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特殊表白

　　经过几日的调整，沈香茗的身体已经逐渐康复，只是瘦弱的双手上布满了针眼，青一块紫一块的。返校后的宋碧霞和韩香对她一样呵护有加，她们三个一起吃饭一起上学。
　　秦岭每天照例第一个来到教室，不仅是履行作为班长的职责，更多的是在关注着沈香茗的点点滴滴。他偷偷地瞄着教室门口，直到看着沈香茗来到教室，他的心里才会感到踏实，觉得满满的、暖暖的，竟有时候莫名地傻笑起来，同桌宋碧霞则总是敲桌子以示警告。
　　而孟天成回家经过老父亲的一番教育之后，丝毫不见收敛，依旧我行我素。上课的时候从来都不安生，总挨老师的批评。尤其是自习课的时候，总是要出点儿洋相，同学们也已经习惯了他的活宝样儿。
　　一天课间休息，孟天成俩眼睛一骨碌心生一计。他故意凑近沈香茗说：“哎，同桌，同桌，借我看下你刚才的英语笔记。”说话间，借故一点点地挪向长条凳的中间部位。
　　沈香茗感到了一丝的压抑，她眉头紧皱又不好发作，便悄悄地向外坐让出更大的空间，没好气地把本子扔给孟天成，说：“你干嘛老是挤我呢？再挤我就不借给你本子了。”
　　孟天成狡黠地笑着说：“真是的，一点儿都不懂得我的策略。这不就是找个借口吗？其实我的笔记早都记好了。咱俩同坐一条长凳，共用一张课桌，你瘦我胖，我多占点儿地方，作为同桌你可得多担待啊！”他边说边又往沈香茗那边挤了挤。
　　无奈之下，沈香茗索性不再理会他，气呼呼地坐到长条凳的最外侧上，趴在课桌边角上写作业。
　　孟天成诡异地笑了下，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了起来；毫无防备的沈香茗则因重心不稳而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惊魂未定的她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安静的教室里顿时像炸开了锅，孟天成装作一脸无辜地说：“都别看我啊，是她自己摔下去的，估计是摔疼了吧，还跟小孩一样哭呢。”
　　秦岭火冒三丈挽起袖子欲发作，被宋碧霞一把拽住了，示意他坐下。
　　她走过去怜爱地扶起沈香茗，怒视着孟天成说：“香茗病刚刚好，你又开始恶作剧。有完没完了还？有这么开玩笑的吗？这不把人摔坏了？凡事有度，你不觉得你做得太过分了吗？”
　　韩香也走过来搀扶着沈香茗，死死盯着孟天成说：“就是，你看看她细胳膊细腿的可怜样儿，经得起你这么摔吗？你简直太欺负人了。”
　　沈香茗还在不停地抹眼泪，周围的同学们纷纷指责孟天成的玩笑有些过头了。孟天成也深知理亏，脸上略露尴尬和愧疚之色。
　　这时候，班主任徐老师走了进来，严厉地对孟天成说：“收拾书包和秦岭换座儿，看样子也就宋碧霞能治得了你了，给你换个厉害的同桌收拾你，课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就这样，秦岭终于如愿以偿的和沈香茗同桌了，阴差阳错地实现了长久以来的夙愿。曾经多少次的努力，多少次的期待，却一次次化为乌有。而今，他感觉幸福来临得太突然了，犹如一股清泉缓缓流过心田，滋润着他失落的灵魂，令他陶醉其中不能自已。
　　看看满脸灿烂笑容的秦岭，沈香茗也破涕为笑了。远离了孟天成这个瘟神，她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舒坦。倒是一向沉稳的宋碧霞心头突然萌生出一种失落和酸楚的感觉，尤其是当她看到秦岭和沈香茗对视时候会意的笑容。但是，这种感觉很快便消失了，也许连她自己都不曾觉察到。
　　占据着同桌这个得天独厚的优势，秦岭除了经常和沈香茗讨论作业外，时不时地悄悄给她塞纸条，说些无关痛痒的话。看着沈香茗每天灿烂的笑脸，他感觉时机已经成熟，却始终不敢表白。
　　一天下午下课后，秦岭经过若干次复杂的思想斗争后，终于和沈香茗相约到阅览室见面。他俩相继坐到了最后边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沈香茗冲着秦岭微微一笑，秦岭的心里美滋滋的。
　　他一坐下，便迫不及待地拿出了一个陈旧的小本塞给沈香茗，然后带着羞涩的表情速速离开了。沈香茗一愣，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满脸疑惑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原来是秦岭初中时候的日记本，纸张已经泛黄了，字体略显稚嫩，远没有现在的苍劲有力。
