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盘古吐气造神猿 杨莲下界会先人

　　乾元始祚，太素含魂。盘古氏卵孕混沌之时。万物滋萌，元气乃生。创世王桎梏未出之日。因感蔽目之污，切觉遮阳之毒，而怒挥钺之戈。白毫乍现，天地相割。太元圣母兮有孕恩，开天地兮以作古。薋玄道兮以入无。泾者天兮渭者地，天日高兮地日厚。万八千年兮天地远，轩轾分兮神巨魁。复万八千年兮神往生，双目为日兮又为月，发肤为星兮又为田。
　　诗曰：
　　乾元寂寂久墓棺，盘古先觉万物悬。
　　自提斧钺分天地，乾坤落定气象宽。
　　皇天神考造活物，三吐神仙半吐猿。
　　杨莲因奇先人祖，一生堵注入孤船。
　　话说五百亿年前，盘古开天僻地之后，身体化为日月山川，临死时盘古不忍见天地寂寥，于是吐了三口气息，第一口气飘上天去，撞着白云空气化作一群神仙。第二口气渗入地下碰着黑塞污泥化作鬼魂，第三口气跑到山上挨着树木花草化作鸟兽。还剩半口气落到一块洁白如玉的石头上变化成一只小银猿。此猿比后来的孙大圣早出世一万九千八百年，只是此猿天生愚蠢，不堪造就，所以一直无名。
　　话说天地初开，万物初生，世界有四大神洋，曰东鹤神洋，曰西龟神洋，曰南兽神洋，曰北龙神洋。此书单表东鹤神洋，这东鹤神洋四面环海，海中奇龙怪鱼日夜呼啸，只有中心一陆，不过百里之地。这东鹤神洋真个是雄天下之壮，只见那海洋：
　　万匝海带，零零现现。波涛曲折，乌龙鲸游。虽日出于中而不能使之清澈也！风起时汩海逾波，奔扬霣坠。浪筑天墙，水跃云楼，泄之何如九天直倒，巨雷冲震，天欲溃而地欲碎。古海奇鱼，始水异生。三头九尾、六肢八目者比比皆是，其终夜斗狠，自相戕害，惨绝寰宇，血影当空。
　　话说小银猿出世后，便有十大凶兽称霸世界，十大凶兽是梼杌、獬豸、犼、重明鸟、毕方、饕餮、朏朏、诸犍、混沌、庆忌。十凶兽能上天入海，几月之内便将那东鹤神洋内的奇龙怪鱼捕食尽了，还将陆地上的飞虫走兽吞杀殆尽。小银猿乃盘古残气所生，逃命之下，不至有险。后来女娲娘娘不忍见十兽横行，生命殆尽，便推山移海，夷为大陆，只留半扇之海。
　　从此后，小银猿无猛兽追击，终日闲游，此猿不免寂寞，闲时在草地打滚倒立，在山里攀枝纵跃。饥吃櫹，渴饮涧。夜宿楢木之上，雨避洞穴之中。一日，小银猿在不周山上穿梭，尾巴不小心被枝干打断，小银猿屁眼里一阵剧痛，疼得它吱吱叫，呼呼喊。用手搬紧两腿，用头触痛，用舌舔疼。就地打了七八个滚，那痛方变成了痒，又寻至河内，捞起一把育沛，揉成一团敷在屁股底下，久而久之，便不痒不痛了。那尾巴化为一块长条白玉石，猿自知是身上之物，不忍丢弃，遂整日抱在怀中，有时当枕头，有时饿了舔一舔那石，渴了也舔一舔那石。时长日久，那石竟被舔成圆球。
　　再说盘古氏开天僻地，吐气造神，神有天皇伏羲、人皇神农、水神共工、火神祝融、金神蓐收、木神句芒、土神后土，日神羲和、月神望舒、刑天。其中共工与颛顼争为帝，败北羞愤，怒触不周山。以往神仙都可以谈情说爱，自由婚配。天上百年之后，姜太公斩将封神之后，各族各类神仙愈来愈多，天庭才有三十六诸天，七十二群岛以供其居住。天庭王母娘娘种了蟠桃，太上老君又炼了仙丹，众神方可与世同存，但为制止神仙猛增之势，玉帝亲制《神仙令》，规定神仙之间不许谈情说爱，违者一律斩首。
　　话说天庭主宰玉皇大帝感念盘古开天僻地、吐气造神之徳，遂封盘古为皇天圣祖神考大帝，举行了一场“祭祖盛会”，期间吹拉弹唱，尽成哀伤之乐。玉帝手书八字“音容已远、厚德犹存”王母披麻带孝，对着盘古灵位痛哭不休。参加“祭祖盛会”的还有西天如来佛祖、菩萨、罗汉、揭谛、比丘僧等众。祭祖毕，各类神仙赏了些供奉，喜孜孜各回各府。只有西方如来佛祖不退，帝与佛乃盘古之子，东为首，西为尾。故帝为兄，佛为弟。帝问故，佛祖道：“圣祖无私，开辟天地，吐气造神。非厚天而薄地也，毕竟天地一体，天有神而地无人，岂是天之徳乎？”玉帝顿悟，再三称谢，如来方退，玉帝当即升殿，询问诸天，谁可下界造人。太上老君道：“女娲娘娘可去得。”玉帝道：“昔日共工与颛顼争为帝，共工败，羞触天柱不周山。天柱而折，使天裂缝而塌之，天河倒泄，万物将摧。是我天庭古将娲皇氏锻石补天，以致神考大帝之基业不毁，朕欲派娲皇造人，佛弟以为如何？”如来合掌道：“甚善，甚善。”于是御驾亲请，女娲受命，乃下凡造人，女娲下凡后，正好撞见小银猿，见它怎生模样？只见：
