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芍药花情

　　灵棚就近的竹枝上挂满了白布条，在凄风里飘动着。整个岭面，一片白色。
　　岭下更是十分壮烈，老年妇女年轻人，包括官僚富商乡绅，聚集了万人之众，俱身着白衣，手执白幡，头戴白绫，全部跪在地下，哭声雷动。他们在高喊着：“梁大人，您回来吧，我们不能没有您啊。”
　　“梁大人，您再来看我们一眼吧。”
　　“梁大人，您不要丢下您的子民们不管啊。”
　　“梁大人，您回来吧。”
……
　　岭下与岭上的哭声连成一片，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要不是凌敞的决断阻止，岭下的百姓们早就不顾生命危险，搭梯子垒台阶地冲上岭面，去看他们的救命恩人梁羽生最后一面。
　　岭上岭下的哭声整整持续了一天一夜。
　　在北岭的上空，回旋着令北岭人心碎的三个字：梁羽生。
　　
　　驾莲蓬而至的芍药和莲儿，老远就听到震天动地的哭声，知道这里就是疫区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哭得那么惊天动地。
　　为了不让已经十分慌乱的人再增加混乱，芍药和莲儿在人们看不到处，做了一些装束改变，打扮成行走江湖的医手。她俩互相帮着对方，精心地布置着每一个细节，包括发型、服装等。
　　芍药还特意做了一个药箱。
　　当芍药和莲儿现身岭面时，背着药箱，一身素颜，俨如医手。
　　芍药告知在外围守护的军士，称为医手，可治疫病。军士一听，急忙将她两人带进灵棚区。
　　芍药看到灵棚前跪倒一片的人群，包括医手和军士们，个个脸上都呈现出青中透黑，如不尽快加以急救，不过十数天，都将疫入膏肓，恐再难活命。她急忙掏出花神丸，让军士找来一个大盆，接来山泉水，将花神丸溶化于水中。
　　芍药请医手们按量分配，让每位染疫者喝一碗。
　　虽然大家都不那么相信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但总是有病乱投医，情急之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纷纷过来喝了一碗。
　　喝过的人都感到腿肚子在抽筋，浑身热得像被烈火烤着，腹部咕咕噜噜地发出巨响。突然都上吐下泻起来。
　　芍药安慰着医手们，这是药物反应，一刻就好。
　　不大一会工夫，人们不再感觉那么难受，近乎麻痹的肌肉也有了感觉，脑袋像针扎一样的疼痛开始慢慢地消失。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活动起自己的手脚，感觉已和病前无两样，非常灵便，心脏的跳动不再那么快速，不由得欢呼起来：“我的病好了！”
　　“我的疫病消失了！”
　　“我的病也好了！”
　　“神仙来了！神仙来了！”
　　“菩萨派神仙把我们救活了！”
　　梅竹岭上，一片欢呼声。
　　看整个的疫情已经减退，芍药和莲儿击掌相贺。
　　感到疼痛在逐渐减轻，一身轻松的人们，齐刷刷地给芍药和莲儿跪了下来，嘴里念叨着：“谢谢神医救了我们，谢谢神医救了我们。”
　　看大家的疫情缓解，身上的糜烂已经愈合，肿胀消失，都基本无事了，莲儿急忙拉住一个军士问道：“梁，梁大人呢？”
　　莲儿这一问，正在兴奋欢呼的人们立刻静了下来，眼泪又都冒了出来。
　　莲儿一看这情景，感觉有些不妙。
　　军士含着泪，用手指了指灵棚。
　　莲儿一看，大喊一声“公子”，就冲入灵棚。芍药一看，也急忙地跟了进来。
　　一进灵棚，莲儿就看见梁羽生被用白布单盖着，知道自己的预感是真实的了，她感觉头昏目眩，脑子里一片空白，呆立在那里，像根木头。
　　芍药望着梁羽生没有一点血丝的苍白面容，摸摸他已经僵硬的身体。医手们已经告诉了芍药，梁大人已经过世三天了。
