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不忘初心
作品名称:下岗厂长打工回忆录 作者:祖基 发布时间:2017-11-09 09:50:21 字数:3578
王老板有几个客户在唐山,一天他从唐山赶回来时已经半夜了。突然想起来跑到车间里去巡查;有一个上夜班的工人躲在一旁睡觉,这下子正好被他抓到了。
第二天王老板把工人喊在一起开会;工人们站在车间外面一字排开,王老板站在队前高声的给大家训话。他的讲话的内容好像还停留在集体年代;感觉还是领导对自己的职工开展思想批评教育。有一段话至今我还记得,“我每天出去跑业务就容易吗?天天没有黑天白夜的不说,到哪里不得求爷爷告奶奶,恨不得给人家当三孙子。什么门卫啊!仓库保管啊!碰到那个我不得恭恭敬敬的,见了个三岁小孩子都想给人家打敬礼。你们倒好,上班磨洋工,活干的也是哄弄事,这回又让人家验出一堆不合格产品。当工人的不好好努力工作,你们这么干对得起自己工资吗?上夜班困得受不了,你可以在旁边眯瞪一会。可你不能床子也不关,还在那给我打空转,人躲在一边睡大觉去了,说的是谁你给我滚出来!”上夜班睡觉的工人耷拉着脑袋站了出来,王老板狠狠得骂了他一顿,可是并没有做实质性惩罚。
散会后王老板叫我到他的办公室,说要想法加强对工人的管理。他说一直有个想法,想对工人推行计件工资,他认为厂里的工人多数是出工不出力,每天来混工资的人多。我听后忙摇着头说:“计件工资在咱这不太好办,因为情况是人少工种繁多,设备型号,新旧和自动化程度不同,产品批量小变换频繁。每个人的工作几乎都不一样,没有什么可比性。定额计算起来很困难不说,更很难做到公平合理。计件工资对于小型没有固定产品的机械加工企业不适合,利少弊多。我原来的企业情况和这差不多,规模还要大些,只是在车工试行过计件工资,不但没有提高工作效率,反而产生许多矛盾。”王老板听后一脸的不高兴,问道:“那就没有好的办法了吗?”我答道:“那就采用优胜劣汰的办法,把一些技术水平差工作效率低,工作消极不好管理的工人淘汰掉,工作效率自然就上去了。但这样做要有一个前提,我们的工资要明显高于同行业。就是搞计件工资,如果工人收入不明显增加,也不会有人买账的。现在的人都是在向钱看了,哪里给钱多往哪里跑。不是我们参加工作的年代了,那时谁给国家集体贡献大谁光荣。记得也搞过定额,多干了评个先进模范,大家忙活得也很起劲。”
当时在大邱庄机械行业的技工还是缺少的,龙腾公司不仅是技术和管理人员流失,也经常有技术工人辞职。王老板对我说过,张工,现在不比从前了,从前工人找工作还托人给我拎点东西当见面礼,现在倒好,我得给工人送礼了,干活的成大爷了,动不动就辞职不干了。现在他们消息灵的很,不给涨工资立马走人,老板也不好当了。
我到电焊组安排下料,电焊组长周建涛笑嘻嘻的对我说,张工,我准备找老板辞职不干了。我笑道:“你是不是找到好地方了,准备跳槽啊!还是你们年轻的有资本,不像我们老头子有人收留给碗饭吃就不错了!”他忙说:“哪的事啊!我准备回家种果树,现在村里种果树的一年也不少收入,再说总舍家撇业的在外头也不是个事。”我劝他说:“种果树收入不稳定,弄不好就白干了。再说老板也不会放你走的,不信你去试一试。”王老板绝对不会放他走的,周建涛这可是公司不可多得的技术骨干。
一次王老板交代我给唐山做的裁剪设备增加一个上料辅助设施,我问他是有图纸还是现设计?他望着我说道:“不知道有没有图纸,让你们设计也弄不出来,你去找周建涛好了。”我以为图纸在周建涛手里;没想到他哈哈一笑说道:“张工,这还用什么图纸,全在我脑子里了。”他用一天多时间就弄好了,我赶紧叫过来老宛他俩测绘了下来。
几天后,我问周建涛,:“你不是要辞职回家吗?怎么样了,王老板了让你走吗?”只见他笑嘻嘻的答道:“找啦,走什么走,到他那挨了一顿臭骂,给我长了三百块钱。”我笑道:“哈哈!你小子就是为了长工资。你说你绕这个弯子干嘛!干脆直接让老板给你长工资得了,弄不好还给你长五百呢!”
