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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那酸涩岁月》第四章《人民公社》2

作品名称:难忘那酸涩岁月      作者:世荣      发布时间:2017-11-10 17:37:11      字数:3401

  不到一个月,屋后面那个巨大的“绿包子”就变成了“白包子”。只有山顶残留了一小圈松树,就像有些男孩子头顶上留的“茶壶盖”。季欣荣忽然想起了地耳子、蘑菇和野葱。这些好吃的东西以后怕是都没得捡了。他留恋这些东西还不只是好吃,还有捡这些吃食的乐趣。好在少年不知愁滋味,由于从来没碰上过这么大量砍树,他们这些捡柴的小伙伴真高兴死了。虽然上级领导说了,都吃集体食堂了,社员家里一律不准生火。但是事实上说这话的领导家里也还是烧火煮东西吃的。
  在刨草皮、刷标语的同时,田晓清雷厉风行地带领社员们购买办集体食堂所需的大铁锅和蒸笼等物件.饭碗、菜碗和筷子,经请示中队长同意,不必买新的,把社员们家里的碗筷收集拢来使用。中队长说共产主义也提倡节约反对浪费。然后大家浩浩荡荡跟着田晓清去五六里路远的向阳煤矿挑煤。
  五队的公共食堂建在梓玉公祠。到了公共食堂开餐那天才发现,大家上交的碗筷比估算的少得多,说明有些人隐藏了一些碗筷,搞了应付。田晓清本来打算组织年轻人抄家的,一想到自己家里也藏了些碗筷,也就算了,又派人去供销社买。
  季欣荣的奶奶三娘把“留了一手”的碗筷,藏在堂屋里的神龛上面的观音菩萨座下,用豆腐滤浆布盖住。她看着空荡荡的碗柜,似乎有点不习惯,说碗柜空了就不像个家庭了。不过和吃饭不要钱还尽肚子饱的巨大喜悦相比,这点不习惯简直就是太微不足道,太不值一说了,说出来会惹人耻笑的。
  五队的公共食堂开张那天,也是敲锣打鼓放鞭炮的。田晓清安排屈翠蓉去公共食堂当炊事员,专门负责做饭。新杉树板制成的饭甑,蒸出来的饭特别香。大块的、白花花的豆腐和大块的肥肉、精肉比白米饭更加香气扑鼻,勾人食欲。上级领导果然没有说假话,是尽肚子饱。吃饱后,大家揩着嘴巴打着饱嗝议论说:“甑蒸饭好香啊,我肚子饱了口里还想吃。”
  “屈翠蓉的饭就是蒸得好!”
  “就是肉还少了点。”
  “头一餐没得经验,下餐说一声,多煮些就是。”
  “我没得菜都吃三大碗。”
  “你说,这么多米哪里来的?”
  “全国都这么尽肚子吃,有那么多米吗?”
  “你就莫操心了,共产主义是按需分配的!”……
  
  田楚方在社员大会上作报告,说:“大家吃得多了就会屙得多。”大家哄堂大笑。田楚方说:“大家不要笑。今天就是要解决屙屎的问题。共产主义是最讲卫生的。以后每个生产队都要建公共厕所。私人家里的落后厕所都要废除!用土填平后要洒上石灰消毒。公共厕所屙屎的坑都要做带把的木盖子,屙完屎后要马上盖好,绝不能让蛆爬出来,让臭气飘出来!要安排人定期给公共厕所喷药。以后上级领导来检查,发现哪个公共厕所有臭味,那个生产队就会评为落后生产队!”大家想笑不敢笑出声来。心里觉得这个恐怕做不到吧。
  
  不幸的是被那一句“全国的人都这么尽肚子吃,有那么多米吗?”说中了,公共食堂才办了半个多月,就改规矩了:一是主要劳动力和半劳动力去原食堂吃,老人和孩子另外建食堂。二是在食堂吃的劳动力也只能吃饱饭,肉很少了,豆腐也不多。老人和孩子实行定量,每人每餐四两大米,老秤,一斤十六两的。这下人们恐慌了。自古历来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呢,刚吃了几天饱饭就没了,比原本吃不饱的日子还要恐慌。原来的吃不饱大家都习以为常了,甚至觉得是天经地义的。如今吃了几天饱饭又没得吃了,大家觉得是从天上掉到地上了,有会被摔伤甚至摔死的惧怕。
  可是,惧怕又有什么用呢。
  
