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校园偶遇（2）

　　秦楠和秦岭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院子里，看着弟弟快一米八的个头，姐姐秦楠思绪万千。
　　一九七九年秋，为了积极相应生产队的号召，作为村民办教师的父母带头去邻村修水库。突遇大暴雨山洪暴发，正在运动石头的父幸被山洪冲走。母亲见状，急忙冲过去营救父亲，却不幸双双遇难。在水库的下游找到父母遗体的时候，已经是十八个小时以后了，两人的手还紧紧地握在一起。父母下葬的那天，依旧大雨滂沱，天公也在哭泣，为这两个幼年失去双亲的孩子。年仅五岁的秦岭披麻戴孝，端着孝盆，摇摇晃晃走在棺材的前边。在泥泞中几次险些摔倒，幸有堂叔在旁边一直搀着他。秦楠那时候也不过十一岁，一身孝服，跟在棺材的后边。临下葬的那一刻，秦楠死死地拽住棺材失声痛哭，她知道父母就这样与他们姐弟俩从此阴阳两隔了。而年幼的秦岭也在撕心裂肺地哭，虽然他并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在场的乡亲们无不为之动容，几个妇女把秦岭紧紧地拥在怀里，眼泪却止不住得落下来。
　　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使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瞬间毁于一旦。年迈的爷爷几天来滴水未进，就这样默默地坐着，“叭叭”地抽烟，一句话也不说。他解放前曾参加过抗日战争，经历过无数次的生离死别，从枪林弹雨中捡回来一条命。复员转业退休后本想在老家安度晚年，却没想到在这和平年代里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失去唯一的儿子和儿媳，老人几乎要崩溃了。生产队没有能力妥善安排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便给血缘关系最近的堂叔做思想工作。堂叔将他俩接了过去，这给原本就窘迫的生活无疑于雪上加霜。懂事而且要强的秦楠不忍给堂叔增加经济负担，也不愿意过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她坚决要带着秦岭回到自己的家中陪着爷爷，因为这里有父母的影子。从此，祖孙三人相依为命，依靠爷爷转业后在县城兵工厂的退休金生活。
　　然而，两年后爷爷也因病去世了，这个风雨飘零的家庭再次陷入了深渊。爷爷所在的单位安置了他的后事，留下抚恤金并承诺资助秦楠和秦岭求学一直到大学毕业。
　　再次经历痛失亲人之痛的秦楠，独自承担起了照顾弟弟的重担。她每天早晨送弟弟去上小学，然后自己再辗转五公里去上初中。生活上也是给予弟弟慈母般无微不至的关怀，却从来不溺爱他，时刻教育他用一颗感恩的心面对生活，用一颗坚强的心面对苦难。
　　很多时候，苦难往往会成为人生路上一笔财富。生活在这种特殊的家庭环境中，秦楠和秦岭都表现出了超乎同龄人的坚强和勇敢。在校是品学兼优的孩子，每个学期都被评为三好学生。从来不惹是生非，放学回家也总是帮堂叔家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这让一直在生活上悉心照顾他们的堂叔感到非常欣慰。每年父母的忌日，堂叔都会带着他俩去上坟。“哥嫂，你们放心吧，俩孩子都很争气，没有给你们丢脸！”不善言辞的堂叔，几乎年年都会这样告慰秦岭的双亲。
　　春去秋来，日复一日，日子像流水般慢慢滑过，双亲离世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
　　在这十年里，双亲的记忆却从来没有淡漠过，尤其是意外离世的那一幕像烙印般留在秦楠的心头。她将泪水和思念深深地掩藏在心底，她要给弟弟塑造出一个自强不息的楷模。虽然弟弟已经长大了，很懂事，也很有思想，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抱着姐姐要妈妈的孩子了。可是，在内心深处她却一直有着些许隐隐的担忧，弟弟处在叛逆期的年龄，性格又非常的倔强，认准的事情非去完成不可，自己会不会越来越走不进他的内心世界了？今天他一反常态的表现，一定有什么事情在隐瞒，只是不再想给她这个当姐姐的说而已。想想若是自己照顾不好弟弟，该如何向九泉之下的父母交代？想起这些伤感的过往，一种无以名状的伤感涌上心头，秦楠的眼里竟噙满了泪水。
　　看到姐姐流泪的双眼，秦岭心如刀绞，他知道这次肯定让姐姐伤心了，连忙揽过姐姐的肩膀说：“姐，你怎么哭了？是我不好，我惹你生气了！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隐瞒过你什么，也包括今天。我不是不想告诉你，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对你说。你别哭了，我什么都告诉你，姐！”
　　“好，你说吧，我听着。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是正确的，姐一定支持你。”秦楠心里略微踏实地说道。
　　“当然，不论错与对，你都要告诉姐，不能闷在心里。”秦楠又急忙补充道。