一晃刘厂长有两个来月没上班了。终于老板又领了一个人到我办公室介绍说,这位是新来的冯工,来协助张工。我忙答道,还是我协助冯工吧!我只是临时顶替的。我打量来人,中等以上的个子,身体有些发福,年龄看上去比我要老。一张国字脸,白里透红的脸庞上泛着油光,一头短发齐刷刷地向上直立着,一副憨厚的样子。
老冯原来是张家口市一家国企的工人,他来大邱庄十几年了,当初是作为技术人才来的。他在大邱庄机械行业可以算作祖师爷了,各企业中遍布着他的徒子徒孙。他的全家都迁到大邱庄来了,在这里买了房。他和王老板原来就认识,这次是老板通过他的一个朋友叫他过来的。
老冯到来几天后,刘厂长便辞职去了另一家机械加工企业。私企老板同员工之间只是雇佣关系,各自都在希望自己以最小的付出来获得最大的利益,工资待遇就成了无法逃避的矛盾。
这让我想起当时被称作资本家;我父亲的故事。父亲在解放前一直在天津和北京经营百货商店,规模都不算太大。在北京城还没有解放时;父亲听说共产党是不许可剥削阶级存在的,就关闭了不景气的店铺。
解放后,父亲把商店的门面房卖给了政府,当时买房子的工作人员知道他曾是商店的老板后,希望父亲来他们所在的商业部门参加革命工作。当时国家很需要懂商业的人;而且当时父亲没有工厂和买卖,按阶级成分划分应该还算说的过去。可是父亲没有同意;他告诉过我原因是害怕国民党打回来被杀头。还有一个原因是给的工资按小米计算,父亲算了一下觉得钱太少。
父亲说后来他们的首长还亲自登门来请他,可当他见到乘着吉普车来的首长脚下穿着的一双草鞋时;心底下总觉得这些人成不了气候,于是婉言拒绝了参加革命工作。当初如果同意了,我以后的家庭出身就不会是资本家了,有可能成为革命干部了,哈!一念之差,父亲没有混入革命队伍。
在建国初期,国家还没有取消私人工商企业,父亲便又回到天津收购了一家十几个人的小织袜厂。父亲一直经营的是商业,对工厂管理不太懂,而且是性格温和宽容的人。我听母亲讲过,父亲开商店的时候,下面的伙计是经常往家拿商店东西的。
可是父亲也有他精明的经营办法;他没有当老板,而只是让自己成为一个合伙人。父亲把厂房和设备通过和工人协商收取合理的租金;将工厂的经营权承包给大家,所得的效益直接和每个人挂钩。工厂的管理工作交给大家叫做李会计的人负责,父亲的工作是负责采购和销售。那时织袜子每个人一台手摇机器,工人是计件工资,父亲和工人们一样开工资;而且一定要按大家的平均工资领取。李会计负责管理,财会工作之外,还包揽所有的后勤辅助工作,小时候我见到母亲也经常给他帮忙干活。
这样大家都在给自己工作,积极性很高,收入都很可观。工人们和父亲的关系很好,我记得公私合营后他们都回老家农村了,还经常拿着土产品来看被他们称作掌柜的父亲。公私合营后,只有李会计和父亲一直留在集体厂子里工作。李会计后来成了厂里的领导,对父亲一直挺关照。
父亲在公私合营后,坚持要当一名普通工人,干着给袜子贴商标的工作,一直到退休。当时天津劝业场的领导还邀请他去工作,父亲也没有答应。因为当初父亲从上海来天津就是在劝业场开办商店,租用的是劝业场南门的一二层,是当时规模较大的商铺。
我记得小时候因为街道拓宽,工厂的前面房子拆掉了,后面的房子除了我家原来住的,其余的成了合营集体厂的办公室。至今在我的脑海里不时地浮现出来情景是;一个应该是后来叫做大鸣大放的运动,当时院子里竖起木竿,再钉满苇席,苇席墙在院落转了一个圈,上面贴满大字报还有漫画;这给儿时的我和小伙伴有了捉迷藏的好去处。
还有一个就是举国上下大炼钢铁,大人们在院子原来种花的地方用砖砌成一个炉子,夜以继日的守候着炼钢炉。好像费了不少周折,一天夜里,炉口终于流出不知是钢还是铁的红色液体;人们开始高兴的欢呼着敲打起锣鼓。可六七岁的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父亲把家中最大的铁制品,我的单人床送来炼钢,害得我后来一直睡在用木凳搭起的板床。记得那张床的床架是酱紫色的烤漆,制作考究,欧式风格,听父亲讲是德国货。本来已经是优质钢的制品了,不知还能炼出什么宝贝来。
腾龙公司原来的厂长和工程师都走了,王老板现在是弄来了四个人接替,可以说花费的工资增加了,工作效率却不比从前。
冯工在机加工技术方面挺全面,但在管理方面很不擅长,年岁也大了,如果让他一人接替厂长的工作还是有难度。王老板也只好用两个顶一个的办法,维持眼下的事情。
那天老冯正和我绘声绘色的聊起当年大邱庄事件,他和工友一起拿起钢管上街的情景时;我的手机响了,上面显示的沧海区号家里的电话,我慌忙站起身来,走出办公室。
电话里传来老太太焦急的声音,“郭金富打过电话来了,说纪检委找他谈话了,他说你如果继续举报他就通知法院来找我要他的十八万。我说我们已经离婚了,他的事和我没关系了。郭金富说那十八万可是离婚前的事了,我还得找你要,还说些威胁我的话。我求求你了!别和他们再瞎折腾了,你就让我消停两天吧!”后来我上网查了一下,郭金富照常出现在沧海市的一个会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