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背负承诺（1）

　　中秋佳节的气息越来越浓了，一个月不曾回家的沈香茗也有些想家了。放假第一天清晨，她、宋碧霞还有韩香便早早踏上了回家的归途。三个女孩一路上有说有笑，倒也不觉得无聊。
　　“咱们沿着河边再走一点儿就到汽车站了，能不能慢点呢？你俩瘦子欺负我这个胖子呢？一路上我都快跟不上了。”韩香扭动着胖胖的腰身，气喘吁吁地说。
　　沈香茗扭头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的韩香，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脚下立刻放慢了步伐。
　　宋碧霞也忍不住偷笑起来：“好好好，等你，等你，我们就在阴凉地儿歇一会儿吧。反正一会儿到了车站，我们就‘各奔东西’了，你往南，我往西，香茗往东。”
　　“就是嘛，慢点儿，急啥？过来，过来，你俩给我挡一下，让我把衣服扣子解一下凉快凉快，后背都湿透了。”韩香说着便开始解扣子。
　　沈香茗连忙跑过来用身体挡住她，面露难为情之色说：“别了吧，有这么热吗？心静自然凉，你安生待会儿就不热了。别在外边解扣子，让人家看见了多不好啊！”
　　韩香才不管那么多，衬衣已经解开了好几个扣，露出了里边的内衣。她对着惶恐地四处东张西望的沈香茗说：“哪儿来那么多讲究？大清早的河边能有啥人？谁看呐？我就奇怪了，我脱我的衣服，你脸红个啥劲？”
　　“快穿上，凉快够了没有？女孩子没个女孩子的样儿，看你胖得？做衣服都费布料！”宋碧霞嗔怒地说道，却也不得不站到她旁边替她挡着点儿。
　　“哼！就你俩成天装淑女，累不累？尤其香茗跟那个病病殃殃的林黛玉似的，让人看着就不忍心。你看我活得多自在？我长得胖，是吃我家的粮食，穿我家的布料，你瞎操什么心？我愿意，我高兴，气死你，有钱难买我乐意。”韩香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摇头晃脑地说着。
　　沈香茗“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宋碧霞无奈地笑着摇头说：“哎，女活宝一个，没治了，真是没治了。不过你的确活得很自我，我属于心事重的人，香茗还真让你给说着了，活脱一林黛玉！”
　　突然，身后传来了自行车的声音，三个女孩不约而同地扭头看了过去，只见秦岭、赵铭和程骏起着自行车飞奔而来。韩香一下子慌了神，急急忙忙整理好衣服，嘴里不满地嘟囔：“真是邪乎，怕啥来啥。真是的，都不让人凉快下。”
　　这条林荫道上树木葱茏，河水淙淙流过，清晨的阳光斑斑驳驳照过来，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水流的味道。
　　秦岭把自行车停在了沈香茗的脚下，痴痴地看着她。
　　韩香对着秦岭调侃：“这不是大班长吗，你真是穷追不舍啊？”
　　秦岭看了一眼韩香笑而不答，扭头开门见山地问沈香茗：“我用自行车带着你吧，送你回家还是去车站？”
　　沈香茗难为情地看着宋碧霞和韩香，她不好意思扔下她俩。秦岭没有征求赵铭和程骏的意见，便直接说：“那我们三个一人带一个，你看行不行？”
　　一边的赵铭撇着嘴对着程骏小声说：“看咋样？他老是当好人，还要拉着咱俩也给人家当骡子马呢！”
　　老实木讷的程骏抓耳挠腮道：“这也没啥呀，都是同学，就顺便捎一下嘛！”
　　宋碧霞直视着秦岭的眼睛，幽幽地问了一句：“你也没问问人家俩愿意不，你就自作主张了？”
　　赵铭循着声音看过去，顿时明白了那就是秦岭常常说起的宋碧霞。他的眼前一亮，一直感觉她应该是那种古板、教条、凶巴巴的凶神恶煞类型，没想到却还是个高挑、漂亮的长发女孩，秀气、端庄，且总是隐隐地让人感到一种威严和震慑。
　　他倒吸一口气，连忙一本正经地回答：“没问题，没问题，我们本来就是顺路。”
　　一旁的韩香着急了：“别啊，你们愿意我还不愿意呢。你们三个谁能带动我呢？就我这体重，别给你把自行车胎压爆了。我不坐，我要自己走路，反正也没多少路了。”
　　赵铭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沈香茗却更是为难了。
　　宋碧霞便摆摆手对着沈香茗说：“算了，算了，韩香不坐自行车，我也就不坐了。你跟着秦岭走吧，我陪韩香一起走，我们俩还是个伴呢。”
　　“那我就真的走了？”沈香茗羞涩地说。
　　“走吧，走吧。”宋碧霞冲着她摆摆手。
　　沈香茗脸上露出甜甜的微笑和她俩告别，轻盈地坐在了秦岭的自行车后座上，赵铭和程骏也紧跟其后。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韩香不无感慨地说：“就剩下咱俩孤家寡人了，看看人家这郎才女貌啊。”
　　宋碧霞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你不想当孤家寡人也行啊，没看秦岭后边还跟了俩吗？随便挑一个？”
　　韩香扮了个鬼脸冲着宋碧霞笑了。
　　赵铭给程骏使了个眼色，他俩一溜烟地跨上自行车蹿了，把秦岭远远地拉在了后边。秦岭也便故意蹬得很慢，他很想珍惜在校外与沈香茗独处的无拘无束时光。多么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这条路长一点儿，再长一点儿。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沈香茗心里忐忑不安，她不敢太贴紧秦岭的后背，特意往后边挪了挪。可还是明显地感到了一种强烈的暖流向她袭来，她闭上双眼很享受这种美妙的感觉。
