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别离京城

　　李默看梁羽生脸上的疑窦还未褪尽，便更加爽朗地笑起来。
　　“看这光景，你是感觉老夫不像堂堂吏部尚书，没个官样，孤寡一人，连个侍从倒茶的都没有，是吗？”
　　被李默看穿了心中所疑，梁羽生脸红了起来，低下了头：“这远古时代的组织部长的眼睛够厉害的，我的心思都能看得破。
　　“老夫也曾为驾役手，不惯于被人‘豢养’。老夫的确连官轿没有设置，硬胳膊壮腿的，被人抬着，岂不患得懒骨头之病？再说，这府邸离宫廷西侧门很近，出门就进宫，怎么坐轿？这府邸又是皇上赏赐，无需着人来护理，有谁敢前来偷窃抢夺？哈哈哈！”
　　由于被李默轻松幽默的打诨所感染，梁羽生也跟着笑了起了来。
　　“民怨，意指何为？”李默突然问梁羽生。
　　梁羽生被问得一愣，这可是从未准备的台词啊？他搜肠刮肚地想了好一会，十分小心地回答道：“民怨很多种类型，牵扯到国家兴亡的也就一两种。”
　　李默一下来了兴趣：“说说看。”
　　“举个列子，在大清王朝之初，制定了‘永不加赋’的政策。”
　　“大清王朝？怎么又来了个大清王朝？这又是何朝何代？”李默很是惊奇。
　　“这大清王朝嘛，是杜撰的，就好比是宋朝末期吧。”
　　“噢，换了个名词。还真没听说过宋朝有这个‘永不加赋’的政策，也不知何时出过这个政策。不妨，妄说之笑听之罢了。”李默不知所以然地点点头。
　　这话题说的，怎么就说到清朝去了呢？梁羽生这个悔，可又收不回来了，就这么说下去吧，反正又不违明律。
　　“清初期虽然有这么好一个政策，但其时的恶政也很多。其中，‘圈地令’被称为恶政之首。名义上，这个圈地令是将所谓无主的荒地赏给功臣权贵。实际上，却行使的是强取豪夺，侵占民地。这个政令的实施，每次发布圈地令时都会加上一句‘以后无复再圈民地，满汉两便’，可没过多久又开始新一轮的薅羊毛行动。直到康熙年间，才发布一道‘永不许圈’。但到这个时期，良田已经被官宦们圈的差不多了。导致民怨纷纷，这可能就是清朝灭亡的前兆吧。”
　　“虽然说的历史时代不明，但所讲的却是一个执政败笔，应借鉴之。”李默给予了赞同。
　　就这么交谈着。梁羽生和李默都忘了彼此的身份和地位差异，只是尽情地谈论着政纲要事。
　　这次的交谈，因为是在家里，所以谈话的内容涉及面十分广阔。天文地理、人文交际以及农工商政学无不谈及。他们交谈的方式则更随意，更和谐，话题不受设限，说到哪里算哪里。
　　梁羽生把自己完全放在了明朝，一再地引用未来世界的经济和政治演变，并把他在史书里学到的知识，一并地全倒了出来。有论点，有论据，有论证，把历代王朝都分析个透透彻彻。
　　当然，对梁羽生所讲的一切，有许多理论李默根本就没听闻过，只有目瞪口呆暗自赞誉的份。
　　李默很惊叹，这年轻轻从未涉足仕途的后生梁羽生，对过往朝代和当下朝纲之情知道的竟然比他还多，比照得如此精辟。他的言辞，有些竟然如上天提点一般，好深奥，好有创新之意。自己这一辈子也不会有他知识的一半，虽然，有些听的并不是十分懂，但对梁羽生的博学多闻大加叹服，逐产生了收他为得意门生的想法。
　　李默又详尽地了解了一下梁羽生的家庭状况，包括个人的婚姻问题。梁羽生以明朝梁羽生的身份予以了回答，包括在北岭的莲儿，只是说成了未婚妻。
　　这一放开的畅谈，就忘了时间，两人一直交谈到三更天方才罢休。
　　通过这次无拘无束的畅谈，让梁羽生对大明的李默有了更深一步地熟知和了解，也通过与李默的交谈学会了许多如何做官的道理，包括很实际的施政方法和策略，为自己以后在北岭做官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梁羽生对严嵩祸国殃民的罪恶产生的憎恨，对大明社稷的期望，以及要挺身而出与严嵩及其党徒斗争的信念，都是受李默的影响而产生的，印深在了心底。
