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军训风波（1）

　　两周以后，紧张的军训生活开始了。
　　正午的阳光虽不是骄阳似火，却依然炎热难耐。天空中没有一片云彩，也没有一丝凉风，校园里的树木都无精打采地站在那里，远处的知了叫声不绝于耳。
　　程教官一身橄榄绿军装，头戴一顶威武的军帽，映衬出他的英武之气。同学们每天都在重复训练军姿、整队、下蹲与起立、齐步走与立定、跑步与立定、宿舍的内务整理以及军歌等各项内容。
　　在烈日的暴晒下，同学们一个个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强烈的太阳光刺激得无法睁开双眼，体力不支却还在咬紧牙关坚持着。在这样一个考验身体素质以及恒心和毅力的时刻，身体瘦弱的沈香茗不甘示弱，不甘落后，更不愿意影响班级的整个训练，她也在苦苦坚持着。大家都在忙于训练，没有人注意到她痛苦万状的表情。可是，细心的秦岭还是发现了她身体的不适。看着她异常艰难地完成每个动作，秦岭的心都揪在了一起。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沈香茗的身上，以至训练动作数次滞后于教官的口令。
　　“秦岭，出列！三心二意，眼睛一直往哪儿看？动作还算规范，总比别人慢半拍。反应慢还是听不懂？罚你把刚才学习的内容独立完成五遍，连贯起来。别的同学们就地休息，等待命令。”程教官用一口略带湖南口音的普通话斩钉截铁地说道。
　　“报告教官，秦岭反应一点儿都不慢，他是班长，学习倍儿棒。刚才那是……”孟天成突然举手接话。停顿片刻后，他将目光停留在沈香茗的身上，用阴阳怪气的强调说着。“他刚才那是怜香惜玉呢！”
　　“贫嘴，再说话，你也出列单练。军训以来就你话多。”程教官严厉地责备，孟天成便耷拉着脑袋不再吱声。
　　席地而坐的同学们都被逗乐了，齐刷刷地看着沈香茗。只见她的头慢慢地低了下去，满脸涨得通红，用牙齿轻轻地咬着嘴唇。见状，旁边的宋碧霞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安慰道：“香茗，没事的，别听孟天成那个捣蛋鬼胡说。你老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脸皮薄，又不敢大声说话，他反而就爱拿你开玩笑，没事啊！”
　　“嗯，我知道了。”沈香茗用微微的声音回答，头还是很低很低。
　　秦岭憋着气跟随教官的口令标准的完成了规定动作后，目不斜视地大踏步归队，丝毫不理会孟天成的挑衅和周围同学们的议论。
　　就在这时候，校广播台传出了一个声音：“高一各个班级请注意，军训会操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各班班长听到广播通知后速来教务处抽签。”
　　看到教官点头示意后，秦岭快步向教务处的方向跑去。
　　“秦岭，你们教官是不是可严了？你刚才被‘开小灶’了，痛苦吧？我可是从远处一直看着你呢。告诉你，学习好可不代表样样都好啊！”赵铭不知何时也跑过来，凑在秦岭耳边挤眉弄眼地说。
　　秦岭有点儿意外，诧异地问：“你怎么来了？是抽签吗？”
　　“当然了，不抽签跑这儿干嘛呢？这军训强度简直太大了，好多人身体吃不消，教官还说我们娇气。我们的女班长病倒了，只能由我这个体育委员代劳了。这大中午的天太热了，把人能烤熟了，人跟烤肉就差一把孜然了。其实，我的组织能力比我们班长强多了，就是学习不如她，哎！”赵铭认真地解释道。
　　他俩眼睛一骨碌转，又悄悄附耳说：“你可把那个谁谁给照顾好了，别跟我们的班长一样倒下了。万一……万一……我说的是万一什么的话，你可记得英雄救美啊，切记！”
　　秦岭听进去了却不吱声，赵铭误以为他恼了，突然双手作揖说：“哥，兄弟错了，说了不提了，又忘记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啊。”
　　抽签结束后，秦岭速速归队。