　　毛茸茸一个小鸟头，深陷陷两只蓝珠目。壶把耳、三角鼻、蛤蟆嘴、鸭子步。弯腰弓背，罗全腿。手比腿长多一半，尾似横杆直不软。张口似驴牙，合嘴如羊嚼。立地三尺似毛猴，爬奔千里如猛虎。
　　
　　小银猿见了女娲，受了惊，“咿呀”一声跑了。女娲默记于心，拾泥塑之。捧手一观，泥像受了女娲鼻息之气，竟成活物。女娲大喜，复造之，造了三百，分了性别，呼为人类。毕竟手造，难免劳累。为省力气，女娲折柳挥泥以造之，竟有十一万之多。女娲造人虽说有功，但也有罪。那精心细啄的泥人日后便成了大富大贵的有钱人，那草草了了所造之人便成了世间最卑贱最下流的人。后人有诗曰：
　　人类是从何处来？
　　女娲抟泥塑儿胎。
　　何因贵贱长相久，
　　偷工只为把劳排。
　　女娲以小银猿为原型造人后，又过了五百年，那些造的人会说人话，会造房屋，会耕田，会打井，与人无异。而且很多人聚集一处，有集市，有村庄，号为猿人国。小银猿自觉落后，羞与为伍。于是闷闷离去，来至一山一洞，名曰鹊华山流金洞。那鹊华山真也仙丽，放眼远看，但见：
　　山形鹊飞之状，彩木覆身之羽。头冠冲天而雄视，活眼竟为流泉。翅峰双展，南北无天。烈日之下，强光刺目。星夜之内，魅影销魂。近观恍悟，乃古玉生峰、仙花易色者也。鹊腹山丘，一片黄红之景。盖藏香聚美，花果成熟之故也。硕果累累，饱食不厌，花海游身，忘我忘倦。鹊足之穴，乃天下兽之洞府也，其岩盖顶，天雨不淋。其匣自闭，外族不侵。内中物需，应有尽有。真乃是：欲都世界天然造，久溺仙乡舒服死。
　　话说洞内居住着一群马猴、猕猴、长尾猴等类。此猴也会说人话，晓人意。他们见来了一只白色怪物，又没有尾巴，脑袋和鼻子还略大些。眼珠子还是蓝色的，两条臂膀恁长，拖在地上一大截。众猴欢腾，呼朋引伴将其围定，指指点点，吵吵闹闹。又不敢上前，胆大的扔个石子，打在猿身，见猿不躲，也不发怒。才说道：“有趣，来个呆子。”又问他来至何方，家在哪里。小银猿眨眨眼睛，作哭状。坐在地上扯开嗓子就是一阵哀号，直哭的草木凋谢，山石蹦裂。有那不少猴儿被哭的肝肠寸断，惨死眼下。众猴赶紧捂紧耳朵，爬在丛里，不敢出头。等哭完后，众猴才探头出来，围定小银猿，再不敢招惹他了。把他请进洞中，任意玩耍。闲时随众猴摘桃子，觅野果。懒时哪也不去，暗自躲在藤床上流泪。众猴对他也是视而不见，爱理不理，他倒是落个清静，惬意得很。
　　也是此猿注定不凡，原来女娲造人之事迹天庭尽知，神神敬仰。那玉帝的外甥女，二郎神的妹子杨莲听说女娲造人之事，便前往问之。女娲道：“我奉天帝敕令下凡造物，在不周山泗水滩界见一白猿呆如木鸡，直挺挺的站着。我随即和泥，以它为形，造了十一万九千八百七十二只野猿。历经五百年，野猿进化，身无毛，体穿衣，命之为人。而此白猿天生愚蠢，甚无灵性。历经万年，连话都不会说，只是一味哀号笑闹。”杨莲听了，有心度化此猿，便道：“娲皇娘娘，此猿现在何处？我欲见之。”女娲闭目收灵，睁眼道：“它在东鹤神洋鹊华山流金洞里，与一群猴子摘果子，磨石棒，制家当哩。非亲非故，你寻他怎的，岂不知天庭禁令，无令不可私下地界。你这一去，叫我如何向天帝解说？”杨莲知她心软，当即跪下哀求道：“天庭人人摆着铁板脸，愈看愈烦。但求娲皇放我下界一游，让我过了瘾，收了心，我当回天请罪，决不累你。”女娲见她如此，只得答应，女娲朝天外叫“飞蒙”，只见一只长嘴鸟，马背腰，凤凰尾的怪物展翅飞来，而后又化作一个执戈战士，侍立在女娲身后。