　　大约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了汽车站。沈香茗恋恋不舍地上了中巴车，秦岭一直站在太阳底下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就在秦岭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沈香茗突然蹑手蹑脚地下车了。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秦岭跟前悄声说：“快，骑车子快走，我不坐车了，跟你一起走。”
　　秦岭有点儿愣在原地一动不动，沈香茗着急地推他一把说：“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走啊，一会儿再跟你说。”
　　听到沈香茗如此一提醒，秦岭“哦”了一声便带着沈香茗飞奔而去。一口气冲出了老远，他才降低了速度慢慢骑行着。
　　看着秦岭挥汗如雨的样子，沈香茗一抿嘴笑了，这才娓娓道出了实情。
　　原来刚才中巴车快要启动的时候，她无意间一扭头发现孟天成也坐在那辆车上。趁着他还没有发现她，她赶紧悄悄地溜了下来，幸亏秦岭还在底下等着她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秦岭的心里美滋滋的，比吃了蜜还甜，他感觉沈香茗的心与他越来越近了。
　　“那你得送我回去，反正我不去坐车了。我不想跟孟天成一辆车，我讨厌他。”沈香茗撇着嘴说。一想起孟天成搭讪的样子，她就是一肚子的气。
　　秦岭被沈香茗撇嘴的表情彻底征服了，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望在他心里产生。他不假思索地答应：“当然是我送你了，送你回去我才放心。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一直接送你上学。再说了，那辆车早都开了，下一趟还得半个多小时呢，我能让你一个人在那儿等车吗？”
　　“谁要你送啊？我才不希罕呢，我要学会骑自行车，就可以自己走了。”
　　“啊？你这么大个人还不会骑自行车？真是个笨蛋。”
　　沈香茗听罢，举起拳头在秦岭的背上打了几下。
　　“疼不疼？看你还说我。”沈香茗故意板起脸警告秦岭。
　　秦岭却不以为然地说：“你觉得我会疼吗？就你那二两劲？不过你不要后悔哦，打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说着，他故意将自行车大幅度左摇右晃，吓得后座上的沈香茗叫苦不迭。他却丝毫不理会沈香茗的连连求饶，一会儿故意骑得飞快，一会儿又猛刹闸。由于惯性的作用，沈香茗便不由自主地贴在了秦岭的后背上。秦岭一边骑车一边偷着乐，而沈香茗却尴尬得不行，一个劲儿地往后挪，唯恐再出丑。
　　秦岭大声地说：“还往后？一会儿掉到地上去了。”
　　“掉地上也怨你，都是你故意吓我的。”沈香茗不得已一手抓住自行车架，一手牢牢抓住秦岭的衣服。
　　又一个猛刹闸，秦岭将自行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路边，他的左脚撑在地面上，沈香茗又猝不及防地扑到秦岭的后背上了。她定了定神，连忙跳下车，摆摆手满脸通红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秦岭“扑哧”一下子乐了，看着沈香茗的眼睛，眼里充满了无限怜爱说：“傻瓜一个，还给我说‘对不起’呢？”
　　他靠在自行车上，示意沈香茗过来。沈香茗犹豫了下，怯怯地也靠在了自行车上，不放心地看着他说：“可别把车子弄倒了闪我一下？”
　　秦岭笑了，说：“真是个胆小鬼，有我呢，没事，倒不了。”
　　
　　他们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在距离沈香茗家里还有五六公里的时候，她便强烈要求下车步行回家。
　　秦岭疑惑不解，说：“这不是还远着呢吗？你走路得走到啥时候去啊？车子快，我送你。”
　　沈香茗左顾右盼生怕被人看见，连连摆手拒绝：“别别别，千万不敢再往前送了，过了这个村子就到我们村了。路上有人要是认出我了，给我妈一说，我妈非得让我爸把我的腿给打断不可。我妈爱唠叨，我爸拗不过她，只能啥都听她的。他们对我管得可严了，让我好好上学，考名牌大学，将来养他们的老，还要养我弟弟。”
　　“你弟弟咋了？”
　　“我弟弟没咋啊，就是不好好上初中，成天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胡跑。我妈说他们以后就全指望我了，弟弟也要指望我。我要是不管他们，他们就到我门口去要饭。”沈香茗的眼眶有点儿红了。
　　“其实是我妈溺爱他，啥都不放心他做，也舍不得他做。对我就大不一样了，要不是看着我学习好，早都不让我上学了，让我跟着同村的女孩子去南方打工了。我妈说我上学花的是以后给弟弟娶媳妇的钱，让我以后要加倍的偿还，我弟弟的工作、成家等都是我的事。”沈香茗揉了揉眼睛说。
　　秦岭听得气不打一处来，脱口而出：“有这样的父母吗？怎么能这么重男轻女呢？”
　　沈香茗连忙制止，说：“你不要指责他们，他们养大我不容易，父母深恩是我们做儿女的一世也报答不尽的。”
　　秦岭便不再说什么，默默地停下了自行车，目送着沈香茗独自远去，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他心里叹息到：原来一直以为有爸爸妈妈的孩子是多么的幸福，今天看来其实也未必，得不到家庭温暖的孩子一样是悲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