　　此次谈话之后，梁羽生还被李默多次召见畅谈。
　　吏部尚书李默很看好梁羽生，便尽心地引导着梁羽生熟悉见政期间的一应事项，并亲自带领和指导着梁羽生在各部政司的历政。
　　
　　不久，梁羽生被通知有幸被皇上召见于西苑。
　　梁羽生知道，这得益于尚书李默的推荐。
　　让梁羽生十分欣悦的是，离相见莲儿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三天后，引见官带着梁羽生，亦步亦趋地来到大殿。
　　在殿外等候了快一个时辰时，太监冯保出来传话：“皇上今天公务太过繁忙，御见临时取消。请皇封二甲一的梁羽生接旨。”
　　虽然，梁羽生为最后一次觐见这位大明朝的元宗皇上做了充分的准备，准备将这个皇帝的真面目刻印在心底。但很遗憾的却并未能与元宗皇上真正地亲面握手，只是走了一个盛大隆重的过场，跪迎了一面圣旨而已。
　　不管怎样，这次虽然是虚行了一趟，没得到元宗皇上的御见，但总算是走完了这个必须要走的过程。只有经过这个过程，才能让自己的仕途有个着落。而且，梁羽生终于看到了真正的圣旨是什么样了。
　　依照元宗皇上的圣谕，梁羽生被举北岭直隶州，暂放外任从五品知州。
　　这是梁羽生最满意也最得意的理想职位，比连中三元都开心。因为，北岭知州府就是莲儿的家乡所在地，是他最终要去的地方。
　　这个北岭直隶州从五品知州，职位等级都比较高，非皇上特别恩准，一般初级官员是根本得不到的。而且这次是暂放外任，后面升迁的几率更大。当然，对于京城，梁羽生是只求离开不求再来，更不要说留任了。
　　当梁羽生把外任的事告诉了两位好友后，王哲兴奋地说道：“兄长，实乃极佳的差事，当应祝贺。”
　　“是啊兄长，在外做州官，比在京城做翰林士学士都威武。”章眉山也是十分的高兴，“这的确是让众多有志之仕生十分羡慕的极好差事。”
　　这个外差的来临，让梁羽生也着实激动了好几个清晨，兴奋了好几个夜晚。不是因为当了真正的官，而是真正的要与玉莲儿在一起了。
　　梁羽生也清楚，这个直隶州从五品知州外差的赋予，绝对少不了吏部尚书李默的鼎力推荐。
　　其实，梁羽生在与吏部尚书李默频繁的交谈中，曾多次说过，自己不愿意留在京城内，去玉勒争门随仗入、牙牌当殿报班齐，只想到地方上去努力进取，还反复地提及莲儿之事，不过都是一言带过。
　　李默对梁羽生的想法表示了赞许，梁羽生对莲儿的情深，李默也很理解。
　　“你下到地方州府后，该先外后内的循序渐进，从打基础做起。遇事不可草莽，建宁府可信赖，可多求之。”李默明示梁羽生。
　　“是，晚生已记在心里。”
　　
　　焦急地期待着行令，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心急，梁羽生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叫着莲儿的名字。
　　在又一次被吏部司政约谈后，尚书李默在吏部署内召见了梁羽生，俩人又深刻地交谈了一番。
　　之后梁羽生终于拿到了吏部外任文凭，一纸由皇上御准的委任状。
　　在接到吏部外任文凭的同时，梁羽生得到一个更为意外惊喜：吏部尚书李默十分看重梁羽生，决定收下梁羽生为门生，并确定在梁羽生即将赴任的月前，接受梁羽生的拜师酒。
　　梁羽生兴奋得一连几夜都没能好好入眠，他对着荷瓣说：“一位让我久有仰慕、赞叹、钦佩的当朝好官李默严大人，要收我这六百五十年后的梁羽生为门徒了，我好高兴，这是老天赐给我的幸运，是我后世吃素念佛的修行。莲儿你若听到，也一定会非常地高兴吧？”
