己也胜过人类，他愿意为了自己付出性命，自己又如何能嫌弃他的长相呢？于是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对铁面公子不弃不离，为他保守这个秘密。
　　这一日聂红亭道了森林里的木屋找到了血魅巫师，然后把自己相公是个骷髅人头的事情告诉了他，血魅巫师道：“真没想到夫人的相公居然会是一个骷髅鬼，难怪当日我没看出来，还觉得他头上戴的面具有些眼熟，经由夫人提醒我才想起这面具就是我巫师面具当中的一面，这面具还有些来头，据说带上他做巫术，若是与鬼沟通鬼看到面具之后就能干见到你身上有阴气，于是觉得你就是鬼愿意与你交谈。倘若是人看见这面具，即便戴面具的是鬼他也只能感觉到面具之后有阳气，而绝对想不到对方是鬼。其原因就在于面具不仅有隔离自身阴阳的功能，而且还具有折射阴阳的功能，当对方是什么，眼中看到的他也就是什么，故而即便是巫师的我也只当他是人而已。既然夫人与我有恩，今日又被骷髅鬼缠身，只要夫人说一句，我便愿意倾尽所能替夫人驱走这只骷髅鬼！”
　　聂红亭连忙摇手道：“法师你误会了。即便我的相公是个骷髅鬼他也不曾伤害过我，而我也是真心爱他的。我来找法师你并不是要你驱除他！”
　　血魅巫师诧异的皱了皱眉，一双只有眼瞳圈的眼睛奇异的看着聂红亭问：“那么夫人问的是什么？”
　　聂红亭道：“我想请法师帮忙替我相公重塑一张人脸，这样一来他日后也好以人脸示人，不用再戴铁面这般辛苦！”
　　血魅巫师摸了摸下巴下的山羊胡，叹道：“夫人，巫术当中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做到，那就是用活人身上的皮来替骷髅打造一张脸。不过这活人身上的皮难得啊！若非心甘情愿这人脸还未重塑就会腐烂，所以……”
　　聂红亭一听急忙跪地道：“红亭愿意割取自己身上的人皮替他重塑人脸！请法师务必帮忙！”
　　血魅巫师长叹一声然后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夫人你瞧我这双眼睛，就是做了太多坏事，害死了太多人而变成这样的，现在看东西都已经很是困难……不过只要是夫人你想要，我愿意耗尽心力，用这失去光明前的一双残缺之眼替夫人成就这一张人脸！”
　　聂红亭一听大喜，急忙跪拜血魅巫师道：“多谢巫师成全！红亭感激不尽！”
　　血魅巫师急忙搀扶她起来，然后又道：“可是要从夫人身上取下人皮，又不能施以麻醉活针灸，否则却下的就是死皮一张，不能用来制作人脸，即便是制作成功人脸也是没有表情和血色的死脸，所以我必须是在夫人清醒的状态下割取你背部的皮肤作脸。也就是说，每割一刀的痛楚夫人都要一一承受，将会是十分疼痛而残忍的过程！”
　　聂红亭道：“我相信我对相公的爱可以让我忍住这份割皮之痛！”
　　血魅巫师点头道：“那好吧！我就尽心尽力替夫人你达成心愿！”
　　血魅巫师取来割皮用的刀具和清水，然后就开始从聂红亭的背上割取人皮来作脸，这割皮之痛宛若万蚁噬骨，令她痛不欲生，聂红亭强忍住痛楚，泪如雨落。巫师割下了她背上的一大块肌肤，又替她上了药，喂服了些麻沸散，缓过了半日她才能忍痛回到思慕山庄。回到山庄之后聂红亭担心会被相公发现自己后背上的伤痕，便借故搬出了新房，不在于铁面公子同房而睡。
　　聂红亭的这个举动令铁面公子很是不解，本来还好好的怎么她突然开始疏远自己，最后他突然意识到有可能是自己的妻子在睡梦当中揭开了自己的面具，看来聂红亭已经知道了真相，他怀揣着不安，想要几次亲近聂红亭，都被她一一拒绝，他的心痛如刀绞，看来她果真看到自己的真容，已经开始害怕畏惧自己的骷髅人头了，他心中疼痛万分，但又不敢肯定。聂红亭每日都要服用醉心花止痛，这一日她的醉心花已经服用完了必须去找巫师取些，铁面公子见聂红亭偷偷离开思慕山庄，便派人偷偷尾随聂红亭出去。
　　聂红亭骑马进了森林，然后到了木屋，血魅巫师早将采摘来的醉心花晒干，聂红亭取过醉心花又担心人脸制作的进度如何？那血魅巫师指着在水中慢慢浮现而出的一张人脸道：“夫人，即将大功告成！不过这人皮乃是取自夫人的身体，自然也需要夫人身上的血液来激活它。夫人待会儿把血滴入水中，我便作法念咒，明日你便可以来取！”
　　聂红亭听完大喜，毫不犹豫的用匕首隔开了自己的手腕，手腕中的血液宛若泉水，滴滴落在了隔着人皮的水中。那张男子的人脸顿时就有了血色，活灵活现我，安若一个漂浮在水中的人脸就要浮现出来一般！
　　还未等聂红亭回去，铁面公子派去跟踪的仆人就比滚尿流的赶回了山庄，下马之后直奔铁面公子房间，告知铁面公子：“夫人去回见那日在龙华镇救回的巫师，那巫师还让夫人把自己的血滴入水中，不知道施展的是什么妖法，看来夫人已经被那巫师给迷惑了！”
　　铁面公子大惊，急忙又问：“那巫师长什么样子？”
　　仆人道：“约莫四五十岁，只有一只耳朵，眼睛翳障，看物不楚。”
　　铁面公子拍桌大惊，暗道：“原来是那日的血魅巫师，难道聂红亭去找他是为了让他来制服自己的吗？”他哈哈一笑，不由流出眼泪来，又暗道：“我对她一片真心，而她表面假仁假义嫁给了我，背地里去勾结那血魅巫师来害我！”
　　仆人见铁面人又哭又笑，也不知道他中了什么邪，便转身离开了。
　　此刻聂红亭也已提着打包好的醉心花回来，突见铁面公子怒气冲冲的走道大厅将她拦住，他怒道：“贱人！你居然去找那血魅巫师来驱赶我？”
　　聂红亭知道铁面公子已经发觉自己偷窥过他的真容，急忙道：“相公，你误会了，我不会在乎你是不是骷髅鬼的！”
　　“啊——”铁面公子大怒，原来她果真知道自己真实身份，自己原本还想隐瞒住她与她恩爱百年，可如今她却如此无情无义，还找人来对付自己。他愤怒的揭下戴在头上的铁面，露出了一颗森森骷髅头，双目恶视着她道：“聂红亭，你这个贱人，说什么不会在乎我的长相，我即便再丑也能接受，如今这副白骨你能接受吗？我问你能接受吗？”铁面公子满是怒火，举着手中铁枪一步步逼近聂红亭，此刻听到吵闹声的家仆都已经赶过来看，还以为他们小夫妻在拌嘴，却不料竟然看到了新姑爷竟然是一个骷髅头，不由都吓得比滚尿流，哭爹喊娘的逃离出去。
　　聂红亭高喊：“相公——你误会啦！”
　　还未等她喊完，铁面公子已经万念俱灰把铁枪深深的刺入她的身体里，鲜血顺着铁枪缓缓流出，聂红亭痛苦的挣扎着双手握紧铁枪倒地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