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老西门的夜晚

　　龙泉县城没有多大。前前后后也不过十来条街道，且每一条街道都不长，一百到几百米过去便是尽头。
　　大部分街道，其实不是街道，是巷子。两旁原先都是人家，这些年改造成了商铺，也成了街道。大部分的巷子街道都是不通车子，麻条石铺就的路面，经久耐用没有坑坑洼洼，平展得很。硬底的皮鞋一般是不能踩在麻条石上面，会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动，有时还会打滑。巷子两旁的楼房都是三层楼以上的，把阳光都挡在外面，夏天清清凉凉，冬天阴阴冷冷的，把巷子显得又窄又长，又神秘诡异。若非最喜欢跟古国雄穿过这样的巷子出去玩。
　　主要的商铺都集中在老西门和老街那边。大商场，小商场，饭店，歌厅吃喝拉撒玩的几乎都包揽进去了。每天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都集中在老西门这一带，把龙泉县城整的一派繁华喧嚣。
　　冬天的老西门显得萧瑟，香樟树老化的叶子在风里呼啦啦的翻动飘落。最繁华热闹的街和爱繁华热闹的人都被冷风赶进了屋子有了收敛。
　　刘丽雅走了，刘丽萍躲着若非，其他几个刘丽雅的同学也在忙碌学业。一到夜里，整条街空荡荡的，死人了那样肃静。
　　自从搬出肖大婶家后，古国雄经常在天黑前将理发店关门后带若非在老西门的街上转悠。带若非吃遍了小吃，从老西门吃到老东门，从老街转到茶楼街，买一些需要的东西，再转到城北然后回那个老太太的家，一天也就这么样子结束了，连饭都不用做。
　　吃小吃的时候，古国雄坐在若非对面。小吃多半是吃烫皮、米粉、油炸薯包、云吞之类的东西。偶尔也会吃上几个豆饼子，吃上一碗地瓜粉条，酿豆腐。轮换着吃，那个吃够了换着那个新鲜的吃，把若非小小年纪的嘴巴吃得油光滑亮。
　　吃东西的时候，若非像女孩子一样，矜持着，慢条斯理地吃着，跟小时候得到一根冰棍要舔大半个下午那个样的磨蹭。狼吞虎咽的古国雄跟外表成了反比，他吃什么东西都飞快得很，像是怕人家跟他抢。往往古国雄吃完了若非还没有吃到一半。若非看着古国雄吃那么快，认为他没有吃饱，把碗一推，让古国雄吃。古国雄笑骂他：“傻瓜，吃多点才会长个子，长高了才会更好看，那样我会更喜欢。我年纪大了，不能多吃，吃多了又肥又胖难看死了。”
　　若非朝古国雄一笑又抱起碗吃起来，古国雄则静静地看着若非，微笑着等。古国雄很喜欢看若非乖乖的样子，就像自己的儿子，听话的很，讨他喜欢。古国雄很喜欢若非的笑容，笑起来真好看，甜死人了。
　　若非吃腻了小吃后，古国雄就在老西门给若非买衣服。他要用衣服包裹若非的一生，给他丰衣足食的生活，把若非装扮起来。跟他了就不能亏待了他，这么可爱的小屁孩。若非也不推迟，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古国雄给他的爱和温暖。
　　一老一少的两个男人走在街上，熟悉的知道他们是师徒，不熟悉的还以为是父子两个。常去的一家服装店卖衣服的售货员是个女的，明知道他们不是父子，还故意说：“古师傅啊，你们父子像朋友一样，感情真好。就是不太像你，要是像你那更好看了。”
　　古国雄咧了嘴高兴，跟售货员说：“儿子像他妈，一点也不像我，小个子衣服应该便宜点。等他长大了长开了会像我的，会像我的，到时候把你女儿介绍给我做儿媳妇哦。”营业员也高兴，与古国雄你一言我一语中来回地调侃着，也把价格适当地便宜些，生意也就此做成了，下回想起了还是去找她。
　　老西门的路灯不亮。昏黄黄的光线把若非和古国雄的影子拉得老长。若非很调皮，古国雄也一样童心未泯。若非爬到古国雄背上，古国雄背着就跑。笑声划破了老西门的安静，也划破了安静的夜晚。转进小巷子，古国雄的皮鞋打在麻条石上，清脆的声响搅动着人们的清梦。一声声犬吠声也就随之响起，师徒两个又安静了下来，蹑手蹑脚地走路，像小偷似得鬼鬼祟祟。