　　沈香茗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突然明白秦岭的意思了。她合上日记本四处寻找秦岭，却早已不见了他的踪影。她秉住呼吸，许久才用颤抖的双手再次打开了日记本。
　　1989年7月23日星期三晴
　　今天是县教育局举办的奥数辅导培训班开班的日子，全县每个中学都选送了一名初二年级的优秀生来参加学习，争取能在一个月后的比赛中取得优异的成绩。
　　在这么多尖子生中有一个女孩子，特别的与众不同。长长的马尾辫，瘦高个，长得很秀气、腼腆，喜欢安安静静地坐着，不爱与周围的同学打闹。上课很认真，回答问题也很积极，而且反应特别迅速。最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她几乎是一点就通，甚至有时候可以无师自通，简直太厉害了，太可怕了。一直自诩为聪明学生，看来山外青山楼外楼啊，这让我着实感到了吃惊。假如她和我在同一所中学，这第一名的花魁还真不知落入谁手呢。
　　
　　 1989年7月29日星期二小雨
　　在这近一周的时间里，我一直坐在教室后边默默地关注着她。可是，文静的她从来不会回头看，偶尔只和旁边的同学小声地交流，声音是那么地细声细气。整个就是个乖乖女的形象，为什么她不是我的邻家小妹呢？
　　为了引起她的注意，我特意在课堂上表现了异常的活跃，充分发挥了我的聪明才智。但是，好像我又做了无用功，她丝毫没有觉察到我的别有用心。就连我借机凑近她的旁边想和她搭讪，她的眼皮抬都没有抬一下，还是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我只能尴尬地和她旁边的同学聊天。看来，她还是个非常内向的女孩子，不是很善于和陌生人交流。
　　我今天最大的收获就是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叫沈香茗，是我们临镇林城中学初二一班的学生。
　　我就想认识她，我一定要想办法认识她。
　　
　　1989年8月1日星期四大雨
　　我现在越来越喜欢上这个培训班了，因为每天都能看到她的身影。
　　两天时间过去了，我的愿望始终没有实现，着实让我感到异常的苦恼。该怎么办？还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接近她呢？贸然去找她，肯定会引起她的反感，甚至厌恶。可是我的座位又距离她八丈远，重新调整座位根本就不可能了。
　　她总是给我一种特别的感觉，在人群中我能一眼看到她的存在。
　　我想，我可能是喜欢上她了吧。
　　
　　看到这里，沈香茗大吃一惊，她没有想到几年前曾邂逅过秦岭，更不知道在他的心里还曾经泛起了感情的涟漪，她的眼睛有些湿润了。抬眼看到秦岭正远远地坐在另外一个角落，双手抱着头趴在桌子上。她轻轻地揉了揉眼睛，继续翻看着日记……
　　
　　1989年8月5日星期一晴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迎来了周一，难熬的礼拜天可算是过去了。看到她，我学习也有动力了。只是，一个月的培训时间有点儿太短了。
　　这段时间我又有收获了，我还知道沈香茗的家住哪里了。我悄悄地跟过她一次，看着她走进家门我才回来的。她竟然浑然不知，真是个傻妞。知道了她的家庭住址、姓名、学校，我心里就就不怕了，不怕她成为断线的风筝。
　　我想要做的事情，谁也挡不住。
　　
　　1989年8月9日星期五雷阵雨
　　今天突然下雨了，好多同学都没有带雨伞。姐姐来给我送伞了，我想着这是天赐良机。我给姐姐说了，沈香茗家住得远，我家住得近，可以把雨伞给她。姐姐看了看沈香茗没说什么，但是她已经默许了。
　　等到放学的时候，我兴匆匆地跑过去，还没等我开口呢，她竟然从书桌下拿出了一把伞径自走了。
　　我恨死她的那把伞了，又让我错失了一次和她认识的机会了。
　　
　　沈香茗泪流满面，她慌忙擦拭着。还好阅览室的人并不多，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神情。她继续翻阅着……
　　
　　1989年8月22日星期四晴