  一天深夜,屈翠蓉一家人正在睡梦中,忽然听见一群人闹闹喳喳来到了他们家门外边,大声喊屈翠蓉,叫她开门。是田晓清的声音。
  屈翠蓉开门一看,中队长田楚方也来了。田春生跟在后面。还有些男人她不认识。田楚方说:“你们的屋马上要拆。你们搬到翼园去住。拆了土砖屋住青砖屋,是新社会才有的大好事。”
  三娘说:“天子不毁民屋啊。我们的屋是人民政府分给我们的,我们住习惯了……”
  没等奶奶说完,田楚方大声说:“三娘你不要说落后话!看你是贫雇农,不追究你。”又转过脸对屈翠蓉说:“俊嫂嫂你是工人阶级的家属,是有思想觉悟的。你看我们中队都评乌龟了!我也是执行上级的政策。”
  田春生跟着说:“俊婶你放心。他妈的,贫雇农总有屋住的。人民公社一大二公你知道吧,住哪里都是公社的社员。刚才田中队长也说了,我们评乌龟了。”田春生当了几年兵回来,说话总喜欢带上“他妈的”。好像说“他妈的”是一种资格,不说“他妈的”就不像退伍兵了。他这话等于没说,只是重复了田楚方的话。不过他说了“一大二公”这句新鲜的。可是屈翠蓉一家人都不懂得是什么意思。
  田春生也许根本就不是通知屈翠蓉搬家,只是想向他们传递一个信息:他一贯被人看不起,可是如今他也是跟在中队长后面管事的人了?不过实事求是地说,田春生当了几年兵回来,还是有变化的。他能认识些字了。据她妈妈说,他从部队回以来后再也没有骂过她难听的话了。也有人说田春生只是脾气差点,其实为人还算正直。他手一指,季家的人才看到田晓清手上提着一张门板大的白纸,上面画了一只巨大的黑乌龟。
  小孩子都知道,小队与小队之间,中队与中队之间,大队与大队之间的各项生产指标都要经常进行评比。评比的结果在公告栏上贴出来,等级是火箭、飞机、汽车、自行车和乌龟。现在他们中队的积肥进度评为乌龟了,莫怪中队长着急。
  屈翠蓉说:“田中队长莫听我老娘的。她没得文化不懂政策。不过总不能叫我们深更半夜搬家吧?”
  田楚方说:“你们明天搬吧——清早起来先把东西搬到地坪里,社员们清早就来拆屋的!”
  
  人有时候是很有意思的。这起人走了以后,三娘和屈翠蓉婆媳二人好像忘记了马上就要搬家这回事,倒腾出心思来说田春生了。
  媳妇说:“田春生怕是要当干部了。”
  婆婆说:“他当得干部,头句不对骂娘,二句不对就要打人了。”
  媳妇说:“人家在部队受教育了,强多了。再说,田楚方不是动不动就打人吗。一团和气不打人,生产怎么搞得起来。”
  婆婆说:“你说怪不怪,怎么牛高马大的人,就不晓得要老婆呢?”
  媳妇说:“或许真的是脾气不合呢。”
  很多人听说过,田春生结婚圆房那天夜里,他和老婆各睡一头。到了天快要亮了,他老婆爬到他那头去想跟他亲热。他忽地坐了起来,严肃地对老婆说:“我跟你说清楚啊,我是男的,你是女的。你想和我结婚是可以的。但是睡觉我睡我的你睡你的,不要拉拉扯扯!”而且这话不是谣传,他自己后来还对别人说过多次,他就是这么义正辞严地警告他老婆的。他老婆羞得不得了,又不好马上发作,跟他同床睡了半个多月,总算沾了点男人气味,仍旧是黄花闺女身子,哭哭啼啼回娘家了。
  人们就想不通了,牛高马大、身强力壮的一个男人,不懂那事,参军检查身体的时候怎么就检查不出来呢?有人就说:“大概是那些检查身体的人不负责任,看一下五官端正、四肢健全,懒得脱他的裤子检查了。”又有人说:“瞎说!参军检查身体是最严格的。我想田春生也有那东西的,要不怎么屙尿啊?我亲眼看见他站起屙尿的。他是那东西里面没有种子,这个医生怎么看得出来?”
  婆婆说:“也好,一人一口,一生一世没得负担。”
  媳妇说:“老了呢,老了就孤单凄凉了。”
  婆婆说:“哎,自己的事情还愁不清场哩,倒‘看戏流眼泪替古人担忧’了。”
  
  第二天天刚亮,就有人爬上了屈翠蓉家的房顶。屋瓦劈里啪啦往下掉。三娘吓得大哭:“你们讲点良心啰。莫把家什砸烂了啊。”
  屈翠蓉一家搬到了翼园靠东边。季欣荣和田胜奇成了隔壁邻居。中队长田楚方没有骗他们家,他们住上了地主的青砖屋,宽敞亮堂。
  季欣荣这才知道,拆了他们家的屋,是要把屋顶上面的瓦片、桁条放到稻田里去浸泡。据说那些多年积存的黑色灰尘有很高的肥效。又据说后来一些人在田里干活被碎瓦片划破了脚,鲜血淋漓的。于是又有能人总结了经验:屋顶上面的陈年老瓦已经腐朽,见水就碎,为了杜绝流血事件,老瓦不下稻田浸泡了。
  在地面上把灰尘抖落下来,聚成一堆,然后挑到稻田里去。那些抖瓦灰的女人一个个都成了黑脸包公,互相看着发笑。
  瓦灰抖落完了,就把土砖捶碎,用禾筛筛过,也挑到稻田里去。一时间,梓玉公祠和翼园终日黄尘飞扬,人们只有眼睛和牙齿没有变色。
  中队长宣布,十岁以上的小孩子都要分任务。孩子们放学后放下书包就抡起小铁锤或木锤捶土砖灰。
  中队长说了的,小孩子的任务不能由父母代替,要培养小孩子热爱共产主义的劳动,养成共产主义的品德。孩子们的小手很快就都起了血泡。
  有人议论:这些土砖能有什么肥效呢?建一座房屋要花多少钱啊,拆掉一座房屋一下子工夫。花这么多时间捶土砖灰,挑到田里去,真的能够增产么?不过都是悄悄地,交头接耳地说。谁敢大声说这样的落后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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