　　对尚有气息的人，芍药有把握治愈，但对于已经生命不在的梁羽生，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这个法力救回梁羽生。但行与不行，都要一试了，为了莲儿。
　　芍药拿出几个银针在梁羽生的人中、合谷以及太冲等穴位缓慢地扎入，控制住梁羽生的身体进一步僵化蚀腐。
　　看莲儿失去心智，芍药先给莲儿掐掐人中，让她清醒了一些。看莲儿两眼开始直直地望着梁羽生，知道她已无甚大碍，便先行施救梁羽生。
　　芍药拿出两粒花神丸，用力掰开梁羽生的嘴，给他服了进去。
　　施完针，喂完药，芍药扶着莲儿在梁羽生灵床前坐了下来，轻声安慰着她：“莲儿，暂勿伤心。梁公子不会轻易地失去性命，自会有法相救。”
　　在银针的辅助下，芍药的花神丸很快产生了作用，不大一会的功夫，梁羽生睁开了眼。他的面目和身子还是那么僵硬着，只能眼珠子转动。他看到了莲儿，嘴角抖动了一下。
　　莲儿一看，内心一阵激动和惊喜，急忙俯身将耳朵贴在了梁羽生的嘴唇上。
　　“莲……莲儿，你怎么来……来了？这里有疫病。”梁羽生的眼角流出几滴清泪，“对不起你，我辜负……辜负了你，扔下你一个人。又要和你再见了，忘记我……不要……不要难……”话未说完，梁羽生的眼睛慢慢地、极不情愿地合在了一起，完全停止了生命。
　　“公子，公子。姐姐，姐姐，公子他又怎么了？”莲儿惊慌地大叫起来。
　　芍药急忙给梁羽生的嘴里放了一粒花神丸，并用手指点击他的中堂。等了许久，梁羽生一点反应都没有。芍药仔细一看，见梁羽生已经彻底没了生命迹象。她知道，梁羽生已是殒命，单靠这花神丸是回天乏力了。
　　莲儿一看芍药的表情，明白了。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你醒醒啊，公子，不要扔下莲儿啊。公子，你不能就这么不负责任地走了啊。你倒是醒醒啊，醒醒啊相公。”莲儿不顾一切，只管拼命摇动着梁羽生，悲怆地呼喊着，“你怎么这样地狠心啊，你不是说过要好好爱莲儿吗，你为何要让莲儿再次活在悲痛中啊？这是为了什么啊？你快起来告诉莲儿，起来啊，起来告诉莲儿，快起来啊？”
　　莲儿的恸哭，让围拢来的所有人都唏嘘不断，引发出呼天抢地的哭声。
　　“莲儿妹妹，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芍药亦是痛哭着，“妹妹，不要再摇动梁公子的身子了，这样会伤到他的元气的。妹妹快住手，姐姐一定会去恳求母亲来救梁公子。妹妹，你一定要让自己平定下来。姐姐绝不会让梁公子有任何不测的，你一定要相信姐姐。妹妹，听姐姐的话吧。”
　　听芍药这么一说，莲儿止住了哭叫，不再摇动梁羽生了。她转过身，给姐姐芍药跪下磕了一个头：“姐姐，莲儿相信姐姐，莲儿指望姐姐救公子了，莲儿谢谢姐姐了。”
　　芍药急忙将莲儿拉起来，紧紧地搂在怀里，姐妹俩哭成一团。
　　随后，芍药又在梁羽生的嘴里放了一颗花神丸，吩咐军士给梁羽生盖上被单，好好守护着，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安排完，芍药拉起莲儿走到竹林深处，要莲儿为她守关，她要去求助母亲。
　　莲儿看到姐姐闭目静坐着，脸色十分地痛苦，知道是姐姐在用元灵和母亲殿春通灵。通灵是在最万不得已时才可以使用，因为，稍有疏忽，就会灵飘苍空，再也收不回来了。
　　对姐姐的大义举动，莲儿既感动又非常地内疚，更为芍药担心。她含着泪给芍药跪了下来，虔诚地祈愿姐姐的灵平安归来。
　　莲儿突然看见芍药的脸上流下泪来，她大吃一惊，顾不了什么了。她急忙跑近芍药，呼喊着：“姐姐，姐姐。”
　　莲儿一连串的呼喊，叫醒了芍药。
　　芍药回过元灵，看着莲儿，不由难过地放声哭了起来。