　　“报告教练，本班抽签结果为第九，全年级10个班级，我们倒数第2个出场。”秦岭大声向教练汇报。
　　“抽的什么签啊，这大热天的晒到倒数第2，不把人给人给热死了？到底是第6还是第9啊？6倒过来看就是9，9倒过来就是6，别是大班长6、9不分？”孟天成阴阳怪气地埋怨道。
　　秦岭白了他一眼，冷冷地回答：“抽签都是大写，你大写的六和九不分吗？”
　　孟天成没有占着便宜，悻悻地别过脸去不再说话，宋碧霞和沈香茗不约而同地抬头对视并露出会意的笑容。
　　
　　在烈日下等待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轮到六班上场了。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在《义勇军进行曲》中来到了主席台前。跟随着何教官“立正、稍息、向右看齐、报数”的口令，同学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报数连贯有序。
　　突然，“扑通”一声，沈香茗晕倒了。秦岭回头看过去，瞬间脑袋一片空白，头发根根竖起来了，浑身的血液直冲头顶。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扒开七嘴八舌的人群，对着正紧抱沈香茗却不知所措的宋碧霞大声吼：“别愣着了，看样子是中暑了，快扶起给我，我送医务室。”
　　秦岭顾不上多想，他不由分说地一把抱起沈香茗便冲向医务室，宋碧霞快速跑在前边为他开路。孟天成也一脸沉重地跟了过来，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对秦岭说：“你行吗？要不换我吧？我来吧！”
　　“没事，可以的，不用换手了，马上就到了。”气喘吁吁的秦岭边跑边简单地回答道。
　　秦岭一路狂奔冲到了医务室，郑校医在宋碧霞的陪同下打开了大门，一切早已经安排就绪。
　　“快，快放到这里，让病人平躺下。”干练的郑校医用一口南方口音命令着，并拿起一支水银温度计使劲地甩了甩。
　　“郑医生，要紧不？”秦岭关切地问道。
　　“刚才这个小丫头说你们是在军训，你看她面色潮红，无汗，昏厥，应该是中暑了，问题不大，别慌。你们俩男生先出去，我需要这个丫头配合下给病人先物理降温。还有，出去把门带上。”郑校医边手脚麻利打开一瓶酒精。
　　秦岭和孟天成见状连忙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大门。
　　两人站在走廊里互相对视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气氛有些尴尬。秦岭打破沉默说：“你赶紧回去参加会操吧，我在这儿招呼就行了，宋碧霞还在里边呢，缺员太多队形不好排。”
　　“凭啥你留下来我回去比赛？你是班长，那我还是文艺委员呢。都是班委，沈香茗还是我同桌呢，排练队形缺员就光缺我不缺你？我今儿还不走了呢，要走你走！”孟天成不屑一顾地回答道，他俩又掐了起来。
　　一句话揶得秦岭正欲发作，体育委员陈宇东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说：“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教官让秦岭留下，其他人赶快回去比赛。他说沈香茗是中暑了，问题不大，他年年军训都会碰到几个晕倒的。”
　　孟天成心里不服，却又不得不跟着陈宇东跑回去。临走时回头瞥了一眼秦岭，狠狠地说：“小子，你厉害，班长就是牛啊，有教官暗里帮助呢！”
　　在狭小简陋的医务室里，宋碧霞细心地帮沈香茗脱下鞋子，并随手拿起一毯子给她盖上。听见校医召唤，连忙应答：“行，没问题，怎么做，您直接吩咐就是了。”
　　“快把毯子拿开，中暑了要让病人平卧在通风的阴凉处。把温度计拿过来，时间到了。”郑校医一扭头连忙阻止宋碧霞。
