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九棵香椿树
作品名称:香椿树 作者:王能伟 发布时间:2017-12-08 19:51:59 字数:5333
田鼠在虎寨落了脚,由于经历过大战,与小日本鬼子真枪实弹地干过,有丰富的战场经验和技能,很快得到了同志们的信任,与队长李刚紧密配合,严格训练虎寨游击队。而此时,全国人民抗战热情高涨,小日本鬼子由于战线拉得够长,战略物资供应严重不足,以战养战的思想如肥皂泡沫般破碎,全国各地抗日战场上的捷报连连。而党正在领导穷苦人民进行抗战,忽略了虎寨游击队的存在,田鼠在无名狭谷在高玉秀队长的主持下,在鲜红的党旗面前宣过誓,此生跟着党走,为穷苦大众谋幸福。郧城地下党组织忙于抗战,忽略了对虎寨游击队的领导。
但田鼠觉得他已是一名真正的共产党员,尽管他的入党介绍人一个个都为国捐躯了,没有人能证明他真正的身份,但那面鲜红的印着同志们名字的党旗就是见证。他很清楚地记得,在高玉秀队长与他生死相别的时刻,将染着同志们鲜血的党旗交给他时,对着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一张红军传单。同时,眼里射出了坚毅而信任的目光,他当时不知道这句话的意义,但从高队长的目光中体会到这句话非常重要。另外,高队长还交待他,一定要保密自己的身份,不能向任何人泄露,即使是自己的同志,也局限于上下线的关系。
虎寨游击队队员里有一个叫小猴子的队员,有着猴子般的机灵,且全身长满着绒毛,故队员们又都叫他“小毛子”。听到这个名字,我们不寒而栗,这个小毛子自从中弹逃走之后,便进了国民党特务训练班训练了半年,然后接受收集日军情报的任务。而如今,抗战处于胶着状态,小日本战败是必然趋势,国民党就处心积虑地收集一批情报人员,打入我军队内部,装备一颗定时炸弹。小毛子比田鼠早来游击队十来天,他也是伪装成乞丐混进虎寨,然后混进虎寨游击队,而虎寨游击队没有我党的正确领导,李刚队长为了壮大自己的队伍,疏于防范,正好给了小毛子可乘之机。他来虎寨游击队的任务,就是策动李刚带领游击队向国民党靠拢。
当田鼠进了虎寨游击队之后,并任指导员,让他心惊了一阵子。对于田鼠,他手中的资料和信息不多,只知道他曾是涝池堡看家护院自卫队的队长,甚至不知道他是一名共党员,这对田鼠来说是个天大的福音,有利于隐蔽自己的身份。而小毛子对于田鼠来说,田鼠对于小毛子的情况更是一无所知,与小毛子打过交道且了解他的人只有魏建国老师了,而魏老师早已为国牺牲了,所以小毛子在虎寨游击队的身份无人知晓。
小毛子进了虎寨游击队后,表现也很积极,为队员们担水洗衣服做饭等活儿,他都争着做,很快他也得到队员们的拥护和爱戴,被推选为虎寨游击队的副队长,也成为虎寨游击队领导核心人物中的一员。他是老牌特务了,极会伪装自己,并且从不在队员面前显摆自己的技能和功底,装得很低调。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他已掌握了虎寨游击队的基本情况,李刚队长是土生土长的虎寨人,目前还不是共产党员,队长不是共产党员,队员们就更不是了,因此,他得出了结论:虎寨游击队当前还没有党组织。这对他策反工作有很大的帮助,心里不免有些洋洋得意。对于突然来了个指导员,他也没有太在意,只觉得田鼠也是个没有背景的人,只不过是个叫化子,因为郧城的地下组织的面孔他都见识过,而这些面孔他再也见不到了,新来的田鼠不可能是地下党。郧城的地下党已肃清,早已处于瘫痪状态,已停止工作多年了,所以,对于田鼠,他表现出来的更多的是热情,想方设法地讨好,当以后有重大决策的时候,田鼠能站在他一边,以利于他的策反工作。田鼠对小毛子过分热情也没在意,只觉得同志之间是平等,就应该像小毛子一样平易近人。
白天,田鼠和李刚队长带领着队员们在九棵树前的场地训练,为了增强队员们们的信心,他们在场地边的香椿坊的墙面上刷下了雪白的大字: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每天下来,他都累得汗流浃背,腰酸背痛,但他还是不觉得累,他觉得这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工作,他不能辜负二少爷和高队长的期望,他一定要把虎寨游击队打造成一支威武之师,保护虎寨穷苦百姓的根本利益。
空闲之余,特别是训练后的夜晚,田鼠难以入眠,在那有星星也有月亮的夜晚,他常常披衣下床,独自一个人来到广场上,久久凝视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和夜空对话: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就是高队长、二少爷、二妮、魏老师、李老师等等,在漆黑的夜晚照亮着穷苦的乡亲们前行……
