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救（六）

　　
　　吴妈回屋便和云珠说了李明轩受苏梅之托来救她一事，云珠听罢沉默着没有说话。
　　“小姐，我真是搞糊涂了，大小姐怎么会让二少爷过来救你？二少爷说你知道的。”
　　“其实……姐姐和二少爷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那二少爷也早知道你不是大小姐？？”吴妈睁着惊愕的眼直叫道，“老天爷，这……这……还好没出什么乱子，否则……”
　　“吴妈，你放心吧，看来李明轩对姐是真心的。”
　　“可是大小姐怎么会和二少爷在一起？”
　　“这个我也没搞清楚。”
　　“那我们应该相信这个李明轩吗？”
　　云珠轻叹一声，“如今我们亦没有选择，既然姐姐选择相信李明轩，我们也应该相信姐姐的选择。”
　　吴妈琢磨片刻也叹道，“诶，如今也是没有办法了，就听大小姐的安排吧。那小姐，你做一下准备，我看也别带啥东西了，否则叫老爷起疑心。”
　　“吴妈你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那好。小姐，你在李家也是受了不少苦，这下总算有盼头了。”吴妈说着眼泪又上来。
　　“吴妈，谢谢你这段时间一直照顾我，等出去和姐姐团聚后我们再不分开了。”
　　“嗯嗯，”吴妈哽咽着擦拭泪水，“那我先去忙了，小姐你这几天好好养身体，估计出了上海有一段路要赶。”
　　“好的。”
　　自云珠确信被李云天下毒后，每次等张妈离开她便想尽办法呕吐出来，虽然折腾但药的毒性大大减弱，她的胃口也逐渐好转，吴妈便暗地里拿些吃的给她补身子。经过一段时间调理，身子倒不似前阵子那么虚弱了。
　　云珠想起让张妈配的那两把钥匙，盘算着必须在离开之前拿到账本，但李云天每天都会去书房，如果发现账本遗失，必定会在家里四处搜寻，只怕到时候自己都无法离开。云珠斟酌良久，决定在离开公馆那天伺机下手。
　　
　　晚上，三姨太和李云天卧房，三姨太正帮李云天换上睡袍，准备休息。
　　“老爷，有件事想和您说，是关于大少奶奶的。”
　　李云天正扣着纽扣，听三姨太提到云珠手上顿了顿，没有回话。
　　“她说好久都没去做礼拜了，想周末去一趟。”三姨太帮李云天整了整衣领，等待着他的答复，而李云天却不置可否，像没听见三姨太的话。
　　三姨太心中没底，又试探道，“云天，这孩子也蛮可怜的，这段时间一直病着都没怎么出门。我知道她是个基督徒，之前每个周末都做礼拜的，我看要不就答应她吧。”
　　李云天心里冷哼一声，这个女人又要搞什么花头？
　　当初二姨太说云珠下毒大闹一场，李云天一开始还将信将疑，以为二姨太记恨云珠故意胡诌陷害她。后来二姨太奸情暴露，李云天质问二姨太下毒的事，二姨太却支支吾吾，说周博然其实没吃准，所以不敢随便乱说，就只告诉了她。李云天立即派人去找周博然对质，不料却慢了一步。周的突然逃遁让李云天对这事更起了疑心，想起手上莫名的疹子，而后又不明不白地消失，李云天不认为这一切都毫无由来。
　　他又派人去百乐门和教堂查证，二姨太所说果然不虚。虽然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大少奶奶不是苏梅，李云天却对云珠产生了怀疑。在江湖拼杀多年的他信奉“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这也使得他在腥风血雨的上海滩夺得一席之地，与其他两巨头并肩，所以无论二姨太是诬陷云珠还是确有其事，李云天都不打算放过云珠。他以让云珠备胎为由，在她喝的药中下了毒，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向来是他李云天的不二法则。
　　三姨太看李云天默不作声，仍有些不甘心，不想负了明轩所托，又道，“其实……这段时间我听到一些议论，说大少奶奶被禁足了，生了病家里也不给请大夫……”
　　“谁又在背地里乱嚼舌根？！我早就说过，这个家里不许下人们搬弄是非，看来这帮人的骨头又痒了！”李云天突然发怒道。
　　三姨太被李云天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小心应道，“老爷，您别生气，这件事我会关照的，您小心别气坏了身子。不过……大少奶奶这件事我们处理得是否有点……不太合适……”三姨太斟酌了半天谨慎地吐出了这几个字，生怕又刺激到李云天。
　　“怎么不太合适？”
　　“老爷，苏梅毕竟是公馆的大少奶奶，李家的儿媳，这禁足的事万一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李家出什么事了呢！”