　　郑校医接过宋碧霞拿过来的温度计，仔细看了看惊呼道：“哎呦，38度5，温度不低。丫头快过来帮忙，解开她的衣服，我们给她擦酒精，尤其是颈两侧、腋下、腹股沟大动脉附近。本来是应该用冰袋的，效果会更好，咱们的学校医疗条件差，只能用酒精代替冰袋物理降温了。”
　　“那酒精可以吗？要不要送医院呢？”宋碧霞着急地问道。
　　“先看看再说吧，我给她量下血压吧，每隔10—15分钟测量一下体温，看看能不能降下去。”
　　秦岭正焦急地在楼道里左右徘徊，闻讯而来的徐老师轻轻安慰道：“没事的，再等会儿吧，宋碧霞在里边呢。你也别去训练了，已经开始了。”
　　秦岭惭愧地低下头，红着脸说：“徐老师，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应该过去参加比赛。缺员太多了，影响我们班的比赛成绩。”
　　“你误会了，老师不是在批评你。你做得很对，第一时间把同学送到医务室。别管别人怎么说，生命永远是第一位的，别的都不重要。做大事要不拘小节，你这一点我非常欣赏。让你当班长，看来我没有看走眼，不光是要学习好，也要有责任，有担当，有组织能力，要综合素质全面发展，才能带领我们班整体进步和提高。以后步入高等学府，再踏上社会，才能成为栋梁之材。”
　　徐老师一席话让秦岭卸下了沉重的思想负担，他顿时如释重负。刚才一直担心会挨批评，正琢磨如何给老师解释这件事呢。
　　“好了，你们可以进来了。丫头刚才已经醒过来了，还要水喝了呢。身体虚，已经挂上盐水了。这会儿睡着了，别吵她，让她休息会儿再走。”郑校医打开房门对着徐老师和秦岭说。
　　“老师……”看见徐老师进来，宋碧霞连忙站起身来。
　　徐老师用手指了指睡着的沈香茗，轻轻示意宋碧霞坐下。
　　秦岭紧跟在徐老师身后，偷偷地用眼睛瞄着沈香茗。只见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均匀。但还是面色微红，被汗水侵湿的刘海紧贴在额头上，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泪水。秦岭的心为之一怔，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突然看见宋碧霞一直在冷眼看着自己，他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
　　徐老师看了看沉睡中的沈香茗，转向郑校医问道：“郑医生，那学生回去了需要注意些什么呢？”
　　“我还正要跟你们说这个问题呢，她的温度是降下来了，但是血压下降，心率有些快。这针里我再加点儿维生素，回去在饮食上也要补充必要的水分、盐、热量、维生素和蛋白质，尽量不要吃生冷瓜果、油腻食物，以防止损伤肠胃的消化能力。回去把藿香正气水继续喝着，明天还要来再输液，连输两天。这丫头还晕针，之前也没说，今天还给我吓一跳呢，明天多来俩人陪她。”郑校医边给盐水瓶里增加维生素边回答道。
　　她又继续补充说：“对了，吃饭就别去食堂了，让这丫头给她带回去，我开张病假条给楼管阿姨看，她就会让带饭回去的。没什么事情了，你们先回去吧，这丫头一个人在这儿陪着就够了，待会儿她醒了送回宿舍就行了。”
　　“也好，让她再睡会儿，我们先走，辛苦宋碧霞了，有啥情况及时给老师说。一会儿让秦岭和你一起把沈香茗送回去。”徐老师起身欲离开并对宋碧霞说。
　　徐老师和秦岭刚刚走出大楼，就迎头碰上了匆匆赶来的同学们。“徐老师，香茗怎么样了？军训会操结束了，我们刚照完合影就跑过来了。”身材魁梧的韩香跑在最前边，一看见徐老师便急切地问道。
　　徐老师看着同学们一双双期待的眼睛，他欣慰地说：“没事了，就是中暑，校医给她输液了，宋碧霞在里边陪着她呢。她身体虚，这会儿睡着了，待会儿醒了我让秦岭给她送回去。同学们都回吧，不用担心啊。”
　　“那就好，那就好，刚才吓死我了，看她‘啪嗒’一下子倒在地上，我这后脑勺到现在都替她疼呢。你看她瘦得跟个棍棍一样，不像我五大三粗长得结实经摔，我真怕这一下子把她摔得起不来了呢。”心直口快的韩香揉揉自己的后脑勺接话。
　　徐老师乐了：“真不愧是一个宿舍的舍友，连后脑勺疼都能分担。是这吧，你也别疼了，回去赶紧给她收拾收拾床铺，打点热水什么的就行了。”