　　在梁羽生即将赴任的月前，李默正式且隆重的饮受了梁羽生的拜师酒。
　　也就在那个拜师酒宴上，许多对梁羽生以后的任上有着重要帮助的各部司大员们，都由恩师李默郑重地介绍和推荐给梁羽生，让他与他们结识并建立长久纵深交往关系的。这个拜师酒宴，让梁羽生受用匪浅。
　　一向做事谨小慎微的徐阶，曾和李默商议过，不来参加拜师宴，而是专门低调地叫梁羽生到徐府小酌了一次，密谈了许多朝纲之事，包括鼓励梁羽生在最基层寻找严嵩贪腐集团的罪证，一点一点地扳倒严嵩等。
　　与明朝的几位正义之师的交往，让梁羽生实在是亢奋不已。
　　高兴之余，梁羽生掐指算算，待在京城，已近十数个月之多。
　　大明天子脚下的京城，到底整体上长得什么样，梁羽生一点都不清楚。虽然，他也经常徒步往来的到恩师家里去过许多次，但是绕着宫墙走了一圈，而且都是低头看路，满腹自己的心事，根本无心也无情趣的去看风景。不论是去恩师家或是去一些部政见习，这一路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从未与闹市谋面过。
　　如不是每天都有那些辛苦的差事占据着茫漠的心灵时间，梁羽生都不知道该怎么度过这段郁闷时段。城市的美景又能如何？能赛过未来世界里的摩天大厦吗？能比的过沪上这个现代都市吗？能取代了心中的莲儿吗？
　　梁羽生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度日如年了，更知道什么是叫爱恋的滋味了。
　　于艰苦的等待和不堪言的忍耐中，梁羽生终于等到了离京回返的这一天，他也终于在明朝失眠了一次。
　　当吏部令至，即将临行时，梁羽生前往李府拜别恩师。
　　“恩师，不知这一别，何时能再见师面。”梁羽生涕泪俱下。他的伤心夹杂着难以名状的悲哀，因为这一离开，再见如登天。
　　“来见自然有日，男儿何须泪下？”李默劝慰了一阵梁羽生，再三地叮嘱道，“尔所去之地，乃当朝权贵笼罩之处，派你去自是有用武之地，切记行事一定要缜密。杨继盛的刚正不阿，不畏权势，张扬国法，你不可不学不可不去效仿。然杨继盛固执、太过张扬、竟然评论起皇上的激进和听信谗言、招惹牢狱之祸的教训，你又不可不记。既不可与奸臣同流合污，也不能对祸害国家栋梁的蛀虫放任自流。虽然，说来容易做来难，但只要你用了心即可。把握时机，为国除弊，为民除害。”
　　“恩师敬请放心，恩师所赋予的教诲，晚辈定牢记在心。绝不鞋沾污泥，也绝不会在任期内让自己的手软脚无力，定当鼎力施政。”
　　李默点点头，起身走到窗前，沉思起来。
　　梁羽生也站起来，轻步走到李默的身边。
　　李默回头望着梁羽生说道：“熟知官场规则非常重要，譬如你这次出任，到任、排衙、接印、见官、祈祷、庆贺、诏赦、斋戒、护日月、忌辰记、朝觐等系列程序都要进行，你要顺章而行，不可因嫌麻烦而缺废。“
　　“是，晚生自当按章行事。”梁羽生点头领教。
　　“你乃初次行走官场，要好生把握举止言行。为政不在言多，须息息从省身克己而出。当官务持大体，事事皆关民生国计所关，不可草率处置。你将为作一地之父母官，以后必将公事繁忙，譬如，决讼断辟、征收赋税、宣传教化、赈灾济贫、劝民农桑、课业生徒、祭祀天地等事务。”
　　李默停顿了一会，然后注视着梁羽生：“谨记，事事皆要你做出表率，亲自去示范、操做、引导。这些都是十分繁琐、却又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只是在做的过程中，以民为中心，坚决抵制贪官污吏。必要时，动用手中权力，打掉当地的为首之虎，清剿不法之徒。这些都是根本，不可妄之。”