广场边上的九棵香椿树,在晚风中习习作响,夜幕中,显得高大而威武,能与群山相媲美。香椿树上的香椿芽正在往外探出头,“啪啪”作响,香气四溢,弥漫着整个山间。他脑海中产生一个臆想:这高大的香椿树难道不是那些为穷苦人民谋幸福而奔走天涯海角而舍弃自己生命的革命前辈们吗?他越想越觉得是,香椿树不论年幼或是经历沧桑,在美好的春天里,为穷苦人民奉献着自己的枝叶。魏建国、李爱红、王大山、程小山、田二丫、吴副官、高玉秀、田习文、二妮等等,一个个鲜活的形象在他脑海中掠过,就如这广场边上那九棵高大伟岸的香椿树,尽管郧山人民记不住他们的名字,但他们永远活在人民的心中,就如这高大伟岸的香椿树,永远活在人民的心中。
田红军站在九棵高大的香椿树面前,感慨万千,他不知如何表达自己此时的感情,口中窃窃私语,似乎在与香椿树共语,晚风吹得树叶“啪啪”作响,他也情不自禁地跳起舞来,跳的是那种似舞非舞的动作,但他要表达的情感是与树共舞,要把自己融入这九棵香椿树的情感之中。
静静的夜,他时而微笑,时而严肃,又时而哭泣……因为他的眼前总浮现出与战友们在一起时的喜乐哀愁。他把香椿树当成自己的最亲密的战友,时时刻刻和他们在一起。他心中突然又冒出一个想法:把战友的名字刻在树身上,让他们永远活在自己的心中,也永远活在郧山人民的心中!有了这个想法,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这也许是他怀念战友的最好方式。于是,他从腰间摸出了匕首,认为魏建国老师是他们所有人走上革命道路的领路人,应该站在队伍之首,他就在最右边也就是最东边的那棵高大的香椿树上用匕首一笔一画地刻下了魏建国的名字,接着第二棵、第三棵、第四棵……依次刻下了李爱红、王大山、程小山、田二丫、吴副官等人的名字。他一口气刻下了这些人的名字,尽管字很小,不宜刻得过大,他怕伤着了香椿树,刻下一个名字,他都默默地念叨三遍,说:“亲爱的战友,你永远活在我的心中!”为了避免让人发现,刻罢之后,他又用一些黄泥土擦拭。
这些天,在虎寨游击队的训练中,他也发现了一些问题。虎寨游击队鱼龙混杂,有一大半是虎寨自家的兄弟,还有一小半儿与他一样,都是兵灾战乱而来的,这些人中没有日本奸细,但不排除有国民党奸细。与高队长在一起的日子,让他多了一个心眼,遇事都要三思而后行。
田红军做罢这一切,他又坐在树下凝视着,从右向左一遍遍地念着战友的名字,又从左向右念了一遍,再从中间向两边念着战友的名字,很快,这九棵树及其名字如烙印般印在了他的心中。
这一夜,田红军没有瞌睡,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第二天起,田红军带领着队员们训练的时候格外卖力,因为他觉得场边的那九棵高大的香椿树就如九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鼓励着他,让他充满着信心,相信自己一定能把这支革命的队伍带好。但同时,在接下来的训练中,让他也感到迷茫。当队员训练得累了,休息片刻的时候。小毛子显得格外兴奋,给这个揉揉肩,给那个倒倒水,显得格外热情,并说小日本快完了,国军在前线如何如何击溃小日本鬼子的,国军个个都是好样的,个个都是大英雄。并且找了把莆扇给他煽风,让他的脊背一阵阵颤动。
小毛子说:“田哥,你这身本事儿,好像以前在军队里呆过,你一定是国军吧?”他这话是话中有话,想要套出田红军藏在心里的东西。
田红军听了他的话,没有急于回答,只是说:“俺就是庄稼汉一个,那参过什么军呀。在小日本没来之前,俺还当过土匪呢。”他说自己当过土匪,是为了掩饰自己会打枪的本领。
队员们听了,“哈哈”大笑起来,都说:“咱们的田指导员现在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修成正果了。”
田红军迎合着队员们的话说:“俺以前的土匪也是牛心山匪徒绑肉票绑去的,俺可没有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不信你们去问问。”他左瞅瞅,右瞅瞅,瞅得脸上有些急了。是呀,他让队员们去问谁呢?队员们也没有人在牛心山干过匪,有谁能证明他的清白呢?他只所以这样说,是为了自圆其说,因为他相信队员们相信他说的话。前些时日,他并没有看出小毛子有什么异常,可今天,小毛子的话让感到了些许异常,因为他一直站在党国的立场上说话,跟自己可能不是同一个阵营,他之所以编出这套谎话,目的是为了打消小毛子的戒心。
队员们听了田红军的话,都说:“田指导员肯定不会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们相信你!”
小毛子为了巴结田红军,又给田红军沏了一杯茶,递了上来,说:“田哥,你是个英雄,是我们兄弟心目中的大英雄!”