　　“好勒，这个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韩香听到徐老师派活给她，满脸的喜悦劲儿。
　　同学们慢慢散开，秦岭一个人往操场的方向慢慢走去。
　　孟天成就站在不远处的花坛边，他们的谈话他听得一听二楚。看见秦岭他的无名火便“腾”地升起来了，但是却碍于徐老师在跟前不好发作。此刻，恰逢秦岭孤身一人，孟天成便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还没等到他走到跟前，却突然发现秦岭身边多了两个人，他只能悻悻地从旁边吹着唿哨故作潇洒而过。
　　“秦岭，刚才过去那个是不是我们学校的那个爱打架、爱唱歌的孟天成？”赵铭一脸疑惑地问秦岭。
　　“是的。”秦岭一脸的平静。
　　“他？就他那成绩也能来这学校？总不能是唱歌加分的吧？唱得再好也没用啊，这又不是考艺术院校。”赵铭面露鄙夷之色。
　　他抬眼扫了扫四周，压低声音悄悄说：“该不会是走后门花钱进来的吧？听说他爸是哪个学校的校长呢！”
　　“行了，别这么八卦了，兴许人家临场发挥的好呢，这也说不定啊。咱们是一个中学的校友，还背后损人，别让同学们看笑话了。说吧，这到处找我什么事啊？”秦岭皱了皱眉头打断赵铭的话。
　　“对对对，是有正事找你呢。你看，这又是咱初中一校友，那会儿咱俩是四班，他是一班，应该我们都见过面。他现在和我一个班，叫程骏，骏马的骏。是我的小兄弟，也就是你的小兄弟了。比较腼腆，不爱说话，跟个女孩子似的。但是，我有绝对的信心给他改造过来。他年龄确实小，比咱们小两岁呢，整个一未成年人，他上学早得很。”赵铭一把拽过程骏给秦岭介绍着。
　　“我叫秦岭，我们好像还真见过面的，面熟。咱们学校就那么大点儿地方，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回家了，住的也不会太远的。”秦岭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
　　赵铭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等程骏接话，他便把秦岭拉到旁边悄悄地说：“哎，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呢？刚才孟天成的那个眼神好像充满杀气，我俩又没招惹他，是你吧？给兄弟说说啥事？”
　　一头雾水的程骏抓耳挠腮，笑着问：“你俩这神神秘秘的干嘛呢？”
　　赵铭回头对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程骏挤了挤眼睛说：“原地待命，不要左顾右盼。我们讨论的话题少儿不宜，让你回避是为了保护你，不想亵渎未成年人单纯如水的思想。”
　　“他和我杠上了，为了沈香茗。”秦岭不假思索地直接坦白。
　　赵铭顿时愣了下，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半信半疑地说：“真的啊？我就是随口开了个玩笑，还成真的了？我就想不通了，就他那样也想摘花？我估计沈香茗半个眼都见不得他，他们就根本不是一条船上的人。跟他相比，你简直是胜券在握了。”
　　“不过，我还是劝你不要掉以轻心。不是有句话说嘛，谈恋爱就是白菜让猪拱了，你还是看好你的大白菜吧！”赵铭突然提高分贝笑着说完，便一溜烟跑到程骏旁边去了。
　　孟天成并没有走远，他一直徘徊在医务室的门外，却始终没有勇气走进去。看着秦岭他们三人打闹着走远的身影，他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自言自语地说：“哼！还拉帮结派了，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是人多嘛，等着瞧，看谁能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