　　寒风吹来的夜晚古国雄穿上大衣，也用大衣把若非套住。在一件大衣里的两个人很像湘西一带赶尸的，在老西门街上行走，吓坏了不少路人。古国雄穿上大衣的时候个子显得更加高大了，在小小年纪的若非眼里古国雄是一座山，一棵大树。若非就是山里树下的顽童，尽情地撒了野，攀爬着。
　　龙泉县城的空气清新，天空也就清亮高远，一颗颗星星清清楚楚，透透亮亮的闪烁着。他们有时候数满天的繁星，有时候沐浴在幽幽月光下，有时候浸泡在朦朦胧胧的雾色里。若非陶醉在这些画面中。用脑子定格下来，成为永恒的回味。他想自己就这么陪着古国雄到老，直至古国雄过世。
　　有时候热情高涨的古国雄会带着若非翻墙进公园里，就在公园里树底下的石凳子上把若非放倒，趁着月光皎洁，趁着冷风四起扑上若非的身子，把若非给征服。用古国雄的话那就是月下缠绵情意深，一深到底，古国雄与若非紧紧地结合一体。月光幽幽，冷风悠悠，两个男人的情爱在岁月里打转，朝遥远处的暗夜里散去。
　　若非有些受不了古国雄的疯癫，比小伙子还要疯癫。都这么大年纪的老男人了，四十多啊，一点都长不大，还淘气着。可若非喜欢古国雄身上的温暖，没有办法，古国雄再疯癫若非都要忍着都要接受着。
　　古国雄跟若非在一起，也着实的年轻了不少。寻回了青春，寻回了久远的岁月芳华。古国雄也怕自己老去，老去不好，脸上的皱纹打转，白发闪闪。古国雄想自己多保持几年年轻，让自己健康，快乐，无疑若非能使他年轻。
　　古国雄好多回躺在床上跟若非说：“你就像是一个小老婆子，乖乖地伺候老公，乖乖地陪老公睡觉。你要是会生孩子，准是能帮我生好多孩子的。”
　　若非心飘飘地说：“我就要做你的小老婆子，要你以后娶我。我要帮你洗衣服，帮你按摩，帮你刮胡子，陪你到老。”
　　古国雄无比激动地说：“我古国雄真的是命好啊，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找到这么一个小老婆子。我是什么命呢，什么命呢？”
　　若非爬上古国雄的身子说：“你的是好命，是贵命。”
　　古国雄同意若非的话，是的，他古国雄的是贵命。都四十开外的年纪了，再过二三十多年就要进棺材的人，还能搂着一个小男孩，一个浑身带着露珠的小男孩，这命真好啊，老天爷真的很照顾他啊。古国雄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这种幸福好比拥有万座江山。
　　有一次在小公园里，古国雄捉摸着若非的手，用电筒照着他的手掌说：“你这手，是天生吃技巧饭的手。白皙，修长，还柔软嫩滑，没有长骨头那般，女人看到都会羡慕的。”古国雄爱抚不已，舒服到了骨头里。古国雄继续说，“男人有了这样的手，命运上是不怎么好的。但，需要努力去突破，方可让自己不自以那么辛酸。你以后要好好的爱护自己，不要让自己的思想浮躁了，被社会的风气带坏了。”古国雄趁机教育若非，要他努力，勤奋，不可以投机取巧，不可以有歪心。
　　“你的手太与众不同了，掌纹全部笼罩在朦胧间。”古国雄摊开若非的手轻轻抚摸把玩，一根一根纹路地来为若非解答人生。这是婚姻线，这是财运线，这是生命线，等等无数条线。
　　“你要娶好多老婆的，或者说你要嫁好多次。”古国雄用手指头划过若非的掌心，调戏若非。若非听了古国雄的话笑不露齿的用脚踢他。脸跟着一阵一阵的红，红到自己感觉有火在烧。
　　“你的手很像观世音的手。血肉通明，条理不分，毛毛糙糙的东西太多。你的世界过于混沌，将来你一定是要化作个菩萨。”古国雄打趣若非。打趣完了若非后，古国雄心里隐约着一阵的痛。从若非的掌纹来看，这个与众不同的男孩，将会历经无数劫难和愁苦。如若错走一步，没有贵人相辅，下场不会太好。
　　古国雄双手抓紧若非的手抬头望望天，他的内心湿淋淋的，好似下了一场了大雨。他是相信命运传说的人，他可不愿意若非有半点苦难。
　　从初秋到深冬，那么多的夜晚，若非和古国雄就这样“稀里哗啦”地挥霍出去了。还未来得及眨巴一下眼睛，还未来得及打量一下过往，时间就那么走了。连同若非懵懂的青春一块留在了老西门的大街小巷，留在长了苔藓的麻条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