田红军和队员们正谈得热火朝天,这时,李刚队长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刚才毛副队长说小日本快完蛋了,我认为这是真的,所以,我们得加紧训练,说不定马上就有仗打了。”他这话说得不痛不痒,所谓的“仗”,又是什么样的“仗”?是谁和谁打?他没有直接说出来,不过,他常和虎寨的老者坐在一起谈论天下形势,老者告诉他:这国共两兄弟终究要开打,只不过是要等到小日本回老家去了之后,因为一山难容二虎。另外,小毛子是副队长,他没有告诉大家他姓啥名啥,大家也没有问,认为这是他的私事儿,所以大家都叫他“毛副队长。”
队员们听了李队长的话,听说又有大仗要打,个个显得格外兴奋,都有股初生的牛犊不怕虎的劲儿,因为他们从没有上个战场,更不知道战场的残酷性。他们的训练项目主要是掷弹、枪法和拼刺刀,田红军训练得很卖力,他不想让队员们上了战场之后,一个个成了敌人的耙子,或者是当了炮灰。然而,毛副队长却没有积极地训练,他表现出来的是一个很平常的人,没有超人的技能,实际上,他是受过特殊训练的特工,一秒钟内就可以致人于死地。他在伪装自己,不让任何人怀疑他。他的过激话语,在队员们听来是家常便饭,因为在田红军没到来之前,他经常说这些提高国军地位的话语,但是,在田红军听来,让他觉察出小毛子的不一般,不是个一般人物。因此,他要在小毛子身多花些时间和功夫,一定要察出这个人的底细,否则,虎寨游击队将处于危险的境地。
李刚队长对于田红军的表现,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对毛副队长一些纸上谈兵、不切实际的看法,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有了些看法,是骡子是马?得拿出来遛遛,不要夸夸其谈,要脚踏实地的干。另外,他对于共党或是国党,脑子里是一潭雾水,因为虎寨游击队自成立以来,并没有接受地下党的领导,是高玉秀的游击北上之后,为了保护贫苦寨民的根本利益,而自发性组织建立起来的一支民主队伍,旨在保护虎寨的民主政府及所有寨民的安全。所以,对于小毛子开始谈论一些共党或国党的事情,说国党是国家的正牌军队,每月是有军饷的,有着极高的待遇;而共党就是共匪,是那种共产共妻的野党,是拿不上桌面的党派,最开始,他还赶到新鲜,可后来,听多了,耳朵就听出了茧子。说地下党的坏话,但虎寨的贫苦人民都感谢地下党给他们带来的民主政府,而憎恨过去地主老财的旧社会。但碍于小毛子是副队长情面,又不好当面揭穿,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对于小毛子的一些言论,田红军听在耳里,急在心上,他真不知道怎样去应对?当面揭穿,与小毛子一决雌雄,那难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眼前,他还不能向李刚队长及其队员们表白自己的身份,因为没有人能证明他的身份!又是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田红军披衣下床,窗外是皎洁的月光,天上明亮的星星眨巴着眼睛,他的腿脚又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九棵树下,他要把自己的心事说给自己心爱的战友,让战友们与他一起分享忧愁,给他指点迷津。
一阵微风吹来,香椿树的枝叶“啪嗒”作响,田红军站在第七棵香椿树和第八棵香椿树之间,这两棵树上刻的是高队长和二少爷的名字,是他最亲密的战友,也是最亲密的亲人。他默默地说道:“高队长,二少爷,面对毛副队长的过激言行,我该如何应对?”又一阵风吹过,所有枝叶都在微微点头,似乎在回答他的问题,又似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此时,他却真实听到了广场西边李大爷的咳嗽声。李大爷是虎寨德高望重的老人,经历晚清、军阀混战、土地革命,他是见证人,最有说服力,何不请李大爷出面给队员们讲一讲先前地下党领导的虎寨游击队为虎寨贫苦人民所做出的奉献,来压压毛副队长的火气,以便来正视听。
田红军主意已定,对着香椿树说:“谢谢二少爷和高队长。”说罢,便信步来到李大爷的家里。
李大爷听了田红军的来意,一口便答应了他的请求,说:“地下党和我们贫苦人民是鱼水一家人,明天一早我就给队员们讲讲高队长的游击队为虎寨人民立下的赫赫功绩,要他们以此为榜样,全心全意为虎寨人民服务!”
这一夜,田红军睡了一个安稳觉。第二天一大早,李大爷早早地来到了场子上,向队员述说了高队长和二妮队长所带领的游击队是如何为虎寨贫苦乡亲们服务的,说得队员们个个眼泪汪汪,发誓要发扬先前虎寨游击队的光荣传统,为虎寨贫苦乡亲们服务。
在李大爷讲得激情高涨的时候,有一个人悄悄地溜走了,没有听李大爷的演讲,这个人就是小毛子。他怀疑李大爷是李刚队长请来的,却没有怀疑到田红军的头上,既然是李刚队长请来的,给队员们上上思想政治课也情有可原,他找出了事情的症结:是自己的言论过多所导致的。
从这天起,小毛子沉默了好一阵子,不再发表一些过激的言论,以免引起李刚队长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