　　望着黑暗中那棵“哗哗”作响的大杨树，秦岭沉默了片刻，鼓足勇气说道：“姐，今天报到我碰到那个女孩子了，叫沈香茗的，我以前跟你说过的。”
　　“还有，今天我们其实不是碰到的，是我看到她的名字了，就特意在那里等着她，等了她一天。我们这次分在一个班里了，都在高一六班。我想，我想我可能是喜欢上她了。姐，这算不算早恋？”秦岭索性倒豆一样全都“坦白”了。
　　听到秦岭如此直白，秦楠的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从一年前弟弟反复在她跟前提及这个女孩子的时候，她就隐隐感觉不安。他们现在又同一所高中，同一个班级，自己又该如何去正确引导这个善良执着的弟弟呢？秦楠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见姐姐一言不发，秦岭有些着急了，他低下头去很自责地说：“姐，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我这样是不是很自私？”
　　过了许久，秦楠叹了一口气，心平气和地对秦岭说道：“弟，不是我没有听明白你的意思，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你这个问题。太突然了，让我措手不及。首先，我要肯定的是你能向我如实告知这件事，但是，具体应该怎么做，我也挺茫然的。”
　　沉默，相顾无语，秦岭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等待着姐姐的发落。
　　秦楠打破了这沉默，她沉住气耐心地说：“我知道这个女孩子，去给你送伞的时候，你指给我看过的。的确不错，非常的漂亮，属于很养眼的那种类型。可是，可是你不觉得现在考虑这个问题是不是太早了些？如果再晚几年，我绝对不会反对，甚至我还会去向她的父母去提亲。当然，你要反对这种老土的方式，我也支持你自己独立完成。咱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有责任替父母照顾你，包括替你的终身大事考虑。同时，姐也是开明的，不是顽固不化的人，我们是朋友。”
　　“高中三年是非常关键的三年，能不能考上大学，大学的好与坏全在你三年的努力。固然大学不是唯一的出路，但是对于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说确实最佳的出路啊。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顾了此，便无法顾彼，谈恋爱尤其是早恋，你觉得对学习有益吗？”看着弟弟低头一言不发，秦楠又补充说道。
　　秦岭还是一言不发，秦楠有些着急，继续说道：“弟，明天我也要返校了，今年会很忙，回家的次数少，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今年我准备报考本校的研究生，不仅是为了我们的父母，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给你树立一个自强不息的榜样。中国毕竟还是一个男权社会，它赋予男人更多的责任和义务。也许你现在还体会不到，可是当你真正深刻领会这句话含义的时候，你只会恨自己肩膀太‘娇嫩’，那时候谁也帮不了你，一切都太晚了。我决定‘巾帼不让须眉’，弟弟你呢？难道不应该超过姐姐吗？”
　　秦楠一番话让秦岭无地自容，他的内心也是错综复杂，懂得姐姐讲的道理，却又无法割舍这种青涩的情感。想想未来的不确定性，想想姐姐对自己的期望，秦岭痛下决心，决定以学业为重。于是，郑重地跟姐姐说：“姐，我知道，我错了，我就是不想隐瞒你，没这习惯。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没你想象得那么严重，再说我也可能还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呢。我会好好学习的，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你看我怎么做吧！”
　　夜深了，万籁俱寂，姐弟俩聊了很多很多，关于人生、爱情、婚姻等等。这一次，秦楠感觉秦岭真的长大了，内心欣慰很多。只是，她也在思考，弟弟年龄还小，又处于叛逆期，他真的能听进去自己说的话吗？即便真的听进去了，又能真的做到斩断情思吗？高中三年是一段漫长的时光，这期间会有太多的变数，自己又不在跟前，弟弟真的能自我约束吗？这一连串的疑问在秦楠的心里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她头疼欲裂，直到天色微亮的时候才有了倦意。
　　躺在床上的秦岭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同样是一个不眠之夜。他的脑海里反复出现沈香茗在雨中柔弱无助的样子，而姐姐深情的话语又一再的在他的耳际下响起。明天开学就能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女孩了，可是又给姐姐承诺过要以学业为重，把这种情愫深藏起来，该如何去面对呢？在这种激动和自责的矛盾心情中，他不知何时竟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