女娲右手一伸，念了天地咒语，只见手中现出一金杵，八尺有余，不粗不细。能随意变化，大为天柱，小为毛发。亦可以任意转换，或刀或枪，或戟或剑，十八般兵器样样能变化，实是一个宝贝。女娲道：“天地初开，下界多毒虫猛兽。我有飞蒙坐骑供你驰骋，又有金杵供你降魔护体，望你不要贪恋红尘，早日回天，迟了必有劫难。”那杨莲口里说出千万个是是是，好好好。等得了宝贝后全不以女娲之言为念，真个海中任龙翻千浪，原上由马奔万里。这也是乐极生悲，不听劝的，以致后来飞灰湮灭，一丝真灵附在猿尾石上。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杨莲下界后，乘飞蒙而遨游天下，一日而至天涯。果然下界多猛兽，只见有三眼蛇、万足龙、插翅虎、人头象等猛兽攻击杨莲，杨莲挥舞金杵，打死三眼蛇。又化作神弓射杀万足龙，插翅虎会喷水火，杨莲又化杵为盾，挡住水火，又化盾为剑斩杀插翅虎。人头象皮厚，不惧刀枪，也不惧水火，杨莲变化千般物，都唬不住那怪，眼见莲丧命，此时一只金爪飞鼠擒杀人头象，此鼠救仙有功，被列为十二生肖之首。莲惊吓后，不敢多游。复恐为猛兽所害，恍思猿事。便转驾飞蒙来至东鹤神洋鹊华山流金洞处，只见高山好洞：
　　山如鹊之飞状，洞如鹊之口张。山势辉煌如金造，水流碧玉因璞多。四时野果全具备，千年气节始终春。洞壑浅沟游金龙，细看原来是水流。山上山下山里山外尽是：琧琼琳瑜斗五光，洞东洞西洞南洞北全是：璇琪璞瑶争十色。洞门石块有联曰：浑然玉砌天然洞，诚始金堆原始山。
　　
　　杨莲见了这景致，心旷神怡，道：“我若非仙，必居此为妖。”才欣赏景致，却不提防被猴子扔来一石，砸在脸上，砸破肉皮，血流不止。莲疼，捂脸蹲身。其猴不知祸，自以为得意，呼叫洞内众猴道：“我砸中一个奸细，快来瞧耶。”公猴母猴，大猴小猴一窝猴全都来看，只见得：闭月羞花之容，沉鱼落雁之貌。扇髻倾斜，玉颜乍露。猛回头一个天人，缓起身一朵花卉。脸白伤愈美，譬如雪中之红梅也。可惜天仙美再多，示与痴顽猴不爱。
　　老猴见了，疑为异类，即命：“拿条藤将奸细绑起来，用竹鞭拷打，看是怎的事情？”说着，两小猴回洞扯藤条，两小猴备竹鞭。其余众猴就摁住杨莲，不让动弹。莲呼救命，小银猿听了救命之声，坐地啼哭，声极哀，音极悲。哭得天无白日，地无山川。天无白日，竟是乌云雷雨阵阵。地无山川，真个白烟雾气重重。闻者肠断，听者心碎。那众猴耳极灵，能听不见乎？可怜，无端又死了不少。这真是：身无一技只剩哭，以声动情听杀人。
　　杨莲本是仙，自有不死之身，但也捂耳，还耳嗡嗡的。小银猿踏着众猴尸体，扭屁摇身来至杨莲前，拿出猿尾石往她脸上一抹一涂，脸上伤口便不见矣。杨莲见那石晶莹剔透，如神珠一般。欲伸手去摸，他倒顽皮，早吞在嘴里，鼓进颊囊里了。杨莲起身，俯视道：“你莫不是那个不堪进化的小银猿？”小银猿不会说话，只是频频点头。杨莲见他十分可爱，像个婴儿。于是忍不住摸摸他，他也不反感，反而张开长臂搂住莲腰，莲喜，将猿头揽入肚脐之中，如母子般。
　　小银猿将杨莲领入流金洞内，参观他磨制的石桌石凳，还请她吃桃子，杨莲心存感激之心，与之同餐共宿。纯真烂漫，真幸福也。
　　一日，杨莲上山挖竹笋，摘野葡萄。备好早餐请银猿用膳，叫了银猿几千遍也不应声，有猴告：“我看见他在帝休上流泪，我怕他哀号，不敢靠近，就回来也。”杨莲来至帝休之下，果见水珠子一颗颗往下掉，抬头看，此水珠子正是白猿落的泪。杨莲笑道：“天无下雨，此是谁的露水？”银猿听了，果然收泪，跳下来张口伸舌，以手指之。而后跪下磕头拜首，杨莲知之，抱起银猿亲一口道：“原来你要求我让你开口说话？”银猿使劲点头，眼睛里溢满泪水。这真是：小挫之后遭大获，亘古老猿要新生。
　　不知此猿能开口说话否？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