　　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培训，我已经无心听课了。我想孤注一掷去跟她认识，可是双腿却跟灌了铅似的沉重，犹豫再三终不敢走上前去。不是我缺乏勇气，是我在顾及她的感受，怕她冒昧她接受不了。
　　跟她唯一的一次零距离让我念念不忘，回家闭上眼都是她的影子。那一次，我从她旁边经过，她的书突然掉到地上了。我连忙弯下腰去捡，她也是同样的动作。我俩的头碰到一起了，挺疼，但是我的心里很暖。她害羞地跟我笑了笑，这一笑倾城啊，我终生难忘。只是她还不知道我是谁，我叫什么名字。
　　县城就一所重点高中，以她的成绩肯定没问题可以被录取，我也一样。开学就是初二了，我再等她两年。我不会向命运低头，我相信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看着她走出了教室，我的心里还是很疼很疼……
　　
　　沈香茗的心揪到了一起，这一切感觉就像在梦里。厚厚的日记写得满满的，她向后翻了翻，发现细心的秦岭在某些特别提醒她注意的日记上都做了记号。她略微平静了下，又继续翻阅着日记。
　　
　　1990年9月6日星期五晴
　　我相信冥冥之中的天意，我更相信事在人为，我的执着、真诚终于感动了上苍。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写下了这篇日记。
　　学校组织看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我辅助班主任老师管理班级纪律。突然，我发现了一个身影，是沈香茗。虽然事隔一年之久，但是我在人群中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她还是那么的抢眼，穿一件小粉花的衬衣，黑色长裤，头发剪成了齐耳学生头，更加显得文静了。
　　看到她的第一眼，我脑门一发热想直接冲上去告诉他我是谁。可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我又一次犹豫了，不只是觉得不好意思，更多的是我觉得她好像压根儿就不认识我。她是个好学生，她的世界里只有“好好学习”四个大字。
　　看见她我的心里是温暖的，进入到电影院后还有更加温暖的一幕。我相信我们是有缘的，而且缘分不浅。
　　电影已经开始了，里边黑漆漆的，只有影片投射出来的若隐若现的光。沈香茗在低头找自己的座位，她没有注意到电影院里的台阶，一不小心踩空了，直接摔倒在地。我就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我一把扶起了她。她很是感激，连说“谢谢”，却还是没有认出我，也许，她真的不记得我们曾经培训一个月的事情了。没关系，我不怕，我再等她一年，等着我们一起上高中的日子。我发誓，再见面我一定不会再怯懦，怯懦就不是个男子汉。我一定要告诉她我喜欢她，而且是从初二就开始的。
　　她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看着电影眼泪“哗哗”直流。我的心里跟刀割一样疼痛，虽然我知道她是被电影情节所感动，可是我还是会心疼，她流泪就是击中了我的软肋。我喜欢她，我要保护她，像一个男子汉一样为她遮风挡雨，永远不让她受一点儿委屈。以后，只要她流一滴泪水，都是我的错。
　　我此生就认定她了，谁也别想抢走她。她就是我心中的女神，我心中永远的女神。
　　
　　1991年8月30日星期一大雨
　　苍天不负有心人，我两年多苦苦坚持终于有了结果，沈香茗竟然真的和我考入了同一所高中。看来，命运对我是垂青的。
　　两年的时光，七百多个日日夜夜，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我认准的事情，从来不会放弃，谁也不能让我放弃，我的命运我自己主宰。从她是一个小女孩开始，我就在默默的等待，我等到她长大了，长成了一个大女孩。
　　我很冷静，我知道高中三年我应该怎么做。不管未来如何，我一定会握紧她的手，此生绝不放手。
　　
　　沈香茗泪如泉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滴落在日记本上。泪眼朦胧中，她看见秦岭慢慢地向她走了过来。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许久都不曾分开。
　　随着这本日记，她过去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