　　莲儿知道，梁羽生复活已经无望。她平静地走到芍药面前：“姐姐，你已经为了莲儿做了最大牺牲了，莲儿谢谢姐姐了，姐姐不要再为莲儿再消磨自己的元气了。有这样的好姐姐，莲儿已经很知足了。何况，公子乃凡俗之人，已经殒命，神仙也没有办法。姐姐，谢谢。”
　　看莲儿这么平静，芍药哭着说：“都是姐姐没用，都是姐姐没用。好妹妹，你就放声哭吧，哭出来吧。千万不要憋在心里，姐姐求求你了。”
　　“姐姐不要难过，有这么好的姐姐宁愿为莲儿牺牲，莲儿还有什么遗憾的？”说着说着，一股鲜血从莲儿嘴里喷了出来，倒在了地上。
　　莲儿的这次吐血，比上一次更加厉害，已出现灵命垂危。
　　芍药见状吓坏了，急忙抱起莲儿。
　　芍药怎么会不知道？这血，是莲儿成为真正人类的主源，是莲儿的百年修炼而成。莲儿已经快将自己磨化成人类，一旦腹内血液消尽，不要说成人了，恐怕莲儿她将，将……芍药不敢再想下去了。
　　看着极度昏迷的莲儿，芍药发疯般呼叫着：“莲儿，莲儿，莲儿你快醒醒啊。”
　　莲儿一动不动地倒在芍药的怀里。
　　芍药就这么抱着莲儿哭着喊着，憎恨着自己的无能。她能救助凡人性命，却束手无策于自己的妹妹莲儿。她不知道，失去莲儿妹妹自己会怎样。她哭得声音嘶哑，还是继续地哭着，她怕失去莲儿，失去这个最可爱可亲的好妹妹。
　　
　　正在清净殿闭目静默的玉柳，听到观音菩萨传音叫她，急忙起身来到观音殿，给观音下跪行礼。
　　“凡世疫病即将控制，人间将迎平定。”
　　玉柳一听十分兴奋，急忙给观音叩头：“感谢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感谢观音菩萨拯救凡世之人。”
　　“起来吧，救凡世于水火的，不是本座，是你玉柳仙子和殿春仙子的努力，更是芍药花丞的善心行力。”观音看看满脸喜悦的玉柳，语气淡淡地说道，“只是，玉柳仙子的莲儿已遇到生死劫难，本座不能不对你说明。”
　　玉柳一听莲儿遇到生死劫难，怎不清楚这“生死”二字的含义？她不由得大惊失色，嘴唇抖动着竟说不出话来。
　　观音一看玉柳的神色，叹了口气：“虽入仙列，然未泯人间情。玉柳仙子不必内心惊慌，你可速去殿春仙子处，告知殿春仙子，荷塘边的那株芍药花，可以相助救抚。你去吧。”
　　“玉柳谨遵菩萨之命。”玉柳十分感激地给观音叩头。
　　“玉柳儿记住，不得涉尘世一步。”
　　“是，玉柳绝不涉尘世一步。”
　　当玉柳出得观音殿，火急火燎地来到殿春育花池，见殿春正在满脸泪水、焦虑不安地对着育花池伤痛地哭泣着。她知道，殿春已知道了这事。那育花池中的水纹在剧烈波动，一定是芍药儿和她母亲殿春通过灵了。
　　玉柳不由得叹了口气。
　　二人相见也没多寒暄，玉柳紧忙地把观音菩萨的话告诉了殿春。殿春一听大喜若狂，急忙伏在育花池上，对着还在圈漪涟涟的水波大声喊道：“芍药儿，芍药儿，快去，荷塘的那株芍药花。”
　　突然，芍药感觉自己的心在“突突”地急速跳动，她知道这是母亲在和她说话，一阵兴奋，急忙放下莲儿，用元灵与母亲沟通。
　　“芍药儿，芍药儿，快去，荷塘的那株芍药花。花救梁公子，根救莲儿。芍药儿，快取芍药花，急速救治。”母亲一遍又一遍急促地喊叫着。
　　芍药闻听大喜，顾不得再和母亲多说，急忙收回元灵，使劲地摇晃起莲儿：“莲儿，好妹妹，莲儿，你快醒醒，梁公子有救了，你快醒醒，梁公子有救了。”
　　芍药的激动呼叫和摇动，让莲儿苏醒过来。她听到梁公子有救，笑了，笑得那么虚弱，虚弱得无法出声。
　　“妹妹，你一定要护住灵气，梁公子最需要的就是你，姐姐需要的也是你。我和你与婆婆还要团聚，妹妹你不可有事。”
　　“姐姐，你去救公子吧，”莲儿用出最大的精力，有些气喘地对芍药说道，“莲儿听姐姐的话，一定会护住灵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