　　“我看谁敢乱说是非！”李云天瞪眼道，“何况我哪有限制大少奶奶？她要去哪自由得很，只是她自己身体不好出不了门，怎么又怪我了？”
　　三姨太一听李云天这么说立即接口道，“老爷，既然您没限制大少奶奶的自由，不如做礼拜的事就答应了她，也好让那些搬弄是非的人闭了嘴。”
　　李云天一时无以应对，后悔自己情急说错了话。三姨太见李云天理亏语塞，趁胜追击道，“老爷，您大人有大量，哪能和那些人一般见识。大少奶奶的身子能不能出门那是她的事，您可不能让人把话说去了。”三姨太给李云天搓揉着背，暗暗观察着李云天的神情。
　　算了，李云天暗想道，料她现在病恹恹的样子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好吧，那就让张妈陪着一块去吧，也好照顾一下。”
　　“让张妈陪着？”三姨太知道张妈是李云天的耳目，心想如果她去了看病的事就难办了，“苏梅一直都是吴妈伺候左右的，这张妈？”
　　“这段时间不都是张妈伺候苏梅喝药的吗？就让张妈去吧。”李云天拉了拉被子侧身睡下，似无意再讨论此事。
　　好不容易说动李云天答应，三姨太也不敢再多嘴横生枝节。到时候再想办法吧，明轩那边好歹也算有个交待了。
　　三姨太半坐在床头毫无睡意，她灭了灯在黑暗中兀自发呆。回到李公馆以来，她每天揣着十二分的小心伺候着李云天，伴君如伴虎，在外面自在逍遥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三姨太真希望二姨太没有出事，她好一直在公馆外平静地生活到老。这世事就是如此弄人，二姨太机关算尽想保住李家的女主之位，而自己无欲无求却被推上了风口浪尖。目睹着这公馆内每日上演的一出出戏，阿谀奉承见风使舵的仆人们，貌合神离各怀鬼胎的主子们，三姨太心里充满了鄙夷和厌恶，但无奈身在其中，也不得不多生出几分心眼，才不至于被这汹涌的暗流吞没。
　　三姨太又想起了早年惨死的父亲，这一切都是命吗？当初父亲鬼迷心窍流连赌场将自己送进了李家，可惜她的牺牲仍换不来父亲的一丝悔悟，最后只落得横尸街头。不知他如今在地下过得可好，但愿那里没有害人的赌场！
　　
　　李明轩吃完晚饭正在房里发着呆，营救云珠的事情已安排妥当，只等三姨太那边送来东风。李明轩庆幸有三姨太热心帮忙，不然他真不知道怎么让云珠出得公馆，就是不知李云天会不会答应此事。
　　李明轩正揣测的当口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明轩，明轩，你在吗？”
　　是明豪！他来做什么？李明轩犹豫了片刻开了门，“大哥，找我有事吗？请进！”
　　“老弟，大哥今天是来找你喝酒去的，走！”李明豪勾住李明轩的肩就要往外走，李明轩一时摸不着头脑，回上海以来大哥还从来没对自己这么亲近过。
　　“大哥，喝什么酒？”
　　李明豪指着李明轩笑道，“你小子，留学留傻啦！喝酒啊，你回来我们哥俩还没出去喝过呢，走！今天大哥请客！”
　　李明轩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李明豪连拉带拽塞进了大厅门口等着的车子，一路开到了南京路的一家夜总会。李明豪带着李明轩刚跨进大门，几个打扮妖娆脂粉气呛人的女子扭着蛇腰便朝李明豪直扑过来。
　　“诶呦，李大公子啊，好久不见了，真想死我们了！”几个女人围着李明豪打情骂俏叽叽喳喳，像一群嗡嗡作响的红绿苍蝇。李明轩见这架势有点发憷，赶紧停下脚步和李明豪拉开距离。
　　而李明豪似乎并无兴致，不耐烦地朝女郎摆了摆手，“去去去，今天老子没空！”
　　“哎呀李公子，难得你今天过来，就让姐几个陪你喝几杯吧！”
　　“去去去，今天真没兴趣！”
　　女人们的热脸贴上了李明豪的冷屁股，心中好不懊恼，朝他扔了个白眼。
　　她们一转眼瞧见后面的李明轩，像发现新宝藏似地又一哄而上，“诶呦，这位小哥，从来没见过您哪！可是第一次来玩？来来来，到姐姐这边来！”几个人又是东拉西扯，搞得李明轩狼狈不堪。
　　李明豪见状过去一把拽住李明轩径直往大堂走去，急得女人们在后面追着嗷嗷直叫，“诶，李公子，李公子……”
　　大堂的经理见李明豪来了立刻迎了上来，“李公子，您来啦！”
　　“嗯，老王，帮我找个单间，然后给我来一瓶上好的白兰地。”
　　“好的，那您要不要……”经理瞄了一眼俩人后面巴巴望着的女人们。
　　“不要不要！”
　　“好好，那您这边请！”经理朝女人们递了个眼色，众人嘟着嘴悻悻离去。
　　李明轩觉得纳闷，他知道李明豪对美女向来是来者不拒，今天居然目不斜视，看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不然也不会破天荒的请自己出来喝酒，且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